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黛暮傻了一下,但是还是立时伸手去扶。“外祖父,您也真是的。这地上都是雪水。冻着膝盖的话,会犯风湿的。要是您腿疼,外祖母一定会生我的气的。”
“陛下,您太唠叨了。”常安宇笑眯眯地安抚她。其实呢,他的腿早就被冻得生疼了,已经颤抖到无法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她们李家的唠叨,怎么陛下也继承了啊。”
“都怪您自己啦。”叶黛暮只觉得全身心都轻松了下来。啊,她果然不擅长单打独斗啊。叫她一个人来思考所有人的未来,她真的做不到。好吧。她就是个小孩子,若是没有人依靠,便做不到任何事情。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己喉咙里的叹息。她实在是太无能了。为什么要选这么无能的帝王呢?上天究竟是怎么想的。将一个国家托付给像她这样的人。难道大魏已经无法从这动乱之中看到命运的未来了吗?
可是不行。不管史书想要如何刻画这个她活过的国家,她都绝不愿意放弃抗争。因为这段历史生活着她所爱的人。她怎能轻易将她爱的人拱手让人?
必须要坚强起来。叶黛暮用双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啊。卢淑慎在等着她。
也许她做不到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但是最起码,最起码请让她成为不辜负所爱之人信任的人吧。
“陛下,也疑惑为什么我会找到您吧。其实这与我说的第一点有关。”常安宇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陛下可认识这个。”
叶黛暮仔细打量过,却摇了摇头。她不认识。
“陛下,这是谢公的令牌。”
谢公?谢公!天下第一的将军的令牌?
☆、第叁佰叁拾陆章 国姓
“谢公的令牌?”叶黛暮疑惑地问了出来。“谢公的令牌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嘛,叶黛暮的心里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问出来,好像有点对谢公不敬。谢公都去世二十二年了,这令牌还能有什么用呢?总不至于告诉她,谢公没死吧。到了现在,这令牌大抵也只剩下一个纪念意义了。
“此物有大用。陛下既知谢公之英勇,也当知世人对其之信赖。万军之中,凡经历过谢公之时的将领,只要出示此牌,定能得其信赖。”常安宇笑眯眯地解释道。
这倒是有几分用处。但是也没有到可以扭转当前这局面的地步。
首先,谢公过世多年,追随他的人莫不是老将,不管他们曾经对谢公多忠心,现在这份忠义还剩下多少,谁也拿不了一个准数。老将都身居高位,而这权势和地位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当年的热血,如今恐怕早已冷却。
其次,袭击长生殿,试图逼宫的人,是皇太后徐婉清,是徐家,是暗中窥视皇位之人。这样利益熏心之人,又怎会在乎区区一个死人的令牌,哪怕这令牌属于英雄盖世的谢公。
再来,大抵也要更伤外祖父的心了。谢公的夫人,也就是幼安的母亲尚且在世,谢公的令牌意义颇深,怎会轻易流到他人手中?这令牌如何辨认真假?是真的,尚且用处不大;是假的,那可就是危害大了。
“我知陛下的意思。这令牌恐无更多用处。可是对于陛下来说,这令牌除了可以得到将士的信赖,还可以得到另一个人的帮助,全心全意的帮助。”常安宇顿了顿,立即解开了谜底。“谢晋安一定会帮助陛下的。”
叶黛暮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在心底叹气了。总觉得好像在做无用功。外祖父真的是这么天真的人吗?谢晋安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愿意只为这一枚无关紧要的令牌便帮她。别说是全心全意了,便是出到三分的力气,叶黛暮就该烧香了。
可是,在叶黛暮的考虑中,这个男人是最不可靠的那一挂。因为她曾亲眼所见他连对身为恩人的兄长的感恩之意也能当做利用的筹码。就凭这一点,叶黛暮信任不起来。哪怕谢晋安曾经给过她诸多帮助。
这么想来,她大概也是那一种人吧。忘恩负义……也许还没到那种地步,但是她也绝不能算做知恩图报这一类人吧。总觉得莫名地悲哀。
“不,陛下如此的神情,我大概可以理解陛下的想法。仲远确实不如伯康。但是陛下您若是听闻过为何玄郎会辞官,从此不问朝野之事?”常安宇并没有生气。以他的年岁,只要不是傻子,被命运坑也该坑出一些脑子来了。
他自然是看得出叶黛暮眼神中的轻蔑。虽然这轻蔑不是对他,是对谢晋安,他还是忍不住感到遗憾。那个男人最初也并非如今这胆小如鼠,愚蠢平庸的模样,也曾意气飞扬,鲜衣怒马,张狂得狠。
有那样的兄长,谢晋安自然不是什么平庸之才。少年之时,他也曾是同龄人眼中的天才,左右手同时作画,一幅是高山流水,一幅是万马奔腾。两幅画意境笔法都完全不同,相同的是皆为能流芳百世的名作,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那样明亮的少年,终究还是败给了命运。北国联军进攻中原,大魏首当其冲。作为大将的兄长谢晋冀领兵上阵地,仰慕他的谢晋安自请随军。然后那场战争,便将两个人都摧毁了。一个死在了战争胜利之时,一个死在了兄长的葬礼上。
从那以后,常安宇再也没见过双手作画的谢晋安,也再也看不到他们兄弟三人坐而论道的模样了。
“因为他气兄长谢晋安不肯支持他进攻北国,血债血偿的谏言。而那时的平炀帝根本自顾不暇,更不可能会答应了。”叶黛暮当然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毕竟这是幼安家里的事情,她多多少少还是会特别关注下的。
“是的。”常安宇淡定地说。但是叶黛暮还是不知道,这和谢晋安会帮她有什么关系呢。常安宇接着说了下去。“因为这枚令牌可以使得玄郎,也就是谢晋奕付出任何的代价。若是能用上谢晋奕,那么谢晋安便付出所有,也会帮您的。”
“他会在乎自己的弟弟到那种程度吗?”叶黛暮不敢相信。他现在可是谢家的掌家人,就是这谢玄郎名满天下,也抵不过整个谢家吧。世家不都是如此,牺牲掉个体,来维持整体的延续嘛。
不过,从整个历史来看,人类也不过是如此的种族啊。她这样的皇帝,历史上要有多少有多少,不过都是蝼蚁罢了。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哥哥死在自己的面前,绝不肯再让他弟弟死在他前头了。对于谢晋安来说,天下没有谢家重要,但是和谢玄郎相比,整个谢家也显得无足轻重了。”常安宇说的肯定。叶黛暮心中的疑虑却没有完全消失。
世事无绝对。
“外祖父,我可以相信您。我也愿意为此堵上我的性命。”叶黛暮犹豫了片刻,却还是答应了。她的命若是派得上用场,拿去便是,反正她想要得到的,不是赖活一世,而是她所爱之人的性命。她想要保护她们。
这不够大义。
但是她从来没有准备做一个英雄,她没有妄想拯救世界。好吧,曾经有过这样轻率而可笑的想法。但是在那可笑又天真的愿望之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活下去,为了自己爱的人活下去。
“那么,我可以带他来见您了。正如我刚刚所说的。告诉我皇宫地道出口在此的人是玄郎,谢晋奕。”常安宇将最后一条按下,没有在今天说给叶黛暮听。因为现在还不是时机。“另外,站在您这边的还有徐荀彧。您应当认识他吧。”
叶黛暮一瞬间,瞳孔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色彩来。姓徐的人?可以信赖吗?不,不对。可以。世家确实是可怕的庞然大物,徐家也确实是想要谋反。但是若是同姓之人便成为最坚不可摧的联盟,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天下,姓魏啊。46
☆、第叁佰叁拾柒章 联盟
徐姓,是什么可怕的咒语吗?不,当然不是。前有徐景茗,后有徐苏英,叶黛暮的帐下可从来没有缺过姓徐的人啊。不过是一个徐荀彧罢了,她有什么好容不下的。
“好。那也不必您将他们带来了,就由您指定一个地方,我过去寻你们便好。”叶黛暮连眉宇也没有皱起来,轻松地仿佛是要去找旧友寻欢一般。
连早就准备好长篇大论来说服叶黛暮的常安宇都忍不住一瞬间地愣住了。但是随即他笑了起来。她如此爽朗的模样,叫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初见夫人的时候。那个叫他一见钟情,不惜抛弃姓名的少女也是如此啊。
“好的,陛下。”
“外祖父,不要这样称呼我啊。”叶黛暮真的不好意思到抬不起头了。比她年长那么多的人这样谦卑地对她鞠躬用敬语,还是她的外祖父,真的叫人感觉自己太自大了吧。不,与其说是自大,不如说是狂妄啊。
虽然当上陛下,但是叶黛暮还真没觉得别人对她有多不同。语言里的蔑视,不是声调的平淡可以掩饰的。反正至今为止除了自己人,其他人说陛下两个字的时候,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轻蔑。
外祖父诚心诚意地这样称呼她的时候,却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叶黛暮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但是就是觉得那是一种叫她觉得兴奋而且激动的感觉,叫人觉得十分的满足。
“陛下。”辰祀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件披风,给叶黛暮披上了。“还有点冷,您先披着。我叫人去买炭火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恩。”叶黛暮又一次沉默了。她抱紧了榻上的毯子。外面还是冷,里面也冷得要命。叶黛暮的烧好不容易退了,但是身体还是虚弱,没有完全恢复。现在那是冻得发抖啊。南方的冷,简直是魔法攻击。
这个天气真是要被冻僵了。叶黛暮觉得自己应该是属蛇的,到了冬天就会被冻得直直的,动弹不得。真想冬眠啊。叶黛暮蜷缩成一团,试着睡了一会。果然睡不着。
算了,前两天都睡饱了,精力在短时期应该不会缺吧。叶黛暮说不着,坐了起来,想找笔墨纸张写点什么,好理清自己的思路。虽然有外祖父帮她,虽然也说了要信任对方,但是叶黛暮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当圈养的猪猡,什么都不去想。
思考才是人类特有的东西,若是连思考都停止了,那和野兽大概也没有区别了吧。而野兽的下场往往都是被天敌,被猎手杀死。她还不想这么轻易地丧命。
不过,这房子真是空得可怜啊,连半个多余的东西也找不到。好吧,是必要的东西都没有。简直就和空屋差不多啊。叶黛暮没找到纸笔,只好凭空想了。希望不会因此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才好。
她若是得到谢晋安、谢晋奕、徐荀彧、外祖父等人的帮助,大概可以成功地解决宫中的叛逆者。但是必须要快,以叶黛暮对长生殿的了解,在早上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是危急了,做最乐观的估计大概只能撑三天。
但是时局又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她不能太乐观。她不在长生殿中,很有可能会发生其他预料不到的情况,那样的话,不管是多么难攻的据点,都可能随时换主。她不能等下去。
“陛下,章娘子来了。”外面的千牛备身小心翼翼地禀报说。
“太好了,快请她进来。”叶黛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巧章豆娘来了,她可以咸做其他的事情。“豆娘你来了。啊。”
“陛下,您怎么缩成这么一团啊。我看看,您的脸好红啊。是发烧了吗?”章豆娘的一举一动都给了叶黛暮一股亲切感。要是淑慎在这里,八成也是这样说话吧。比起其他的事情,认为她的身体健康更为重要。
但是除了这一点,叶黛暮还是习惯性地用自己多疑的性格过了一遍。没关系,暂时不会出问题。若是章豆娘想背叛她,那也简单,她连铺盖都不需要卷就可以走人了。换一个藏身的地点就行。
若她是敌人,说老实话,那也是一件好事。毕竟那就不需要她大费周章地去到处宣传自己在宫外了。只要敌人将注意力从宫内转向宫外的话,卢淑慎她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不,光是压力小很多还不够,她必须要掌握主动权。这天下是她的,绝对不会拱手让人。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知道到底谁是敌人。
“先帮我到处宣传一下,皇帝已经不在宫内了。不管用什么样的传闻宣传都可以,说我出宫游玩也好,说我苟且偷生逃走了也好,反正要让敌人知道我不在宫内。”叶黛暮刚说完了,就被章豆娘狠狠地打击了。
“不行。陛下您怎么能自毁声誉呢?天下谁人不好名,您难道想要在史书上刻下一个无能懦弱的女皇的形象吗?就算您肯,我也不肯。”章豆娘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命令。
啊,总是有一个时刻,叫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像皇帝。嘛,反正她这个皇帝也不拿自己当回事,就不要对别人要求那么多了。反正她要的又不是封建专制的腐朽的荣光,她要的是曾经在梦中看过的,闪烁着晨曦光芒的未来。
“我有好的主意,保证您满意。我从前的同党会稍微的易容。应该多少可以假装您,远远望着有几分像,也能让敌人迷惑吧。与其明着宣称,不如叫他们自己猜。”章豆娘这一手,叶黛暮也用过呢。
聪明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多疑。好好地利用这一点,应该能做到。叶黛暮立即放手让她去做了。不过,她提供了一点帮助。“易容啊。我有一个人可以帮忙。不过,我得先找到他,然后叫他晚上去你那里。你先去准备吧。”
叶黛暮说的这个精通易容的人就是幼安之前替她的侍女易容,然后转移敌人注意力的那一个。不过,要找到他也有一点困难。幼安不在,但是留了联络的方式,但是在姜瑛和卢淑慎手上。她还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记所有的事情。
“辰祀,能帮我去找一下,乐馆的花魁,横波娘子吗?”叶黛暮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选。
“恩……陛下,您怎么会认识花魁的?”辰祀听了这个名字,差点吓得站不稳。这个名字,上京的男人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呢?好吧,他也不例外。
“这个嘛,你别管啦。”叶黛暮眯起眼睛,忍不住想起和幼安一起去花船上玩呢。
明明才是过去不久,但是却让人觉得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7446
☆、第叁佰叁拾捌章 剪不断理还乱
叶黛暮通过横波去找那个精通易容的江湖术士。没有找到大概是意料之中的,不过,好歹也多了不少的消息。这种非常时期大概也只有乐馆会照常营业,收集到的情报也真是不容小觑啊。
“斐家的门口也有为数不少的守卫兵吗?看起来还真是可疑啊。”叶黛暮用上了纸笔。辰祀他们虽然粗心马虎,但是手脚真是好快。她一个时辰前吩咐下去的事情,现在就已经全部完成了。
可能也有没有累赘在后面拖后腿的关系。叶黛暮先叹上一口气,然后抛弃所有多愁善感的多余的想法,开始想作战计划吧。晚上就要和外祖父那边的人见面了,要在那之前想好对策才行。
虽然是去见自己的谋士,但是脑袋空空可不行。这就好比是去相亲的双方吧,要是不洗脸不梳头穿人字拖,基本上就是帅哥美女富豪学者都会被对方一票否决吧。哪怕是订了娃娃亲,这种状况下也有百分之七八十告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