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嫣的表情便有些不好看了,那两个侍卫更是有些惶然无措,那男子面相生的是不错,可是一路风尘仆仆不说他适才那样实在是没有半点气势,哪里像个有点身份的人,他们片刻前才对人家拳打脚踢了一场,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这琴馆的少主人呢?
虽然这琴馆看起来实在是破旧的不行,可既然自家小姐来求琴谱,这里边得罪不得,这一下还怎么能拿到琴谱呢?两个侍卫面面相觑,那侍婢也面色尴尬,朱嫣面上的薄笑也几乎保持不住,相比这边朝夕的从容,她们一行人可算是要坐立难安了。
“小……小姐,二公子说了让您早些回去,不如咱们先走?”
那侍婢说话声虽小,可朝夕却是听得见,朱嫣被这侍婢一说面上更是微微一红难以自处,看了看朝夕,不好意思的笑笑,“适才这一场误会只怕大了,今日想必只能空手而归了,而且公主在这里,怎么样也不好与公主争抢,若少个人,公主胜算也大些。”
朝夕听着并未做声,朱嫣又叹一声道,“祝公主殿下得尝所愿,嫣儿就先告辞了。”
朝夕只能点点头,朱嫣仿佛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子荨好笑的看着朱嫣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谁能想到啊,真真是自作孽,那朱小姐看着眉清目秀的也挺和善,却是习惯了手下的张扬跋扈,若她适才及时喝止下人的无礼,又怎会如此难以收场,哼,在她心底想必也是将刚才那位公子当做了贱民对待。”
子荨到底是底层出身,最知道这些世家贵族是如何欺辱贱民奴隶,朱嫣一行本来是来求琴谱的,必定不曾想过会有这般结果,只怕也有些哭笑不得,至于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不敢争抢,朝夕便不去想了,她只看着那紧闭的门扉,忽然道,“她似乎有些不对。”
子荨眉头微抬有些讶异,“公主说什么?哪里不对?”
朝夕抿了抿唇,却是未曾直言,只是表情之中还有些疑惑,转身朝着朱嫣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朝夕眼底的疑惑虽然消失了,心底却有些不解,既然朱勤能在她面前说了朱嫣要随她去燕国,那朱嫣自己应该是知道并且十分心仪商玦的,可她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却实在有些心不在焉了,这般一想,朝夕又觉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又或者朱嫣对自己前往燕国当真十分淡然,可想到那日在长秋宫她看到商玦之时的样子,朝夕却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太低。
正想着,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来开门的正是先前那老仆,门打开,他先是朝外面张望了一番,看到只有朝夕一人方才问,“刚才不是还有一人?”
朝夕语声恭敬道,“她有事先走一步了,老人家,可能看琴谱了?”
那老仆上下打量了朝夕几眼,又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
朝夕神色一正,“自然是知道的。”
老仆点点头,“我们这里的琴谱可不会给不懂琴的人,也要给有缘之人,便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我看你的话……”那老仆再度上下打量了朝夕一番,点点头,“看起来倒是像有缘又懂琴之人,所以我们少东家说了,就算那人没走,这琴谱也是你的。”
朝夕面上闪过讶色,下一刻便见那老仆从袖中掏出一个纸筒来,不同多说,纸筒里面装着的便是这一次他们要出售的琴谱,朝夕一怔赶忙双手接过,那老仆面上本有几分不耐之色,见朝夕如此守礼方才好看了些,见朝夕接过又回头看一眼,“好了,今日那些规矩就免了,这一张琴谱是早前便放出消息的,你拿了走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朝夕心知他说的什么意思,自然是十分感激,可并非每一个来的最早的人就一定能得尝所愿而归的,而且她拿到这琴谱也太简单了,朝夕心中一动,便猜到了刚才那青衫男子,她略一犹豫正要多问,那老仆却利落的进门将门合了上。
如此明白的逐客令,朝夕自然只能将那纸筒收好不能再有叨扰之处。
子荨本以为今日必定不会这般简单,此刻看着朝夕手中的纸筒都愣了,“这么简单就拿到了啊公主,奴还以为要在此消磨一整日呢,公主,是不是那位公子……”
朝夕握紧了纸筒,又看了一眼关着的门扉转身朝马车走去,“应当是他的助力。”
子荨忙跟上来,“那公主不和那公子说话吗?奴瞧着他那会儿看您的样子,都要呆了。”
朝夕正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顿,“有缘自会再见的。”
说着就掀开车帘矮身进了马车车厢……
子荨忙跟进去,便见朝夕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纸筒,纸筒之内只有薄薄的两张纸卷成卷放在里面,朝夕又谨慎的一点点抽出来,便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子荨看不懂的文字,朝夕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确定了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公主可是打算在春日宴上演奏这曲子?”
朝夕只大概浏览了一番便将那两张薄纸又放了进去,将纸筒和好之后才摇了摇头,“明日里不奏这曲子,这曲子是日后为父王单独奏的。”
子荨点点头,“公主对蜀王可真有孝心!”
朝夕将纸筒放进袖中,摇了摇头,子荨见状忽的想起来,“这几日都不见公主抚琴,可是在等春日宴?几日之前公主受了伤,也不知影不影响弹琴?”
朝夕动了动自己左肩,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子荨便又说起商玦的好来,说了一阵又想起刚才那青衫男子,又接着道,“公主觉得能和那人再见吗?”
朝夕闻言唇角微弯,“看来子荨是真的想嫁人了……”
子荨闻言顿时面上一红,羞恼道,“公主!公主若是再说子荨嫁人的话子荨就真的不依了,子荨是想着那人看起来那般怯懦,却居然是那琴馆的少主人呢!而且今次似乎是有意想要帮咱们,他应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可惜没说上几句话……”
朝夕回想起那人露出一口白牙的笑容只觉脑海之中一亮,忽然,她一下子将身子缓缓的坐直了,子荨见她如此一愕,“公主?怎么了?”
朝夕眯了眯眸,“忽然觉得,他那张脸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边朝夕的马车刚刚驶出了狭窄的巷道,那边朱嫣的马车已经走到了人潮汹涌的主街之上,马车里朱嫣看着自己的侍婢眉头紧皱,“在公主面前不要那么多话,你是我身边的人,你话说的不对便是拂了我的脸面,这样该让公主怎么看我?”
那侍奴闻言一脸委屈,“小姐,奴婢这都是为了您啊,二公子说了,您是要去燕国的,到时候去了燕国便是在摇光公主之下,越是如此越不能丢了咱们的气势,得让她知道您不是那良善被人欺负的,小姐的性子就是太软了些,要为以后做打算啊!”
朱嫣唇角一动似乎欲言又止,眼光一瞟却又是想到了别的地方,那侍奴见状更是心急,“都到了这一步小姐还在想什么退路不成?您不想真的做一辈子贵妾吧?”
朱嫣眉头紧皱眼神恍惚心思明显在别的地方,嘴上却下意识道,“谁想做妾呢?”
那侍奴立马点头,“对啊,就是因为不想做妾,所以您才要现在就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好应对燕国的局面,但凡有一点可能,您都是要那世子夫人之位的!”
“世子夫人之位……”朱嫣喃喃重复了一遍,却忽然又咬了咬牙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默念道,“那又有什么好呢?他可不是什么世子啊……”
------题外话------
过点了没发出来……
第118章 春宴前奏
“公主怎么想着还是要入宫了?”
这几日朝夕走去哪儿都是子荨跟着,相反倒是坠儿很少在公主府见到,也不知被派了什么差事,子荨初初入宫还十分兴奋,现在反倒是习惯了似得淡然许多。
朝夕走在去往崇政殿的阙楼廊桥上,弯了弯唇,“探望父王。”
子荨眨了眨眼,紧跟着上前去了两步,压低声音道,“王上病重之事是不是旁人都不知?”
凤钦病重之事旁人的确知道的很少,可这也只是表面上的平静,朝夕敢肯定整个巴陵朝野但凡有些权势的都知道了蜀王病倒之事,她点了点头,“是知道的很少。”
子荨缩了缩脖子,她虽然出身低,却也明白一个国家的君王若是病倒必定会兹事体大,可眼下整个蜀王宫却是十分的平静,又因为春日宴马上就要到了,整个蜀王宫更是张灯结彩的布置一新,热闹非凡好似新年就要到了一般,全然没因为凤钦病倒受影响。
“公主殿下,您来啦,王上在里面等您呢。”
走到崇政殿偏殿门口,王庆早已老远的站在台阶之下迎接着,朝夕点点头沿着台阶而上,刚走到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正挑了挑眉,一道身影已经从殿内飞奔而出!
“二姐姐,二姐姐终于来啦!我们等了你好久呀!”
凤晔今日着一身银白的袍子,整个人越发显得玉雪可爱,再加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和面上愉悦的笑容,朝夕实在没办法拒绝他牵过来的手,因此她整个人几乎是被拉扯着走进了殿门,殿内,凤钦正在和商玦坐在窗边的矮榻前对弈。
朝夕走上去看了商玦一眼,垂眸行礼,“拜见父王。”
凤钦显然十分高兴,“起来起来,赐座赐座,孤已经许久不曾这么和人开心的对弈了,世子殿下好棋艺,实在是让孤惊喜非常,朝夕,世子殿下说你的棋艺也绝佳?”
朝夕刚坐下,凤晔这小精灵还是将座位落在商玦这边的,听到凤钦的话忙摇了摇头,“父王不必听世子殿下多言,朝夕棋艺疏漏,必定入不得父王之眼。”
凤钦挥挥手,“诶,自家人随便下着玩玩,来来来,你和世子换一局。”
朝夕扬眉,商玦已拂了拂广袖站起身来,“过来试试。”
他今日仍然是一身便装,仍然是黑白水墨之色,整个人长身玉立的往她面前一站,真是比窗外笔挺的松竹还要风姿卓绝,朝夕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朝夕就献丑了!”
商玦移开位置,朝夕便走过去坐了下来,商玦也不去别处,只坐在她的位子上看她落子,凤晔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二人,一时又看看棋盘,不多时便啧啧称奇道,“咦,没想到二姐姐真的这么厉害呀,二姐姐在何处学的棋?可否教教晔儿……”
朝夕正在落子的手一顿,学棋?她当然也是没有机会好好学棋的,离开巴陵之后,又有哪里能让她好好学棋?别的贵族之女必学的琴棋书画在她四岁之后都是奢望,曾几何时她都要忘记她还会这门雅事了,朝夕弯了弯唇,“还是幼时随母后学的。”
凤钦听见这话表情便是微微一变,而棋盘之上黑白子相间,白子虽然略占了优势,可却未真正的压倒黑子,相反的,黑子的棋路变化多端,布阵更是诡谲莫测,便是热衷于风雅之事的凤钦都感受到了压力,而朝夕的这句话更是让他一时走了神……
琴动天下的庄姬公主也下的一手好棋,便是他都要甘拜下风。
凤晔见凤钦如此眼底亮光一闪,顺势便道,“庄姬公主的名头我也听说过,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只可惜二姐姐只跟着公主四年,不然岂非要得了公主的全部真传?”
凤晔睁着一双大眼睛,语气真挚无比,可是只有朝夕才能看到他眼底闪动的微芒,这小小的八岁孩童有自己的心思,说的每一句话或许都能改变凤钦的心思,朝夕看着凤钦,果然见他神情更为怅然了,朝夕意味深长的弯了弯,“或许吧,不过不可能了。”
凤钦将棋子一落,“孤还记得,前日是庄姬的生忌。”
朝夕眼底闪过讶异,也将棋子放下,“父王不必伤怀,朝夕已祭奠过母后了。”
凤钦叹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商玦一眼,又看着凤晔道,“带着你姐姐去未央湖看看吧,孤有事要和世子商谈,待会儿一起用午膳……”
凤晔忙应好,朝夕便站起身来,凤晔拉住朝夕的手,“二姐姐,未央湖装扮的可好看了,等明日春日宴必定盛况空前,走我带你去瞧瞧……”
朝夕点点头,商玦这才走上来将她肩头的一缕碎发拂开。
“肩上的伤可还有碍?”
朝夕摇了摇头,“都好了……”
“嗯,让云柘跟着,在湖边莫要受凉。”
朝夕又点点头,凤晔着急的拉着朝夕出去,“放心吧世子殿下,我会照顾二姐姐的。”
商玦听着便笑着颔首,“嗯,拜托你了。”
朝夕便有些无奈,她是个大人,他怎么却拜托一个小孩子?
思绪一闪,凤晔已经拉着朝夕走出了门,单纯可爱笑容可掬的小娃娃一出门笑意便是一消,反而在脸上闪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随后放开朝夕的手,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波光明灭的全是算计,朝夕见他这表情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凤晔嘿嘿一笑,“你待会儿到了未央湖就知道啦!”
话已至此,朝夕便知道必定没什么好事,未央湖在真个蜀王宫的东北边上,距离崇政殿还稍稍有些距离,因为朝夕身边跟着凤晔,子荨和云柘便跟的远些,凤晔见此便越发不作假,轻哼了一声道,“今年的春日宴有火祭,你猜明日的春日宴会顺利吗?”
朝夕想起那日里孙岑说的话,不由得看了凤晔两眼,凤晔会在昭仁宫之外祭拜自己的亡母,必定是将自己母亲的惨死算在了段锦衣的身上,眼下他这样说,朝夕下意识的觉得哪里怪怪的,再想到那一日在山洞之中所见,这个小娃娃身上的嗜血气息便更重了,难道他明日想做什么?可他一个八岁的孩子,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几个随从之外应当不会有别的势力,既然如此,即便他想做什么也是难上加难,朝夕在心底摇了摇头……
“春日宴是一年之中最大的祭祀礼,自然顺利最好。”
“呵……顺利?这个火祭一出,我便觉得不会顺利。”
朝夕又看了他一眼,“你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怎的?”
凤晔嗤笑一下,“知道什么?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从前的事情。”
如此朝夕便有些理解了,自己的母亲在火海之中惨死,而自己明明怀疑仇人是谁却只能看着,这种滋味她也曾有过,想到这里,朝夕看着凤晔的眼神便温和了一分,“你到底还小,即便想做什么,也是将来的事,眼下你只需要让父王一直宠爱你然后长大,如此你该得的自然都会有,至于那些明面上的小手段,还不如没有的好。”
去别人寝宫面前祭祀,而后被惩罚禁足,这下谁都知道了他心中对王后的怨恨,还会让凤钦也看透他的心思,这委实得不偿失,朝夕有心提醒,谁知凤晔却讽笑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什么都不做?甚至还要装作讨好的样子去和她们演一出兄友弟恭母子情深?我若是如此,她们怎么能知道自己曾经做了错事?这王宫之中尽是荣华富贵阿谀奉承,我猜她们日复一日在这宫中做下的错事多如牛毛,早就麻木了,而我要用我的怨恨让她们想起来,只有这样,午夜梦回她们才会被恶鬼怨灵侵扰,才会寝食难安心有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