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万万不敢。只是公主在刑部的身份,这是说还是不说?”
“暂且不用说,等我做出点功来了,说出来大家也信服。”李明达道。
“属下遵命。”李大亮忙高兴地行礼应和道,“不过这件事魏公既然已经知道了,只怕瞒不了多久。”
“知道。”李明达想了下,然后笑着对李大亮道,“不如你打发个小吏去,通知一下魏公让他帮忙瞒一会儿,他或许还会领情。”
“他?只要不挑毛病,把属下臭骂一顿,属下就感恩戴德了。”李大亮说罢,就提笔写了两句话,装进信封内,随后就喊了个人来,让其把信送到魏家。
“王长史的案子,转交给大理寺了?”李明达问。
李大亮摇头,“不算转交,此案情况严重,遂是大理寺和刑部同查。”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李明达问李大亮。
李大亮忙道不敢当,“贵主想查什么就查什么,刑部司本就掌核秋审、朝审各案。王长史一案就在其列,尉迟二郎家无名烂首尸案也在其中。”
“李大亮,你行啊。”李明达笑得更开心,直叹他有前途。
李大亮害羞的讪笑,忙道不敢当。
“一进门你就跟我说了好几个不敢当,但我瞧你却是个最敢当的。反应机灵,对刑部掌握的案件也有颇深的了解。最要紧是,你这马屁拍得好,深得我心。我这次来刑部,开头最想办得就是这两件案子。”对于李大亮的‘恰到好处’,李明达很领情。
李大亮十分开心地谢过公主的赞美,“大亮愿为公主鞍前马后。”
“不用为我,你只需要为大唐鞍前马后,我就欣赏佩服你。”李明达说罢,去了刑部司主事的办公房间瞧了瞧,田邯缮带着几个人留下要重新打扫布置。李明达也不拦着他,只带着程处弼等六个人,立刻从刑部离开,前往风月楼。
守门的衙差再见到李明达,忙笑眯眯得行礼喊:“李主事。”
李明达直接骑马去了。对于这种阳奉阴违的两面派,李明达眼里向来不愿多看一眼。
到了风月楼前,一阵风来,淡淡地龙涎香飘了过来,李明达寻香望见了从街那头骑马过来的魏叔玉。
身上的熏香换了,倒是奇怪。
李明达扫眼魏叔玉,跳下马就要去风月楼,就听魏叔玉加快骑马的速度,急忙下马过来了要和她行礼。
“魏世子,在这种场合不合适。”程处弼提醒他要隐瞒公主的身份。
魏叔玉愣了下忙拱手喊:“见过十九郎。”
“十九郎而今是刑部主事李兕。”程处弼又道。
“见过李主事。”
这时候尉迟宝琪和长孙涣骑着马高高兴兴来了,他们见到李明达后,连礼都不行了,只是拱手如朋友之间见面一样。
“恭喜啊,听说十九郎成了李主事,好事,真是好事。”尉迟宝琪叹道。长孙涣附和。
李明达就对他二人甜甜笑,指着他们两个,“以后在长安城都老实些,不然小心我把你们都抓进刑部大牢。”
“是!”长孙涣和尉迟宝琪异口同声道。
魏叔玉见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熟稔,再想想公主和自己刚刚的拘谨疏离之态,心里难免在对比之后有落差,难受不已。
“诶,叔玉怎么在这?”长孙涣问。
李明达也看向他。
魏叔玉忙道:“我是替父亲来道歉的。”
说罢,魏叔玉就对李明达也拱手行了个浅礼,就他父亲之前在朝堂上的言论表示致歉。
长孙涣和尉迟宝琪互看一眼,虽不知是什么事,不过魏公什么脾气大家都清楚,既然魏叔玉说他父亲道歉,那必然是公主做官这件事刺激到了魏公上疏的那根筋。
“小事情。”李明达说罢,就迈步进了风月楼。
长孙涣和尉迟宝琪也跟着进去,魏叔玉站在原地,尴尬地不知是走是留。
这时候尉迟宝琪回头喊他,“一起啊?”
魏叔玉忙感激笑一下,立刻快步跟上。
房遗直早已经来到风月楼,亲自带人搜寻了一圈。
随从落歌万分不解:“奇怪,没有暗道暗室,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人怎么会凭空没了。”
李明达从风月楼门口往里走,越往里走,眉头就皱得更深。
房遗直前来迎她。
李明达忙伸手示意他不必行礼,目光搜寻,全神贯注地闻着风月楼内的味道。确认方向之后,李明达就顺着味道一直走,越走越可以清晰地闻到这种特殊的味道。她在想会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味道产生,脑子里画出几个可能性……
随即,她狠狠地皱着眉头,眼睛里透着一丝丝惊恐之状。
房遗直见她此状,忙上前轻声问她怎么了,可是觉得不舒服。
第80章 大唐晋阳公主
李明达和房遗直对视:“既然你们查了诸多地方都找不到人,这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死也该见尸,”房遗直心中随即有所猜测,他收缩瞳仁,看向李明达。
李明达对他点了下头,然后继续往后院去,环顾四周,东面马棚,西边柴房,正中朝南是几间卧房。后院这些房子瞧着都不算气派,该是下人的居所。
房遗直立刻给李明达介绍。
果真如李明达所料,这后院是妓院里的下人们日常居住和做活之所。
李明达看向柴房后身那排厨房,倒觉得这排厨房的布置有些奇怪,就是被遮挡在柴房之后。“你们搜那边时可有什么发现?”
“风月楼每天客人有近百数,宴席奢华,里头备了不少牛羊肉,鲜鱼,以及其它各色酒菜。”房遗直回答道。
“那锅里呢?”
“锅里?难道说……”房遗直怔了下,眼中闪现出惊讶,“侍卫头次来搜查的时候,厨房内正炖着一锅羊肉,很大一口锅。”
李明达直奔厨房而去。
房遗直唤她一声,“贵主,”
李明达止步,回头看他。
房遗直吐出两个字,“慢慢来。”
李明达点了下头,叫来左青梅,和她一同进门,房遗直紧随其后,程处弼、长孙涣、尉迟宝琪、魏叔玉等人也跟着入内。
一到厨房就闻到了很大的肉膻味,还有一些轻微的饭菜变馊的味道。
尉迟宝琪捂着抠鼻,嫌弃地哼一声,然后见长孙涣对自己挤眉弄眼。
尉迟宝琪不明所以地看向公主那边,发现公主没掩鼻子,房遗直也没有。就连平时纨绔的长孙涣,此时此刻竟然也有了一派隐忍之相。那倒是又显得他娇气了,尉迟宝琪忙把手放下。
李明达此时正驻留在一大口锅前,锅内盛装着满满地汤水和大块的带骨羊肉。因为肉早就已经凉了,有些白色的羊油凝结汤水表面,与裸露的羊肉黏在一起。
有十几只苍蝇来来回回在上头飞舞着,也有几只落在羊肉和羊油上头,也不怕黏了脚。
尉迟宝琪见状有点犯恶心,但他不敢恶心,至少他不能做这群人里第一个恶心之人,不然在公主跟前又好显得他娇气了。他父亲可是大唐朝鼎鼎大名的悍将,他不能这么丢脸!
锅边有个长把木勺子,在公主的授意之下,左青梅就拿起木勺子探入锅内。
一搅动,整锅羊肉动起来,就有更多苍蝇飞舞起来,嗡嗡地闹人。
李明达眼睛一直凝视着锅里的东西。很快她喊停,指了指锅边。
左青梅忙把靠近锅边的那块肉捞出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跟公主回禀,“这确实是一块羊肉。”
“不是说这块,是那边黏着锅边的,怎么像是一缕头发。”李明达道。
左青梅看过去,仔细瞧,发现真有一缕头发黏在了锅边,因为头发是黑的,锅也是黑的,所以不容易发现,而且刚刚似乎还被一块大羊肉给挡住了。
左青梅跳上灶台,认真看了看,然后用手将那缕头发揪了下来。
这景象把尉迟宝琪看得心肝乱颤,公主身边的这位女宫人真是了不得,不一般。
“是人发。”左青梅说罢,就将头发放进随侍准备的布袋内,然后继续蹲在灶台上,用勺子捞,锅挺深的,勺子小还有些滑,并不大好捞。左青梅最终捞出一块半个胳膊大骨头,很粗,一面被砍断了,上面的肉已经炖的很烂,骨肉只有些许粘连。
“羊身上好像没有这样的骨头,这该不是人骨吧。”尉迟宝琪有点犯恶心,微微退后一步,躲在长孙涣身后一点。
“尉迟郎君说错了,这就是羊骨,羊腿上的。”左青梅随手拿起锅边一个陶盘,把骨头倒了进去,巴拉一下,从骨肉之间处扒拉出一块细长的,皮一碰就烂了,但尖部可见有一块指甲。
“这是人手。”魏叔里立刻道。
“是手指,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还是女子的手指,娇嫩纤细。”左青梅评价道。
尉迟宝琪见状要哭了,明明是一块贼粗的手指,左青梅竟然还说纤细,她是不是眼瞎?
“但我瞧这手指头挺粗的,怎能看出是女人手?”长孙涣道出了尉迟宝琪的心声。
左青梅的目光滑向长孙涣的手,“说句冒犯的话,换成长孙二郎的手,煮泡了这么长时间,一定会比这粗两倍。”
噗!
尉迟宝琪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弄得他也没那么忌讳害怕了,只顾着拍长孙涣的肩膀,和他玩笑。
“瞧你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然你试试?”
长孙涣扯起尉迟宝琪的手看了看,“咱俩的差不多粗,既然是好兄弟,你怎舍得我受苦,自然是你上!”
“我可不敢,我还要这手吃饭呢。”尉迟宝琪抽回手指,白一眼长孙涣,再瞧左青梅那头,他立刻白了脸,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连话也说不出来。
魏叔玉的脸早就白了,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瞧你这小胆子,不过是根人指,啊——人头!”长孙涣随后也跟着看过去,看到一个头皮被削掉,被煮泡发胀已经五官扭曲的人脸,吓得惊叫一声,转即就觉得肚子翻涌,他回身就跑出去吐了一地。
尉迟宝琪料到这锅里可能还有‘料’,本来做好要淡定的心理准备,被长孙涣这一弄也有点恶心,但他要忍住。
房遗直建议还是将这口锅挪出来,把汤全部倒出,再逐一排查更为方便。
左青梅点头附和,“锅太深,这么捞确实不是个办法。”
李明达就趁着左青梅和刑部仵作处理锅内尸块的工夫,请房遗直带路,自己亲自检查了一遍风月楼。
“楼里的人呢?”李明达问。
“都被关在了天字一号房。”鉴于她们的身份,房遗直未免冒犯,遂在李明达来之前先叫她们回避了。
李明达挨个屋走了走,这风月楼布置的倒是雅致,上等房的每个房间都摆着名贵的檀木家具,挂着名家字画,有琴,有兰花,纱帐朦朦胧胧,随风飘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贵女的闺房。
上等房一共有十八个,多数桌子上摆着残羹剩饭,看来是尽兴一半,就被房遗直的衙差们打扰,半途离去。
李明达随即下楼,走到二等房处,一眼就瞧见桌上的一大盘没有吃完的炖羊肉。桌边还几处放着几块啃完的骨头,虽然被劈碎了,但瞧着粗细形状不似羊骨。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房遗直也刚好发现这个问题,看向李明达。两厢一对视,都肯定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至今也见过几副骸骨了。这地方据我看,倒像是人腿骨了。”
尉迟宝琪才拉着吐完的长孙涣上来,听到这一幕,凑过来瞧,呵呵笑,“看看,还真被我说中了。我看八成是这风月楼的假母发现事情暴露,为了掩藏罪名,就把石红玉杀了,因没处藏尸,就把石红玉炖了分给客人吃。”
“这骨头就算是人骨,也必然不会是石红玉的。”李明达道。
宝琪听这话惊讶不已,“为什么这样说。”
房遗直道:“这些骨头被炖得很烂,只要一碰肉就会脱骨。石红玉昨天跑进来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差人将此处封锁。将一只鸡炖烂尚要两个时辰的功夫,人肉会那么好炖吗?”
“这、这是什么意思。”长孙涣脸更白了。尉迟宝琪搀扶着他,他的脸色也十分不好。
以前他们来风月楼,都是见识美人,赏心悦目。这次除了惊骇,惊恐,带给他们的就只剩下恶心了。
“也就是说这风月楼还死过别人,这之前就有人把另一具尸体混在羊肉锅里乱炖了。”李明达解释道。
“喔——”长孙涣捂着嘴又要吐了,匆匆下楼。尉迟宝琪怔了下,想了想自己在风月楼的时候,好像吃过炖羊肉,还喝过羊汤。
尉迟宝琪顿时恶心得无以复加,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嘴也跟着长孙涣下楼吐。
“他终于吐了。”李明达叹道。
房遗直在旁一边垂眸看着楼下仓皇呕吐的尉迟宝琪,一边语气悠悠地对李明达道:“他常来风月楼,搁谁听了这消息,估计都受不住。”
“哈,”李明达对房遗直半开玩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就是你们男人好色的下场,你也小心了。”
“男女无色,何来秦晋之好。遗直也免不了俗,不过遗直将来只会对一名女子色。”房遗直扭头看李明达,眸底似有什么东西微微燃起。
李明达怔了下,对上房遗直的目光道:“是我词不达意,我的意思不要滥情就好。你这样就挺好的,难得。”
李明达把目光偏移,转向楼下。她双手紧抓着二楼的栏杆,忽然没有耐心了,有点着急左青梅怎么还不来回禀。
“婢子拼凑了下锅内的,似乎只有头,双手和双脚,躯干部分并不在。”左青梅说罢,就去查看酒桌上的骨头,让人拿筐来,很快就在二等房的十几个酒桌上,挑拣了一筐人骨。
“如果那头和脚是石红玉的,躯干在哪里。”李明达琢磨,
“这么大的妓院,该是会储一些肉,都放在哪儿?”李明达忽然问。
“后院最北的墙角,有间类似地窖的储物仓,里面地挖了半丈深,阴凉阴冷,有五头死羊挂在那里。如果说是藏死人的话,羊腹倒是可行。”房遗直道。
李明达:“羊腹……眼下也就只有那里可以藏了。”
房遗直随即让仵作前去查看,左青梅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就有衙差过来回禀,果然在那些死羊肚子里找到了尸块。
躯体被切成了八块,分别塞在羊腹中,然后用红线将羊腹缝上。因屋内不太明亮,所以搜查的时候,大家都在关注找活人,所以没有注意到羊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