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喜形于色,欣慰地拍了拍宋嘉禾的手。
宋嘉禾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明亮,仿若发着光。
喜气洋洋的卫国公府因为魏阙的到来,寂静了一瞬,等他们反应过来,再看宋家人的目光不由多带上几分羡慕和尊敬,能让陛下亲自过来迎接,陛下对宋家姑娘的珍爱可见一斑。
这一回是没人敢闹新姑爷的,谁也不觉得自己脖子上有两个脑袋。
魏阙十分顺利地跨过卫国公府大门,进入内院,来到降舒院门前。
这还是魏阙第一次靠近降舒院,女子的闺房,哪怕他是未婚夫也不得靠近。
他觉得这院里的树格外绿,花格外红,草格外青,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妙,美妙地让人心旷神怡。
就连壮着胆子在门后要求他作‘催妆诗’的宋嘉淇,魏阙看来也格外可爱。之前他做了准备,可惜那些人还不如个小姑娘胆子大。
魏阙含笑道:“……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宋嘉淇这才勉勉强强的给他开了门。
宋嘉禾紧张的捏了捏手心,微微抬眼望着越走越近的魏阙,看清他眼底喜悦与惊艳之后,宋嘉禾突然间镇定下来。
凤冠华服,国色天香。
“暖暖,我来接你了。”魏阙看着她的眼睛,目光里漾着细细密密的情意,笼罩着宋嘉禾。金色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俊美非凡。
宋嘉禾轻轻弯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PS 前一章做个时间上的更改,婚事宣布是在出孝之后
这是完结章,之后还有些番外,交代后续
欢颜公主贵,出嫁武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
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唐顺宗的女儿云安公主出嫁时的催妆诗。
第184章
八宝华盖婚车渐渐远去,拐了一个弯后消失在眼帘之中。
收回目光的宋嘉音一抬眼,就见宋老夫人眼底泪光闪烁,满眼不舍。
祖母最是疼爱宋嘉禾,只怕现在她老人家就跟心肝被摘了一样难受。
宋嘉音上前几步搀住老太太的胳膊:“今天是六妹大喜的日子,您怎么落泪了?”
宋老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强笑道:“我这是欢喜的落泪呢。”才不是呢,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养得这么漂漂亮亮,最后却被别人给抬走了,宋老夫人一颗心又酸又脏,差点就想喊着不嫁了。幸好她还有理智。
“母亲咱们进去吧。”宋铭温声道。
他虽不像宋老夫人这般泪盈眉睫,可面上依旧带着怅然若失。宋嘉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只管自己吃喝享乐,只要不妨碍他享受,天塌下来都不关他的事,对他们这些儿女,更是看都不多看一眼,哪怕是她大哥这个嫡长子也不例外。罢了,不想了,越想越糟心。
宋老夫人轻轻应了一声:“回吧。”
宋氏一行人簇拥着宋老夫人进门,观礼的宾客们也随之涌了回去。剩下一部分好奇嫁妆,遂依旧留在门口,看着下人一台接着一台的往外抬,络绎不绝。
眼尖的还发现,担子撑不住重量,微微向下变形,不禁咋舌,这是得多重啊!
一些早几日过来看过宋家晒嫁妆的心道,能不重吗,别人家一盒子只装一幅手镯,搁着宋家,得装三副。只怕宋家库房这次损失惨重。
再看宋子谏,面含微笑,没有半点不悦,倒也是个好兄长。
宋子谏无视落在身上的各种目光,女儿家出嫁,别管嫁到哪里,嫁妆都是胆,皇宫也不例外,宫里人也是俗人,吃五谷杂粮,爱黄白之物。
所以在公中准备的基础上,他自己给妹妹添了几担私房,加上父亲给的,母亲留下的嫁妆,还有祖母送过来的。其实大头还是祖母添的,她老人家活了这把岁数,可藏了不少宝贝,一半私房都给了宋嘉禾。
老人家嘴里说着对晚辈一视同仁,可谁不知道她最心疼六妹,这亲手养大的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十里红妆无尽头,看得一众人好不眼馋。
花厅内,宋嘉音帮着招待闺秀。
她是才回的京城,早年旧识又惊又喜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宋嘉音含笑回答她们的问题,留意到好几人若有若无的打量她的头发。
宋嘉音抿了抿唇角,抚着发髻道:“别看啦,都是假的,你们以为我这一年的时间头发就能全部长回来。”
心思被说破,大伙儿有些尴尬,再看她老神在在,不觉笑:“真是的,这么多年没见,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
宋嘉音翻了个白眼儿。
这一闹,多年隔阂散了不少,气氛更显融洽,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宋嘉音以后的打算,问的自然是姻缘了。
宋嘉音懒洋洋的划了划杯盏:“我家里倒是想给我找个人家嫁了,只不过我是不想了。” 把话说明白了也好,省得她们热心肠的给她牵线搭桥。
此言一出,惊呆了一众人:“什么叫不想啊?那你想干嘛?”
“我想自梳在家做个居士。”宋嘉音笑吟吟道:“这么些年在庵堂,我习惯了清净的日子。”
若她想嫁,也不难,可经了祈光这一劫,她对男人再不抱希望,只想一个人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想去伺候男人,也不想应付婆婆妯娌。这些年庵堂的生活让她明白,人生苦短,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她有母亲留下的丰厚嫁妆,宋老夫人到小顾氏,再到嫂子曲氏都是和善人,留在家里也不会被嫌弃。等她老了,想来她侄子们总是愿意给她送终的,这么想想不也挺好的。
“你家里人能答应?”还是觉得她这是异想天开而已,女儿家哪能不嫁人啊。宋嘉音年纪是不小了,可也不大,二十三,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到好人家的。
宋嘉音笑了笑,是不答应,可看她态度坚定,长辈也只能默认,倒是他大哥宋子谦,难以接受。不过她觉得只是时间的问题,时间久了,大哥也就接受了。
“我都这般大了,不答应又能怎么办,牛不吃草还能强行按着头不成。”宋嘉音挥挥手:“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丧气事了,你们慢慢聊,我去别的地方招待下。”
说着人就飘然远去,不给挽留的机会。
一走到院子里,好巧不巧和迎面而来的舒惠然撞了个正着。
“韩少夫人。”宋嘉音微微一笑。
舒惠然略略一怔,马上笑道:“宋大姑娘。”
其实两人并不熟,舒惠然是宋嘉禾好友,圈子不同,两人也就是点头之交。不过她们与同一个男人前后产生了联系,这般撞上,在旁人看来,登时看出了火星四溅的征兆,不由驻足。
一个是韩劭原前未婚妻,另一个儿子则是韩劭原的现任妻子,舒惠然怀里还抱着去年秋天出生的儿子,六个月大的小家伙白白胖胖,十分可爱。
宋嘉音神情温和,走近几步,低头看着她怀里的小娃娃:“这是令公子,模样像你。”五官秀气精致,一点都不像凶神恶煞的韩劭原,小家伙还挺会长。
舒惠然点了点头,有那么点不自在,尤其是四面八方投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
宋嘉音坦然自若,丁点没有别人预想中的恼怒与嫉妒。
韩劭原事业蒸蒸日上,在别人看来,宋嘉音是错过了极品金龟婿,落得个老大年纪还待字闺中的下场,心里哪能痛快。
可宋嘉音心里门清,是她对不起韩劭原,还差点耽搁了人家。对于舒惠然,她甚至是有些感激的,若是韩劭原没有一个好归宿,她这辈子都要良心不安。
眼下他娇妻在侧,稚子在怀,宋嘉音想,自己终于可以安心了。
宋嘉音摘了一块玉佩放到襁褓里:“不是什么好东西,送给小公子做个见面礼。”
和颜悦色的模样看得一群人睁大了眼,这不对啊。
装的,一定是装的!
站在她面前的舒惠然却看得清清楚楚,宋嘉音眼底是满满的善意,纯粹的欢喜。徒然间,她肩头一松,微笑道:“谢谢宋大姑娘。”
宋嘉音轻轻一笑,小心地碰了碰小孩子的手:“这儿风大,夫人带小公子进里头的好,我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舒惠然略略一福。
宋嘉音回礼,二人便就此分开,各走一边。
宋嘉音脚步轻快,神情愉悦,她想起了早几年经常做的一个噩梦。
在那个梦里,她依照婚约嫁给了韩劭原,梦里的她满心愤怒与不甘,愤恨于家人的冷血无情,不甘于嫁给自己不喜欢甚至害怕的男人。
在韩家的每一天,她都觉得是折磨,与韩劭原共处一室,对她而言,无异于受刑。
韩劭原哪能无所察觉,他也是天之骄子,耐着性子软下身段可也没让她改变之后。韩劭原也起了脾气,主动要求练兵离家。
梦里的她不以为杵,还无比庆幸。
宋嘉音恨不得上前把梦里的自己踹死,她这是要把结亲变成结仇!可她再生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梦里的自己犯下弥天大错。
她竟然不顾廉耻地与祈光暗通曲款,那一听就是骗人的花言巧语,梦里的她竟然还深信不疑,心甘情愿地把嫁妆送给祈光挥霍。
简直蠢死了。
最后也果然死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两个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哪能不露出马脚。
梦里的她被宋老爷子一碗药亲自送走了。
每一次,宋嘉音都在腹痛如绞的痛苦中惊醒过来,这样的梦她做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清晰的可怕。
她在想,若是当年宋嘉禾没有发现她和祈光的丑事,没有告诉长辈,噩梦十有八九会成真吧。
每每想来,宋嘉音都要惊出一身冷冷汗。
幸好,她没有走到梦里那一步。
去年那个贱人居然还有脸来找她,摆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要与她再续前缘,说等她还俗便娶她。
呵呵。
不就是看他们宋家如日中天,祈家却迅速败落,想来攀高枝嘛。
早年他还有一张风神俊秀的脸蛋,她年少无知被美色迷惑了。眼下他不只毁了容还断了腿,哪来的自信,多大脸!
被她讽刺了一顿,竟然还威胁她,若她不就范,他就把当年的事情宣扬出去。
想起自己曾经居然喜欢过这样的人渣,宋嘉音就觉得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蠢货,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她当然要成全他。
自从这个贱人消失之后,她终于不再做噩梦了。宋嘉音想,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第185章
“夫人,醒酒汤来了。”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许砚秋端起汝窑碗,拿着勺子搅了两下,舀起一勺轻轻地吹了吹,才送到季恪简嘴边:“喝一点解解酒,要不明儿要头疼了。”声音不疾不徐,如同泉水滑过鹅卵石,轻缓从容。一如她这个人,永远淡然温润。
歪在榻上的季恪简脸色潮红,双眼微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睫毛轻轻的颤了颤,季恪简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勺子,抬眼注目神色温柔的许砚秋。
许砚秋微微一笑,让人想起了金秋时节的菊花,淡而优雅。
季恪简也跟着笑了笑,接过醒酒汤,三两口灌了下去:“我没事儿。”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他模模糊糊的记得自己似乎做过一个又长又复杂的梦,刻骨铭心。可像大多数梦境一样,一开始还记得一些,可转眼却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却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
想不起来,季恪简便不再去想,残留的情绪告诉他,那并不是一个好梦,既然不是好梦,那又何必去追根究底。
可就在今天,帝后缓缓登上高台祭拜天地那一刻,季恪简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含羞带怯,又娇又软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我才不要嫁给你,谁要嫁给你了。”
似乎在哪里听过,可他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那一刻,季恪简的心又酸又麻。
不过那种情绪很快就在喧天的锣鼓声里消失,恭贺帝后喜结连理的呼声,将他从那种古怪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他压下那点莫名其妙的酸涩,却在喜宴上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许砚秋笑了笑,递了一盏温水,给他漱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口腔,季恪简清醒了不少,他揉了揉太阳穴,歉然道:“倒叫你受累了,怀着孕还要伺候我。”
许砚秋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
“哪有这么娇弱的。”许砚秋轻笑道。
季恪简望了望她,温和一笑:“我去洗漱一下。”
“热水已经备好了。”
季恪简便起身去了净房。
许砚秋突然间笑了笑,拿起剪子剪掉发黑的灯芯,登时屋子里更亮堂了。橘黄色的灯火映照在她脸上,衬得她雪白的肌肤格外莹润。
许砚秋望一眼净房的方向,想起了季恪简今晚的失态,他向来是克己之人,从来都不会贪杯,可今儿却……
许砚秋低头一笑,嫁给他也两年了,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季恪简该是心有所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