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家，那是情势所迫，如果不是时代特殊，她早就离开了，至于余瑞芳，她就更没有理由任她搓扁捏圆了，余瑞芳再厉害也不过是仗着婆家的关系罢了。
她对酒厂无所求，就算酒厂马上不要她，她也不过是卷铺盖回去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余瑞芳不一样，如果把自己逼走，短时候内想再找到人来接手，就难了。
当然酒厂真要找人，不可能找不到，只是到时会是什么情况谁又说得准呢，有余瑞芳这尊大佛在这里镇着，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的吧。
叶知知说完甩手就要离开。
没料到她一言不合转身就要离开，余瑞芳急了，跺了跺脚，“你给我站住！”
“你别走！”余瑞芳自然不能再这么端着下去，别看她现在好好的，但是婆家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不仅每天要受到郑敏芝的漠视，就连刘卫国也不理解她，总是怪她给他丢了脸，公公平时和她交道打得少，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受公公的待见。
要是再把人给气走，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想到这里，余瑞芳不由得有些怨上把她调进财务室的段先进，全然忘记当初自己拜托人把她弄进厂里时，挑的正是财务室的位置，段先进还劝过她要考虑清楚。
但她那时一心想着要压堂妹和抢她招工表的叶知知一筹，执意选了财务室的位置。
大丈夫能屈能伸，余瑞芳咬牙劝慰自己，反正不可能留叶知知在财务室一直做下去，等她学会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叶知知踢出去！再好好羞辱她一遍！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我又没有说什么，你留下吧。”余瑞芳拦到叶知知面前，把她推回办公室按到座位上，手脚麻利地收拾自己泄愤式堆上去的资料。
“我对财务的工作确实不太懂，之前出了不少错，你来了正好，多教教我，我一定会认真学习，我们一起把厂里的财务工作做好。”
余瑞芳眼珠子转了转，“以前的事是我太狭隘了，对不住了。”
像余瑞芳这样别人焦头烂额时冷嘲热讽，甚至下黑脚，自己伸手求援时又理所当然的人，叶知知真是半点也不敢恭维。
不过倒是没想到她能做到这地步，居然还道歉了，但教她财务上的事情，别说叶知知自己都要花大精力去熟悉了解，算是摸着石头过河了，就是她精通此道，也半点也没有教她的想法。
真不是叶知知敝帚自珍，余瑞芳这人，绝对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那种人。
叶知知没说要走的话，看着余瑞芳把乱七八糟的资料整理好，又听她的话把近两个月的所有报表都找出来放到她的桌面上，这才仔细看起来。
余瑞芳站在一边憋着气没敢说话，见叶知知翻看着帐务，不时摇头皱眉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她自然知道她的帐务到处都是问题，但是叶知知什么也不说，她还是什么也不懂呀！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余瑞芳下了狠心，主动去打了热水泡了茶给叶知知端上，搬了椅子就守在叶知知身边，她就不信了，自己摆出谦虚学习的姿态，叶知知会不教她，哼！就算她不教，自己也有眼晴看呢。
一整个上午过去，余瑞芳脖子都伸酸了，就见着叶知知在纸上写写画画，却没看出半点门道来，看着她填上表格，却不知道那些数字到底是哪里来的，心里不舒服，但对着叶知知淡然的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脸上明摆着写了，想学自己看几个大字。
到了饭点，陈芳芳和杨秀丽就来找叶知知了，三人说说笑笑地出了财务到，余瑞芳站在办公室里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哼！等着吧，咱们来日方长！
第八十四章 有病
三人亲亲热热地吃完饭，杨秀丽还有事先走一步，陈芳芳留下来和她一起回宿舍整理东西。
“蓉蓉走的时候还一直可惜没有见你一面呢。”陈芳芳很高兴，“对了，你的准考证早办下来了，但是我一直没敢给你，现在你回来了就交给你了，还有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也一起交给你。”
先前叶知知离职时，把身上的钱和自己置办的物件大半留在了宿舍里，托陈芳芳她们帮她照管着，原本打算高考离开后再来取，没想到还能有再回酒厂的一天。
两人聊了复习的事情，叶知知现在是担着资料员的名头，干着财务的事，最主要是现在财务室乱成一团，要理顺肯定需要不少时间。
再加上财务室有余瑞芳盯着，时间上肯定没有之前自由，不过挤挤总还是有的。
她虽然没有打算教余瑞芳东西，但放着一个好好的劳动力不用，那也太委屈自己了，人家好歹也是高中生，对对单子简单的核算单据应该还是会的。
反正一遍不行，再算一遍，也省得她往外说自己敝帚自珍，不肯教她。
“对了，我一直有事想要问你。”陈芳芳突然想到什么，拉住叶知知停下。
两人站在大樟树下，陈芳芳没有半分迟疑地问出了口，“我那天从你家里回来，好像看到有人在你家院子里，我想问一下，那人是谁？”
叶知知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恢复高考的那天傍晚，那天家里没有客人，只有李强去家里送节礼。
“那人是不是姓李？”陈芳芳看着叶知知的眼色，皱眉问道。
叶知知表情有些惊愕。
陈芳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看叶知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她，“我能问问他是你家什么人吗？”
“我大姐的对象。”叶知知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到了什么，李强肯定有问题，而陈芳芳，刚好知道。
只是叶知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强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好赌酗酒，还有暴力倾向，甚至极有可能脑子有问题，他前一任相亲对象正好是陈芳芳的邻居。
“我家前面的邻居姑娘跟他马上要结婚了，有次遇到他赌博，就劝了几句，结果被打到住院，后来婚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陈芳芳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言，“你还是赶紧把他的情况和家里说说吧，那人还结过婚的，就是没孩子，媳妇是被他打跑的。”
叶知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李强的情况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陈爱娇绝不能和他结婚。
只是……想到陈家人，叶知知皱起眉头。
“真的，那人下手特别狠，我家那邻居差点被他打残。”陈芳芳心有余悸地说着。
“后来她们一打听，才现李家人都特别凶，家里还出过疯子，特别可怕。”
知道了这事，叶知知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东西也不急着整理了，正好周末下午不上班，叶知知借了陈芳芳的单车就回了陈家湾。
她并没有回陈家，而是直接找到了在上工的陈爱娇。
听到这事，陈爱娇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得多。
“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上班吧。”陈爱娇替她擦了擦汗。
“……”叶知知。
看到明显愣住的叶知知，陈爱娇笑了，“其实我早猜到他有毛病了，李家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会看中咱们这样的人家。”
陈爱娇释然地松了口气。“没什么的，你别太担心，村里打媳妇的男人多了去了，这也不算什么毛病，再说他们家出了个神经病，又不代表所有人都是，没关系的。”
叶知知气急，这根本不一样的好么！而且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好么！
正要给陈爱娇分析厉害，突然上工的人在喊陈爱娇，让她赶紧回去干活。
陈爱娇笑了笑，推了推叶知知，“去上班吧，这事你也不要和家里说了，没用的。”
那一句没用的声音很轻很轻，话里满是认命的妥协。
因为明知道陈家不会为她出头，因为知道无论怎么闹，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陈爱娇从来没有想过反抗。
更何况，她反抗不反抗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些人是注定了没有办法在一起的。
“姐，陈爱娇！”叶知知喊。
陈爱娇走到田埂边，回头冲她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就下了田埂，和上工的妇女们一起干起活来。
叶知知看了一会，最后只能无奈地离开。
考虑再三后，叶知知没有直接回酒厂，而是去找陈爷爷，不管怎么说，她都做不到坐视不理。
“你说什么？”陈爷爷看向叶知知，满眼疑问，李强有病？
叶知知重新把事情说了一遍，陈爷爷摆了摆手，“没事，爱娇是本分过日子的人，李强怎么会随便打她。”
“你也不要听风就是雨，保不定是人家女方有问题，在外头败坏人李强的名声，这年头不像从前了。”陈爷爷摇了摇头，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
了搓手继续挖土。
“回去上班吧，你姐的事有你爹娘操心。”
叶知知还想在努力一把，陈爷爷已经不在听她说话，担起泥土就往大路上走去。
话没说出口，叶知知先替陈爷爷扶了一把担子。
两方劝说无果，叶知知只能回去再想办法。
酒厂里，陈芳芳也在等她的消息，听到她的话叹了口气。
“哎，谁说不是呢，我那邻居姑娘要不是被打进医院，估计这会都是孩子他妈了。”
陈芳芳摆摆手，“算了，你也尽力了，还是先考虑眼前的事吧。我这里复习资料有一份，我们可以共用，你要我帮你找的语文政治资料，也都全了。”
宿舍里，陈芳芳把资料一一摆出来。
两个人抓紧时间各自看起书来，叶知知终于有时间仔细背诵记忆各种语录了。
为了多了解时事，资料室的报纸被陈芳芳搬了大半过来。
两人这一看书，就看到傍晚，天色暗下来才抬头。
“陈二娇同志。”
第八十五章 有客来
来找叶知知的不是别人，正是想说动她去上课的尤丽梅。
她和几个知青认真商量过了，也给他们看了叶知知做的题，解答过程清晰明了，有的题甚至给出了不同的解法，还运用到了他们不曾接触过的方法。
大家都认为不能因为叶知知的学历就对她有偏见，一致决定要请她去给他们上课，如果别人不理解，那么他们开小课堂也不是不行。
只是万万没想到不过一会功夫，人就回了酒厂上班。
“二娇。”尤丽梅亲热地拉住叶知知的手，“我知道我们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也知道你工作非常辛苦，如果你回陈家湾不方便，我们可以来接你，或者我们来青港都可以。”
陈芳芳倒是没想到叶知知这么有能耐，她虽然不是下乡知青，但她是回乡知识青年啊，恢复高考的消息无异于给每个迫切想回校园的学子打了一剂兴奋剂。
她理解尤丽梅的迫切，和知青们对好老师的渴望，闻言也劝起叶知知来。
“二娇，你可以考虑一下的，我的自行车可以给你征用。”
看叶知知的表情还是有些为难，陈芳芳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并不想用大道理去逼她。
思虑了几秒，斟酌道，“要不，让他们把问题积攒起来，你再抽时间回去一起解决？”
天天回去上课肯定是不行的，她不是铁打的身体，再一个，她回去了住哪里，回陈家，用什么理由，那她参加高考的消息就瞒不住了，她并没有那么高尚。
“周末我可以回去一趟，不如就定在每周末下午？”叶知知想了一下。“如果可以，不要陈家湾的务农知识青年，就是你们的人里也不要出现不该的人，最好这件事是小范围地知道。”
她可以帮人，但前提是要保全自己。
如果最终的结果会对自己不利，那她不仅不会去做，反而会避得远远的，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她能做的就这么多。
她这么一说陈芳芳就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连连点头，“对，你们可以派代表来听，再去给别人讲课。”
尤丽梅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叶知知这么一说她立马就知道她可能是有顾虑在里面，尤丽梅在农村呆了这么多年，说实话，早不是象牙塔里的单纯学生，叶知知这么提防，一定有她的理由在。
“不用，我们直接来青港找你。”尤丽梅当机立断，“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不会有信不过的人知道。”
叶知知点头，这样最好，她真的不想因为高考再起任何波澜。
她一点也不想拿前程去堵人心。
“这样的话，不如去我家里复习，我哥哥也要参加高考，他也在青港代课呢，咱们一起努力一起学习！”陈芳芳现在对所有参加高考的人抱有天然的好感，当然这也和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黑暗面有关。
“好！”尤丽梅答应得很干脆，心里已经思量开下次来时要带些什么才不会太过失礼。
事情定下后尤丽梅就往回赶，她还需要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看是派哪几个人来，怎么安排上课等问题。
尤丽梅离开后，没几分钟又有人敲响房门。
“难道是尤姐落下了东西？”陈芳芳嘟囔着去开门。
门外江景程白衣黑裤，静静地站在门口。
如果人有灵魂的话，陈芳芳的魂魄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已经脱窍而出，飘出了九霄云外。
“同志，你好……”江希程露出他的招牌治愈微笑，陈芳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
“你好你好。”从小到大受的教养告诉她不能再看下去，陈芳芳低下头，喃喃道。
江希程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笑容微敛，“我找陈二娇，请问她在不在？”
话听到耳朵里去，又在脑子里走了一圈，却半点也没有分析出这句话的意思来。
陈芳芳努力让自己镇定一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要找二娇的。
“哦，在的在的，她……”陈芳芳回头看了眼空空的宿舍，好半天才组织起语言来，“她，她去办公室了，你，你等一会，进来坐吧。”
陈芳芳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屋里，好在宿舍里的姑娘都勤快干净，屋里窗几明亮。
叶知知上楼来时，江希程依然站在门口，陈芳芳手足无措地在一边搭话，小圆脸红彤彤的。
“二娇”看到叶知知，陈芳芳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有些委屈地道，“这人来找你的，可是他不肯进屋里等。”
江希程自然不能进屋里等，这个时候男女关系是最难说清的一种关系，他是没什么事，但不能不为人姑娘着想。
“你就是陈二娇同志？”江希程上下打量着叶知知。
叶知知到了嘴边的招呼被生生咽了下去，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她们第二次见面了。
一次是他帮她修自行车，一次是……是昨天夜里被他撞到难堪的场景，原本有些尴尬的叶知知不知道应该气愤还是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