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谢璇点了点头。叶黛暮扶额,怪不得和上次见面完全不同呢,这家伙是有酒了吧。谢璇一下坐到了叶黛暮身边,只半寸不到的距离。心跳,这么近的距离可以听见胸膛里的响声。叶黛暮有些局促,却不忍心挪动。
她可以闻见他身上的酒味,越来越浓烈。平时她可以独饮一坛也不醉,此刻却只闻着这酒香便醉得一塌糊涂。少女的杏颊染上了绯红,陷入了沉默。这沉默却并不叫人讨厌,是一种平静,十分的温和,令人眷恋。
“要喝茶吗?”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
“好啊。”叶黛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过不是现在。我的酒还没醒。等一会儿吧,恩……我们去看日出吧。”谢璇说完,翻窗跑了。吓得叶黛暮赶紧弄出动静,生怕徐景茗他们发现他。幸好青盏在外面替她遮掩一二,不然真要被发现了。
直到就寝,青盏都还以为叶黛暮是去谈正经事去了呢。叶黛暮觉得自己有负罪感,好像不小心出轨的男人,等等这个比喻完全不对劲啊。“陛下,该就寝了。”
“恩。今夜你们不必守夜了。都去睡吧。”叶黛暮想到与谢璇的约定。她不该答应,也不该去。那个人也许已经醉倒在乡间的小径,完全不记得这随口的一言也说不定。不,就算他记得,她也不该去。脱离了护卫她的人,简直是将性命暴露在刀斧之下。可是……
“陛下,这不合规矩。”青盏很是为难。出来时,侍女长卢淑慎再三叮嘱过,决不能放纵陛下任性。可是到最后,谁也扭不过固执的陛下。
虽然知道是不对的,也确切地知道不可以,但是身体却完全不听理智的。最终连思绪也背离了。
他怎么还不来?
叶黛暮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眼看朦胧的天色带上一层鱼肚白,那个人还是没来。她开始觉得自己愚蠢了。正当她彻底失望,重新躺下的时候,房顶上突然挂下来一个黑影,吓得她抓起枕边的重鹰就挥了过去。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闷响,打中了。但是剑未出鞘,有什么威力可言呢。叶黛暮随即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刚拔出半寸,便被人打了回去。这时,那个男人出声了。“是我,哦,痛。陛下,虽然扎马步不行,但你耍剑学得还不错。恩,是剑鞘耍得不错。”
“是你,幼安?”叶黛暮还是抓紧了剑柄,不安地问道。
“是我,当然是我。不是我,你现在早就人头落地了。陛下,你的警惕太差了。当然比外面那群蠢货好一点。”谢璇真是一竿子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挥倒。
叶黛暮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重鹰收了回去。“是你太吓人了。哪有人这么邀请人的。好吧。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喝茶?”
“那还不是你这陛下被保护得太严实了嘛。不过,你真要喝茶啊。哦,好像还是我提出来的。好吧。带上你屋子里的茶具。我知道一个绝好的赏日地点。”谢璇几下就将叶黛暮屋子里的茶具装进盒子里,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抱着她,跳上房顶。“嘘。”
叶黛暮快要被他笑死了。两个人像做贼一样跑到了山顶上,望着雾蒙蒙的天空等日出。不过,说好的喝茶是做不到了。“里面怎么没水?”这是傻子谢璇。
“当然没水啊,不然早洒了。”这是傻子二号叶黛暮。“不过,可以装溪水啊。”
“你傻不傻,冷水怎么泡茶?”谢璇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说的也是。不过,你连茶叶也没装来,确实不用泡了。”叶黛暮反驳道。说着话,还不停地哆嗦,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看日出,一定是疯了。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靠着树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幼安今年贵庚啊?”
“贵个头,本公子才弱冠呢。”这个说话方式,你自己不觉得精分嘛。“陛下,及笄了没?”
“不知道。16岁算不算及笄?”叶黛暮揪起地上的野草,兴致勃勃地编起手链来。
天际突然跃出一个火红的小球,在泛白的幕布上格外的显眼。叶黛暮感到了亮光,抬起头一看,立即雀跃地跳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快看,幼安,像不像咸鸭蛋的黄……幼安?”
谢璋还坐在那里,呆呆地,没有反应。叶黛暮回过头一看,就这么一点时间,他竟然靠着树干睡着了。谢璇大抵真是有酒了,竟然在她这个交情不深的人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熟了。
纯白无暇的花瓣似的少年闭上双眼熟睡着,浅浅地呼吸,安静得有些不像那个怒衣鲜马,个性浓烈的谢幼安了。叶黛暮不由地被这画面引诱了,像是闻见了花蜜的小虫子,一点一点,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第叁拾壹章 自古美色动人心
第三十章世界上的笨蛋
晨曦之光柔和极了,落在少年饱满的额头上,显现得格外诱人。叶黛暮想要抚摸他,像是被火光吸引的飞蛾,愚蠢到绝望。
不行,不行,这样也太猥琐了吧。叶黛暮十分无奈地停了下来。这么偷偷摸摸地占别人便宜好像不太好。不过,这男人也太好看了一点,叫人无端着迷。哼,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叶黛暮绝不承认是自己嫉妒。
皮肤光滑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白皙透亮连粉也不用扑,眼睛大而有神,眼睫毛长又浓密,头发乌黑发亮,手指修长,真是无一处不精细,仿佛是用玉雕出来的天神。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人物?
叶黛暮很是羡慕地摸了一把他的头发。一个大男人这么好看作甚?分我一半就好了。为什么我身为女主角居然没有美貌加成?说好的女主自带主角光环呢。不过,说不准是用来点别的技能点了。到底是啥技能啊?不会是嘴炮吧。
“别随便摸老子毛。”谢璇挥掉了她的手,不耐烦地说。叶黛暮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他还没有醒。原来是梦话。等等,骚年,你人设好像崩掉了。不是时代绝佳温文尔雅的贵族公子吗?这个自称也太崩坏了。
“还以为你是男神嘞。结果是个男神经。”叶黛暮说是这么说,但是痴迷的表情却完全没有改变。完了,这皮囊也太有迷惑性了。哪怕是知道这男人并非看上去这般认真严肃,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幻境蛊惑。这世上大抵就是有一种人,来诠释何为倾国倾城。
叶黛暮正想的出神。就在这时候,出现了细微的脚步声。叶黛暮顿时紧张起来,这附近根本没有可以躲的地方。而且谢璋还在睡,被人发现就糟糕了。叶黛暮挠头,直跳脚。怎么办,怎么办?她焦急地用力晃了晃谢璋。快醒醒啊,笨蛋!要出大漏子了。
声音越来越近了。叶黛暮急得满头大汗,一个激动,晃谢璇的时候没注意,让他的头狠狠地撞上了树。这下,彻底清醒了。谢璇捂着头,痛得龇牙咧嘴,但庆幸的是他立刻注意到了意料之外的脚步声,抱起叶黛暮就跳到了树上,又寻了个好位置将叶黛暮放下。茂密的树冠正好将两人挡住。叶黛暮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璇凑在叶黛暮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这个笨丫头,痛死我了。”
“对不起嘛,不过,也都怪你自己睡着了。嗯,都怪你。”叶黛暮被耳边的暖风吹得晕乎乎的。这实在是太近了,谢璇的手臂很是随意搭在她的腰上,炽热的温度传导到她的思维,叫她脑子一片空白。他身上的酒味已经散了,然而还有着一股特殊的感觉。明明空气里只有风的味道,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谢璇刚想问下去,那脚步的主人就出现了,他只得停下了追问。叶黛暮松了一口气。这问题叫她怎么回答?骚年,是你太好看了,我把持不住。这种话想想就算了,真要说出来,她的脸就不用要了。
两个人齐齐望向来人。那是一位中年的法师,穿着和住持一色系的僧袍,不过,更简朴,连一件袈裟也没有披,只是手中捻着一串念珠,慢悠悠地向这山顶上来了。他站在树下略停了一会儿,偶尔抬起头望天的时候,似乎要瞟见他们了,吓得叶黛暮连呼吸也屏住了。幸好他没发现她。那法师又慢悠悠地往远处走了。看上去像是来散步的。
“他走远了。”谢璇听了半天,才抱着叶黛暮下去了。
叶黛暮被他没有提前预告的动作吓了一跳,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没抑制住发出小小的惊呼。
谢璇略睡了一会儿,酒也醒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正经的语气,要不是不久之前见了他的真面目,叶黛暮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欺骗的。但是她也意识到了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点了点头。“嗯。不过幸好那法师没有看见我们,不然就麻烦了。”
谢璇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
“什么?”山风吹拂绿海,沙沙的响声掩住了他的声音,叶黛暮不得不再次追问。
“没什么。陛下,这次没有喝到茶。下次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品茶吧。”谢璇笑着掩饰过去了。
“好啊。只是我不大懂。”叶黛暮当然高兴有人带她去玩了。虽有上辈子的记忆,此时的叶黛暮早就退化成了一个小孩子。好玩,那是天性。
出去的时候十分爽快,回去的时候开启了困难模式,因为站在外面值夜的人变成了徐景茗。叶黛暮和谢璇相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十足十的难缠,谢璇连有酒了都知道不能招惹他,清醒了当然就更清楚。“这下糟了。这家伙太难缠了。”谢璇很想快掉把叶黛暮这个包袱给甩掉,可是他也知道没那么简单,被发现就完了。
“要不,我自己进去就好了。”叶黛暮趴在他肩膀上轻声说。
“果然是傻丫头。没看见你出来,他们不会起疑吗?难不成早上撞树的脑袋不是我的,是你的?”谢璇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连瞪眼都不难看。叶黛暮觉得自己好开心,这么帅的男人肩头说趴就趴,赚到了。不过,只能偷偷地高兴。
“好吧。那你说怎么办?”叶黛暮偷偷地瞟他的侧颜。侧面也好好看。
“偷偷翻墙。”谢璇一边说一边就把自己背上捣乱的小东西抓了下来。“好了,接下来不要说话。再说话就自己走回去,怎么圆谎就说是自己水喝多了好了。”
原来古代也有脑子进水的说法啊。叶黛暮乖乖地拉上嘴巴的拉链,躲在谢璇的怀里。只见谢璇先从树上捉了几只蝉。叶黛暮的眼睛瞪大了,速度好快,那蝉连叫也来不及叫一声。不知道他接着要怎么做呢?
☆、第叁拾贰章 密室逃脱?
徐景茗虽然鼻孔朝天,但是身手真的很好,守卫长生殿的禁军里只有姜瑛能打得过他。谢璇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将几只蝉扔了出去,同时抱着叶黛暮翻墙翻窗。等叶黛暮坐在床上,还不敢相信。“这简直是大变活人。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意思?不过这个很简单,找到视线盲点,然后分散注意力就好了。”谢璇一脸快表扬我的表情。叶黛暮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摸摸他的脑袋。有点像喵喵。“我就做不到耶。幼安真是厉害。”
“这算什么。下回带你品好茶去啊。”不过语气和表情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谢璇看上去便是一脸的高兴,微开了半边的窗户,翻身走掉了。
不过,叶黛暮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并没有什么保障。谢璇进来的这么容易,刺客要进来,大概也不会更难了。“青盏,你们昨天有听见动静吗?”
“没有,不过,早上的蝉叫得很响。吵到陛下了吗?”青盏昨夜倒是睡得很好。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叶黛暮内心暗自震惊。“没有。”不会是真的用迷药吗?这么高大上。回去要弄一点。关键时候说不准可以用上。她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运气。不过,既然有迷药这种东西,会不会也有江湖。
越想越兴奋。叶黛暮以前最喜欢武侠小说了,偷偷藏在了柜子最里面,外面还用《十万个为什么》挡了起来。看谢璇会飞檐走壁就觉得轻功什么的应该不是无稽之谈吧。“青盏,你说这世上,真有江湖吗?”
“陛下,您又看杂书了。谢大人说了,那些都是穷书生写出来的。不是真的。”不过青盏看她很沮丧的样子,又安慰地添了一句。“不过,也不一定啊。许是谢璋大人没见过,而那些穷书生偶然见到了呢。”
“恩恩。”叶黛暮被这么安慰,又立刻开心起来了。“我饿了,有早膳吗?”
早上的斋饭也很是可口。凉拌荠菜,腌制白菜,配上煮得浓稠的白粥,并几叠素点心。其中叶黛暮最是喜欢的还是草饼,粉嫩得叫人看了便欣喜。一口咬下去,里面温热的豆沙便爆开来,像是烟火一般。正是炎夏,这种温食也讨人喜欢。叶黛暮吃得饱饱的,照例出去散步。
不过,昨日崴到脚,今日可要小心些。悠哉悠哉地晃到山上,居然又遇上了昨日的法师。叶黛暮吓得一哆嗦,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正大光明出来的,有什么好虚心的。她立刻开心起来,合十双手,向他问好。“法师好。”
“你好。”法师微笑着回礼,然后按照原来的步子继续走了下去。
两人从相遇到问好,再分开,不过片刻。叶黛暮松了口气。她可不擅长和人交谈。特别是这位法师,看上去便很有高人的气质。虽然他说的话并不多,也不严厉,总是在微笑。但叶黛暮总觉得他有一种迷一般的威压。叶黛暮遇见他几次,他都在散步。每次遇见叶黛暮还会和她说笑两句。后来叶黛暮才知道这位云繇法师看着年纪不大,其实他的辈分很高,还是住持的师叔呢。
最有趣的是这件事情还是谢璇告诉她的。叶黛暮奇怪地追问。“你怎么知道的?等等,说起来汝阳小师父和住持一悫禅师也对你很熟的样子,你常常来这吗?云繇法师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就是一悫禅师的师弟呢?”
“你没事吧?问题太多,我只回答一个。”谢璇冷酷无情地拒绝。
“什么,只有一个?太少了,至少也要有两个吧。”叶黛暮竖起两根手指。今夜的风有些强,吹得她连眼睛都眯起来了。明明是夏季,山风却有一些冷意,冷得叫人不禁双手抱胸,虽然看起来并不好看,但是真的很温暖啊。
谢璇却并不觉得热,举起他的酒壶,痛饮了一大口,这是最道地的贵妃里的梨花白,烈得要命,却又甘冽无比,一口接一口,叫人尝尽这人世间所有的味道。“一个,就一个。别耍赖啊。”
“好吧。”这风越来越冷,刮骨的寒意直往身上蹿。叶黛暮使劲地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都被冻麻了。
这日出已经赏了三日,却每一日都有不同的感觉。叶黛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如此单调的事情,可是就是觉得呆在这无人的山峰,这冷骨的寒风,这迤逦的美景之中,一切都恍惚起来了,像陷入了一个不休止的梦境。
只愿这难得的美梦永远不必醒来。
“来。”谢璇将酒壶递给她。“喝一口就不冷了。别浪费,这可是贵妃里的梨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