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一刻,汤圆一直懵懂甚至淡漠的情绪将被愤怒、无助等复杂而又汹涌的情绪代替,也正是这些情绪,让她打破封印。
这个情绪不好拿捏,要在愤怒中夹杂悲痛,悲痛中夹杂着无助,无助中又藏着害怕,这才符合当时汤圆的情绪。
江小鱼回想宋春萍教她的:“演员,演的是别人,只要把别人当作自己,才能将最真实的情感代入进去,使这个角色看起来生动且完美。”
江小鱼深吸口气,在试镜之前,傅景生其实已经给她挑了几个导演会让她试镜的地方。
傅景生曾经和董俊悟合作过,对董俊悟的性子有一定的了解。
他心中不会认同江小鱼拿这个角色,所以只会给江小鱼一个简单的戏段走个过场,但在这个简单的戏里,如果江小鱼表现的很好,那么董俊悟就会重新考虑江小鱼,会让江小鱼再演一段。
虽然傅景生不想让江小鱼喊他爸爸,但既然江小鱼已经决定要去试镜,他便会让江小鱼更可能多的展现自己,如此这样江小鱼还是选不上的话,于他于她都不是一件无憾的事。
傅景生给江小鱼划了好几段戏,但是偏偏就没试过这一段戏。
江小鱼说:“导演,给我三分钟准备可以吗?”
董俊悟微皱了下眉头:“可以。”
江小鱼深吸口气,她相比其他人是有作弊的,因为她看过剧本,因为她还有傅景生教。
如果这个试镜不过,真的是有点丢脸啊。
所以,江小鱼,你必须过!
三分钟过后。
一直闭着眼睛的江小鱼陡然睁开眼,她直接开始了。
在三个考官眼中,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从凳子上站起来,来到角落,目光兴奋又暗含一丝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看着前方,她的身体在细微的移动,带着一丝丝激动。
她保持着这个眼神这个动作大概有十秒,身子忽的一僵,瞳孔猛的一缩,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尔后她的眼睛里升起愤怒,速度猛的变快,往前一冲,身体瞬间到了另一个角落,速度快的令在场的教官只看到一个影子。
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出泪水,只听到一股又痛又怒的悲嚎从小女孩口中吼出:
“爸爸!”
“妈妈!”
……
“导演,我演完了。”
等三个人从那两声痛苦却又带着无尽悲伤、愤怒、害怕的吼声中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小女孩已经擦掉眼泪,歪着头看他们。
董俊悟眸色微浓,他看着江小鱼:“你情绪掌握的很好。”
江小鱼听着,没说话。
董俊悟继续说:“那声‘爸爸’充斥着浓烈的情绪,但是在‘妈妈’这一声上,显然欠缺了许多。”
江小鱼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就这个话来做任何回答,只是问:“导演,我这算是通过了吗?”
董俊悟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对很多人都说过的话:“回去等通知吧。”
江小鱼也没追问,心里虽然说了一声‘卧槽’,但面上不显,背着包包挥手拜拜。
等江小鱼消失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年轻男人说话了:“听说这姑娘是第二次演戏。”
董俊悟和洪山同时看向他,年轻男人,也是总监制温纶诧异的看了他俩一眼:“你们难道不知道她参演过风导的《破案风云》?”
“好吧。”看两个男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不知道,“我是想说,她参演过电视剧,这不是第一次演戏,不过她在《破案风云》里的角色完全不考验演技,所以严格来说,这也算是她的第一次真正的演戏。”
“天赋高吧。”
洪山点头。
“我刚刚以为千叶雪演的算极致了,没想到……”洪山一时想不出话来说。
那声震憾‘爸爸’二字,直击人脑海。
到现在还在他脑海里时不时的响起,不过正如董俊悟所说,那声‘妈妈’就要欠太多了。
温纶继续说:“当然,她肯定受过傅景生的教导。但是,教导只是一个助力,真正靠的还是自己。这个姑娘,看看她现在的名气,再看看她今天的表演,我敢打包票,如果她真的从此出道,未来,不可限量。”
温纶的眼睛很毒,也少有能听到这个年轻的、在业界很有名的监制说出这样一番话。
洪山说:“董导,你觉得呢。”
董俊悟抿了抿唇:“让我想想。”
洪山和温纶两人眉头同时一皱,这还有什么可想的。
演技演技有,容貌,装扮装扮,十二岁到二十岁完全无压力。
如果选了千叶雪,到时候破除封印长大,难道还要再换人吗!
*
江小鱼出得房间,刘可恋和她妈远远看着,没有迎过来,她妈对刘可恋说:“看到没,垂头丧气。”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她也只是背景硬了点,论演技,她有吗?”
刘可恋心情好了许多,眼睛不知不觉弯了。
江小鱼没有坐电梯,而是去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江小鱼心情有些压抑。
刚刚那段戏,她把自己代入到江达羽死的那一晚。
宋清和与李珺雅在汤圆面前的死亡,之于当年江达羽在江小鱼面前的死亡一般。
那会儿,江达羽受伤到死亡的那个过程,她经历了对百鬼兽、黑白炎君的愤怒、江达羽受伤的害怕以及江达羽死亡时的悲痛无助。
将自己代入到那个夜晚,所有的记忆感情涌入脑海,于是,她成功的演绎了这一幕。
代价就是,再次揭起伤疤。
此刻她要是能有好心情,那就真是哔了狗了。
这厢
温纶给傅景生发了个微信:“你家媳妇儿演技炸裂,干得漂亮。”
温纶和傅景生在大学的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温纶本来是学导演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去做了监制,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两人关系很好,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大家都忙,见个面很难。
本以为这次江小鱼试镜,他这个老同学会来拜托自己,但没想到,傅景生完全没找他。
好在,江小鱼给了大家足够的惊喜。
傅景生很快就回他了:“试镜完了?”
温纶:“你媳妇没告诉你?”
接着傅景生就没声了,温纶失笑。
这厢,江小鱼正在洗手间平复心境。
她其实对江达羽的死早就想开了,但今天这个试镜,为了让自己过,她将自己重新代入到那个让她绝望的夜晚,这会儿虽然把理智给拉出来了,但思绪却还在那个夜晚边缘徘徊。
以至于傅景生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时,她回了个在蹲坑,也没觉得傅景生这句话有啥不对的。
看完江小鱼回复的消息,傅景生把手机往兜里一放,按下电梯楼层数。
他在之前江小鱼给他微信发信息说自己受的委屈时,便决定把手中工作推了,过来等她。
本来是想等在下面给江小鱼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惊喜没给成,倒让他自己尝受到惊吓。
之前他和江小鱼微信上就说了,江小鱼试镜完就给他发信息,他一直等待,结果没等来江小鱼的信息,反倒等来了温纶的。
这个时候,傅景生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温纶都说这东西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好,既如此,这东西为什么不给他发信息报告呢。
因此他发消息问江小鱼在哪,江小鱼回一个洗手间,傅景生立刻就知道,不对了。
一路到达楼层,电梯打开,一道声音正好传过来:“……要不是傅景生,她能得到这个试镜名额?看吧,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结果一出来就丧着个脸,跟谁欠她五百万似的,一点都不会遮掩情绪,也不知傅景生是怎么看上她,只怕是瞎……”
后面的话,在对上傅景生冰冷的视线时陡然顿住。
刘可恋她妈目瞪口呆的看着电梯里的男人:“傅、傅景生?”
傅景生冰冷的视线在女人的脸上顿了顿,尔后落在她旁边的刘可恋身上,眼中的深意让女人浑身颤抖起来:“傅、傅先生,我刚刚……”
她话还没完,傅景生已经擦过她出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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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鱼:唉,人长得太可爱就是不好。
傅景生:你也就脸能看看。
江小鱼:……
饲养252:我想他,我好想好想他(一更)
看着男人远离的冰冷背影,女人脸色猛的变得煞白,眼底闪过惊骇,两秒后,她转头,看着刘可恋,抖着嗓子道:“恋恋,刚刚妈妈说的话,他没听到吧?”
刘可恋已经哭了:“妈妈,他已经听到了。”
那样冰冷厌恶的视线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刘可恋脸上,她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懂得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刘可恋她妈将刘可恋揽在怀里:“就、就算听到又怎么样,我、我们什么都没做,对。”
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女人声音渐渐震定:“我们什么也没做,你又是一个小姑娘,他傅景生一个大个男人,不会跟你这个小姑娘计较。”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自己说的话推到刘可恋身上。
刘可恋垂头,眼中泪落。
温纶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傅景生,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刚刚他才感叹这个男人有多宠媳妇儿,结果没到五分钟呢,这个男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温纶刚要喊,就发现傅景生朝洗手间走去。
董俊悟和洪山走出来,见他看着洗手间方向不转眼,洪山笑:“要上厕所就去,搁这儿站着做什么。”
温纶:“傅景生来了。”
洪山:“……”
董俊悟忍不住说:“……我刚刚没欺负江小鱼吧?”
不然为什么傅景生会来?
他不是在忙吗!
傅景生来到女洗手间,拿出手机给江小鱼拨电话。
外面早就有人认出傅景生,但是他们都没出声,只是眼睁睁瞅着傅景生直往洗手间走去。
有脑子没转过弯的,难道傅景生上这儿来,就只是为了上个厕所?
当然,大多数脑子聪明的人,瞬间就知道傅景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谁。
幸好人走得都差不多了,就一些工作人员及少数的试镜小女孩和其家长。
江小鱼坐在马桶盖上,这会儿理智告诉自己是在矫情,但是思绪就是回不来,她在努力的拉思续,于是当手机铃声响起时,她一时没有接。
傅景生在外面清楚的听到江小鱼熟悉的手机铃声,不接?
脸色一变,傅景生再顾不得什么,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对母女在洗手台边洗手,见到傅景生,惊叫一声。
傅景生没管她们,循着手机铃声站到江小鱼的隔间前,敲了敲门:“小鱼儿,出来。”
这道熟悉的声音终于把江小鱼唤醒,她抬头,看着自己不停叫的手机,手忙脚乱的挂断,打开隔间门,看着傅景生,瞪大眼睛:“傅景生,你怎么来了?”
卧槽。
江小鱼看了看傅景生,再看看洗手台边的一对母女,然后顿了两秒,拉着傅景生飞似的逃出洗手间。
她上下打量傅景生,搓着下巴:“傅景生,没看出来啊,你居然喜欢进女厕所。”
傅景生给她一个脑崩儿:“我这是为了谁?”
江小鱼嘿咻咻的笑。
傅景生看着她红红的眼圈,伸出修长温暖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说吧,怎么了?”
江小鱼抬头看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说她想起老爹,所以伤心了?
好丢人啊。
揉了揉江小鱼头发,这东西既然这会儿不想说,他也不逼她。
只要她没事就好。
傅景生心中那颗悬着的心落回原地。
他毫不掩饰的把江小鱼揽在怀里,走到大厅,董俊悟三人没走。
于情于理都要打招呼。
不过倒没多说什么,就聊了两句,傅景生便领着江小鱼告辞了。
全程江小鱼乖得不得了。
傅景生是自己开车来的,齐默已经被他叫回去了,替江小鱼扣好安全带,傅景生说:“好了,别不好意思了。”
江小鱼抬头:你、你怎么知道我在不好意思?
虽然没有说话,但傅景生从她脸上解读出这句话,失笑:“我还不知道你。”
“现在周围没人了,说吧,怎么回事?是戏试不顺利?”
任傅景生千般聪明,这会儿也是没料出来江小鱼失落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是董俊悟训了她?
可刚刚短暂的聊天中,傅景生没从董俊悟那里看出对江小鱼有任何的不满或是其他。
反而能从洪山与温纶的表情中看出,他们对江小鱼还是挺喜爱的。
傅景生脑中思绪转着,忽然灵光一闪:“你刚刚试的是哪段戏?”
江小鱼说了。
傅景生瞬间明白江小鱼为何失落还隐带悲伤了。
这东西啊。
眼底无奈一闪而过,傅景生倾过身子,怜惜的在江小鱼额头留下一吻:“乖。”
一声温柔宠溺到极致的‘乖’让江小鱼忽然毫无预兆的哭了出来。
她哭的是那么委屈,那么用力,那么悲伤。
整个人狭窄的空间里,响彻江小鱼令人心疼的大哭声。
“傅、傅景生,我想我爹了。”
抽噎着,她说。
傅景生被江小鱼哭得心都乱了。
他直接伸出手把江小鱼抱到自己身上,像抱孩子似的,不停亲吻江小鱼泪湿的脸,给她最极致的安慰。
同时大手在江小鱼背部轻柔的拍着,那手就像小时候她睡不着时,江达羽也是这样坐在她床边,用手轻轻拍她的背。
唯一不同的时,傅景生的手温暖。
而江达羽的手,常年冰冷。
江小鱼把头埋在傅景生胸膛,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哭:“傅景生,怎么办,我好想他,我想他,我想他,我好想好想好想他。”
“可是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傅景生,呜呜呜呜。”
傅景生睫毛一颤,一滴泪落了下来。
记忆中,江小鱼这样的崩溃大哭,是在白石悠死后。
那会儿江小鱼还是变小的模样,谢天齐告诉她白石悠的遗嘱,得知白石悠对她做的一切后,小小的她,站在那张遗嘱上,哭得浑身通红。
那一次,为了白石悠给予她的最浓烈却又短暂的爱而哭。
这一次,试镜勾起她的回忆,将她心内的伤痕揭开,无论她再怎么开朗,她内心最伤情的地方,仍旧是她的父亲。
那道伤痕,看似愈合,实则永远存在,一辈子也消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