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待人亲切不说,只要是陛下在的地方,从没有歧视和孤立这种事情发生。陛下真是有奇怪的感染力。徐苏英想到这里,不由地想笑。
徐妫婳却不开心了。虽说她抢到了徐苏英那未婚夫,可是那卢家的儿郎不仅不貌美,还无才名。若不是有个好姓,鬼才肯嫁他呢。
但是最初,抢到的时候,徐妫婳还是蛮开心的,因为徐苏英哭得几欲自尽,叫她十分的满足。但是现今看她又不伤心了,徐妫婳对这未婚夫的不满又翻回上来了。
“姐姐,怎么如此开心?有何事可乐,也说与妹妹吧。”徐妫婳深得章姬的教导,说起话来又柔又软,叫人不由地心生怜爱。
“无事。”徐苏英冷冰冰地说。她早就看透这个妹妹了,从前还被她哄骗过,如今便是傻子也该知道了。徐苏英其实也是个实在的软妹子,但比起徐妫婳表面装出来,却弱了不少。
两人走一个风格的路线,却硬生生地被对比成了正版和盗版的差别。就像如今,明明只是一句问答,却叫在场的世家女都不由地偏向了徐妫婳。
“骊儿,你又做什么要去碰她的冷面?因为她不能孕儿育女,还害得你不得不嫁给那个无颜男卢三郎,你被她连累的这么惨,还要去找她说话。别理她,我们走。”
这抢话的姑娘一看便知没什么脑子,说话咄咄逼人,拉着徐妫婳就往旁边走,却没看见她眼中的嫌恶。
剩下的世家女虽说知道这件事背后必有蹊跷,但是出于自身的考虑,她们不打算得罪徐妫婳。
徐苏英是可怜没错,但谁叫她没有一个疼爱她的爹呢,哥哥也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右奉宸卫,怎么想也不值得自己仗义执言。她们纷纷绕过徐苏英朝旁边走了。
徐苏英一个人站在那里,眼眶通红,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中的那股不平之气叫她浑身战栗。可是马上,她便忘了这些事情。因为……“陛、维桢!你真的来了。”
“当然啦。你邀我来,我怎会不来呢。”叶黛暮笑嘻嘻地穿过众多的女子,毫不避讳他人的目光,挽住徐苏英的手,便拉着她往亭子走。“快来,快来,等你许久了。你兄长安山呢?”
“家兄去围猎了,我不能去,我只好先来了。”徐苏英对叶黛暮撒娇道。这在从前她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女子训,危难藏于心。不管多么苦楚都不能表现出来,这才是女子的典范。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徐苏英便只能把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咽,母亲听不得这些事,说给哥哥听也无济于事,她只能一个人承受。
但是现在她有陛下。“维桢,我好想你。害怕你有事来不了呢。家兄与我说你要来,我真是高兴坏了。”
“我说过要来的,便是要来的,这点信用还是有的。对了,他们去打猎,为什么女子不能去啊?我想看。”叶黛暮兴奋地不得了,想吃野味。烤兔肉,烤鹿肉、烤野猪肉……先让她咽会口水。
“那自然是因为围猎危险,女子怎可去那地方?不过,想必也是这位姑娘不知道吧。”徐妫婳那是明着嫌弃叶黛暮是乡巴佬,没上过台面啊。“不知姑娘贵姓?我怎没见过你。”
叶黛暮倒是没感觉这种轻飘飘的话语有什么,比这尖锐一百遍的话她都不知道被骂过多少回了。更何况,说几句闲话也不会弄不死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叶黛暮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徐苏英立即像被火点燃的炸药桶一般,火力十足。“骊儿,你怎可如此对客人说话?不说她为何发问,便是她要你那头珍珠簪花,难道你还不肯给?”
这话是有来历的。徐苏英当年会客时,一家的小姐甚是喜欢她头上那支母亲陪嫁带来的绿宝石簪花,和那徐妫婳串通一气演了一场好戏,将那簪花强取豪夺了。
最后,徐苏英那偏心眼到没边的老爹还这么说。“客人要的东西你怎能不给,这不是待客之道。别说是一支簪子,便是全部也得给我高高兴兴地送出去。”
徐苏英便是拿这话呛的徐妫婳。果然,徐妫婳立时辩白不出,气得脸都红了。
☆、第壹佰玖拾柒章 深宅套路深
不咬人的小白兔突然变成了吃人的大灰狼,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现在直面徐苏英的徐妫婳那是有了深切的感悟。她不敢相信那样一个被夺去夫婿也不敢反抗一句的家伙,现在为了这种小事,居然敢跟她呛声。怎么能不叫她恼羞成怒?
“姐姐说的是。只是我没有见过这位小姐,以为是……都是我不好,不该如此看低,只是不知小姐名讳为何?”前面一口一个姑娘,现在倒是变了。
不过,叶黛暮也没有感觉到她那语气里有一丁半点的尊敬之意。
“我名维桢。”叶黛暮毫不在意地直言相告。反正单凭个名字,谁猜得到是她呢。
“难道我等不配知你姓名?”徐妫婳突然提高了声音。叶黛暮立即猜到了她的意图,这是要引战啊。
果不其然,围过来的世家女几乎都站在徐妫婳这一边。一是她们不认识叶黛暮,觉得她没有背景,没有什么好攀附的;二,一个连姓名也不肯通报的人,不就是在看不起她们吗?
叶黛暮不禁感叹,这姑娘要是去现代干传销,那效绩一定妥妥的。叶黛暮在众人的围观中不为所动,这么点人连个锐器也不拿,想拿下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徐苏英却快被气炸了,快步挡在了叶黛暮前面。“汝等刁民,想做什么!”
这句话实在是太危险了,叶黛暮还没有出声掩饰。
谢璇走了过来。他那一张脸一露,便叫在场的女子包括徐苏英在内顿时忘了自己所在何处。老实说,就算是看惯了那张脸的叶黛暮偶尔还是会被迷得走神。
美色误人……这个词用的一点不差。
谢璇则是面不改色走近,对着叶黛暮说。“怎么去的这么久?东西都要烤糊了。”
叶黛暮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这可不是慢悠悠吵群架的时候,她的牡蛎、大虾、黄鱼、年糕、玉米、韭菜、豆腐干!叶黛暮干脆利落地一把抓住徐苏英的手,留下一句飞快地跑了。“我都说了我叫史维桢。不过是个名字,有名无名,还不都与尔等无关?”
“陛下,这样好吗?”冲出包围圈的徐苏英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她从没想过这种时候还有这种对策的?可是这算是不战而逃吗?会不会被她们误解更深?
徐苏英一肚子的问题,却被叶黛暮那欢乐啃食的模样给彻底打消了。算了,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陛下呢。
“你想说啥?别问了,有什么好说的呢。快尝尝这个鹰爪虾可是绝对的美味,甜极了。”叶黛暮往她手里一塞,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一串大吃起来。
刚刚的那些不过是浮云,反正吵起来也没个结论,不就是你尊不尊敬我,我看不看得起你的问题,有什么好争的。有一只大虾重要吗?严肃脸。
徐苏英摇摇头,笑着问。“没有了。陛下,我看青盏还准备了绿豆汤,陛下要不要?”
“要要要。”叶黛暮头也不抬地回答。
另一边被遗忘在后面的谢璇对着一群羞涩又大胆的世家小姐,忍不住想扶额。
他和叶黛暮相处惯了,都忘了世上绝大多数的女子都是这个矫情又无聊的模样。刚刚不过是慢了一步,便被她们无声无息地围了起来。也不是不能甩掉,但是对一群娇小姐用武,大概会被维桢笑到明年吧。
“小女乃是徐家女。公子是哪家的?”徐妫婳一脸娇羞地问。剩下的女子皆是一脸愤慨,嫉妒于自己不是第一个搭话的人。
“公子,可是同游?”但是这徐妫婳已经不足为惧,毕竟她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这么一想来,本来还羡慕她能嫁入卢家的世家小姐,也同情起她来了。还未有订家的女孩们争相与谢璇搭话。
这已经不是五百只鸭子来形容了,谢璇只觉得头昏脑涨,比他醉酒打赌去听鸣锣声还可怕。“不必,不必。我已有夫人了。”说完,趁着众人惊讶的时候便一溜烟跑了。
那可真真是落荒而逃。叶黛暮一手拿着烤串,一手拿着扇子扇风,看他如此狼狈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差点被噎住。谢璇吓得赶紧给她递水。“祖宗,你先咽下去再笑吧。食不言寝不语啊。”
“不,我就不。话说,你跟她们说什么了,我看她们都傻了。”叶黛暮一口气喝光绿豆汤,缓了缓,继续吃。谢璇无奈地接过扇子,替她扇风。
“恩……”很难得的谢璇犹豫了一下,然后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你的鸡翅烤好了,我再给你刷一层蜜汁吧。这样比较甜。”
叶黛暮凑了过去,非常确定他肯定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因为他的耳朵红透了。
叶黛暮奸笑两下。“不要转移话题,你究竟说了什么?让我猜一下……”
她一边想,一边一口咬在他的手上的鸡翅,然后嘴上被烫出个泡。“烫烫烫!”
“小心。”谢璇刚刚走了神,不然也不至于让叶黛暮一口咬在这刚烤好的食物上了。“快喝点冰水。青盏,青盏,拿你家小姐惯用的药膏来。”
“什么?药膏!”青盏那边正忙呢,一听谢璇的话立即拿了药膏,便冲了过来。“小姐,您又哪里烫伤了?”
叶黛暮惯用的药膏有两种,一种是涂外伤的,另一种是涂烫伤的,而且后者比前者用的机会大多了。陛下这个急性子,一定又擅自去拿刚煮好的东西了。
青盏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一边唠叨。“小姐,您怎能如此粗心?这也是第一回了,妾都说了多少遍,刚刚出锅的东西要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豆腐……”叶黛暮又想起之前和豆娘做的豆腐了,刚出锅的豆腐,那简直是嫩滑多汁,没有任何地方好挑剔的,绝对是味蕾的盛宴。
人世间有如此多的好吃的,哪怕只是一块豆腐都有如此多的花样好做,更不论其他。“想吃。”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下次再这样,妾也要一份检讨了。”青盏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用检讨书威胁她了。不要啊q^q
叶黛暮充分吸取了教训,乖乖地答应了。
被这么一打岔,谢璇猜到她会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松了一口气。为了确保叶黛暮近期都想不起来这件事情,他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游湖吧。”
“好呀。”叶黛暮一口答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要离青盏远一点,免得被罚,那可是会死人哒。
徐苏英在一旁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忍俊不禁。陛下,实在是太可爱了。
因为他们是临时起意的,湖上的游船大多都被人订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船。叶黛暮也不在意,再豪华的大船还能比得过夜游的花船吗?
况且小船也有小船的趣味。只是不能坐下所有人,便只叶黛暮、谢璇、徐苏英,再一个青盏坐上去了。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额,清如水?”叶黛暮唱的不好不说,还忘词,叫一船的人几乎都要笑翻了。连那撑杆子的老船夫都笑得抹泪。
“这位小姐真是有趣啊。”老船夫捞起一个莲蓬,递给了叶黛暮,笑道。“老叟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活泼的。给,你尝尝,是不是清如水。”
叶黛暮一听是可以吃的,立即变咧嘴大笑,对那老翁说。“谢谢老先生。”
“不敢不敢,老叟这样的人怎当得先生二字。”老船夫连忙推辞。
叶黛暮没有坚持,笑着剥开莲蓬,分了一些给他。剩下的摊开来让众人来食。“真的,好甜。我还以为莲子会很硬呢?”
“小姐说的是晒干的莲子。”青盏笑着说。其实这些常识也是在她入宫之后才学会的。在那之前,便是没煮过的莲子她也不曾见过。如今说起这些事来,倒是头头是道了。不禁黯然神伤。
“哇,青盏,好苦,好苦。”叶黛暮没把莲心除去便吃了进去,刚开始入口为甜,现在吃到里面了,自然是苦的。
青盏赶紧奉水。叶黛暮一口气灌了下去,结果反而咂舌。“咦,水怎么也变成甜的了。好奇怪,感觉嘴里甜滋滋的,比刚刚舒服多了。”
“那是回味。莲子清凉回味甘甜,自然令人舒心。莲子的苦味对你也有好处,你还是乖乖地吃下去吧。”谢璇这么一说,本来在帮叶黛暮清除莲心的青盏立即停了下来。
“可是真的好苦啊。”叶黛暮一想到那味道整张脸便皱成了一团。
船上人都被她那搞怪的表情给逗笑了。
就在此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了这和乐融融的场景。“这不是姒儿姐姐吗?怎么坐了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船?哦,是我不对,这么小,也是船吗?”
叶黛暮顺着声音望去,果不其然,靠近的那艘大船探出来的人,正是那不甘心放过她们的徐妫婳。说起来,人嫉妒的样子真是丑恶啊,哪怕是这样美的女子,看起来也像是恶鬼。
看她这架势,叶黛暮觉得大概是要在这湖上打一架才能停息了。
☆、第壹佰玖拾捌章 鱼游沸鼎
“姐姐,此船如此之小,怎能坐呢?不若还是来妹妹的游船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黛暮一听,立即便察觉不妙。这女子必定有后手。果不其然,等徐苏英再三推辞之后,另一个人从那艘船上露出了脸。“姒儿?”
这个声音一出,徐苏英立即红了眼圈,捂住脸,将自己藏在了叶黛暮的身后。那个男人,正是卢家三郎卢筳翾,并不高大,也不俊俏,声音也是普通。
若非是姓卢,他也只能算一般的男子,连中上也达不到。只是徐苏英与他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如今已有十四载。除了哥哥和母亲,他是对她最好的人。
春季的踏青,她为他编花环,他为她摘下桃花;夏季的游湖,她为他扇风,他为她执伞;秋季的登高,她为他准备重阳糕,他为她选一朵菊花;冬季的赏雪,她为他煮一壶茶,他为她雕一座冰雕。
她以为在她及笄之后,嫁做人妇,便会永远拥有这份温柔。然而并没有。
西山受伤后,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对不起她的夫婿。然而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失去了生育能力的自己已经也失去了他。
“哎呀,糟糕,我都忘记了。卢郎还是进去吧,这儿太阳有些大,晒得我有些晕呢。”徐苏英已经听不到这软腻的声音了,她的眼睛全然是那个人的身影了。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船窗被重新关上。至始至终,那个男人只是唤了她的名字。别无他话。宛如那一次,她被告知退婚之事。卢郎确实温柔,可惜这份温柔太过柔弱了。
她曾十分珍惜那温柔,不过如今。“维桢,这鲜莲子煮茶,会令茶水有格外的清甜,要不要试试?”她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