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想到能说服他止步的理由之前,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你得空就好好看着他,至少别让他一条路走到黑。”房遗直随即停笔,拿起桌上的宣纸,轻轻吹干,随即让人立刻呈给公主。
狄仁杰靠在桌案边,发愁。
“别愁,决定终究是他自己做的,你也是好意。”房遗直想了下,然后对狄仁杰道,“但崔清寂那里叫他千万别随便出手,崔家他对付不了。”
狄仁杰点点头,这就赶紧去和尉迟宝琪说。不过结果真如房遗直预料的那样,尉迟宝琪已经被他之前的话鼓舞到了心坎里,想劝他反悔,让他恢复被游说之前的情况,根本做不到。狄仁杰在没办法之下,只能祝福尉迟宝琪,不要去随便得罪崔清寂。
“怎么,你们都觉得我打不过他?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不会直接去硬碰硬,我也懂迂回战术。”尉迟宝琪自豪道。
狄仁杰闻言也不好说他了,只劝他又是大家一起商量出主意,人多力量大,总会思虑更周全一些。
尉迟宝琪正点头的工夫,那厢来人告知,梅花庵来了一位要留宿的新香客,刚安顿下来后,对方得知尉迟宝琪在此就要来拜见。
“谁啊?”尉迟宝琪问。
“崔六郎。”侍从回禀道。
尉迟宝琪一怔,随即脸色不爽起来,“他属曹操的么。我一提,他就真来了!”
狄仁杰笑一声,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见,我要好好和他杠一下。”尉迟宝琪说罢,就撸起袖子。
狄仁杰忙拉着尉迟宝琪,笑着对那传话的侍从道:“就说人不在,说你家主人因为嘴馋,刚刚和狄怀英骑马跑到山下找酒喝去了。”
侍从愣了下,转而看向他真正主人。
“听我的就是,也是为你们家郎君好。他这会儿要见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也给尉迟家找麻烦。”狄仁杰道。
侍从又见尉迟宝琪虽然生气不服劲,但没说话反对,这才应声去了。
尉迟宝琪至此才甩开狄仁杰,“干什么拦着我?”
“我看你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不能没缘由地如去刁难人家。那就别这么冲动了,你觉得公主会喜欢这样冲动的你吗?好好看书,别忘了你当下最紧要的事是做什么。我也不能出门了,就在这屋子里陪你。”狄仁杰说罢,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读起来。
尉迟宝琪想了想,也默默地拿起桌案上的书看起来,时不时地提笔写一写,认真背诵。
崔清寂得了回禀之后,便斯文地说没关系,还给了那传话的侍从一贯赏钱,又问他还有什么人和尉迟宝琪一起在庵内。侍从感激于崔清寂大方,就报了公主晋王房遗直等人都在。
尉迟宝琪的侍从一走,崔清寂的随从忍不住抱怨道,“今儿个倒是怪,长安城门关了不让进,到了梅花庵借住,还能碰到这么多贵族。”
随即又有去打听消息的人来告知,晋阳公主和晋王也在庵中。
“打听晚了,六郎当下已经知道了。”
崔清寂刚到手的热茶,一口没喝,立刻就放下了。
“倒有缘,这二位贵人可一定要拜见。”
说罢,崔清寂又听闻梅花庵的永安师太死了,公主正好赶上便在查此案。
崔清寂闻言一笑,“可好了,这永安师太的事,我刚好也知道一点。”
侍从:“六郎,那魏婉淑——”
崔清寂眼睛里立刻闪出冷意,斜睨身边人,“早和你们说了,休理会此人。便没见过这么愚的女子,早已经深陷泥坑难自保,不自知也罢了,还想对别人颐指气使。呵,何德何能啊。”
第117章 大唐晋阳公主
当下就有侍从来回话,说晋王李治得知他来,便相邀见面。
崔清寂起身,掸了掸衣袍,便匆匆去见了李治。
李治一见到崔清寂就高兴地让他落座,又问他喜好喝什么,叫人去准备。崔清寂便告知清茶即可。
李治愣了下,别有意味地笑起来,“你这喜好和我妹妹相似,还是说长安城内已经在盛行喝清茶了?”
“而今贵族子弟中,确实有不少子弟更喜欢饮煎茶,还是不放料的,也不知是从谁那里学来。”崔清寂礼貌回道。
李治挑眉笑起来,也不说太多,转而问崔清寂:“你又是怎么来了这梅花庵?”
“本是出城替父亲跑一趟腿,回来之后发现城门关了,就要找一间客栈住下,不想客栈没了地方,侍从又说梅花庵景致好,这就来此了。不想这么巧,在这碰见了大王和公主,还有房世子他们。”
“今天正逢十五,我和晋阳来此处上香,房遗直和尉迟宝琪、狄仁杰他们也是,大家自然也就碰上了。”李治说罢,又问崔清寂住在庵里何处,得知他就住在普通香客住的房间,忙叹那里条件不好,邀请崔清寂来他这里住,左右他这边的厢房也是空着的。
崔清寂忙婉拒:“怎好打扰大王的清幽。”
“没什么清幽,你就不要客气了。”李治道。
崔清寂便谢过李治,也不再推脱了,这就打发人去搬东西。
李治随后听崔清寂说了永安师太的事,感叹这个线索重要,这就要引崔清寂去见李明达。
李明达正坐在案边,查看房遗直给他的刚刚调查到的有关永安师太的过往经历总结,就在快要看完的时候,就听见隔壁院的李治和崔清寂的对话声。转即想想梅花庵的情况,这两次来梅花庵见到的尼姑年纪都比较轻,唯有永安师太和仁安、慈安师太三位年长一些。而仁安慈安这两位师太,并不像永安师太那般,是打小在庵内长大,也并非是永安师太的师傅带的徒弟。二人都是半路出家,出家的时候年纪都已经在三十岁上下了,因为二人有些办事能力,庵内很多杂务都是她二人在负责,永安师太因为看重他了,所以就给了她二人这样的法号,旁人不知内情的,都会误以为她二人和永安师太师出同一人。
而房遗直调查呈给他的这些记述,都是从庵内问话而来。因梅花庵是近十年才开始兴盛起来,之前庵内具体如何,怎么兴盛起来,只是一些泛泛地说法,让人听着觉得梅花庵凭着自己的能耐渐渐壮大起来。但崔清寂所言的那件事,听起来是个很值得人注意的内情。
李明达自然要见崔清寂,仔细听他说说永安师太和青山观玄真道长的事。
当下等李治和崔清寂落座之后,李明达就命侍女为二人准备了梨汁和清茶。
崔清寂一瞧放到自己手边的清茶,心里微微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用食指指尖碰着茶杯,一直没有离开。
李明达暂且忍住好奇心,先听李治说了几句铺垫的话后,就立刻发问崔清寂,让他仔细讲述。
崔清寂点头,忙道:“众所周知,‘道先,儒后,佛次之’。不论贵族还是百姓,多是信道,鲜少有信佛的,故平常都是道观香火鼎盛,却少有寺庙能像这梅花庵这般厉害。”
崔清寂接着就娓娓道来:“其实早在十五六年前,梅花庵也没有而今日这样香火,更没有般满山红梅景致,什么福地之说。二十多年前的梅花庵就是在荒山里的一座小庙,里面有十几个尼姑,清贫得很。当时的住持永安师太的师傅就叫梅花师太,有一身功夫,却不知是从哪儿而来。后来梅花师太带着永安师太外出化缘,却半路身死,永安师太回来之后,说梅花师太死前遗言令她做住持。永安师太在庵内本就是梅花师太最为看重的爱徒,再说当时庵里也没几个人,大家都十分和睦,也就没人计较这些。再后来永安师太当了住持之后,便忍不了庵内穷苦,想了很多法子要把梅花庵壮大。
当时长安地界有一位十分有名的道长,青山观的张玄真,永安师太便想法子和他相见,欲从他那里的一些良方,以改变梅花庵的境况。这满山的红梅就是张玄真出的主意,让她把山开荒,栽种梅花。
还有梅花庵为福地一说,其实也是从张玄真的口中说出去的。据说那时候,只要是有人请张玄真做法瞧风水,必然要让其在梅花庵折几枝红梅回去晦。理由便是这梅花庵所在是风水福地,聚了人间灵气,折枝插在家就可有助改运之效用。这富贵人家来求梅,哪里会空手来拿,总要给梅花庵一些表示。
如此五六年过去,梅花庵便渐渐壮大起来,也成了人人口中的福地。再后来满山的梅花越长越好,成了一景,就有更多人慕名而来。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只记得‘果’,不追究‘因’了,都只知道梅花庵是福地有好看的景致,其山上的梅花带着改运的灵气,每年求几枝插在家里,总不会有坏处。
“那这张玄真为什么要如此帮衬梅花庵?”李治不解问,“这可不是一个小人情,一般人没这么好心。莫非只是因为这位道长仁爱,而梅花庵也确实如他所言是福地?”
“真要是如其所言,这梅花庵是难求的好地方,集天地灵气。以他当时的能耐,他完全可以把这块好地方占为己有,在此处好生修行。对于一名道士来说,还有什么会比他认为最好的修行之地更重要的?”崔清寂提出自己的质疑,随后他又和李治道歉,表示自己并不太相信这位道长是出于‘仁爱’,做了这么大的情面给梅花庵。
“不错,天下苦众那么多,他唯独只帮了梅花庵,这其中是有蹊跷。”李明达质问崔清寂,“你又是如何知道这消息?”
崔清寂:“也是巧事,当年梅花庵的十几个尼姑里,有个叫远安的尼姑,还俗之后没有生计,就卖身去我家做了家仆。今年刚升到我母亲身边,做个小管事,刚巧是上元节的时候,听说母亲要派人去梅花庵里折梅,她才道出这段过往。”
“那她为何要还俗?”李明达问。
崔清寂忙道歉,表示自己应该早解释这点,“因为急于告知消息,倒是把这些缘由都给忘说了。当时永安师太和张玄道长来往过密,庵里的几个尼姑见了,难免有风言风语。当时庵里有个荷花师太,是梅花师太的妹妹,喊着永安师太败坏风气,就欲和大家商量,夺了永安师太的住持之位。永安师太当天就真走了,但次日夜里庵里就遭了匪盗,几个尼姑都被拿去发卖。只有远安她半路上假装闹肚子,得机会从路边跑进了山里,这才躲了一劫,后来就到了我家。
再后来她看到永安师太又回了梅花庵做住持,还找了些不少穷苦人家的孩子当尼姑给她撑门面。远安本是不服,想要去府衙告状,却刚巧见了玄真道长刚从京兆府做法出来。远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无凭无据,怕是斗不过他们二人,遂歇了心思,只求自己能苟活罢了。”
李治听得咋舌,“竟还有这等事情,这哪是自诩要有菩提心的出家人该做的事!”
崔清寂立刻道,“倒也并非是所有出家人都如此,多数是好的,但难免里面会有几个坏籽的。”
李治点点头,赞崔清寂看事情全面,转而又冷笑叹永安师太:“先前瞧着她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言谈也是温良谦恭,还以为是个德高之人。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这永安师太会是这种人。
兕子,我们兄妹真是错来了此地。大哥也是,把咱们母亲的祭坛选错了地方。”
“祭坛设在哪儿都无所谓,要紧的是我们做儿女的心意。”李明达立刻纠正李治道。
李治愣了下,连声应是。
崔清寂听到李明达此话之后,眼睛更亮了一分,倒也不掩藏心思,转而就看李明达一眼,安静地点了点头表示佩服。
李治转即就把崔清寂的表现看在眼里,暗暗在心中偷笑。
李明达面色微变,只是让人将崔清寂刚刚所言都记述下来
这时候来人传话,是房遗直那边递来的消息,传报说刚刚在梅花庵的藏经阁内发现了重要线索。
李明达立刻起身要去,瞧见崔清寂面有倦色,李治也是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
李明达就对崔清寂道:“你外出赶路才落脚,就好生歇息。正好我九哥闲着无聊,得空你们二人倒是可以闲聊,下下棋。”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李治,接着又对崔清寂道,“我九哥倒是很喜欢和你结交。”
崔清寂忙谢过李明达和李治的看重 。
不过他其实是想和李明达一块去藏经阁看看,但贵主也确实慧眼,竟然瞧出了他的倦怠。崔清寂转念想想,自己精神不济,就是跟去了,只怕也是个‘风景’,提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与其那般,倒不如养足精神,以后好生在公主跟前表现,如此反而更容易讨好。再者言,晋王这里他也不会白留。
待崔清寂遂不卑不亢地送走了李明达,李治就懒懒地起身,伸个懒腰,“我这妹妹,可真是……”
“贵主机灵聪慧,落落端方,又如此善于查案,明辨是非,真乃是女中豪杰。”崔清寂赞叹道。
李治愣了下,然后眼中含笑,别有意味地上下打量崔清寂,“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晋阳公主?”
崔清寂行礼,应承称是。回话的态度虽然干净利索,但李治可见崔清寂是害羞了,因为他回话的时候,俊朗的脸颊忽然就红了。
李治哈哈笑起来,直叹崔清寂这性格好,随即就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努力。“我这妹妹查起案子来,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谁都拦不住。你得好好展现才华,征服她才行。”
“清寂受教。”崔清寂道。
李治随即也慷慨表示,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帮忙从中撮合。“不过我看圣人,其实早就看好你们的婚事,有心想要定下来了。”
崔清寂含蓄地翘着嘴角:“若真如此,便是清寂百世千世修来的福气了,得妻如此,清寂便再无它求。”
“听你的意思,你以后只有兕子一个?”李治挑了下眉。
崔清寂敛目,点了点头。
李治怔了下,然后睁大眼看着他:“难得啊,你敢在我面前有此承诺。你要清楚,兕子在我们皇家兄妹之中可是最受宠的。不光陛下宠爱她,我们几个兄弟也十分喜欢她。她的以后生活,必然是要有我们兄弟几个撑腰的。你而今敢说此话,将来就必要说到做到,不然你也该清楚下场会如何。”
“清寂明白,若想不清楚这一层,这样的话清寂如何敢随便出口。”崔清寂言语并没有激动,语气平平淡然,让人一听就知道这的确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好好好。”李治又高兴又满意,所以连连说了三声好。
随即他就邀请崔清寂一块下棋,正好他也可以顺便和崔清寂讲一讲,她这个小妹妹平常的爱好,都喜欢什么东西,让崔清寂以后心里有点数,也能更好的地讨好的他的好妹妹。
李明达到了藏经阁后,就听说房遗直在二楼,她就直接上了去。
李明达到达二楼后,就感觉到西边有一阵风吹来,望过去,就见房遗直负手站在窗边。因藏经阁内摆放着很多高高的书架,光线不是很好,所以房遗直的身形从他这个角度看起来像是个黑影。不知为何,令人觉得黑幽幽地,透着一股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