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中有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其他的则都是老人妇女孩子,这年轻人算是唯一比较会说话的,商玦闻言点了点头,云柘忙将自己身上的干粮袋解下来,他们出行的匆忙,且一路上为了赶路都走的小路未曾补给,其实他们的干粮也不多了。
云柘解下了干粮,商玦又看了其他几个人,那几个人也纷纷解下了自己的干粮袋。
那书生本是为了孩子要一顿口粮,可没想到商玦给的干粮足够孩子吃好几日,书生接过一袋,等其他人的干粮袋解下了时并未全数接过。
他犹豫一瞬,只接了其中两袋,然后便连连道谢。
“多谢诸位好心人,此去襄州快马也还有两日路程,诸位将干粮尽数与我怎好?诸位慷慨解囊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其他的请诸位自行留下。”
商玦蹙眉,他们十几人都是快马,可是这群人都是步行赶路,且还是一群老弱病患,只怕要走六七日都不一定能到。
云柘看出了商玦的疑惑,忙问,“你们也是要去襄州的吧?这么远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过去?”
书生心知商玦等人都是好心人,也不隐瞒,“诸位有所不知,在这前面五十里有一处灵岩寺,眼下我们是要先去那里,听说那里有一位高僧这些日子一直在赈济灾民,我们打算先去那里把孩子的病治一治,弄点干粮再继续走。”
这么一说,书生看了看这阴沉沉的天色,“灵岩寺就在前面半山腰上,不远,虽然看起来诸位急于赶路,不过待会儿夜间好似还会有大雨,所以诸位也可去灵岩寺避一夜。”
“好我们知道了。”云柘应一句,那书生又连连道谢才拿着几袋干粮回去了,那边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喜声,几个妇人对着商玦这边跪了下来。
商玦一身撩黑的大氅,外面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他见状只对那行人点了点头,然后便打马离开,云柘在他后面跟上来,“主子,是不是要去灵岩寺避一避?这天气,今天晚上雨太大的话咱们走不了。”
天边黑云翻滚,本来就极大的雨势有不断变大的趋势,到了夜间山路泥泞,火把都打不着,的确没法子赶路,商玦有些不甘心,可看了看身后十几个疲累到眼红唇裂的侍卫到底是点了点头,“那就休整一夜。”
话音落下,商玦没多言的往西边走去,他们自从出发就从未休息过一整个夜晚,今次还是第一次,侍卫们知道他的心急,自然毫无怨言的跟着同行,可这么下去,他怕他自己赶到巴陵的时候也倒了。
摸了摸脸颊上的胡茬,商玦重重叹了口气。
书生所言十分精准,商玦一行往西走了半个时辰便隐隐看到了那灵岩寺的位置,顺着山路而上,不多时就看到一座小寺隐在葱茏的山林之间,雨势愈发大,商玦几人打马到了寺门之前,只见寺门大开,站在外面也能看到里面临时搭起来的粥棚。
正值晚饭时分,寺庙里一阵香火和烧焦的粥的混杂味道,且人头攒动,或许是每天都有灾民来,所以商玦等人进门的时候并未引起多少关注。
只有一个小和尚,高喊了一声,“师父,又有灾民来啦——”
话音落定,一道清冽的声音回道,“这几位施主可不算灾民。”
这道清淡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某处而来,其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将商玦击中,他转身看向这道声音的来处,待看清不远处站着的僧人样貌之时眉头狠狠的一皱。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淮阴洛氏的人。
而显然,被他看着的人和他一样意外。
------题外话------
你们猜是谁~一个很久远的人
第046章 祭剑真相
夜雨滂沱,灵岩寺的简陋僧房里,商玦看着对面已经落发的洛清和眸色复杂。
“商施主,寺中清贫,只有自家后山中的岩茶可饮。”
洛清和端着一杯茶水放在商玦面前,这僧房一张床,一张方桌,四张矮凳,而这饮茶用的茶盏粗土烧纸,沿上还有几个缺口,洛清和一身灰衣僧袍,袍衫洗的发白,而他容貌未变,那双从前就淡薄的眸子如今更为平和安闲。
商玦扫过他满是疮疤的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洛清和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去年冬日生的冻疮,好了就留了疤。”说着又笑一下,语气深长的好像在说十分久远的事,“洛氏仿若一方牢笼,出事的时候,牢笼崩塌,我身上的锁链也被解开,红尘俗世既然了了,我便来求我心中的道。”
说着洛清和环视了一圈,“来这里的时候寺中老主持刚刚圆寂,只留下了个小沙弥,也许是老天的旨意,我便留在了这里,如今法号慧明,只是个寻常出家人。”
商玦明白他的意思,洛氏被定罪,全族沦为罪族,商玦倒不觉的洛清和出家隐居是为了脱罪,更不打算做那普及公平正义的救世主,他微微颔首,脑袋里思绪一转,又想起了在淮阴之时的些许旧事,“慧明师傅既然已经一心向佛,想必前尘俗事都是过眼云烟了。”
洛清和缓缓点头,“的确如此。”说着敏锐的道,“商施主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商玦颔首,“既然都是过眼云烟,那与人道来也惊不起师傅心中波澜了,我的确有几件事要问师傅,若是师傅愿意,还请告知商玦解惑。”
洛清和没有立即答应,他仿佛也在想从前的诸多事端。
“身处这灵岩寺中,寺中一日,世上便仿佛过了百日,总觉得此前在淮阴和商施主相见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现如今天下大乱,商施主执掌燕国,凤施主执掌蜀国,可谓求仁得仁,那些往事,慧明已经当做过眼云烟,二位施主也因如此。”
商玦和洛清和上一次相见也不过在一年多以前,可此刻听洛清和的语气,却仿佛已经过了十多年,他语气和缓,的确没有一点波澜,顿了顿才道,“施主想问便问吧。”
商玦凝眸,“凤朝暮,是不是已经死了……”
洛清和眉头微蹙一下,或许关乎洛氏的所有事的确都如同过眼云烟,可到底还有那么一些人是他心头不可承受之轻,偶尔还能让他蹙起眉眼。
“看来商施主已经知道了。”
即便已经大概确定,可听到洛清和这样回答,商玦的心还是沉了一沉,顷刻间,对那远在巴陵的人思念犹如潮涌,商玦定了定神,“当年到底怎么回事?洛氏府中出了血案的时候,洛玉锵说见到的人是凤朝暮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是她?”
洛清和摇头,“我并不确定就是她本人,或许是看错呢?可我只知道,凤朝暮已经死了。”
这么说着,洛清和眼底现出两分痛色,“这件事,还要从那一本洛氏的家传镇宅之宝,神兵谱说起——”
神兵谱……商玦眉头一皱,忽然就想到了神兵谱上缺失的那几页。
“神兵谱是洛家先祖在大殷初立的时候写下来的,里面神兵奇盾应有尽有,当年,殷氏也是靠着洛氏先祖制作的军备打下来的天下,这本神兵谱留给洛氏的后人,为的便是让洛氏能经久不衰,然而神兵谱上面却是有禁令的,凡是和巫族有关的东西,碰不得。”
商玦眉头一皱,洛清和又道,“是,你没听错,就是巫族,当年巫族被灭,殷溱将巫族列为禁令,可实际上,却是在继续沿用许多巫族的东西,比如,铸造武器的邪术。”
“女帝当年打天下的那把剑,便是洛氏制作出来的,用了巫族的邪术才有那般厉害的威名,此事只有洛氏自己人知道,而过了这么多年,当年那把剑如何厉害又有谁看到?”
洛清和眸色微沉,“洛氏的家主们唯一能清楚看到的便是洛氏的不断落败,诸侯国并起,镐京帝君的声威都大不如前,更别说洛氏,洛氏靠着祖上的荣耀已经维持不住,且这几十年来越是难处铸造奇才,铸不出名剑,洛氏的地位越发消弭,而七年一次的试剑大会,也一年比一年更为冷清凄凉,于是,父亲打起了神兵谱上禁令的注意。”
“那时候神兵谱还没有消失,父亲被看到了巫族的东西,于是,他想制造出第二把和焚天齐名的剑,他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接受。”
商玦静静的听着,至此,洛清和平静的声音有了几分痛苦的压抑。
他忽然猛地一握拳,“他丧心病狂到,要用自己女儿的性命去祭剑,自己的女儿还不够,他觉得,身上流着王室血脉的凤朝暮也是最佳人选,一男一女,正好是神兵谱上的邪剑大成之术……”
------题外话------
~o(>_<)o~其实好早就有人猜出来了。哎。朝暮……
第047章 唐仁之忧
“燕国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会嵇山一带,且会嵇山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会嵇山山高峰陡,只有一处险要的山口可以出入,只要在那里一守,燕国的大军就会止步不前。”
朝夕站在那副巨大的疆域图之下,那图薄如蝉翼,正是商玦送给她的那一份,君不羡站在不远处,闻言道,“这样的地形,就算是有攻城利器也难派上用场。”
朝夕点头,“现在还没收到消息,但是我信他一定能想出法子。”
君不羡颔首,“赵国到了这个地步,会嵇山是最大的屏障了,如果燕军过了会嵇山,再往东便再没地形上的阻碍,直捣王都便是很简单的事情。”
说着君不羡走近一些,目光在地图上细细看过,“地图上标记的十分粗略,如果有更细致的地图就好了,会嵇山周围有秦河和徐江的支流,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朝夕眉头微皱,“说起来好几日没收到信了,还不知现在军情如何了。”
君不羡叹了口气,“行军打仗,可能每一日都要拔营,世子只怕没条件写信太频繁。”
这一点朝夕自然理解,她正点了点头,唐仁端着药到了门口,朝夕便道,“进来吧……”
一见唐仁亲自端着药碗过来了,君不羡笑道,“辛苦唐先生了,唐先生连端药这样的小事都亲力亲为,真是对公主殿下太照顾了。”
“应该的应该的。”唐仁点着头笑的温煦,心底却发虚,他对朝夕一点都没照顾周到,不仅没有照顾周到,还闯了大祸,这大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展到他无法掌控。
朝夕一脸沉静之色,就好似那天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她接过药,一饮而尽,喝完又将药碗递过来,和唐仁对视之时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也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
见她如此把风不动的,唐仁心中更是没底了。
唐仁端着药碗退出去,并没有回药方,而是在暖阁不远处等着,大抵等了快半个时辰,才看到君不羡从暖阁之中出来,君不羡已经回来三天了,可是连着三天唐仁也没找到机会和君不羡单独说两句话,为了不被朝夕发现,他只能每日继续等着。
眼见的君不羡出了暖阁又要直接出宫,唐仁心底颇有些着急,可谁知道君不羡走出几步脚下一转,又走了回来,不仅走了回来,还正是朝药房而来。
唐仁心中一喜,立刻从转角后走了出来,“丞相大人——”
唐仁对着君不羡行了一礼,君不羡忙还礼,“唐先生可是找君某有事?”
唐仁苦笑起来,“丞相大人这边请,借一步说话。”
君不羡十分顺从的走到了转角另一侧,而后笑着道,“这几日每每遇见唐先生,总觉得唐先生欲言又止的,所以君某猜测是不是唐先生有什么话对君某说。”说着话,君不羡笑意消散眉头皱了起来,“是不是公主的身体有什么不好?”
唐仁是专门照顾朝夕的大夫,他有为难之事多半是因为病人。
“还是说,是十三公子有什么不好?”
唐仁除了照顾朝夕之外,眼下也负责照看凤晔的身体。
唐仁闻声苦笑起来,“丞相大人,是公主殿下——”
君不羡轻“啊”一声,“公主身体怎么了?”
唐仁笑意更为难言艰涩,“这件事……十分的复杂……待会儿在下和丞相说的话,丞相自己知道便好,在下相信丞相,请丞相不要惊慌,咱们尽量稳住局面,让对公主殿下和对蜀国的影响减到最低,您看可好?”
君不羡的心因为唐仁这一席话高高悬了起来,“唐先生有话直说,到底怎么了?”
已经到了影响蜀国的地步,难道说朝夕得了不治之症?
君不羡心口一揪,呼吸都有些不顺,一颗心也咚咚狠跳了起来。
“是这样的。”唐仁吞咽了一下,语声颇有些艰难,“公主殿下身上有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疾,这隐疾本来对她平日里也无碍,而在下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她悄悄的调理,可是没想到,让公主殿下发现了破绽,然后……让公主殿下知道了……”
唐仁一副欲哭无泪的自责模样,“这是三日前的事了,这几日,在下一直寝食难安,生怕公主殿下因为这个生出什么意外来,在下是奉命而来,在蜀国不知该信任谁,于是能寻公主最信任的人,那自然是丞相大人,还请丞相大人时刻注意着公主殿下……”
唐仁说完了,君不羡却眉头一皱,“你说的隐疾,是什么?”
唐仁看着君不羡清冽的眸子,左思右想之下咬了咬牙,“好吧,本来是不该说的,可如果不说,丞相大人大抵也不明白在下说的意思,丞相大人可知道一种病,是心病,就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之下,将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
------题外话------
潇湘网页版变新的了,大家喜欢吗?
第048章 国之大道
朝夕一抬眸,发现君不羡满眸忧心的盯着她看,而她看过去的时候,君不羡忙若无其事的转了目光,朝夕挑眉,失笑,“这是怎么了?”
君不羡轻咳两声,“没怎么没怎么,刚才说到哪里?哦,补给……是这样,岷江的水路现在襄州段走不了了,只能等,另外襄州以南的安州也是突发水患,不仅水路不通,陆路也被毁了,照这么下去,至少得有一个月才能把军备运送上去。”
杨衍还在北边,十万将士等着军备补给,自然是重中之重。
朝夕眉头紧皱,“安州距离巴陵走陆路似乎只要两日路程?那边的水患比襄州如何?”
君不羡叹了口气,“比襄州的要严重的多,安州令昨日才上了折子求拨发粮款赈济灾民,我预计可能得打开国库才能应对这一次了。”
朝夕叹了口气,“准了,立刻准备,蜀国每到属下就是水患多发,去年你去南边治理了河道,下游反而不用那么担心,就是上游,可今年不比去年,北边征战,国库的预算已经超支,没那么多钱去治理上游的河道了,就只能先安抚灾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