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亮惊讶,“我特意巴巴地来一趟,你竟一句话都没有?”
“没有,你快走吧,别耽搁了正事。”房遗直赶人道。
“行行行,看来是我白好心。”李大亮无奈叹一句,嘱咐房遗直好生养病,就拂袖匆匆去了。
待李大亮走后,卢氏就开门从屋子里走出来。她伸脖子确认那厢李大亮不可去而复返,转而才急急地瞪向房遗直。
“你干什么呢,多好的机会,人家好心特意来要帮你传话,你冷冷一句不用就给回绝了。你还要不要尚公主了?”因院里闲杂人等没有,就剩两个亲信,卢氏说话也不那么忌讳,直接挑明了。
房遗直默默看卢氏。
“我跟你说话呢!”
“儿子何时变过主意。”房遗直道。
卢氏诧异瞪他,“你怎么没变过主意,上次圣人有意让你做高阳公主驸马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我怎么说?”房遗直反问。
卢氏气得指了指房遗直,“你说这天下有两件难事,一件是做太子陪读,一件就是尚主。哎呀,我怎么几能生出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子来,怀你的时候,我也没吃什么熊心豹胆。”
“是难事,难道就不能做?我也没说这一辈子只选择简单的事做。”房遗直不解地看向卢氏。
卢氏惊呆地看着房遗直,被噎得忽然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你……”
卢氏紧接着深吸一口气,“你以为你狡辩一句,圣人就会听你的耍弄?”
“没想耍弄圣人,只想活得明白些。别人给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为何撒谎装开心接受?这等违心之举,就不算是耍弄了?”房遗直又一次反问卢氏。
“好好好,你有理,我倒要看看你将来怎么凭你一张嘴办事。”卢氏气道,转即觉得不对,纳闷看房遗直,“我们现下说的是你怎么不给公主捎句话,让她知道你好好的,好容易公主挂心你,你不好好利用机会?”
“那要看什么机会,暂时不说,总好过落把柄到别人手里强。”
“你的意思是李大亮他——”
“不了解。”房遗直摸了摸猫脖颈上的金铃铛,抬首对卢氏道,“不然我何苦放着好机会不把握?”
“倒是我思虑不周,多管闲事。”卢氏叹道。
房遗直摇头,表示他能体会理解卢氏的心思。
卢氏叹口气,在房遗直身边坐下来,皱眉跟他道:“博陵崔家,不必我说,你也知道吧?”
“嗯,两次了。”房遗直眼底泠泠,面色更沉。
“你得想个法子。”卢氏直言道,“便是圣人强行干预,把李家和长孙家排在《氏族志》内一二位,令崔家位居第三。但博陵崔氏乃本该位列第一,谁都清楚不过。若说这世家之中,论才学家世的,长安城内,确实无人可与你相比。但论到长安城外,那博陵崔家可有才学子弟与你不相上下。而且人家的士族的根基深厚,根本不是我们房家可比。”
“知道。”
卢氏怔了下,发现自己儿子的面色很沉,连带周遭的氛围都十分迫人。想想自己怎么就嘴巴没守住,儿子而今正身体有伤,不便思虑过多,偏偏还忍不住说这些。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崔民干在朝不过是中书令,没你阿耶得宠。你阿耶才是圣人眼跟前真正的红人,再说我冷眼瞧晋阳公主对你,那也是有欣赏之意,而且你和贵主也算是共患难破了不少案子,早结下了情谊,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儿子还这般慧敏、才德兼备,还能比不过那远来的?”
房遗直不觉得卢氏的话如何,但知道她在努力安慰自己,遂脸上浮起一抹温柔地笑,以让卢氏安心。
卢氏拍拍房遗直的手背,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红豆银耳汤。”房遗直道。
“只喝汤怎么行,多吃点肉才好得快,听话。”卢氏说罢,就笑盈盈地去了,准备为自己生病的儿子亲自下厨。
房遗直敛目,看着怀里的窝成一团的黑猫,指尖始终没有离开它脖颈出的那个金铃铛。
……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得了李大亮的画之后,就将画反放在桌上,先研究画的裱褙,没有什么多余的夹层,纸的表面也并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异味。
李明达转而又看画的正面,四季如春百花图。
“瞧着就是一副普通的话,没什么特别之处。”李大亮见公主没发现什么也不意外,因为这画他也亲自检查过。
李明达没有应承李大亮,他一直盯着这副百花图,然后打了个激灵,让人把画对着窗口展开。
李大亮跟着看过去,也没瞧出什么来。
“还不够亮,今天正好晴天阳光好好,拿出去看看。”李明达提醒李大亮道。
李大亮赶紧跟了出去,宫人们展画在阳光下。李大亮就半蹲在画的下面仔细看画的裱褙。因为光强,倒是能透过裱褙隐约看到画那边勾勒的痕迹,却都是正常之处,没什么特别。
“只看红色。”李明达提醒道。
李大亮依言再去看,果然发现红色着笔之处像是一幅地图。浅色是山峦的够了,深一些的线条,则是路。
“那名单的藏匿处到底在哪儿?”
李明达看着画上的诗,“藏字诗。”
“坡阤坐鳌背,林下步绿薇。
君为东南风,流莺三数声。
再擢金门第,白莲□□枝。”
李大亮读完之后,看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地看着李明达,“坡下东数第九?”
李明达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涂上最红的一点,正是牡丹花的花蕊处,“那个‘坡’该是在这里。”
李大亮拜服不已,忙行大礼,这就将图绘出,同程处弼等人一起出城前往林中搜寻名单。
李明达些许松了口气,就等李大亮和程处弼的结果了。她随即坐定,刚饮了两口茶,就听见那厢李世民和方启瑞又提起那个求婚的折子。
第107章 大唐晋阳公主
田邯缮正唠叨常山公主昨天开始不知怎么,忽然身子不大好。话说完了,见公主面色出神一动不动,他就顺着公主的目光看去,没瞧见什么,转而纳闷地顺着公主的目光方向看去,也没什么可看的。田邯缮转即再观察公主的神色,这才发现她并非是凝神看什么,而是在全神贯注听什么。
可巧了,公主耳朵所对的方向正是立政殿的所在。田邯缮随即想到,以前很多时候公主似乎也有这样的动作。田邯缮打个激灵,恍然明白了,难道说公主可以听到立政殿的谈话?
田邯缮随即有些吃惊地看着李明达。
李明达回了神,眼盯着田邯缮。
田邯缮偷瞄一眼李明达,赶紧缩了脖子,低下头,脑海里回荡起贵主之前对他的嘱咐,更加安静老实起来。
李明达还在看田邯缮。
田邯缮觉得后脊梁发冷,哆嗦地跟李明达解释:“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出来,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默了会儿,田邯缮还是没听到贵主的声音,缓缓抬头看她。
李明达好笑看他:“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没没,奴什么都没看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田邯缮说着就哆哆嗦嗦跪下,打自己一嘴巴。
“别胡闹了,起来。”李明达见田邯缮这样,就知道他心里有数,叹一声,让田邯缮接着说常山公主的事,“什么病?”
田邯缮这才反应过来,公主起初看自己的表情似乎是疑惑之色,但因为自己心虚,就什么都给坦白了。
“该是风寒,身子发热的厉害,一点饭都吃不下。”田邯缮道。
李明达听这话变了脸色,立刻去看常山公主李玉敏。李明达还未及到,就听到李玉敏的咳嗽声。
李明达快步进屋去查看卧在床前的李玉敏,她一脸病容,肤色惨白,但两颊却因为发热有些潮红,咳嗽的次数很频繁,刚见她来她不过勉强一笑,转即就又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心肝肺都给狠狠地咳出来一般。
李明达忙去搀扶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叫人端了水来,亲自喂她。
“前两日你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病成这幅样子?”李明达一边为李玉敏抚背,一边叹,“姊妹几个数你最活泼,你平时背着阿耶可没少翻墙爬树,照道理你身子骨该都比我们几个好才对。”
李玉敏用帕子擦了擦嘴,继续躺在榻上,“这不刚好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
“还有精神玩笑,倒叫我放心一些。”李明达问李玉敏身边的宫人,请了哪一位太医看得,都开了什么药,随即嘱咐她们道,“既然咳嗽的厉害又止不住,水也不要喝了,熬些枇杷汁。”
宫人们随即应承。
“该让高太医每日来诊脉,药喝了一天了,热还没退,是不是没用,该换药?”李明达说罢,就打发田邯缮去请人来。
“快别如此,昨晚因不舒服,已经折腾了两遍太医。不过是偶感伤寒罢了,秋冬更替,很多人都得这个。睡一觉,发一发汗就好了 。再折腾太医来,好说我这个公主位份不大,却娇惯至极。”
“这叫什么话,公主的位份不大,什么大?难不成他们太医院的位份大?是谁说这样的话,倒要叫来好生理论才行。”李明达生气问。
李玉敏忙拉着李明达,有些着急道:“可不是太医院的人说的,十九姐别冤枉错了人。其实也是这个理,十九姐是皇后所出,怎么样都是应该的。我却不同,虽是公主,到底还是出身低了些,没被人瞧得上,便是那些人嘴上不说,心里怎么想的我再清楚不过。”李玉敏垂下眼帘,蔫蔫地说道。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瞧你大大咧咧,也没想过这些。怎么而今……”
“那是十九姐被我假装的样子给骗了,我其实计较的,心里比谁都计较,却怕这性子讨人嫌,便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李玉敏苦笑,抓着李明达的手,“十九姐会不会因我这般,便不喜与我相处了?”
“当然不会,你不要多想,好生养病。我不知道你从哪听说的闲话,但我只知道一点,说你闲话的人,出身必定没有你高,这天下间的女儿,单论出身的话,有谁能比得过帝王之女?你理会那些心胸狭隘,嘴酸浅薄之人做什么。若不然谁欺负,你和我说,我帮你去。”
李明达听李玉敏这样讲,真有些窝火,不过瞧李玉敏没有透露消息来源的意思,李明达也不好逼她,就怕逼急了她,她会因心焦病得更重。
李玉敏点了头,最终没有说什么,但也算是听李明达的劝了,不再去提。随即不久,李明达瞧她头冒虚汗,脸颊更加潮红。李明达到底担心她的情况,喊了高太医来。
高太医一诊脉,便说李玉敏风寒病的情况严重,需得尽快退热。当下就开了新药方,又嘱咐宫人若是一直高热不退,需得用冷水敷头。高太医随即又嘱咐宫人要时刻观察常山公主的情况,也劝常山公主要好生休息,尽量进食,如此病才会好得快些。
常山公主和宫人们一一应承,高太医这才退下。
李明达见李玉敏面有倦态之色,眼皮下沉,就劝她好生歇息。待常山公主闭目睡下了,李明达方悄悄地起身离开。
当下就见衡山公主李惠安也匆匆来了,瞧见李明达后,李惠安急忙跑到李明达跟前,牵住李明达的手。
李惠安眨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二十姐她可好?”
“风寒病,这会儿歇下了,你就不要去了,随我回去。”李明达抓着李惠安的手就往回走,李惠安又往李玉敏的寝殿方向看了看,眼睛里闪烁出担忧之色。
“怎么了?”李明达察觉出李惠安的面色不对。
李惠安踌躇了下,然后仰头问李明达:“二十姐刚刚没和十九姐说什么?”
“说什么?”李明达不解地问李惠安。
李惠安抿了下嘴,“我也不是道什么事,但总觉得二十姐最近不开心,上次我去花园玩,刚巧碰见她,就见她蹲坐在树后偷偷抹泪,凭宫女们怎么劝她都不好。我本是想着要去劝劝,但又怕她抹不开面子,所以就没敢去。后拉我再去试探问她心情好不好,她又跟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对我笑,没心没肺的,我就当没什么事。但前天我又去找她,我调皮了,未等通报结束就快步冲进屋去,就见她用手抹了眼睛一下,眼睛也是红的,像是刚哭过。”
“那这次你还是没问?”
李惠安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微微撅着嘴,有些委屈地看着李明达。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就是风迷了眼睛。我瞧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就不忍心再问了!”
李惠安说罢,就认错地向李明达低头。
李明达知道李惠安是什么性子,心软软的,最容易被游说,而且她特别在乎那些她敬重喜欢的人的感受。
李明达用手戳了下李惠安的额头,训她下次不许这样。
“不必赔罪,你心善并没有错。”李明达摸了摸李惠安的笑脸,笑着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俩人一起回了立政殿后,得知李世民不在,俩姐妹就先用了晚饭,然后就坐在床上玩斗草。
俩人身边都放着个竹编的小框,筐内包了一层布,里面放着一把采净的草茎。俩人从各自的篮子里取出一根,比试草茎的韧性。一人手里拿一根,草茎相交结,各持己端向后拉扯,以断者为负,输的人要给赢方一个金叶子。这游戏于李明达来说,已经过了年纪,但难得李惠安喜欢,李明达也乐得陪她玩。
李惠安还是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年纪。赢了一回,就高兴地手舞足蹈,拿着金叶子跟李明达炫耀,好像下一刻她就会成为大唐第一财主一样。输了的时候,就噘着嘴,嘟着一张脸,十分不高兴的样子,然后意气奋发很不服输地早就继续比试。
李明达倒是羡慕李惠安为一点小事就能高兴的样子,很快就被她情绪所感染,也跟着开开心心笑起来。
李世民从两仪殿回来之后,就觉得乏累,本打算直接回立政殿歇息,转即李明达的房间灯火通明,里头还隐约传来女孩子的笑声。
在旁的宫人也告知,今天衡山公主来了,晚上也会在这里宿下。李世民嘴角扬起一抹笑,就朝李明达的屋子去。当下宫人又继续回禀,说常山公主身体有恙,两位公主先前都前去探望了。
李世民冷下脸来,忙问:“如何?”
“风寒病,还发热,不见好。晋阳公主已经请了高太医去看,也换了药,该能有效用了。”
李世民“嗯”了一声,转即方启瑞明天提醒自己一下,得空去看看常山公主。
方启瑞谦卑躬身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