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剁了她的双手喂狗!”
钱世坤阴狠的一句话便决定了腾月的命运。
听闻此言,腾月急得差点晕过去:“将军,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
两个士兵上前,也不管她如何声嘶力竭地哀嚎,硬拽着她,飞快地把她拖了下去。
屋子里再度恢复了宁静,钱世坤的理智也开始回笼,冷静下来问道:“火灾的事,查清楚了吗?”
鲁达点头:“将军,根据还未燃尽的房梁和伺候的丫鬟的回话,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房梁断裂不的原因。夫……史氏房间里的那道房梁已经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一直未换过,被蛀虫侵蚀,渐渐腐朽。最近一段时日,史氏又每天晚上架着条凳椅子,踩上去,用烛火烘烤房梁,加快了房梁的断裂。昨日,腾月来叫你后,她应该是在房梁上点了一小截蜡烛,等烛火燃尽,火自然蔓延到房梁上。那房梁本就脆弱,又被火烘烤过,干燥易燃,因而很快就燃了起来,掉了下来。”
“至于棉絮,她说要给你、大公子和远在京城的小姐做冬袄,下面的人想这只是小事,便没有惊动你。而桐油,她一直比较喜欢闻桐油的味,夜间总要点桐油才能入睡,管家不疑有他,想着她到底是……你的夫人,便没在这方面短了她。”
哪知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最后会成为钱世坤的催命符,害他差点丧命。
鲁达知道,他这番如实禀告只怕又要害一批人。
果不其然,听完后,钱世坤立即阴恻恻地说:“你吩咐下去,凡是涉及此事者,全给我送到西郊去做苦力!”
西郊便是银矿所在地上,去了那儿,这辈子也别想回来了。
鲁达低头应是,正欲汇报另一件事,忽然,两道风一样的身影冲了进来。
钱珍珍跑进来,一把扑到钱世坤床前,哭得像个泪人:“爹,爹,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对于这个他挣脱家族之外所生的女儿,钱世坤还有些耐心,伸手轻拍了她的肩一记,安抚道:“爹不会有事的,你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小心被我的大外孙笑话。”
钱珍珍噘了噘嘴:“笑话就笑话,只要爹能好起来,女儿就是被全城的人笑话都没关系。”
钱世坤摇头,语气难得的缓和了许多:“还是这么孩子气。”
钱珍珍嘟囔道:“本来嘛,只要爹爹好,这些算得了什么。”
季文明见钱世坤脸色发白,说了几句话就不停地眯眼,精神似乎不好,忙伸手拍了拍钱珍珍,笑道:“珍珍,你有身孕在身,去外面歇会儿,我陪岳父说说话。”
钱珍珍明白他们俩这是有事要商量,站起来,笑着问钱世坤:“爹,你想吃什么,女儿给你做。”
钱世坤没什么胃口,挥手道:“你看着做吧,你做的爹都爱吃。”
钱珍珍这才高兴地走了。
季文明看着钱世坤这幅狼狈的样子,眸光闪了闪,蹲到床沿,与他的眸光平视,如往常一般,说道:“岳父大人,你好好保重身体,南军不能没有你。”
他这可是说中了钱世坤的心事。
钱世坤眼中浮现出担忧之色:“甘源那小子野心勃勃,心比天高,只因不满一直屈居于曹广之下就能轻易被咱们拉拢过来,愤而反了大燕。这样狼子野心的人,不可不防。昨天府中的事闹得太大,为了治我的伤,鲁达几乎寻遍了城里的大夫,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甘源那只老狐狸。”
“他知道我受了重伤,这辈子几乎都没法领军了,很可能生出异心。文明,你江弟还年幼,我身上的这幅重担也只有劳烦你了,你待会回去安排好,让人盯着甘源的一举一动。另外,咱们手底下那帮人你也看紧了,若是有二心者,你见机处置就是,切莫手软。”
这是要把大权传给他的趋势,季文明大喜。钱世坤有两子,大公子乃嫡出,但因母史氏不得钱世坤的喜欢,严禁他习武,逼着他读书。小公子的母亲乃一歌姬,母家势弱,他现在又才七岁,撑不起偌大的钱家,如今钱世坤已成了一个废人,要鼎立钱家门户,还得依靠他这个半子。
这可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好机会,这种飞黄腾达的机会焉能错过,季文明当即表态:“岳父放心,文明定不会让岳父失望。”
钱世坤颔首:“你心里一向有成算,我放心。不过还有一事需要你去调查清楚,你查一查,史氏最近去来福寺见了何人,还有慧真去哪儿了。”
虽然鲁达的调查说明史氏早有谋害他之心,但这么久了她都没行动,而去了来福寺一趟,慧真失踪,她就迫不及待地动了手,钱世坤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是,小婿马上就去安排。”季文明嘴上应下,实际上却没把这事搁在心上,钱夫人都死了,查来查去,就是查到什么,又有什么用。不过,他现在还要哄钱世坤把权力移交到他手上,因而少不得要在表面上表现得积极点。
安排了一队人马去查来福寺后,季文明很快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直到次日,出去探查的人回来禀告他:“季将军,有人看见,在夫人倒数第二次去来福寺的时候,似乎与一女子说过话。”
季文明蹙眉:“女子?什么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有几口人?与钱夫人是何关系?”
来人被他问傻眼了,支支吾吾地说:“这……属下不知。”
季文明翻了个白眼:“不知,不知,你一问三不知,怎么探查的,什么都没弄清楚,你回来禀告我做什么?”
来人瑟缩了一下,迟疑片刻,小声道:“属下虽不知这女子的身份,但有一人应当知道。”
季文明被他的磨磨唧唧弄得很不耐烦:“谁?”
来人偷偷觊了他一眼:“季大小姐。”
可是有人亲眼看见过季大小姐跟那女子很亲昵地手挽手,一起去喝茶,两人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同样也是这位女子,又同与季大小姐很不对付的钱夫人坐在一块儿聊天,这可有意思了。
“美瑜?你是不是看错了?”季文明下意识地认为季美瑜不会与这事扯上关系,因为钱珍珍的关系,季美瑜也很不待见钱夫人。依她那任性的性子,怎么可能同与季夫人交好的人来往,还有说有笑一起喝茶。
他就知道是这样,来人低垂着眉,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错不了,还有人听大小姐叫那女子——嫂子!”
说完,悄悄瞥了季文明一眼,谁不知道他是靠老婆发家,难不成这时候就已经在外面置办了外室?
果然是有其翁,必有其婿。
季文明没察觉到这个属下的腹诽。他脸色大变,脑子里乱哄哄的,这世上能被美瑜叫嫂子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钱珍珍,另一个就是傅芷璇。
虽然来了安顺后,因为钱珍珍娘家的强势,季美瑜现如今跟钱珍珍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到底不是那么融洽,两人只是面子交情,从不交心。而能令季美瑜全心依恋,亲昵地挽着喝茶的非共同生活过七年的傅芷璇莫属。
这么说,傅芷璇也到了安顺。可是为何美瑜会瞒着这事,从未与他提起过?还有,她是与何人,何时到的安顺,所谓何事?
第84章
季美瑜今天就跟吃了火药一样, 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她已经在屋里来回走了不下百圈,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捏紧拳头, 捶了一记左手, 一副极其烦躁的模样。
看得旁边伺候的丫鬟心惊肉跳,唯恐她迁怒到自己身上, 忙偷偷往墙角缩了缩,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一会儿, 心浮气躁的季美瑜终于停了下来, 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到嘴边,才抿了一口, 她就一口气把茶水喷了出来, 扭过头,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丫鬟:“人呢,都是死的吗?水都凉透了,你还给我喝!”
丫鬟两肩一抖,缩着脖子小声说:“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换一壶热茶来!”
季美瑜横了她一记:“还不快去!”
那丫鬟如蒙大赦,提起茶壶,驼背含肩, 飞快地跑了出去。
下一刻,屋子里忽然传来茶杯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吓得那丫鬟手一抖,茶壶里的水溢了出来,正好喷到来人玄色的长袍上。
丫鬟抬头一看竟是季文明,吓得宛如惊弓之鸟,双膝跪地:“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无妨,小事而已,起来吧。”季文明看了一眼她煞白惊恐的小脸,眉心蹙起,抬头盯着发出摔打声的季美瑜的房间,静静听了一会儿问道,“她一直……这么暴躁吗?”
丫鬟不敢撒谎,吞吞吐吐地说:“前一阵已经好些了,只是不知为何,小姐昨日出去一趟回来后,心情忽然又变得不好了,一直板着脸,今天也不大高兴。”
说不高兴都是轻了,就她现在这幅暴怒的样子,岂止是不高兴,应该是怒火冲天才是。
季文明没有为难这丫鬟,挥手让她下去,然后抬脚走到门边。
背对着门口季美瑜听闻脚步声,头也没回,手里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掷,斥责道:“让你去换壶热茶,半天都不来,诚心想渴死我是不是?”
现在离那丫鬟出去不过片刻功夫,而季美瑜的房间离厨房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她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季美瑜发了一顿火,结果这脚步声走到门口就戛然而止了。她冷哼一声,扭过头:“怎么还不……大哥!”
见到季文明,季美瑜马上把脸上凶狠的表情一收,站了起来,捏着帕子,小声说:“大哥,你怎么来了?”
季文明走到屋中坐下,眉目深沉,定定地看着她,直把季美瑜看得不大自然起来。
她摸了摸鬓角的头发,表情讪讪的:“大哥,你有事找我?”
季文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眶下那对黑眼圈,心里的怨气就如被针扎了一道的皮球,放柔了音量道:“美瑜,没有男人会喜欢嚣张跋扈,无理取闹,动辄摔东西骂人的女子。姑娘家,还是贞静温柔为宜。”
他的话说得有些重,季美瑜的脸刷地变色,撅嘴破罐子破摔:“是吗?我以前不贞静温柔吗?结果还不是一样。大哥,你们想让我嫁给洪志山,我也百般讨好他了,人家看不上我,我有什么办法。”
看她这幅钻进牛角尖的模样,季文明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算了,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也许过一段时日,她就自己想通了。
季文明也没把季美瑜的异常放在心上,他双手交握,直切入正题:“美瑜,你见过傅芷璇了!”
说完后,他紧紧盯着季美瑜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的变化。
季美瑜到底不如他老练深沉,猛然间听到这一句,魂都吓了出来,脸上也带出了几分异色:“没,没有,大哥,你听谁瞎说呢!”
但已经迟了,季文明已经看明白了,也不知傅芷璇给他这个妹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不惜欺骗自己的亲大哥,也要替她隐瞒。
季文明有些生气,板着脸指出了她话里的漏洞:“美瑜,你若真没见过她,听到我的问题,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惊讶她也到了安顺才对。”
在季美瑜变色的同时,他又飞快地加了一重砝码,乘胜追击:“美瑜,你不用替她遮掩,有人看到你与她一起去往来茶楼喝茶。”
见他连地点都说出来了,季美瑜没法再否认,恹恹地点了点头不说话。
季文明看着她,语带诱惑地问道:“美瑜,她现在住哪儿?我有些事想找她,放心,我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季美瑜扁了扁嘴,委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见季文明不信的神色,她举起手:“真的,大哥,我发誓。她只是约我每五日在往来茶楼见一面。昨天就是我们第二次约定的日子,我在客栈等了她一下午,她却没来。昨天临走时我让客栈老板给我留意着,若是她来了,立即通知我。可现在都下午了,客栈那边还是没消息,她肯定还是没来,也不知是有事绊住了还是离开了安顺。”
季美瑜并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再联系刚才那丫鬟说的她这两日来的异常,季文明对她的话信了七八分,又问:“你一共与她见过几次,都说了些什么?”
季美瑜避重就轻地说:“就见过两次,说的还是在京城那些破事,我……我向她诉了几句苦,她一直耐心安慰我。”
季文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思虑片刻,点头笑了:“好,美瑜,她若再来见你,记得知会大哥一声。”当然,她不说也没关系,自有人跟着她。
“哦。”季美瑜应了一声,抬头好奇地看着他问道,“大哥,听说钱伯伯出事了,是什么事啊?”
季文明斜了她一眼,警告道:“别胡说,没什么事。”
季美瑜撇嘴:“你不用瞒我,钱……嫂子都跟娘说了,娘还安慰她,只是少一条腿而已,人还在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季文明有些拿家里这三个女人没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说,他看了季美瑜一眼,提醒她:“别出去乱说。”
钱世坤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大夫的建议是截肢,因为他的右腿肌肉和骨头都坏死了,拖下去对他的身体并没有好处。
钱世坤也明白,他这辈子是别想走路了,既如此,截就截吧。只是等他下了决心之后才知道,原来截肢也有风险,三个大夫并不能拍着胸口保证截肢的过程中不会发生意外和感染,伤及他的性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连路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都不想死,更何况钱世坤这种尽享富贵的人上人。因为担心会丢了小命,钱世坤犹豫不决,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这么僵持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只是为了避免引起军中动荡,除了几个亲信,他一直把这事瞒了下来,对外一律说,他的伤势已经好转,在静养,要不了两月就能重返军营。
不过这种说辞能忽悠不明情况的普通将士,但却瞒不过老狐狸的甘源和梁军。
这不,在钱世坤受伤的第三日,甘源和梁军统领万昆便相偕而至,美其名曰来探望钱世坤,两人还带了上好的药材和礼品。
钱世坤心知肚明,像他们这种因为利益勾结在一起的同盟脆弱得不堪一击,毫无信用可言。今日能在一起把酒言欢,明日就可能因为利益反插你一刀,不得不防。
因而哪怕心里极不想见这两人,这时候,他也不得不压下心里的烦躁,让奴婢把房里打扫一新,点上香薰,遮住屋子里的血气味,然后还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让他看起来面色不那么苍白了,然后这才让人把两人请了进来。
季文明亲自领着甘源和万昆两人进来。
虎背熊腰的甘源看到钱世坤,鹰钩鼻一翕,黝黑的脸上带着关切的笑意,口气也很热络:“钱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可得好好休养,营里的弟兄们都还等着你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