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迷迷糊糊睁开眼,“先放着吧,我一会儿起来吃。”
“你早上就没吃东西,红婶说饿肚子好得慢,我喂你吃。”玉梁却不肯,拿了调羹要喂。
玉秀看他那担心的样子,只好撑着起来穿了一件棉袄,“别喂了,我自己吃。”
她接过玉梁手里的碗,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不知是不是鸡汤不错,真觉得精神了点,“好了,我吃完了,作坊那边怎么样?”
“放心吧,哥让我跟你说,都好着呢。对了,一大早大公子居然也来了,他昨天就从府城回来啦。”
玉秀点点头,“那边人多吗?酒席散了没?”
“还没,才开席呢。红婶给大公子单独开了一个桌子,哥请福清叔家的两个儿子陪客。”玉梁将今天来了什么人各自如何坐的说了一遍。
玉秀听着大体都妥帖,她脑子里轰轰作响,也实在想不出什么。
玉梁接过鸡汤,放到炭盆上,“姐,我给你热着,等会儿你再喝几口。我先回去帮哥做事啦。”
他说着将门带上走出去。
玉秀迷糊地想躺下,猛然听到屋外蓝妞汪汪汪乱叫,玉梁惊叫声“你是……谁!”然后再无玉梁的声音。
玉秀一惊,跳下床踩到自己的绣花鞋上,就往门外跑,只看到一个黑衣人肩上扛着玉梁,手里抱了一个盒子正拉开院门往外走。
那盒子,就是装着爹的那把军刀的!
玉秀尖叫了一声“有贼啊,救命啊!”就冲屋外。
那黑衣人听到她的尖叫,脚步停了一下,蓝妞冲上去啊呜咬了一口,那黑衣人吃痛甩了一下没甩脱,第二次用上力终于从蓝妞嘴里抽出脚,蓝妞汪了一声还想再冲,被黑衣人一脚踢飞。
玉秀顺手拿起屋檐下针线篮里的剪子,嘴里大喊着追过去。
可作坊那边正放了一千响的挂鞭,玉秀的声音也不知有没有人听到。
那黑衣人犹豫一下,不多做停留,扛着玉梁冲到院外,将人往马背上一放,自己翻身上马,一抽鞭子,让马沿着河堤路往村外跑去。
玉秀追到门外,看到黑衣人已经骑马跑了,院门外还绑了一匹马,她一手拉住马鞍,居然被她爬上马背了。
“驾——驾——”玉秀吆喝两声,那马竟然原地打圈不走,眼看黑衣人已经跑了一半河堤路了,玉秀咬牙拿手里的剪子往马屁股上扎了一下。
那匹马吃痛,嘶鸣一声,往前跑起来。
玉秀被颠得坐不住,她也不知道要去踩马镫,只双手抱住马脖子,她双眼被风吹得睁不开,只闭眼大喊,“救命啊!来人啊!”
“那不是秀秀吗?那是怎么啦?”
“快点快点,去叫人,前面那匹马上好像是玉梁。”
终于有几个村人看到了这里,再听到玉秀的喊叫,连忙跑作坊那边去报信。
玉秀所骑的马吃痛之下,死命跑起来,眼见着离黑衣人越来越近。
黑衣人在马屁股上又抽了一鞭,跑上了官道。
玉秀摇摇晃晃跟在后面,见官道那边有两辆马车缓缓而来。马车里的人显然也看到这边的情形了,有两个骑马的将马头往后转。
玉秀张嘴想叫,被风一灌叫不住声音,反而咳嗽起来,她往马身上又扎了一下,这次这匹马没跑,却人立而起。
☆、170章 授受不亲
玉秀手抓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那马“咴”一声叫唤,发力狂奔而走。
玉秀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散架了一样,可那个抓走玉梁的黑衣人还骑马往前,她抬脚跑起来。
前面官道上行走的两辆马车停下来,有两个骑马的人拦到黑衣人面前。
玉秀觉得那两人身形有些熟悉,只是头晕眼花,看不清楚。
那两个骑马的人和黑衣人打起来,玉秀看到黑衣人被一脚踢下马,叫了一声“小四”,又往前跑过去。
那两个骑马的人,一人正拿刀指着黑衣人,一人从那匹马上抱下玉梁,玉秀呼哧呼哧跑到那马车后,“小四,你怎么样?你醒醒啊?别吓我啊!”
“他没事,只是被打晕了。”一个熟悉的嗓音说。
“谢谢,谢谢,把他给我。”玉秀压根没有心思抬头去看什么人,只一把将玉梁抱回来,打量身上有没有伤口。
她有心抱玉梁,但她自己还发着烧,双手无力,那人一松手,玉梁就往地上掉去。
“小心!”那人连忙帮着接住,伸手抱住玉梁,却看到一个影子往自己压过来,他连忙伸手拉住,原来是玉秀撑不住晕了过去。
那人眼看她要倒在地上的碎石上,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用上力托住了她胳膊,揽住她肩,“洛安,快过来帮忙!”
这人,正是远道而来的周明!
周明一手抱住玉梁,一手揽住玉秀,站在官道上动惮不得。
洛安正坐在马车车辕上,看到自家世子爷的窘境,连忙跑过来接过玉梁,低头一看,“咦,这不是颜娘子和颜玉梁吗?”
周明空出一只手后,揽住玉秀的那只手终于能松动了,听到洛安的话,他低头一看,好像是颜玉秀!
“颜玉秀,你醒醒!”他摇了两下玉秀没动,头往后仰,原本披散的头发向后滑开,露出了遮盖着的脸。
她双目微闭,脸颊通红,唇色有点发白。他伸手一探,额头还有点发烫。
从京城快马加鞭赶往东屏村时,路上周明想了种种见到颜玉秀后,如何查事情的法子。
要从人嘴里知道事情,最快的法子是动刑……到底那么小的丫头,动刑太过了!还是得套话,先套个近乎,慢慢套话,可颜玉秀太过狡诈了!若是直接问……自己和他们兄妹又不熟,直接问人家肯定不会说啊。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就是靖王府中那个梳着丫髻、一身素纹衣裙的颜玉秀,不停地在他脑子里脚步雀跃地跳着走着,脸上还带着发了横财时的小得意。
不知为何,他对颜玉秀好像有种熟悉,就像曾经见过一样,而且总觉得她应该是一身骄傲、锦衣华服、恍如明珠仙子才对,现在这副狼狈相,跟她不相称,还一副垂死的样子……
周明不由心中一慌,弯腰将人抱上第一辆马车,“洛安,你骑马去镇上请大夫。洛平,你送先生先去王府田庄,将那人也带过去。”
那黑衣人的身手不错,颜家未必有关人的地方。
洛安看自家世子爷那一气呵成的动作,硬是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将手里抱着的玉梁也送到第一辆马车里,赶紧骑马去请大夫。
周明将玉秀又往里挪了挪,幸好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毡子,也不会冷。他不由念叨着,“怎么搞得怎么狼狈?”
看玉秀脚上,只穿了一双白袜,袜边上正有红色弥漫,可能脚被路上的碎石扎伤了。冬日里伤口容易凝结,可要是碰上脏东西伤口烂起来,也够呛的,得快点上药才行。
他自小跟着成王在北地军营磨砺,处理外伤很在行,马车里也备着金疮药。
所以,周明连忙脱下玉秀的袜子,找干净的纱布给她把血擦了,倒上金疮药。
等所有事做完,他看着手里托着的那只莹白玉足,傻眼了。刚才,好像,自己脱了一个女子的袜子,还给她上药了?
男女授受不亲!脑中滑过这六个字,他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松开手里握着的玉足,又连忙伸手一探重新托住,再慢慢放下。
路边远远传来吵嚷声,车夫在外面禀告,“世子爷,那边有人追过来了。”
周明俊脸微红,拿起袜子给玉秀重新套上,心虚地看了躺在边上的玉梁一眼,幸好,两人都昏睡着。
周明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一双手下意识地反背身后,好像想掩盖什么罪证一样。
“先生,先让洛平送您去田庄歇息吧。”他走到第二辆马车边上问道。
“也好,全凭世子安排吧。”马车里一个老者的声音,也没露面。
洛平抓起那个黑衣人扔到马上,跟在马车后往田庄走去。
玉栋、武大勇等人跑过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村民,看到站在路边一身箭袖棉服的周明,众人停下脚步。
玉栋最先认出人,“周世子,您怎么在这?”
武大勇也认出来是明州见过一面的那个高手,叫了一声“大侠”。
周明听到大侠这称呼,嘴角抽了抽,看向玉栋说,“你弟弟和妹妹都没事,正在马车里。两人都晕倒了。”
“他们有没有受伤啊?”玉栋听说人在马车上,也顾不得失礼,直接跳上马车去看里面的两人。
“两人都没事,你弟弟是被打晕了,过会就会醒的。你妹妹有外伤,又病着,得快点看大夫。”
“谢谢世子,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用了,我让洛安去请镇上的大夫了,先让他们两个回家去吧。”
武大勇跟着玉栋也想跳上马车去看看,被周明一把拉住胳膊,“颜娘子也躺在里面。”
武大勇奇怪地看着他,他当然知道啊,所以才急着想看看。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周明义正言辞地说。
“我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
“那怎么行,颜娘子不是江湖人,是个姑娘。”
武大勇没话反驳了,嘀咕了一句,“不让我上马车就不上,你脸红什么!”
周明继续背着手,只当没听见这话,他能说他感觉有点心虚么?
☆、171章 世子提点
人找回来了,玉栋也顾不上问是谁抓的人,急着要带人回家。
周明索性也不骑马了,让随从牵着马,自己安步当车。
想到刚才自己脱了女子的袜子,心里不由有点心虚,他就这么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
虽说乡下女子抛头露面是常事,可他这样到底坏了人家名节,应该娶了才是。
想到娶字,周明一惊,好端端地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他是奉旨来查事情的,结果将人给娶回家,只怕他父亲会拿鞭子抽死他。
那怎么办?装傻?反正都是他的人看到了,谁敢胡说一个字?周明拿定主意,此行探查为要,不能横生枝节。
武大勇一路走一路偷偷打量周明,他怎么觉得这人眼神有点闪烁?
那样子,肯定做了亏心事,还很怕人发现。
“喂,你是不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啊?”
他听玉栋说过,周明是京城成王府的世子爷。好歹是个世子爷,出门都没几个随从,丫鬟婆子一个没有,看着就狼狈,他越发坚信自己猜对了。
“别怕,我也经常从家跑出来。”就是没敢跑这么远。他顶多从云昌镇跑到东屏村,可师弟家地方小,没他住的地方,一到天黑他就乖乖回家去挨他爹的打骂。
周明看武大勇一副了然的神情,这人身形熟悉声音也熟,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也很熟,可怎么没见过?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放心,我们江湖中人,最讲义气和信义!谁问我也不说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武大勇又拍着胸脯保证。
跟在周围的人忍不住低头,武少侠,你这么大嗓门,方圆一里范围内的人都能听到,您的保证还有用吗?
周明连忙澄清,“家父家母命我来探望表弟。”再不声明,他怕到明天整个明州府都知道成王世子逃家了,他又嘱咐道,“我此行是私事,不想惊扰地方,还望不要声张。”
武大勇听到这嘱咐,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你放心。我们江湖中人,一诺千金!”
走了这几步路,周明的神色自然了,脑子也清醒了,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你胡子怎么不见了?”
“秀秀说,我没胡子更好看。”武大勇脱口而出。
颜玉秀觉得这人好看?周明上下打量了两眼,娃娃脸,心无城府,算了,一看就知道颜玉秀这话是哄小孩的。
“你跟颜玉栋,”周明往马车里努努嘴,“你跟他们兄弟很熟?”
“那当然,玉栋可是我师弟。”武大勇自豪地将两人同个师傅的事说了一遍。
边说边走,很快回到颜家,来吃酒席的人看人家家里出了这种事,也不好多待,看没什么事要帮忙的,陆续告辞了。
洛安很快骑马带回了镇上的大夫。
李承允看到周明,很是惊喜,可心里挂念颜家姐弟,没多说话。
片刻功夫,那大夫出来了,玉栋拿了两张药方,屋里两个人都醒了,玉梁一醒过来就急着说话,玉栋索性将他抱回东屋,“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哥,是谁救了我们?有没有谢谢人家?”玉秀躺着问道。
“是周世子,还好遇上他,不然你和小四就糟糕了。”
周明来这里,为了李承允?
玉秀想要仔细想想,可脑袋发沉想不了事情,只好先放任自己睡去。
过了两日,玉秀才觉得好点了,听玉栋说,那黑衣人竟然是小西,周明将小西拿走的颜庆山的军刀,还回来了,而且留话说待玉秀好了想来探望。
这探望不合常理,玉秀想了想让玉栋去田庄传信。
庄户人家没什么男女见面的忌讳,周明直接被请到了玉秀养病的屋里。
玉秀穿戴整齐,泡了一壶茶待客。
“哥,你要不先去看书吧?”玉栋也想坐下来,玉秀将他往外赶。
玉栋觉得这不太好,“看书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我还是陪你与周世子说话吧。”
“哥——”玉秀有些哀求地看向玉栋,“有些话,我回头告诉你。”
玉栋再有成规,还是抵不了大妹妹的要求,只好走出屋外,也不走远,就待在院子里。
周明看玉秀打算深谈的样子,有些讶异,也没开口。
玉秀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周世子,我有几样疑惑之事,心中无解,想麻烦您听听。”
她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后,将颜焘移居东屏村、颜庆山在外闯荡过十几年、自己兄妹发现颜庆山所留军刀,还有近日颜庆洪一家被人接走、颜庆洪疯癫回到云昌镇等事,一一说了一遍。
“我们兄妹从来没听说什么圣旨,一直就是安分守己地想在乡间度日。现在这些牵扯不少,您是不是听说些什么?若是有什么我们兄妹能做的,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美得婉如仙子的姑娘,此时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周明只觉喉咙有点发紧,她不知道朝廷之事,无从猜测,可必定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周明想说点什么,看玉秀站起来为自己添茶,“你脚上的伤好了?”
说着正事怎么忽然问起伤来了?
玉秀低头看了自己双脚一眼,想起大夫说脚上有上好的金疮药,“大夫给的伤药不错,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