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天真此话一出,当即让凤云渺笑出了声。
“它不敢记仇的,我让它不记仇,他便不能记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它都是听我命令的。你方才被它吓得不轻,理应对它略施惩戒。”
“罢了,我这个人虽然记仇,但我只跟人计较,不跟动物计较,还是放过它吧。”
“既然天真都这么说了,那就依着你的意思,饶过它这一回。”
凤云渺说到这儿,两步走到了白虎的身侧,直接在它的虎背上坐了下来。
白虎十分安静的趴在地上,任由凤云渺坐在自己身上,它连头也耷拉在地面之上了,闭着双眼,一副老实样儿。
上一刻还意气风发得像个恶霸,这一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颜天真觉得有些好笑,“云渺,你将它带来狩猎场,为何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
“此事我当真不知。它是擅自过来的,并未经过我的允许,更不是我带进来的。”凤云渺说到这儿,望向了不远处依旧站着的宁子初二人,笑道,“本宫的白虎惊扰了北昱陛下,真是有些惭愧。”
如今已经被他们看在眼中,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原来这畜生是你养的。”宁子初望着凤云渺,神色冷然,“南旭太子让这白虎闯入狩猎区内,意欲何为?”
“并非是本宫让它进来的。”凤云渺不咸不淡道,“这白虎原本是被本宫安排在宫外的一处庭院之内,而本宫在陛下的皇宫之中休了几日,都并未出宫去探望它,兴许它是觉得孤独了,便自个离开了庭院去玩,今日会出现在这狩猎场内,谁也没有想到。”
“你这白虎险些伤到了朕。”宁子初依旧绷着一张脸,“朕是不是该向你讨个说法?”
“陛下想要讨怎样的说法?”相较于宁子初的愤怒,凤云渺倒是云淡风轻,“我这白虎机灵得很,极具灵性,不会随便伤人,陛下说险些被它伤了,显然是夸张,它最是喜欢吓唬人,但,未经我的允许,不会吃人。”
“笑话。”宁子初沉着一张脸,“虎不伤人,这样的说法,你让朕如何相信?”
“请陛下别拿一般蠢虎的标准,来衡量本宫的这只灵虎。”凤云渺斜睨了一眼宁子初,从虎背上起了身,低头望着趴在脚边的白虎,慢条斯理道,“玲珑,去与北昱陛下握手言和。”
颜天真:“……”
宁子初:“……”
人与虎,握手……言和?
白虎并未有所动静,只是抬头望着凤云渺。
凤云渺俯下了身,揪住它的耳朵,“你险些惹了麻烦,这会儿还敢耍脾气了是不是?让你握手你就去!再敢闯祸,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就吃菜吧。”
凤云渺话音落下,再次抬腿朝白虎踢了一脚,“快去!”
白虎不满地发出了呜呜声,似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声音,有些生闷气的模样,却又不敢发作着,便只能迈出了步子,缓慢地走向了不远处的宁子初。
宁子初身侧,司风望着那硕大的白虎步步靠近,有些头皮发麻。
“陛下,它……”
回想起这只白虎的厉害,只怕他兽性上来了会伤人。
宁子初脸上倒是无甚表情,只淡淡道:“不必忧心,侍卫们来了。”
司风闻言,连忙抬头朝着大营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约莫几十名侍卫策着马,如潮水般黑压压地涌了上来。
想想也是,今日这只庞然大物闯入狩猎区,必定是会惊动守卫的,皇家狩猎区外围设有围栏,又有人看管着,目的就是为了防范不明来历的猎物进入狩猎区内。
一旦进入了,守卫便会奔走相告,惊动了更多的人,众人听到消息之后,便都会涌进来了。
尤其此刻宁子初还在狩猎区内,侍卫们自然都着急。
一众侍卫赶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只硕大的白虎,迈着步子正走向他们的陛下。
“白虎就在那!”
“陛下有危险!”
“弓箭手准备。”侍卫当中为首的一人发号施令,侍卫们便从背后背着的箭囊中取出了箭羽,搭在弦上,动作整齐一致,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朝着那白虎射箭。
不远处,宁子初将侍卫们的动作看在眼中,朝着身边的司风道:“让他们不要有所动作,凤云渺既然在场,就绝不会让他的白虎闯祸,可若是白虎被人惹恼,难免发起兽性。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可射箭。”
“是。”司风应了一声,转头朝一众侍卫喊道——
“陛下有令,不得射箭!”
众侍卫闻言,面面相觑。
眼见着那白虎已经逼近了陛下,陛下竟还不让他们放箭?
而下一刻,令所有人惊诧的事便发生了——
直接那白虎缓慢地走到了宁子初身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别开了头,却朝他伸出了一只虎爪。
宁子初:“……”
为何看这白虎的表现,像是在嫌弃他?
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还真就按照凤云渺的意思伸出了爪,要与他握手言和。
早知这白虎机灵,却没想到它有如此多的情绪。
伸出爪子又扭开了脸,谁也能看出它有多勉强。
颜天真望着这样的一幕,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百兽之王,性格竟然这么……傲娇。
一边不得不听着凤云渺的话,一边又要耍着自己的脾气,看它此刻的表现,那意思分明是——
本王听从主人的意思,跟你握个手,但本王看你并不顺眼,不想与你对视。
众侍卫回过神后,便议论了开。
“看这白虎的态度,倒并不像是会伤害陛下。”
“看上去还挺安分的,不似寻常的老虎,见人就想扑。”
“看这白虎的动作,它向陛下伸出了手,所要表达的是什么,莫非是要——握手表示友好?”
“真是稀奇了。”
“从未见过虎朝人伸出手,一副等着对方来握的样子。”
再说宁子初,望着那只雪白的虎爪,便也试探般地伸出了手。
周围这么多人在,他不担忧自己此刻的安危。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宁子初白皙的手,握上了那只雪白的虎爪。
而就在握住的那一瞬间,白虎便迅速收回了爪子,从宁子初的手中抽离,迅速背过了身跑开。
宁子初眯了眯眼。
此刻,他可以很清晰地察觉到那只白虎的情绪——
嫌弃。
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仿佛被自己碰了一下,就有多么不甘愿,它只不过是依照凤云渺的意思,与自己握手言和,一旦握上了,便等于是完成了任务。
于是它就可以毫不留恋地抽回爪子,远离自己。
还真是挺有个性。
宁子初望着前头那硕大的白影,目光之中,浮现些许思索。
如此聪明又通人性的家伙,还具备强大的攻击性,为何偏偏就是凤云渺的东西。
为何,他这一刻竟然开始羡慕凤云渺。
凤云渺一出生,便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供奉着的,他所过之处,皆是称赞与景仰。
不似自己,皇位是靠手段得来的,是用阿姐的鲜血换来的。
凤云渺的人生,也算是一段奇事。
凤云渺虽然是南旭的太子,却与南旭国如今的天子,并非父子关系,而是伯侄关系,这样的情形,放眼泱泱大国,也算是极为少见的。
凤氏皇族,血脉单薄,男丁稀少。
南旭国如今的天子名唤凤临沧,是凤云渺的亲伯父,他父亲的二皇兄。
四十六七的年岁,却只得了三个女儿,膝下无一个皇子。
而这位陛下,继承的是凤云渺父亲的皇位。
说来,这又是一段奇事。
二十三年前,凤云渺的父亲凤青黎继任南旭国帝位,封后大典也在同日进行,所封的皇后是一位将门之女,名唤孟离芝,也是凤云渺的亲生母亲。
凤青黎这位国君,是南旭历史上,仅有的一个后宫只有一位皇后的君王。
也是在位临政时间最短的帝王。
登基大典一个月后,新帝于寝宫内无故暴毙,皇后于灵柩前服毒殉情。
众臣哀悼之后,也只能收拾心情,由左相为首的一众老臣,说服晋王凤临沧登基为帝。
原本看上去,也算是挺正常的现象。
君王暴毙,自然应该推举合适的候选人登基为帝。
可这件事情没过去一年,民间便有谣传,上一任帝后并未死亡,而是借着诈死远离了朝堂生活,去过无忧无虑闲云野鹤的日子。
为了放下江山这个重大的担子,他们选择了诈死这个方法,将这个担子,留给了他们那位有野心的兄弟来肩挑。
故而,南旭国如今的君主,皇位还真是人家有意让给他的,这皇位拿得倒是容易。
好在这位君主也算励精图治,是一位勤勉的君王。可惜他十年来,都膝下无子。
这的确是令人苦恼的一件事,帝王无子,太过怪异。
他在朝堂之上,与众人商议着该如何,得知那位隐居的先帝有一子,便亲自去宫外接了那孩子回宫,封为太子。
上一任帝王唯一的儿子,也是正统凤氏血脉,再加上那男孩小小年纪便聪慧睿智,文武双全,众臣皆十分满意,只盼着这孩子长大了,能与他的父亲一样优异。
凤云渺果然也不负众人的期望,成长成如今这样精彩绝艳,风姿卓绝。
十岁之前,他与前任帝后双亲过的是闲云野鹤的日子,那种脱离朝堂,不沾染尔虞我诈的生活,想必十分快乐。
十岁之后,他过的是宫廷生活,被权势富贵所包围,又没有兄弟与他争抢储君之位,从来只有他欺人,没有人敢欺他。
他未及弱冠之年便上过战场,似乎是为了抖一抖太子爷的威风,获得更多的威望,年少轻狂,便接连吞并周边小国,三日之内拿下六座城池,一时传为奇谈。
坊间传闻,那一次的战役浮尸千里。
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也足以表明,凤云渺曾经的杀伐之气有多么令人震撼。
近一年他倒是消停了不少,没听说他再与谁开打。
他本身便是一个传奇,关于他的那些事迹,在各大国茶楼酒肆早已被人说烂了,无怪乎他年纪轻轻就名扬四海,天下皆知。
麾下又有一名少年将军,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被他收为义子,忠心耿耿,难以收买。
身边养着的白虎又是如此机灵通人性。
再加上——
颜天真看着他的眼神,竟然也是那般欢喜雀跃。
宁子初心中无端有火苗升起。
颜天真从来不曾对自己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对着凤云渺笑的时候,那笑容未免太过明媚,有些刺眼。
她当真只是为了拿到九龙图,才表现出对凤云渺的喜欢么?
她是否……已经真的对凤云渺生出了情意?
她一贯擅长伪装演戏,精明如他,此刻竟然分不出她对凤云渺所展示的喜爱之情,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刻意伪装的?
宁子初的心思百转千回,这一刻的情绪颇为复杂。
“陛下……”
耳畔想起了司风的声音。
宁子初的神识终于回笼。
就在方才那片刻的时间里,他竟然想了那么多东西。
他为何要羡慕凤云渺?
不,他不羡慕!
他也是九五至尊,只是运气不如凤云渺那么好罢了,他的运气差,使得他不曾经历过凤云渺所经历的生活环境。
他的人生,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
凤云渺不过就是运气好,何必去羡慕他的运气!
想到这儿,宁子初转过了身,低喝一声,“回帐篷!”
众人见他忽然来了脾气,心中不禁开始思索原因。
陛下之前分明还好好的,为何这会儿忽然情绪就有些不对劲?
莫非是因为那只白虎?
是了,那只庞然大物该如何处理,它擅闯狩猎区,引起了慌乱,总不能就搁在那不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