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裕被老太太拉着陪自己一起坐一条长凳,把言裕弄得挺不好意思的,可那群老头子瞎起哄,说什么状元郎坐上座,他们这些陪坐的子孙后代也能沾沾文曲星的福气。
说什么市状元省状元还是文理状元的,反正到他们嘴里就都是状元。
村长跟三叔公一起坐了左边那条长凳,另外四个言家老一辈的也按照辈分坐了剩下的两条长凳,言五湖跟言四海挂了桌角。
言五湖时不时站起来跟人举杯碰杯的瞎几把扯,言四海则需要给端菜来的方菜花挪挪菜盘子,有哪样菜吃得剩下不多了,还要吩咐方菜花给及时添上。
小小一张四方桌,闹闹腾腾的挤满了,忙到最后方菜花跟言容言华都没得个空闲,干脆就在厨房拿了碗钵舀了饭泡上猪蹄汤,再随便夹两筷子什么菜西里呼噜就随便吃下去一大碗。
每当家里有什么事晏客,最累的总归是家里的女人们。
中午吃好了,下午再一人一盅茶水泡上,剥着花生吸溜着茶水说说话,间或有觉得嘴巴里没滋味的就剥块糖扔进嘴里慢慢抿着。
等着到了五点多了,又去吃了一顿晚饭,这才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各自搭着伴回了各自的家。
等客人走了,方菜花让言容给阿奶端了热水去洗脸洗脚,先让老太太去床上休息去了。
躲了一个白天懒的刘桂花只能跟着去厨房帮着收拾碗筷,一边跟方菜花口不对心的唠着嗑夸奖言裕又哀叹自己没福气之类的。
哪怕知道这大嫂心里跟嘴上说的不一样,可方菜花还是觉得高兴又得意。
往日里总是被这个大嫂压一头,今儿她这福气,可是大嫂怎么都比不过的,除非刘桂花咬牙回去再生一个聪明的娃,十几年后也去考也状元回来。
当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于是方菜花就更加得意了。
“这裕娃子上大学,一年得交多少学费啊?”
刘桂花看着方菜花那张得意的嘴脸,心里觉得憋屈,于是话头一转,往钱这上面转了。
管你多得意,提到钱了你还不是得撅着屁股在地里刨,哪像他们家,站在货台后面收收钱就成了。
想到自己家存折上的数字,刘桂花扬起下巴得意的翘起嘴角。
方菜花跟这个大嫂自来不对付,自然是了解对方的为人,说这话可不是想要借钱给他们,反而是在奚落他们家穷。
不过既然对方递了这个梯子,方菜花还是滑溜的没脸没皮顺着往上爬了。
“哎,这一年可就得五六千呢,我跟四海虽说种了这许多庄稼,可庄稼根本就不值钱,哪里像大嫂跟大哥那么能干会挣钱啊。裕娃子可是你们唯一的侄子,这上个大学,还是需要大伯大伯娘帮扶一把。”
刚得瑟完的刘桂花顿时脸一僵,眼神往旁边一飘,嘴里胡乱说些生意不好做成本压太多家里看起来光鲜实则连肉都吃不起之类的话。
可因着之前的得意脸,现在临时哭穷也哭得不够真了。
这边刘桂花硬着头皮各种哭穷,却不知她家男人已经在堂屋里把自己家的存折给“卖”了。
言五湖直接跟言四海表示言裕的学费以后每年他要负担至少一半。
“裕娃子这个大学不是给他一个人念的,那是给咱们言家念的。”
言五湖抽着烟,眯着眼叹息一声,“我家那两个是指望不上了,好在咱们裕娃子上去了,虽然比不得古时候,可也总比全家老少都是老农民要强。咱们言家以后也有个读书人做榜样,后代也会越来越好。”
这话说得有理,比如说一家人种地的,总要有个人去做了某行生意,一个带一群这才能入了行。
虽说现在读书不比古时候那般艰难,可要读出个名堂也不容易。
可若是一个家里出来了一个文化人,子孙后代始终是会多多少少受到一定的影响。
言四海知道大哥做生意没看起来那么轻松,自然不肯要,“大哥你进货不用钱啊?快留着,裕娃子的学费我跟菜花早就开始攒了,现在也够娃子一年的学费了。”
“光要学费不要吃喝拉撒啊?瞎客气啥,再说了,你这地里的收成,一年能把裕娃子下一次的学杂费凑齐?”
言四海沉默,现在家里只攒了八千多,交完这第一学年的五千多,还要给孩子生活开销。
生活费倒是可以以后每个月寄钱过去,可这么一来,一年里挣的钱就要被消耗一大部分,那样的话,还咋攒下一年的学费?
言四海掰来算去,最后只能向现状妥协,“好吧,不过这钱要写借条,不然我就是让裕娃子别去上这个大学也坚决不拿。”
言五湖气得抬手给了言四海肩膀一巴掌,气得鼻子里喷烟,“你这倔驴子!写写写,你要写多少条就写多少条,反正裕娃子上完大学之前不准抠孩子的钱还我,不然咱们俩这兄弟也别做了。四海也你真敢说,还不让裕娃子去上大学?你就不怕爹晚上爬上来找你啊!”
言容跟言华虽然是一个房间的,可两人是一人一张床。
晚上老太太带着言容挤一个床,方菜花跟刘桂花带着言华睡另一张床。
言四海跟言五湖睡方菜花两口子那张床,不过两兄弟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中嗡嗡嗡的说了大半宿的话,等到鸡笼里的大公鸡都打鸣了才睡过去。
言裕就跟言川言峰挤一起了,言峰矮胖,性子又霸道,一个人占了半张床,挤得言川跟言裕只能紧紧挨着。
等言峰睡着了那呼噜打得震天响,言川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朝言裕歉意的笑。
言裕从来没跟人一起睡过,前世读书的时候大一必须住校那会儿,都是一人一张床,唯一一次也就是跟胖子张延金那回。
现在一挤就是两个,还有个打呼噜的,言裕干脆起身坐到屋里窗边那张书桌前,开了灯随手开始写这两天正在构思的推理小说大纲。
灯光是那种有些暗淡的昏黄色,一点也不刺眼,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言峰一点没被灯光惊醒的意思,呼噜照样打得欢快。
言川在家也只有很小的时候跟这个大哥睡过,之后再长大一点家里在镇上买了套房,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现在跟言峰睡一块儿,显然是明白自己今晚没办法睡了,见言裕起来在书桌边写写画画,言川也来了兴致,下了床走过来翻看言裕整齐码放在书桌一角靠墙的那一叠书。
等翻到言裕上次在江泽市买的那本武侠名着的时候还惊喜了一下下。
“小裕,你还买了这本书?”
主要是言川还以为像言裕这样认真读书的人不可能花时间去看小说之类的书籍。
因为言川的语气太明显了,一听就觉得似乎这事十分不可思议似的。
言裕失笑,停笔抬头看言川,“难不成我还只能买参考书资料书题库练习卷?”
言川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脖颈,“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惊讶,你也有时间看小说?我能看看这本吗?以前上学的时候挺多同学看的,不过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排队借到了带回家,结果被我爸给没收了没看成。”
这本书其实就是一本现代武侠小说,不过因为文笔内涵思想以及历史背景构造,这本书获得了文学奖。
言裕曾经看过,觉得很有意思,每看一遍就能有不同的感想,这本书算是把武侠小说的境界拉拔到了另一种高度,不再是江湖恩怨快意恩仇。
说真的,如果这本书放在前面二三十年,绝对是要被当成石头记那样被列为禁书的。
看不到深意的人能看见酣畅淋漓的江湖武侠,看得到内涵的看见的就是政治阴谋江湖势力合纵连横之争斗。
言川显然没看到那些黑暗血腥的深意,得到言裕的点头许可,立马兴高采烈的往床上一趴,也不管旁边枕头上言峰的呼噜声了,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窗外天光大亮,言川都没一点疲倦,反而精神奕奕。
而言裕也在言峰的震天雷中,将脑袋里现有的思绪全都整理了一番,写成了一个几千字的大纲。
推理小说最重要的是计中计谋中谋,一环套一环,边下套子边抖包袱,这样才能看得读者心里疑惑一个接一个。
而各种千奇百怪却又合情合理的答案也不断揭露,让读者不会因为疑惑太多失去兴致,反而开始顺着作者的笔兴致勃勃的跟着思索琢磨。
这就是烧脑推理小说的魅力所在。
第23章 言川【入V第一发】
言裕跟言川一晚上没睡, 言峰早上醒来知道,也不过是嗤笑一声, 骂了两人一句矫情, 然后该吃吃该喝喝,无论在什么环境里, 总能找到让自己活得最舒坦的姿势。
方菜花倒是心疼儿子, 可人家上门就是客,总不能说是要赶人家走, 吃过早饭一家人上山给死去的言老爷子上了坟烧了纸,回来就赶着言裕去房间里休息休息。
言川看了一晚的小说, 也困了, 跟言裕一块儿倒头就睡。
言川觉得经过一晚上的通宵之情, 自己跟言裕这个堂弟关系拉近了不少,相处间也放开了不少,睡觉的时候也不老实了, 老是习惯性的抬腿压过去,搞得言裕睡着了都做噩梦梦见自己在大学图书馆里找资料, 结果书架突然倒下来,压得他动弹不得。
好在言老太太明显也十分了解自己疼着长大的大孙子是个怎样的人,半下午的时候就让言五湖骑车带刘桂花跟言峰回去。
“家里的店不开了?一天不开就是好几块钱的房租费, 裕娃子考上大学是大喜事,可大家的日子也是要继续过的,等过几天你再来接我跟川娃子就行了。”
言川要留下来,一是那本小说还没看完舍不得走, 二是担心阿奶一个人在这边,三也是因为言川觉得言裕这个堂弟好玩,想留下来在乡下多玩几天。
“是啊爸,你们先回去吧,阿奶这儿我给守着呢,放心吧。”
言川乐呵呵的跟着老太太一起劝言五湖回去。
言五湖想着自己也要回去取钱给阿弟一家送过来,于是也就点头,半下午等太阳没那么毒的时候,带着刘桂花跟言峰向其他人道了别,走路去三叔公家骑着车回去隔壁镇上去了。
“爸,是不是言裕上大学还要我们出学费啊?”
言峰想着上午听见阿奶跟阿婶之间的只言片语,忍不住垮着脸皱着短黑眉冲着前头开车的言五湖抱怨。
坐在后面位置的刘桂花连忙抬手掐了一把儿子,让他别直愣愣往他爸枪杆子上顶,结果言峰直接不耐烦的朝后面推了一把。
恰巧路面有块石头,摩托车颠了一下,刘桂花被推得本就不稳,现在是直接一个轱辘滚下了车,顿时就把言五湖吓了好大一跳。
言五湖赶紧捏了刹车迫不及待的伸脚杵着地面将车给停下,手上一撒就去看刘桂花。
车还没停好,言峰又胖成一坨,一时不查直接就也跟着往下倒的车一咕噜滚到了地上。
“爸!你干什么啊!车倒了摔着我不痛吗?!”
言峰又气又怕,从地上爬起来就大吼大叫的。
言五湖看着是好脾气,可也是十分有原则性的,见言峰只顾着自己,居然也不问一声他妈怎么样,顿时气得连刘桂花都还没来得及扶起来就转身一脚将刚爬起来的言峰给狠狠一踹,像只王八似的又倒在了地上。
若不是那边刘桂花的情况还不确定,言五湖这会儿保管就不是一脚的事儿了,将这王八犊子压在地上一顿狠踹猛揍是少不了的。
“你妈摔下车了你还在那瞎咧咧,也不知道问一声看一眼,你个白眼狼真是黑了心肝!”
言五湖指着言峰骂了一句,回身将刘桂花扶起来。
好在这路边是草丛,地面也是泥巴地,看着吓人,刘桂花也就是背脊尾椎骨在地上摔了一下,缓缓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了。
言峰觉得委屈,刘桂花摔了关他什么事,简直就是迁怒,“妈摔了也是你车开得不好,还赖上我了是吧?谁稀罕坐你这破车,人家都是开小车,就你还开这么个破烂玩意儿,呜呜呜的震得人耳朵痛不说,还颠得慌。”
这话说得言五湖心里那口气又蹿了上来,“别他娘的以为劳资没看见,那后视镜破是破,还不至于看不见后头的动静,要不是你这烂心肠的狗玩意儿推了你妈一把,她能摔下去?”
刘桂花坐后面,原本是两只手抓着后面的铁条稳住身形,可因为松开一只手去掐言峰,又被言峰猝不及防的推了一把,加上车又巧合的颠了一下,顿时整个人就没稳住重心。
“好了好了,峰峰也不是故意的,行了赶紧把车扶起来吧,回家还要做晚饭呢。”
刘桂花虽说是不高兴儿子推了她一把,可看着言五湖这恨不得现在就揍儿子一顿的样子也是害怕,连忙劝着说自己没事。
言五湖恨不得将言峰就给扔到这小路上,可有刘桂花在中间调和,言峰自己也怂,不敢硬气下车,三人也就各自憋着一口气将倒地的车扶起来重新坐上去。
一路三人都没说话,言五湖让刘桂花坐中间,让言峰坐后面,之前言峰提起的那个话头也没了后续。
这边送走了言五湖三人,下午的时候言川兴致勃勃的跟着言裕去菜地摘菜。
这时节的菜成熟得快,量又多,方菜花就让言裕去把吃不完的菜给摘回来,用盐巴揉制晾晒之后再处理一下就可以收进坛子里。
“这乡下还真好,想吃什么就自己种,全是新鲜的。”
言川手里握着一把在野地里找的野生小番茄,蹲在厨房外面舀了水随便一冲,随手就塞了一个进嘴里,酸得眉毛眼睛都挤成一团了,可酸完了还是笑嘻嘻的继续往嘴里塞下一枚小番茄。
这种小番茄其实算不上好味道,只是野生果子中的一种,因为乡下孩子没零食吃,就喜欢到处找这种果子解馋。
坐在堂屋外门槛上帮着择菜的老太太见孙子这幅模样,也是笑呵呵的,一口稀稀拉拉的牙齿都给露出来了。
“那是当然了,这农村啊,可比什么神仙地儿都好哩,地里出来的东西,那是最养人的,谁啊也离开不了。”
虽然是跟着大儿子住在了镇上,可对乡下这片土地的感情也不是虚的,老太太回来住几天,心里就舒坦。
可大儿子那里有一家等着占便宜的岳家,老太太可不放心,他们老言家的东西,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姓刘的那一伙土匪强盗。
晚上的时候,没了言峰,言裕跟言川总算不用耳边打雷了。
不过言裕准备写一部分稿子试试下次回信的时候寄过去让许有为看看,言川又如饥似渴的看那本厚厚的小说,两人默契的又熬夜到十二点才睡下。
言川虽然看得起劲,可性子算得上是挺替他人着想的,自己开着灯看小说本就是不务正业,影响了言裕休息不说,还要浪费小叔家的电费。
因此哪怕再想继续看接下来的剧情,可也忍着关灯睡觉,晚上做梦梦里都是大侠们打来打去飞上飞下的。
老太太跟言川在乡下言裕家呆了四五天,言五湖上午一大早就骑车过来,将带来的三千块钱私下里给了言四海,一脸无奈的收了对方打的借条,吃过午饭休息了半晌,下午载着老太太跟言川回家。
上车的时候言川特意让老太太坐中间,自己坐后面还双手拉着言五湖两边腰上的衣服把老太太圈在中间,就怕老太太颠下去了,看得言五湖心里感慨颇多,回去之后对小儿子越发用心,批发货物与批发商接头谈事甚至给大客户送货,都带着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