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月貌。”房遗直道。
田邯缮愣了下,再看了看那两样点心。花‘蓉’月‘猫’,可不正就是花容月貌的意思。
“大郎所言极是,这两样点心该就是这个名儿,错不了了。”田邯缮颇佩服地对房遗直行礼。
“这倒很适合十九郎食用。”房遗直道。
田邯缮:“安心,十九郎那里也留了不少,足够她吃了。”
“要多谢她‘赏赐’,”房遗直又问田邯缮,“她可休息好没有?”
“精神着呢,不然也不会出去闲逛。多亏你那碗东西,喝了就又睡了。”田邯缮话毕,再问房遗直有关‘鬼衙’一事调查的如何了。
“这事简单,想来狄仁杰他们明早之前就会有消息。”房遗直淡然道,他对此事并不着急。
田邯缮见状也就放心了,与房遗直告辞之后,便去给公主回复。
李明达的脑袋从书后冒出来,眼睛发亮地看田邯缮,“都送了?”
“都送了。”
“有没有人废话比较多?”李明达觉得自己的眼一时间没处安放,就瞟向窗外。
“皆极为感谢贵主,房大郎倒是还问候了贵主的身体,猜了这点心的名字。”
“这点心还有名字呢。”李明达扫一眼桌上剩下的点心,愣了下,“花容月貌?”
田邯缮忙佩服道:“是如此,房大郎还说这点心最适合十九郎食用。”
点心叫花容月貌,房遗直说适合她,该就是夸她有美貌了。
这马屁拍的不错。
李明达挑了下眉,手指愉悦地在书上敲了敲,诵了一句“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田邯缮不解地听,琢磨了下,没懂。
天大黑时,狄仁杰和尉迟宝琪才气喘吁吁地回来。
李明达听到响动就开了门要去瞧瞧,她走出才没几步,房遗直那间屋门也开了。
李明达刚好走到房遗直这里,就斜眸随口叹了句:“好巧。”
她随之加快步伐往楼下去。
然而快速下楼的步伐声,仍然没有盖住身后所传来的房遗直的回应生。
“不巧。”
他说不巧。
李明达脚停顿了下,然后脸腾地发热了,继而反应迅速地下了楼,倒没让在楼下等待的尉迟宝琪和狄仁杰二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狄仁杰一见公主来,就高兴地冲其道:“事情弄清楚了。”
“哦?倒说说。”李明达坐下来后,便认真地等答案。
房遗直随后而至,走到了李明达的身后,站着。
李明达忙吩咐所有人都坐。
狄仁杰道;“我们仔细问过两名押送贼匪的侍卫,当时在押送过程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在两条街交接处,俩人挣扎要逃跑,就恶狠狠教训了二人一通,但再抬首二人就忘了该从哪个方向。还是贼匪提醒,他们才走‘对’了地方,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到了衙门。
我和怀英就找了这处地方,从那里往衙门去,却是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就到了。因此料定他们真有可能去了另一个地方,而非真正的衙门。随后我们就将另两个方向的路都探了,最后果然找到了‘第二个衙门’。”
李明达听说他们破了案子,也很高兴,夸他们头脑机敏,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件泰芜县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衙’案给看清楚了。
“既然案子破了,那么我们就照旧明日启程。贡元正那边,程处弼你去通知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去那个假衙门前汇合,好好瞧瞧是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竟能明目张胆地做县衙的门头骗人。”李明达又吩咐道。
三柱香后,李明达等人到了狄仁杰所指之地。
这是一处宅院的后门,院墙的高矮和样子都与县衙的差不多。不过这户人家后院墙处堆积了很高的木头,看起来就是一大堆竖着放,靠着墙叠堆。每一根大概有两个手臂那么粗,高度则足有一丈,这个高度刚好越过衙门的门头。
程处弼见状,还有些纳闷,“这宅子后街的街面瞧着倒真是和衙门那块有点像,不过这地方堆了这么多木柴,必然十分沉重,怎么可能在一瞬间挪走,就变成了衙门?”
李明达跳下马,走到木柴堆前,用手指敲了敲木头,听到了“咚咚”声。
“空的。”房遗直随即道。
狄仁杰点头:“是空的,我们仔细看过了,这些木头看似像是成堆的堆放在这里,实则就是一块拳头厚度的木板,把外头做成这种木头紧挨着堆砌在一起样子。”
狄仁杰说罢,就打发身边的侍从用斧头劈开一部分给大家看。果然中空,被遮挡的内里虽然有些黑,但借着这刚劈开洞孔的光线,就可以依稀看到里头有个石狮子,还有石阶,再往深一点,看似就是门的形状。
“就是这里无疑。”程处弼看完之后,也肯定道,随后就叫人把所有都劈开。
房遗直立刻制止。
“必会有机关控制,可令这些东西瞬间撤离。”房遗直随即带着人进了宅子,不久之后,门外的人就听见一声轰响,接着便见这些木板分成七部分,一块是顶部的盖子,上面固定着长短不一的木头棒,令假木头堆看起来是很有厚度的叠放。厚木板一块块被抬高,然后被扯平在墙头上,接着就被拉入了墙内。如此搬运之下,可见墙头上有很明显的擦痕,也有木头摩擦下来的木屑木皮等物。但如果是在夜里,这些白天所见的破绽都会被隐藏在夜色朦胧之下。
所有的木板被移开之后,一个和真正县衙如出一辙的大门就出现了。石狮子,红漆门,匾额……都十分类同,假的虽是不如真的精致,但是乍看之下,特别是在夜色中,基本上是看不出分别。
“还别说,这么一瞧真挺像。”尉迟宝琪叹道。
大门随后打开,众人就见房遗直从里面走了出来。
“宅内贼人在我们来时,都已经被侍卫缉拿,此刻在宅内等候处置。”尉迟宝琪补充道。
狄仁杰转头问之前押送盗匪的那两名侍卫,当时所见是否和这个一样。
两名侍卫点点头,“该是这个没错了,当时天色黑,便是借着月光也瞧也不太清楚,真以为就是衙门。”
贡元正这时候才赶过来,他本来还纳闷这破案怎么跑到县西边的后宅来。到地方一瞧,竟是个和他的县衙一样门头的地方,当真吓傻了,震惊地连连后退几步,然后惊叹的看着,转而又佩服地对房遗直、狄仁杰等人拱手赞叹。
“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贡元正叹道。
片刻后,侍卫在被锁的房间里搜到一名女子。女子披头散发,三十多岁,皮肤麻黄,有点精神恍惚。
贡元正探头仔细瞧此女子的样貌,发现竟然是三个月前丢了的张寡妇,又见其后还有一名被押送的年轻女子,面色光彩,涂脂抹粉,也是一副妇人打扮。细问之下方知,这女子乃是张寡妇的侍女,但从她们误入了这宅子之后,主仆二人就被贼人侮了,被关在这深宅大院里。张寡妇因几番出逃,受了折磨,便从好好地一个风韵之人,成了而今的模样。其侍女红儿却很‘变通’,被欺辱了几次之后,就承认现状,甘愿伺候他们,随后渐渐有些自由,而今甚至还帮贼人管账,记录家里库房内的财宝数量等等。
“涉事者四名,有两名还是张寡妇的家奴,起初被迫,后来就主动跟着干上了盗财的活计。这四人因身子健壮,手脚不老实,便被属下们绑在了宅内的大堂中看守。”
李明达等人遂移步到宅内的大堂。
贡元正进来之后,一眼就瞧见被绑的两个男子,惊得脸都白了,抖着手指着他们,大吼一声,“竟然是你们!”
李明达等人皆疑惑地看向贡元正。
贡元正忙拱手对房遗直等人道:“此二人原本是我们县衙的衙差。”
“便是之前说喝醉了酒,相携回衙门,最后人丢了那两个?”李明达问。
贡元正连连点头,“就是他们俩,万没想到这二人还活着,而且还成了贼匪。”
两名衙差一瘦一胖,但个子都很高。瘦点的叫赵福来,胖一些的叫王春生。
二人随即就对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原来这二人早就有偷盗的脾性,很是喜好做梁上君子。他二人便时常趁着夜里在衙门当值的工夫,跑到附近的宅子里偷东西。因是衙差,可利用职务之便,对泰芜县的一些人家有所了解,谁家有钱谁家没钱他们都一清二楚。开始二人就偷一些做生意的商人,因他们家中护院不多,而且还有些钱,所以每次偷起来都特别顺利。不过也有失手的时候,王春生曾被一人被拿住过。
赵福来当时就跑回衙门堵人,率先开门,接了这送贼的商人,随后就趁着这商人不主意,对其后脑打了一石头。赵福来把同伙救下后,便把告状之人悄悄拖到半路上放着,伪装成他喝多受伤,谁知这人第二日死了。
这之后,他们便消停了一段时间,不偷本地人,而去偷一些来往泰芜县的外地商人。再碰到有人来报案,俩衙差就接下诉状,打发人回去,因知道他们不会在此处久呆,便也不上报,就此瞒下来。偶尔就算有人戳破此事,二人就拿“忘了”做借口,和县丞赔罪,最多受个训骂几句就罢了。
赵福来和王春生做盗贼很久,自然十分熟悉泰芜县的情况。
二人发觉在衙门口堵人的便利之后,还没存什么奇怪的心思。后来竟偶然见这宅院后身有一处地方,和衙门看起来差不多。刚巧宅院主人有意将宅子易手,而当时百姓之中还疯传起红衣女子死在衙门门口的故事。二人才起了心思,心想他们是夜里盗窃的梁上君子,出了事儿也必定是夜里被人送官。若是耍些巧心思,让他们走错路,引他们到假衙门来,倒是个不错的法子。遂二人就用偷来的钱财将这座宅子偷偷买了下来,然后渐渐琢磨想法子做了个假门头出来,开始的时候,这门头使用稻草堆遮挡,后来发觉如此很容易被风吹雨淋露出来,二人就琢磨出了用木板遮挡的法子。
赵福来家里是木匠出身,对于一些简单地机关技巧稍懂一些,也便就趁着在衙门之便,偷偷弄来了几块铁器,回炉重练做了几个齿轮,然后用铁链布置机关,如此就可以把门头那些“假木桩”弄得可以在几句话之间就顷刻转移到院内。
弄了这个东西之后,俩人便借机大肆宣扬“鬼衙”一说,从此二人夜里也就越发胆大了。
不过却一直都没出什么事。
直到后来赵福来的妻舅来串门,在他家借住两宿,却刚好不巧的发现赵福来干得苟且之事。妻舅是个十分正直之人,不论赵福来如何求情贿赂,便就是不同意,让赵福来自首,若他不愿,妻舅便要坚持去报官。赵福来无法,便和王春生商量了逃跑的法子。二人假意晚上喝酒,便就此消失。
赵福来的妻舅见他失踪出了事,还只以为他做了亏心事,被衙门的厉鬼索命,也便就此作罢,没多久人就走了。
赵福来便就和王春生继续躲在宅子里,白天让另外两名同伙出门照顾他们,夜里他二人则趁机遛跶出来,找活儿做,遇到大一点的人家,他们四人就一起干。四人也都计划好了,等攒够了十万钱,就一起离开去别的地方逍遥。谁知后来在张寡妇家行窃的时候,赵福来和王春生被之前出入过衙门的张寡妇利眼认出来。俩人吓得当即逃跑。张寡妇哪肯放过他们,立刻带上家里的三名随从去追。二人怕张寡妇揭露,就一人负责勾引,半路闪现一下,引张寡妇走错方向,另一人去弄假门头。最后,张寡妇就被引到了假衙门前。
二人因很自信于没人想到会有两个死人,造出一个假衙门,遂在越发横行偷窥。却又因为身份的关系,无法在白天外出,到底有些不便。随后瞧着张寡妇的俩家奴不常见人,用绢缎稍加打扮一下,装个富户也没人认出,遂逼二人同流合污,带着他们行窃两次,吃酒作乐,到底把俩家奴弄得愿意做‘老三老四’了。
至于案子的其他细节,李明达等人因急于赶路,也不去过问。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就出发离开泰芜县。
李明达在驿站门口上了马后,一阵风来,便闻到一股明庭香,她看眼在前头的房遗直,立刻侧目朝风出来的方向。
魏叔玉瞧见公主回头,吓得忙躲到墙后。
第51章 大唐晋阳公主
明庭香本是房遗直所用,后来他不用了,李明达又在魏叔玉的身上闻到了这种香。而今这不被人常用的熏香突然从墙后飘了过来,倒是耐人寻味。
“十九郎,我们上路?”尉迟宝琪骑马在前走了几步,转头见李明达还没有动,笑着喊了一声。
李明达应一声。她又回头朝味道飘来的地方望一眼,动了动眼珠子,好笑地骑着马跟了上去。
程处弼带着侍卫们默默殿后,为护公主安全,他眼睛几乎是每时每刻都盯在李明达的身上。
然而程处弼骑马刚走几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打自己胳膊一下。他皱眉一瞧,看到一颗小石子落了地。
程处弼停了马,回头看一眼,就见不远处的石墙后露出半块翠绿的圆形玉佩。色泽莹透,十分光亮。
随行的侍卫们察觉不对,忙问程处弼是不是有事。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程处弼眼见着侍卫们离开,便调转马头,走向了玉佩的方向。
魏叔玉这时冒半个头瞧,看到就程处弼自己过来了,忙对他招招手,笑了下。
程处弼冷眼看他,“你怎么在此,竟还敢来,若被公主等人发现,我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我此来冒险就是为了你,你还说我。”魏叔玉难得低姿态地赔笑了下,然后正经地对程处弼行礼赔罪,“我借口不与你们同行,还折返贪玩,确是我的不对。但我的苦衷你也该懂,我立志将来要闻名于天下,欲青出于蓝,赛过父亲。既然想靠自身能出头,我又岂能瓜田李下,去掺和什么选驸马的事。我也就是为了避免这个,不然我真愿意和你们一起走。”
“就为这个你跑来?这和你那天的说辞有何区别?”程处弼眼神冷冷地,有几分不耐烦,“魏世子要是没什么事,随便你到处去哪儿玩玩,没人干涉。处弼此刻尚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你干什么,非要这么跟我生气?我几番解释,你怎么就不过心?”魏叔玉不相让,伸手就拉住程处弼的马,不许他走,“我再给你道歉!”
“你至今还没弄明白,事错在哪儿你都没看清楚,只来跟我道歉有什么用,我稀罕你道歉?”
程处弼恨魏叔玉至今未能醒悟,更恨自己以前看做了人,他让魏叔玉放手。
魏叔玉偏还以为程处弼是之前那个总照顾他的好兄弟,赌气偏不放。
程处弼抬脚就踢了一下魏叔玉拉着马缰绳的手,魏叔玉本能地缩回。程处弼便趁此时机,立刻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