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没有客人上门,寺前的两家专卖土特产的店老板,闲来无事,便各自搬上一张凳子,坐在一起喝甜茶晒太阳唠嗑。
“你说这宁老板真是厉害呢,每天待在客栈不出门,但人家的生意就是好,一年四季都天天满客,谁看谁眼红。”说话的青年男子一张长脸,高原红很明显,眯着眼睛探头望向街道尽头。
对面的胖子男人喝了一口甜茶,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吗?宁老板可不是普通人。”
长脸男人诧异地瞪大眼睛,赶紧靠过去,满脸的好奇,“什么意思?”
“我听寺里的喇嘛说,宁老板要么是妖,要么是鬼,”胖子男人撇了撇嘴摇头道,“她从来不在白天出门,我琢磨着,她多半都是女鬼。”
“哎呦喂,大白天的,你怎么还吓人呢?”长脸男人突然觉得今天的太阳冷得很,照得他背心直冒冷汗。
这宁老板在圣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神秘劲儿。
五年前,宁老板突然出现在色拉寺后山,大半夜的爬到山腰跳崖,先不说山有多高,光说她摔下去的那个地方,堆满了突起的石头,宁老板细皮嫩肉的,砸上去不死也得残,可人家偏偏毫发无损。
后来被客栈老板救回去,没过多久,那老板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客栈换了新老板,就是宁老板。
这件事实在蹊跷得很,有人特意去调查,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查出来,还搞成了疯子,之后再也没人敢掺和。
胖子男人和长脸男人想到宁老板的厉害之处,一时之间,谁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空气像是被凝滞了似的,他们就一直默默地喝着甜茶。
“打扰一下,请问‘归来’怎么走?”温和的男声传来,两人齐齐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阳光之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穿着一件白色毛衣,浑身泛着柔光,让人觉得舒坦。
青年背光而立,看不清长相,只能见得他那颜色鲜红的薄唇,一张一合,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
胖子男人和长脸男人互看对方一眼,眼中皆是警惕之意,谁也不敢轻易回话,虽说青年看起来纯善无害,但他所问之地着实让人忌惮,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将自个儿搭进去。
无人应答,青年也不恼,笑着再次问道:“请问‘归来’怎么走?”
他的语气更加柔和,不禁让人心生愧疚,如此良善之人,却视而不见,只怕是要遭雷劈了。胖子男人赶紧指了指街尾:“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往下走,最后那家客栈就是‘归来’。”
青年望了一眼街尾,很有礼貌地点头:“谢谢老板。”
长脸男人看着青年远去的身影,嘀咕一句:“真怪,这个人真怪!”
胖子男人不以为然:“多好的孩子呀,只可惜了,偏偏要去那个可怕的地方,你说他会不会也发疯死掉?”
“归来”是一家色彩绚丽的藏式客栈,红石头的建筑外观,屋檐下挂着五彩斑斓的经幡,门前有一排金光闪闪的转经筒,青年走上去轻轻地抚动转经筒,温度很凉,就像岁月从手心淌过。
朱漆的雕花大门上方挂着一面精致的匾额,赫赫然的两个字——“归来”。门前贴着客满公告,字迹龙飞凤舞,十分漂亮,跟匾额上的“归来”一样,应该是出于一人之手,他很熟悉。
青年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敲门。
“咚咚咚——”
客栈内,宁夏正坐在繁花似锦的院落里看书,听见敲门声,她并没有起身,而是漫不经心地端起旁边的茶碗,用茶盖缓缓地拨开漂浮的茶叶,轻轻地吹一下,方才喝了一口。
院落的角落里有一盆开得正盛的红掌花,后面趴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长得白白嫩嫩的,顶着个可爱的锅盖头,穿一件大红色的小外套,他小小的一只,稍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他。
听见敲门声,小男孩兴奋地抬起头,“阿宁,有人敲门耶!我去开门好不好?”
宁夏笑眯眯地看着他,柔声道:“不用管他。”
小男孩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为什么?”
宁夏招他过来,仔细地帮他拍着身上的灰尘,“小宝,你趴在花盆后面做什么呢?”
“跟蚂蚁玩呀,”小宝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是它们都不跟我玩,阿宁,我好孤独呀!寂寞如雪呀!”
宁夏被他逗笑,“明天我送你去上学好吗?”
“不要!”小宝一口回绝,扑过去抱住阿宁的脖子,软着嗓子说,“我舍不得阿宁,”小手捂住胸口,“阿宁一个人在家,小宝心疼。”
宁夏柔声安抚他:“傻孩子,我怎么是一个人呢?客栈住了那么多客人,他们都可以陪我。”
小宝双手叉着小肥腰,很有道理地嘟着嘴反驳,“他们不是人,是鬼的嘛。”摊了摊手再道,“他们白天都在睡觉,真的很没意思。”
宁夏捏了捏小宝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脸上带着岁月静好的笑意,和宠溺。
吃过晚饭,宁夏将小宝哄睡后,坐在窗前的书桌前看书,看着看着觉得乏得很,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从梦中醒来,不由地觉得纳闷——这个季节圣城怎会下雨?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阿宁探头看向楼上两层,清秀的眉头皱了皱,再这么吵下去,怕是很快就有客人来投诉了吧。
青年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沁凉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也不管不顾,一心一意地敲着门。
不管怎样,他都一定要见到她。
“吱——”
紧闭着的雕花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手执油纸伞的女子。
那是一把暗红色的油纸伞,伞面上细细地画着盛得正艳的彼岸花,猩红的花瓣栩栩如生,一层叠着一层,妖艳至极。
夜风拂过,青年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那是彼岸花的香味。
“需要住店吗?”女子说话的语调平缓,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凉意。
青年抬头看向她,女子穿着纯白色的棉麻连衣裙,长身玉立,身姿飘渺,夜风从身上拂过,她就像柔弱的柳枝,让人想要疼惜。
油纸伞缓缓抬起,露出一张白皙干净的鹅蛋脸,五官虽不惊艳,但清丽可人,看着很舒服,只是有些疏离。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半是妖艳,半是素净,像是画中的人儿,能够勾住人的心神。
“晋医生?”宁夏见到青年很是惊喜,眉眼之间跳着雀跃的神态,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你怎么来了?”
晋弋站起身,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为清淡的笑意,“小夏,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很柔软,就像春风里的柳尖,让人心中绿意绵绵。
时隔五年,他还是他。
就这样不染风尘地站在那里,好似一卷缓缓铺开的诗经古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五年宁夏见过很多人,但没有人比晋弋更适合“温润如玉”这四个字。
领着晋弋走进房间,宁夏收好油纸伞,热情地招呼着,忙前忙后地烧水沏茶。
不大的房间被打造得素雅且精致,每一件装饰的工艺品,每一样日用的普通家具,每一盆绿植花卉……都像是被人精心挑选和细心照料。
晋弋坐在书桌前,笑吟吟地看着宁夏,五年不见,她变了。
性子变得冷清。
头发也长了,招魂幡似的黑发简单地束起来,柔顺地搭在背上,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曳。
热茶端过来,宁夏压低音量,“晋医生,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就是想来看看你,”晋弋垂头饮了口茶,“小夏,你还好吗?”
宁夏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小宝,眼神温柔似水,泛着母爱,“嗯,怎么说呢?虽然日子过得有些清贫,但还挺悠闲的,没事就捉捉鬼,然后带带娃,代代购,我很喜欢。”
“这样就好,”晋弋放下茶杯,微微抬眼,“小夏,三日后阎王大婚,你要去吗?”
宁夏拧着眉头,“想是想去,可我没请柬,自己跑过去怕是不太好吧。”
晋弋眼中动了动,“我带你去。”
“那太好了。”宁夏展眉轻笑。
房里有一张花梨木床,古色古香,上面睡着个小男孩,窝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有些可爱。
晋弋微抬眼睑,目光停在小宝身上,“小夏,这些年你有见过阎王吗?”
宁夏起身给晋弋添茶水,轻笑道,“我一个打工仔怎么可能见到大Boss?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他老人家的,要不是他把我的名字写上生死簿,怕是我早就下地狱了。”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下地狱,那是不是就有机会见到救命恩人了?”
宁家女儿活不过二十岁。
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多亏了阎王把她的名字添上生死簿,要不然她也没法打破诅咒。
二十岁那年,她收到阎王亲自发来的邮件——聘请她为地府特派捉鬼师,活捉厉鬼,一只厉鬼增寿一年,五年时间,掐指一算,她现在应该有四十五岁的寿命了吧。
“下地狱?”晋弋转了转手里茶杯,嗓音有些凄凉,“为了见他,你要下地狱?”
宁夏怔了怔,不过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晋弋会如此当真。
连忙讪笑道,“说说而已,我怎么舍得扔下小宝一个人。”
晋弋走到木床边,低头看着小男孩,“他叫小宝?”
“这是小名,”宁夏也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抚着小宝的脸颊,“大名还没想好,等找到他的亲生父亲再说吧。”
“小夏……”晋弋欲言又止。
瞧着他炙热的目光,宁夏不是不懂他的心意,这五年来,虽然他们没有朝夕相处,甚至从未见过一面,但两人的联系却从未断过,电话微信邮件……他的心意满满的随处可见。
她很感动,但是也深深地明白,这不是爱情。
五年来,她的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好像在等着某个人。
却不是晋弋。
“晋医生,你知道吗?小宝可厉害了,”宁夏岔开话题,很是骄傲地炫耀着自己的儿子,“别看他小小年纪,胆子却大得很,见了鬼一点都不怕,没事就追着厉鬼到处跑,经常帮我捉鬼,在鬼界也算是小有名气,还有个外号叫——鬼见愁。”
晋弋笑了笑,小宝这点幸好不像阎赤。
“听说阎王年轻的时候特别怕鬼?”宁夏忍不住地嗤笑出声,“好搞笑哦,堂堂地府之王居然怕鬼,连我儿子都不如。”
阎赤听了想打人。
“阿宁……”小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眼朦胧地寻着宁夏,当他看见晋弋的那刻,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大喊着:“干爹!”
晋弋温柔地看着他,“小宝,你认得我?”
小宝扑过去抱住晋弋,嗓音糯糯地开口,“当然认得,我看了干爹写给阿宁的情书,”想了一会儿,小脸一红,难堪地将头扭向一边,不好意思地道,“好肉麻哦。”
宁夏笑得风轻云淡,但眼神却有些吓人,凉飕飕的,“小宝,好好说话。”
“哦,”小宝乖巧地转移话题,“干爹这次来圣城做什么呀?”
晋弋将他抱起来,笑吟吟地开口,“干爹带你去喝喜酒。”
小宝一脸期盼,“阿宁也去吗?”
“嗯,我们一起去。”
“欧耶~”小宝高声欢呼。
晋弋俯身问他,“这么高兴?”
小宝乐呵呵地瞧着宁夏,眼睛忽闪忽闪,“我要帮阿宁找老公。”
宁夏听见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小宝,我谢谢你哦。”
小宝眼睛忽闪得更厉害,“阿宁,我的小公主,你值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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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更新的那章,男女主忘了彼此,有小鲜肉留言说,就这么结局挺好,原话这么说着:“呃!我觉得这个做大结局不错,各自相忘后又各自婚嫁,满心是殇却不知从何而起。”(文采棒棒哒)。
然后我就很激动,特么想点个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