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革命家后代一边给她介绍,一边讲荣誉背后的故事,秦菲虽没有细致听全,但也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家族史。
裴笙是个不折不扣的红人三代,他从小就在军人大院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不管做什么都有强烈的使命感,这也不难导致他之后走上参军的行列。
这一点在秦菲所理解中,然而这后面还有一个真相,是她当时未被提及,反而是之后裴尧向她无意中透露的。
裴笙还有一个同胞兄弟,裴箫。
秦菲听说的那一刻,裴尧这小家伙刚好不知从哪拿来家族照相薄,厚厚的一叠,让她当下看了个透彻明白。
裴笙跟裴箫属于同胞兄弟,长得八分相似,从童年到青年,几乎每一次照相都肩并肩站在一起,可见手足情深。
到了两人大概成年的年纪,合照突然间没了,只剩下裴笙一个人的军装照。
看到这儿她便意识到,裴箫或许已经不在了,这也解释了她当时心中的一个谜团,为什么他说在家排行老四,而她却只在他家里见过他的大哥二姐,而他也从未当面提过自己的三哥。
没人跟她解释过,裴箫是怎么不在的,只是想到这么一个结果,她知道作为兄弟的裴笙定是最不好受的。
秦菲趁着当事人不在,悄悄问过裴尧:“你裴箫叔叔现在在哪儿?”
裴尧挠着他的小脑瓜说:“我三叔已经走了,我小叔没有告诉你吗?”
果然,秦菲心底散发着意料之中的悲叹:“你三叔怎么走的?”
记得裴尧是这样说的:“他是个英雄,我小叔说他们俩一块儿当兵,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时,我三叔挺身而出,一个人就把坏人给控制住了。但是坏人手里有枪,打到了三叔的胸前,当时就……”
小家伙虽然没有亲身感受过,但转达的意思清晰,秦菲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出淡淡哀伤。
“你见过你小叔难过吗?”秦菲问。
那会儿,她已经是快要成为裴家新成员的人,裴尧还是没记清身份,说道:“姐姐,我小叔从来不难过,但是每次三叔忌日,他都会推掉工作,专门去祭拜。”
这就够了。
有些人的悲痛难受不会写在脸上,但会在心里记着一辈子。
她相信,他这样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轻易忘记任何情谊。
在后来跟他达成订婚意向的某天,她问过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当军人呢?
裴笙说:“有两个理由。”
秦菲问:“哪两个?”
他回:“第一,我的家庭环境摆在这里,我的一生也都早已交代给国家。第二,是为了坐实加强第一种信念,我的兄弟在这儿没了命,我要替他完成余下的梦想,带回所有荣光,让他共享至上荣耀。”
那一刻,他整个人神采奕奕,连双眼都散发的明灿灿的光。
她相信,那是他最真实的心声。
而他也反问她:“我比你大不少,又做不到时刻陪着你的承诺,你还愿意跟我在未来过日子吗?”
当时她腼腆得很,抵不过他强烈攻势允诺了先订婚,自然对他之后的任何请求无异议。
她说:“不愿意,就不会跟你面对面站在一起。”
他什么也没说,将这个彼此心意相通的女孩紧紧搂在怀里,默默发誓一辈子对她好。
他对她是真的好。
回到现实中,她回想当天中午吃完饭,还曾收到他的信息,说待会回宿舍的时候,去宿管那儿报名字,有她的一份东西。
她知道会是他为了避嫌,提前放在那儿的。
等秦菲避开舍友独自去拿,到手是满满的一袋,沉甸甸的,似乎刚从外面超市采购回来。
她打开一看,应有尽有的零食酸奶,以及她当下需要用到的各种类型的卫生用品、缓解性的红糖姜茶冲泡袋,甚至是走投无路的止痛药,顺便也捎回了一些日常防感冒药品,几乎搜罗了所有能用到的。
秦菲感动于他人前话少,背后却做得比她想象的更多。光凭这一点,她愈发觉得大多时候的自己在无理取闹。
这么长时间的回忆感叹,却见当事人已从远处跟随几位连长走了过来。
此时,每个班的口号都已经定了下来。
王教官也给班上同学简单指导了拉歌环节的娱乐说辞。
由于整营聚在了操场上,拉歌赛便是连队之间的较量。
场地上总共有五个连队,每个连队之间又由几个班级合并。
赛前,三连长对手底下的一片小兵们说:“气势一定要拿出来,像洪水猛兽一样吼住对方,声音盖过他们。”
小兵们行如风坐如钟,纷纷盘腿坐在地上,双掌平放在腿上,背部笔直挺立,身躯岿然不动。
秦菲对这个姿势毫无压力,周艳琳以前带她学过舞蹈,对身体柔软似无骨的她来说,再难的肢体动作都能驾驭。
拉歌赛开始,连与连之间吼声震天响,几乎都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教官们奋力举着双臂一排倒向,同学们更是跟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时间结束,几个连队仍旧分不出绝对胜负,不知哪个连长提出的建议,说让各连出个娱性节目,大伙儿观赏评比。
这可让所有同学炸锅了,基本上无人自荐,都是相互推搡着上去出丑的。
教官们对此也很是伤脑筋,不知道大伙儿谁擅长什么,只能高喊踊跃参与。
秦菲原本就是打算旁观看戏的,虽然她认为自己能将舞蹈拿出手,但还真没想过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
直到在无人上台的时候,二连的一个女同学自发独演了一支探戈舞曲,还让人在场地边放喇叭配音,这让她心痒痒地也想上去跳一支民族舞。
那女生明显是练过的,脚步底子都在节奏上,且在旋律的配合下,张弛有度快慢有序,让所有人都一饱眼福。
乐声停止的时候,女生的步子也恰好停下,场地上所有人鼓起雷鸣般掌声。
瞬间,二连的优势分上涨了。
但比赛的意义,并非为了选出绝对的优秀,在欣赏过如此眼前一亮的舞蹈之后,同学们更加期待后来者的自发上台,调动娱乐的活跃氛围。
可一分钟过去了,仍是没有任何人自发出列表演。
秦菲随口问前后的女同学:“会跳小苹果吗?”
一女生摇头:“刚出来的时候跳过,现在忘记了。”
另一女生说:“会跳一点,但是上去的话,太尴尬了,我不要。”
秦菲惋惜摇头,就这样一个人上去的,也跳不出一朵花来。
正想着待命看戏的时候,不知道远处哪支队伍起了头,也说要跳小苹果,瞬时间三三两两的人就上去了。
秦菲:“……”
就在这时,王教官走过她们边上,先前跟秦菲搭过话的女生举手说:“教官,我们班也有人会跳。”
说完,手指向秦菲。
秦菲一脸懵,没想到这么顺口一提,就被打成目标。
王教官微笑看她:“会跳啊,那就上去啊。”
“……”秦菲咽了口水,谦虚说,“教官,我只会一点点。”
“一点点也行。”王教官热情怂恿,“上去试一试,人多跳起来好看,你不会就看着别人跳。”
秦菲稍有动心,心里打着小算盘说:“那教官,我要是上去跳了,有小标兵拿吗?”
王教官笑得十分大方:“你不要我也给你。”
稀罕,秦菲原本还十分期盼着这个荣誉,听到如此保证,二话不说就起身上前了。
在她出列到了场地中央等待的时刻,顺其自然地就进入了某人的视野。
裴笙眉间一皱,心说她是缺心眼了,待会儿跳到血崩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有注意到文案加了点什么吗?
以及还有要吃喜糖的吗?
☆、第二十章
20
秦菲此刻兴致很高,一方面不断有人上台凑热闹活跃气氛, 另一方面她觉得身体过了不适的阶段, 稍微小幅度的动作还是可以尝试。
因此, 当她耐心等着场地边歌曲伴奏响起之前, 看见手机中及时冒出的信息时,毫不犹豫地回了过去。
裴笙:【怎么回事, 不注意身体了?】
秦菲:【我没那么脆弱。】
裴笙站在离人群稍远的位置, 目光一眼扫到她正蹲腰在系鞋带, 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抿唇,掌心握着手机,仍是不大放心。
这种不放心并非多疑, 而是依据事实存在的。
就在前几个月的暑假里,她来到他家住了几天体验生活,刚巧这折磨人的东西就来了。
秦菲因为面子薄没有明说, 自个偷溜出门去超市买了措施, 回来时被他撞见,问她身体怎样, 当时只听她嘴硬说没事。
当晚, 她睡在隔壁客房, 深夜他想去看她睡安稳没, 同时拿手机看时间, 却无意间扫到她刚发过的朋友圈。
——好痛好痛,做女人命好苦啊【流泪】
裴笙当即明白过来,去敲她房门, 没听出什么动静,于是推门进去,室内一片黑暗。
他走过去摁开她的床头灯,目光扫向床上双目紧闭的人,看见她明显装睡的痕迹,眼睫毛还因为光线在轻微颤动,双臂放得也不自然。
从她沉静的脸上挪开,往下移到她的小肚上,他看见她的右手覆在那儿。
似乎前一刻还在揉弄,却因为他的闯入而停止了举动。
不知那种痛是怎样的感受,但总归是不好受。
他不能替她分担,便在她床边坐下来,大掌直接抚了上去。
那一刻,他掌下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绷得更紧了。
“别装了。”他看向她的脸,轻声一笑。
这话说出口,她果然也懒得掩饰,直接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又因为光线微微眯起,状似不明白道:“你怎么进来了?”
他调侃:“来看一个觉得自己命苦的女人。”
她脸色略微羞红,随即明白是哪儿走漏了风声,理直气壮地抓过手机说:“你偷窥我。”
他笑:“自己写的,别人看的,用得着偷窥?”
说完,他手掌来回轻按了几下,看她表情没有变皱,用同样的力道继续揉起来。
“还痛不?”他问。
她一动都不敢动,躺在床上眨着眼睛看他。
就是在那样的时刻,她说了一句令他即刻变了脸色的话。
“我感觉我好像血崩了。”
他没听过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到底是有些心急,趴过来欲要抱起她:“这么严重?要不带你上医院?”
她即刻摇摇头:“不是,我每次来都会血崩。”
“……”
听来是一个新鲜词汇,又或者是她自创理解的,反正她嘴里什么稀奇古怪的词都能蹦出来。
或许这就是年龄带来的差距,但他又能欣然接受,并且期望努力融入双方的生活。
心悬在空中又落下,却还是不放心,他凑过来摸着她惨白的一张脸问:“怎么样才会好受点?”
她见他愁得手忙脚乱,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调皮地笑说:“我要你抱抱我。”
这个撒娇奏效了。
闻言他爬上床,坐在床头边,将她的身子扶起来放在怀里,另一只手掌也没有停下,一直轻轻贴着她的小腹,按圈揉动,传递厚实又安稳的力量。
过了片刻,她脸上神色渐渐缓和,似乎还沉醉地享受起来,且胡思乱想道:“我这么没用,以后不会将身上的血流干吧。”
“乱讲。”他轻声斥道,“将来生了孩子,应该会好一些。”
说起这个,她似乎大难临头:“生孩子也很痛。”
他低笑嘲她:“谁让你现在生了,你自己还是个孩子。”
“那我永远当孩子不生了。”她没心没肺地笑。
他赏她两个字:“做梦。”
她又贫嘴说:“我在梦里生。”
“就你瞎想。”他退一步计划说,“这个现在不着急,至少得等证领出。”
她扳着手指算,故意引战:“那我起码还能再考验观察你两年。”
他见她恢复了些精神气,作坏在她腋下挠痒:“想什么呢?做过的承诺还想变数?年龄小就能骗人?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她笑着愈加往他怀里躲,摆出事实说:“我没签过字也没盖过手印,凭什么不能反悔啊。”
他一听的确如此,当下皱眉盘算说:“订了婚,你就是我的人了,还想怎么着?”
她快速否认:“我不想我成为你的人。”
他以为自己听错,隐着怒意:“嗯?”
下一刻,她顽皮改口:“我想你成为我的人。”
“……”
差点被她带偏,他无可奈何地轻笑,掐着她腰间的软肉以示惩罚。
“以后说话小心点。”
“是,长官大人。”
“有力气喊了,还痛不痛了?”
她点头:“好点了。”
他将她放平:“嗯,那睡觉吧。”
“是。”
“睡了就别玩手机了。”
“是。”
“有事情就叫我。”
“是。”
“……”他顿了顿,“除了是,你还会说什么?”
“晚安,长官大人。”
他起身:“晚安。”
她喊住:“等一下。”
他回头:“还有什么事?”
她突然冒出一句:“我们什么时候一块儿睡?”
他费脑想了想,正经道:“你先送走你亲戚再说吧。”
她又喊:“长官大人?”
他站在床边,几乎就走不了了:“嗯?”
她将自己窝在被子里,缩着脑袋说:“你不要误会,我说的睡,只是跟你躺着睡,不是那方面的睡。”
他倒吸一声,稍稍提高嗓门:“还睡不睡了?”
“睡了睡了。”她立刻闭上眼睛,装作乖巧样,果真不讲话了。
一个睡字来回讲这么多遍,还不是故意要勾他的心理活动。
当时他只暗中哼笑一声,早晚都会把你睡了,你着急还是退缩都没用。
但在这事注定成真之前,他又得好好保护她,至少多享受这个年纪的纯真,从她脸上最单纯的笑容出发。
……
回到当前,暖融融的秋风拂面而来。
小苹果的曲调前奏已经响起来了,通过场地边的喇叭扩音,那一瞬间,几乎是将广场舞搬到了军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