傅晏笑笑:“是。先生这突然一走,我很不习惯。”
“嗯,”虞楠裳点点头:“那从今天起我和苏子就搬到正房来,和你一起住,也好照顾你。”
傅晏:“……不不不,这就不必了!我,我喜欢清静!”
“哎呀,好了,我知道你是又害羞了。你病成这样一个人怎么成,我可是打算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等爹爹回来让他看见。”虞楠裳根本就无视他的意见,转头就喊苏子:“把咱们的被褥抱过来!”
“哎!”
“我说了不行!你忘了你爹叫你听我话吗?”傅晏加重了语气。
虞楠裳眨巴眨巴眼:“忘了。”
傅晏气的干脆一蒙被子不理人。
“你干嘛这样啊,我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虞楠裳伏他身上抱住他,故技重施唧唧哼哼:“其实不是我照顾你啦,是你照顾我啦,爹爹不在家,我要和你一起睡才不害怕,可以吗?你知道我年前受了那么多惊吓,真的,现在心里还是好怕怕的。这么大的房子,若是有人半夜三更闯进来把我抱走怎么办?苏子总是睡的跟只小猪一样……”
“你刚还说不害怕的……”
“我说过吗?”
傅晏到底给她缠的没有办法。
夜晚如约而至。
“阿晏要我给你擦脸吗?”
“不要。”
“阿晏要我扶你起身解手吗?”
“不要!”
“阿晏你要洗澡吗?”虞楠裳问他。
“不要!”
“哦,那我要洗。”
“……”
她和苏子两个人吭哧吭哧把一个大澡盆抬进了房间。
“这里离厨房那么远,抬水倒水岂不是都不方便?”傅晏还想最后拯救一下。
“是啊,可是爹爹和宣叔都不在,想想后面厢房里乌漆麻黑空洞洞的我有点慌。”虞楠裳道:“要阿晏在跟前看着我才能安心洗。”
傅晏:“……”
他只好又把被子紧紧蒙住。
可是女孩子洗个澡原来是这样的磨磨蹭蹭……苍天啊!!
终于洗完了。“姐姐快进被窝里暖着去!这里交给我来收拾。”苏子说。
傅晏就感觉身边不远处一阵轻微震动,便是隔着厚厚棉被,也传进来属于女儿家的独特芬芳。
又有一只小手往他这里钻:“阿晏,你睡着了吗?”
傅晏赶紧压紧了被子边缘。
“阿晏我知道你没睡。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虞楠裳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傅晏实在闷的受不了了,探出头去,吸了一口气。
虞楠裳的面庞近在咫尺。
“和我说说话。”她忙伸手按住他被子。
纤细雪白的臂膀整个露在他眼前。
傅晏只觉着眼睛像有火烧着一般。他麻溜儿地给她拉被子一捂:“刚刚病好别再着凉!”
“哦。”虞楠裳紧紧被子,往傅晏那里凑凑:“阿晏,你说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许得数月。”傅晏往后挪挪。
虞楠裳又往前凑凑:“唉,他走的这样匆忙,我都没好问傅哥哥家住何处。这样一来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了!”
傅晏已经许多日没听到她这声傅哥哥了,咋一听,心绪不由得有点激荡。“你爹爹那日跟你讲的明白,他不配你。”他又往后挪挪。
“可爹爹也曾说过,人生在世,要紧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虞楠裳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凑:“我想了这好几天,想的清楚明白,我就是心悦傅哥哥,我就是想要见他,想要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
傅晏感觉心像给个看不见的爪子狠狠撕了一下。他干脆转个身,远远避开她:“想来是因为你亲眼见识了他的英勇,却没见到你爹爹所说的他的那些不好,所以你不愿听你爹爹的话。换而言之,你这心悦,太片面,太肤浅,也太幼稚了。”
“没错,我没有见过爹爹说的他的不好,我总要亲眼见一见,才肯死心。”虞楠裳毫不犹豫地裹着被子打个滚儿滚到他身边。
“说到底还是想见他吗。”傅晏无奈地叹息。
再见一面,也好,让她早早把这段心思放下,回归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于是隔了两日,虞楠裳便见着了那曾把她从怀恩寺送回家中的精干男子寻上门来:“我家傅三公子邀姑娘一见。”
第45章
精雕细琢的玉玲珑又被打开了,傅晏捏着护命金丹,轻叹了一口气。
虞楠裳已经带着苏子出发赴约去了。傅晏也准备出发了。
在他的计划中,接下来该是这样子的:吃下护命金丹,恢复体力,以傅三的身份见虞楠裳,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跟她提起他已有意中人即将成亲……
然后囡囡就可死心了吧,然后再过些时日,时机到来,他离开虞家,一飞冲天,从此与她天壤之别,永无瓜葛……
事情很简单,计划很周祥,可是他迟迟不愿吃下那粒金丹。
“殿下?”玄初见他不言不语,以为有什么不妥,忙出声询问。
傅晏狠狠摇摇头,一把把金丹塞入口中,大口嚼碎,咽入腹中。
囡囡,对不起。我要来骗你了。你千万不要为了这样的我难过。他边想着,边就觉着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直冲脑海……
金丹发挥作用了。他试试站起——然后突然一头栽倒。
“殿下?殿下!”玄初大惊,忙扶起他查看,却见他已昏迷不醒。探探脉息,却是在一点点加强,他似乎在缓慢的恢复。
那边虞楠裳和苏子已经到了约定之地。
凤鸣川曲曲折折贯穿京城。其上架设无数精巧桥梁,其中有一条在靠近城墙的,名九折桥。九折桥之畔,有一个小小道观,供奉的是南极星君。这大冬日的没什么信徒香火,一个白胡子老道和善地请虞楠裳和苏子入静室饮茶。
虞楠裳哪里有心饮茶,更是坐立不宁,不时就要走出去张望一番。引的苏子都抱怨起来:“姐姐,一点暖气都被你放走了。”
“这已经到了未时了吧?傅哥哥怎么还不来。”虞楠裳只顾着伸着脖子张望。
然而未时过去了,申时也过去了,眼见着酉时都过了一大半了,她的傅哥哥始终不曾现身。
苏子打盹儿眯了一会儿,再睁眼看看天色都暗下来。“姐姐,他不会来了吧?”这话她已经是不知第几次问了。
“不,也许有什么事儿耽误了一下,傅哥哥说会来就一定会来的。”虞楠裳依旧坚定地道。
“可是,这么晚了,道观要关门了吧?”苏子在这陌生地方有点害怕。
“无事,无事。”老道士恰好走过:“你们尽管呆在这儿便是,不打紧——可要用些斋饭?”
他这样热情,反让虞楠裳心生警觉:哪里的正经道观会容女眷夜晚逗留?“不必了。今日叨扰了。我们还是走吧。”她向老道行了个礼送了点香火钱,便带着苏子走出去了。
“等等姑娘,这个带上。”老道塞了她一盏灯笼,目送她远去,才关了大门。
岂料虞楠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外头冷,你小孩子经不住的,先回家去吧。”她跟苏子说。
苏子坚决地摇摇头:“我自是要陪着姐姐,姐姐一个人在这儿,又遇到坏人怎么办。”
虞楠裳之前连遭了两回祸事,此时在这凄冷少人的河畔看暮色越来越沉,周边情景氤氲成一团墨色,又有小风呜呜吹着,夜鸦嘎嘎叫着,却是有点胆战心惊,不禁抱紧了苏子。但又一转念想到她傅哥哥说不定正努力赶来,心内又安定下两分。
可是到底不忍心苏子陪着她手冻,于是说:“这么晚不回去,燕娘一定会担心的,你回去和他说下好不好?我也很快回去的。”到底把她打发走了。
傅晏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他一睁眼之时,感觉全身炽热,力量充斥每一块骨骼与肌肉,状态好极了,心中欢喜不已。
然而再一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我怎就睡到了这时候,囡囡还没回来?!”他大惊。
“还没有。”一直守着他的玄初这叫他一提,也有点心虚。
果然傅晏就怒道:“你怎不知道去告诉她一声!这外面这么冷,她那个傻姑娘肯定一直在傻等着!”
说着一跃而起,就要往外跑。
“哎,殿下,衣裳还没换呢!”玄初忙提醒他:“还有脸不能给她看吧?我特意准备了这个面甲……”
等周身拾掇妥当,竭尽全力奔去,果然远远就看到那寂寂黑夜中一点红色烛火闪烁。
傅晏看着这点火光,却似感觉自己的全世界都被照亮。
“囡囡!”他大喊一声,更加用力奔跑过去。
灯笼被提高了一点,映出虞楠裳的如花容颜,在这黑夜中,美的耀眼。她还没看清傅晏的身形,先听出了他的声音,也急急地迎向他。
可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腿已经冻木了,走了两步又踩到地上积雪上,一个不稳摔倒了。
疾奔而来的傅晏一跃而起,赶在她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他碰触到她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暖气。她说话也因为寒冷而顿顿磕磕:“傅、哥、哥、你,你又来晚啦,不过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傅晏此时所有的计划、谋略统统抛诸九霄云外,他只知道她在等他,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她需要他。
他伸展双臂把她紧紧抱入怀中。
啊,又被傅哥哥抱了!傅哥哥身上好暖和!虞楠裳欢喜的眼睛都眯起来。然而还是强做镇静推他:“我没事了,傅哥哥,你放开我,这样是不对的,会被人看到的……”
傅晏哪里管这些。他干脆把她打横抱起,走去道观敲门。
虞楠裳是真羞了。“哎呀,你放我下来,这样不好的,这里是人清修之地……”她一直在他怀里小声叽叽歪歪,还羞的把脸埋进他怀里。
老道士应声开门,一见傅晏,吓了一大跳,再看他怀里虞楠裳,明白了几分,又暗骂自己粗心,默默施了个礼,引了人去暖和的屋舍。
热气扑面而来,虞楠裳却狠狠打了个喷嚏。
“可有防伤寒的药?或是姜汤浓浓煎一盏来。”傅晏马上吩咐老道士。
“有有有。”老道士忙去预备了。
傅晏把虞楠裳放在房中的地榻上,自己也坐下,拾过她双手置于自己掌心捂住。
“傅哥哥,我不冷了……”虞楠裳红着脸抽开自己手:咦,等等,怎么这双手看起来这么眼熟的,尤其那些伤疤……
傅晏见她只管盯着自己双手看,猛然想起她是细看过燕娘的手的。
情急之下,他一把把虞楠裳蒙头盖脸地按入怀中。
虞楠裳:唔,傅哥哥怎么又抱我……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出来了。
“因为,因为……”此时此刻傅晏那盘算许久的谎话竟是万万说不出口:“因为我心悦于你。”
他终究还是屈服于了自己的心。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他不是圣贤,他可以自私一点。
虞楠裳因为被他按在他胸膛上,所以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血肉之下的那颗心是如何真切又激烈地在挑动。
也听的到自己的。
这种两心相知的美好,让她觉得飘飘然如翱翔云端,浑然忘却今夕何夕。
傅晏许久不见她有动静,小心翼翼地松开她,捧起她脸一看,她满脸润红,眼眸轻颤,娇羞的如同一朵清晨沾了露水的花儿。
虞楠裳亦看着他。越看越觉着不够:他面覆一黑甲面罩,遮挡住鼻子以上的面容。她果断地伸手去扯。
傅晏却是一惊:他终究不敢现在让她看到真实面容——怕是看了,她再不会理他了吧。于是忙握住她的手。
“既然心悦于我,为何还不肯让我见你面容?”虞楠裳不解地问。
傅晏实在编不出瞎话:“我和一个人约定,这段时间内,不可以让任何人见到我的面容。囡囡。相信我,时机一到,我必把我的一切向你和盘托出,绝无隐瞒。”
“好奇怪的约定。”虞楠裳不悦地嘟起小嘴。
看着那一点红唇,傅晏突然想起曾经做过的美梦。
此时此刻这良辰美景亦如梦
于是他低头轻轻衔住了。
果然甜美胜过世上一切珍馐。
虞楠裳没想到他这样,吓了一跳,猛地把他推开:“傅哥哥,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那怎样才是对的?”傅晏犹嫌不足,一把勾住她腰肢拉回来,复覆唇上去。
“傅哥哥!”虞楠裳的声音里带了惊慌。
傅晏这才如梦初醒,忙把人放开:“对不起,我,我从没心悦过一个女子,也从未和任何人这般亲近,一时忘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虞楠裳低头掩了唇背对着他,好半天才细声细气地道:“时候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傅晏闷闷应一声:“哦。”
“我今天来,原是想当面谢你救我,还有想看看你伤势怎么样了。”虞楠裳又道。
“没事的,都好了。”傅晏依旧闷闷的。
他其实在生自己的气,他研习过无数经史子集,精通十八般武艺,却不知道在此时此刻该和这心上的人儿说些什么,如何讨她欢心。
“但没想到你竟对我这样。”然而虞楠裳委委屈屈地又道。
“我……”傅晏语塞。
“你既对我这样了,便该担当起来。”虞楠裳眼眸一转,昏暗中仍能见那眸光晶莹:“你待何时去与我爹爹求亲?”
第46章
“你既对我这样了,便该担当起来。你待何时去与我爹爹求亲?”
这话这样从她嘴里说出来,落入傅晏耳中,傅晏只觉着若有天雷劈入心田,勾动那已按捺许久的火,一时成毁天灭地之势。
他本来还在考虑,是否要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以让她再做出选择。可是现在最后的一丝顾虑被这心火焚为了灰烬。
手紧紧捏成拳,傅晏略微费时间控制了一下自己,怕这炽热的情绪吓着她。
而虞楠裳迟迟未听到他应答,只觉着心肝冷彻:“你,你若不愿意便罢了!”说着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