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嘉禾耳朵动了动,这也是她的疑惑。
宋嘉卉心头一慌,彷佛胸腔里藏了一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低头扯着衣袖,借此来掩盖自己双手的颤抖。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当时气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知道母亲怀孕了,要是知道,她肯定不会发脾气的。
宜安县主眸色深了深抬头看向宋老夫人。宋嘉卉那点子心虚,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她不信宋老夫人会没察觉到。
宋老夫人双唇紧抿,凌厉的视线直射宋嘉卉:“你娘到底是怎么摔的?”
宋嘉卉心头乱跳
“娘,”宋嘉卉咽了口唾沫,“她起身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崴了下,就,就这么摔了,摔在了绣墩上。”宋嘉卉捏着袖口,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娘说了,她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不小心嘛!”宋老夫人语气沉沉,让人听不出其中情绪。
宋嘉卉觉得祖母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泛着凉意,她不适的动了动身子,低头看着脚尖。
宋老夫人定定的看着她,目光眼说不出的复杂。
这时候谢嬷嬷进来了,见到她,宋嘉卉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
谢嬷嬷躬身道:“老夫人,我刚刚去问了那几个丫头。”
宋嘉卉眉心一抖,不由自主的心慌气短,抓紧了袖口。
“绿衣说,她们在外头听到一些争执声,随后就听见二夫人摔倒的声音。她们进去时,就见二夫人脸色苍白的摔倒在地,而二姑娘呆坐在床上,还伸着手。”谢嬷嬷锦绣院里待了也有一段日子了,对宋嘉卉那几个大丫头颇为了解,遂三言两语就发现了绿衣的不对劲。再一逼问,这丫头就什么都招了。
宋嘉卉脸色变了又变,忽然间福如心至:“我想拉住娘的,想拉住她的。”若只是摔一跤还好,可现在娘可能会流产,父亲和祖母要是知道是她推的,绝对饶不了她的。
谢嬷嬷目不斜视,继续道:“绿衣还说,二夫人晕过去前说了一句话,‘记住,是我自己摔倒的。’”
这话无异于一个巴掌重重甩在了宋嘉卉脸上,她脸色涨红,又在顷刻间变得惨白,宋嘉卉下意识就要辩解,刚张开嘴就见宋老夫人直勾勾的看着她,脸色阴沉如水。
狡辩之词便成了秤砣,重重沉了下去,宋嘉卉心乱如麻,慌乱不能自己。
见她如此,仅存的那点侥幸之心都没了,宋老夫人气血上涌,抬手指着她,手都在发抖。家门不幸,有此逆女!
宋嘉卉两股战战,只觉得膝盖发软如同面条,她终于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瘫软在地,捂着脸崩溃大哭:“我不是故意推娘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一点宋老夫人相信,可她更生气。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对着旁人如此,之前在王府一言不合就想对暖暖动手。对着那么疼她的林氏,她也能如此。哪天她是不是也要对她动手了,谁给她的胆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再不给她教训,早晚要捅出大篓子来,不对,是已经捅出大篓子了。
宋老夫人捻了捻佛珠,冷声道:“你给我去外面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宋嘉卉嘴唇颤了下,望着宋老夫人冷若冰霜的脸,不敢求饶,抽泣着的站了起来,转身时,她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宋嘉禾。
霎时恨意丛生,要不是宋嘉禾,她就不会被谢嬷嬷从王府带回来,也就不会挨罚,那就不会气得失去理智,失手推了母亲,都是宋嘉禾害的。
宋嘉卉背过身后低下头,掩饰了脸上愤恨不平的情绪。
捕捉到那一抹怨恨之色的宋嘉卉心下一哂,以她对宋嘉卉的了解,她肯定又怪上她了。进来时她就留意到宋嘉卉左手肿着,想来是因为白天的事被谢嬷嬷罚了,而林氏和宋嘉卉争执,大概也是因为白天的事。
宋嘉卉哪能不怪她啊,如果不怪她,她这好二姐的良心如何能安,把责任推她头上,她也就能心安理得了。
她早就看透宋嘉卉这人了,自私自利自我到极致,出了事永远在别人身上找问题,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宋铭被人从隔壁王府匆匆找回来,同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宋子谏,还有季恪简。
因事情发生在锦绣院,是宋嘉卉的闺房,又是小产,遂恪简并没有去锦绣院。只嘱咐宋子谏有消息立马通知他,他便在外院等消息。
“母亲,林氏情况如何?”宋铭一踏进门就出声询问,神情凝重,他这年纪能有一个孩子是一件大喜事,可转眼喜事极有可能变成丧事,宋铭的心情可想而知。
宋子谏也是满脸紧张的看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捻着佛珠沉默不语,父子二人的心便是往下沉。
念及刚刚传出来的消息,宋老夫人轻叹一声:“孩子没保住,林氏还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氏年纪不小,又才怀了一个月的身孕,腰腹还正好摔在绣墩上,这孩子能保住才是奇迹。
想起那一盆盆血水,宋老夫人就心如刀割。
宋铭抹了一把脸,转而问起来:“嘉卉怎么回事?”进来时他看见宋嘉卉跪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
提起宋嘉卉,宋老夫人脸色就沉下来,都是这个孽障惹的祸。
看她脸色,宋铭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种种情形加起来还猜不着,才是蠢的:“是嘉卉闯的祸?”
“是嘉卉推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一开始还不承认,狡辩是你媳妇自己摔倒的。”说起来,宋老夫人就一肚子气,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了。
宋铭眉头狠狠一跳,重重一拍桌子:“混账东西!”
宋老夫人捻着佛珠不语,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宋老夫人都后悔之前手段太温和,总是想着到底还小又是姑娘家,请了嬷嬷也就差不多了,可现在看来她想的太简单了。
请嬷嬷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这孙女已经被养歪了,想改回来非易事,等闲手段根本起不了作用。
“嘉卉的事稍后再说,先去看看你媳妇吧!”宋老夫人站了起来。
宋嘉禾便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林氏醒着,她面色惨白,眼角发红,也不知是疼得哭过还是伤心的哭过。她的目光绕了一圈,没有发现宋嘉卉,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卉儿呢?”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宋嘉卉,瞧着一点芥蒂都没有,宋老夫人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这么个娘是宋嘉卉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突然之间,宋老夫人觉得意兴阑珊的很,淡淡道:“她都承认了,我让她在院子里跪着。”
闻言,林氏大惊失色,急声道:“卉儿不是故意的。”
宋老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如果想求情就免了,没用的,待会儿我就让她去祠堂跪着,明天就让老爷子家法处置。”
“母亲!”林氏一个哆嗦,吓得失声大叫。
“闭嘴!”宋老夫人不耐烦的厉喝一声,“你以为维护她是在疼爱她,你是在害她,她变成这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落到这地步,也是自作自受,只可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摊上了你这样的母亲!”
林氏如同被雷打到一半,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住了。
宋老夫人冷冷看她一眼,甩袖离开:“暖暖我们走!”
宋嘉禾看一眼泥塑木雕似的林氏,莫名的同情那无缘降临的弟弟或妹妹,大抵是同病相怜吧。
小顾氏和宜安县主面面相觑,也寻了个借口赶紧离开。
“子谏,你先回去。”宋铭对宋子谏道。
宋子谏担忧的看一眼木愣愣的林氏,无奈的朝父母行礼告退,长辈的事,他一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开口。
“老爷,都是我的错,连怀孕了都不知道,卉儿真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她绝不会那么冒失。”林氏回过神来,忍不住为宋嘉卉求情。宋老夫人显然不会轻饶了宋嘉卉,加上宋老爷子,林氏都不敢想惩罚会是什么。
宋铭静静的看着林氏,看的林氏心头发慌,颤声道:“老爷?”
“气急之下就对长辈动手,这一点不该惩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母亲罚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在长辈面前信口雌黄妄想逃避责任,也不该教训?”
林氏想说卉儿是顺着她的话在说,她只是想请他们看在卉儿不是故意的份上,从轻发落,并不是不罚。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愣住了,林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宋铭,精疲力竭,从骨子里透出疲惫和倦怠。
“闯下如此大祸,你还是只想着维护她替她求情,你到底要把她惯成什么样才罢休!”
林氏嘴唇颤抖,似乎想解释。
宋铭站了起来,淡淡的看着面无人色的林氏:“你好好休养,至于嘉卉,这次必须严惩,你不必再白费口舌为她求饶。我不想让她觉得就算她对母亲动手导致流产,还撒谎逃避责任,也只是小错,可以被轻易原谅。那么从此以后,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正是因为闯了祸有林氏替她隐瞒,替她兜着,宋嘉卉才会养成这性子。反正不会挨罚,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照顾好夫人。”说罢,宋铭转身离开。
“老爷!”林氏凄声喊道,见宋铭头也不回,登时伤心欲绝,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袍消失在门口。
林氏只觉五内俱焚,泪如雨下,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婆母怪她,丈夫也怪她。
听着隐隐约约的痛哭声,宋铭摇头一叹,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他也有责任,一直以来,他太过迁就林氏。
目下说这些于事无补,最要紧的是怎么把宋嘉卉掰回来。这半年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变本加厉。
饶是宋铭都头疼,就是军中刺头都没让他这么烦恼过。刺头管教不好,大不了叉出军营。女儿管教不好,还能扔了不成。
月影重重,树影婆娑,宋铭沉沉一叹,忽然停下脚步。
季恪简垂眼看着眼前的宋嘉禾,披着灰绿色薄披风,满头青丝只有一支玉簪固定着,发尾披在肩头,衬得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在月色下莹莹生辉。
不知怎么的,季恪简就想起了早些年看过的话本里的月精花妖。
宋子谚板着脸大跨一步,站在了宋嘉禾面前,仰着脑袋,十分严肃的盯着季恪简。
宋嘉禾愣了下,不知道这小家伙又闹得哪出。
她和宋老夫人刚出锦绣院就遇见了跑来的宋子谚。小家伙白天太兴奋,网上睡不着,偷偷从屋里溜了出去。正好听见值夜的婆子说起林氏出事了,宋子谚顿时大急,于是跑了过来。
不过屋里那情况,宋嘉禾哪好让他进去,连哄带骗的才算是把小家伙哄住了,亲自送他回来。
季恪简嘴角一翘,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应该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头发都没梳,看起来像个小姑娘:“这么大了,还要姐姐哄你睡?”他正好听见宋子谚在撒娇。
“我还小呢!”宋子谚鼓了鼓腮帮子扭开脑袋,他的脑袋不是谁都可以摸的。
望着理直气壮的小家伙,季恪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问宋嘉禾:“姨母情况如何?”
“母亲那边情况已经稳住了,季表哥也早些去休息吧。”宋嘉禾道。
季恪简颔首一笑:“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回去。”
宋嘉禾拉着宋子谚对他福了福,旋即离开。
宋子谚脚步十分雀跃。
目送姐弟俩背影消失在拐口处,季恪简才慢慢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宋铭。
且说梁王府内,魏歆瑶挥手让丫鬟告退,扭头看着忐忑不安的罗清涵,含笑问她:“三哥醉了,我去给他送醒酒汤,你要和我一块去吗?”
罗清涵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似乎要破膛而出。她咬了咬舌尖,慢慢的点下头。
魏歆瑶了然一笑,她知道罗清涵一定会同意的,在自己留她住下时,她也许就猜到了。罗清涵想嫁三哥,都快想疯了。
茗湘院里,柯妈妈在梁王妃耳边轻语一番。
梁王妃眼睑一垂,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缓缓合上茶盖,阿瑶这是想将功补过。
到底因着她胡闹,她大哥才会丢了那么大一个脸面。这事影响太坏了,梁王妃已经发现梁王的不满和失望,还有旁人的议论纷纷。
晚间,有好几个夫人拐弯抹角的打听魏阙的婚事,都是豪门大族。魏阙若是有了这样的妻族,加上他的战功和威望,想一想就让人寝食难安。
罗清涵挺合适,家世中等,乖巧又听话。
罗清涵望着那扇房门,心悸如雷,手心里都是热汗。
魏歆瑶笑看她一眼,示意丫鬟上前推门。
第45章
雕着勾卷云纹的红木房门徐徐打开,罗清涵心跳如擂鼓,她掐了掐手心,跟在魏歆瑶身后入内。
屋内一片漆黑,空气中泛着淡淡的酒气,这么重的味道,该是喝了不少吧。
魏歆瑶试探着唤了一声:“三哥?”
毫无反应,魏歆瑶又试探着喊道:“三哥,你醒着吗?我给你带了醒酒汤来,你喝一点再睡吧!”
依然寂静无声。
魏歆瑶略略放心,提着灯笼走到床前,只见魏阙仰躺在床上,便是睡觉,姿势也一如既往的笔挺。烛火下他面部的轮廓格外英挺,修眉高鼻,俊美无俦,怪不得罗清涵如此痴迷,为了他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要了。
倒是便宜了罗清涵!
“三哥,三哥你醒醒啊!”魏歆瑶微微扬声。
还是没有回应,魏歆瑶彻底放了心,走到浑身紧绷如同石头的罗清涵面前:“三哥醉成这样,叫都叫不醒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罗清涵心神剧烈一颤,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
魏歆瑶轻轻一笑,出了门往左拐。魏闻也喝醉了,就歇在边上第四间屋子里。这一次魏阙和魏闻都喝得有些大了,遂就近歇在了畅茜院里,要不她也找不到机会。
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魏闻吵吵闹闹的声音,她这九哥,彻底喝醉了还好,呼呼大睡,这样半醉,最烦人,疯疯癫癫的。
“再来一杯,来啊,喝酒啊!干杯啊!”满脸潮红的魏闻一见魏歆瑶进来就兴奋的冲过来,“来,喝酒!”
魏歆瑶用力翻了一个白眼,往后退了一步,魏闻就被两个丫鬟接住了。
“好好,我们来喝酒!”魏歆瑶敷衍的应着,示意丫鬟把醒酒汤倒出来。
魏歆瑶端着醒酒汤递给他,皮笑肉不笑:“这么小的杯子有什么意思,大丈夫就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魏闻果然上当,接过瓷碗就往嘴里灌。
魏歆瑶嘴角刚刚翘起来,就被魏闻噗一声喷了满脸:“呸呸呸!”
魏歆瑶脸都绿了,在她的计划里,就是罗清涵趁着她照顾魏闻的时候,偷偷跑到了魏阙那。从始至终她都是被利用而不是帮凶,她可不想在长辈那留下一个帮着外人算计自己兄长的污点。
但是其中绝对不包括自己被魏闻这个混蛋吐一脸。瞪着呼三喝四的魏闻,魏歆瑶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魏闻这个混蛋,从小就爱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