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距离贺家老宅有些远,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季忆年少时曾住过很多年的地方。
到底是过去了太长的时光,当初苏城最好最辉煌的小区,如今看起来,也有些旧了。
季忆站在小区门口,盯着熟悉的楼房,仿佛一瞬时光逆流,回到她当初上学回家时的场景一般,让她感慨了好一会儿,才迈着步子,进了小区。
虽多年没来过,但就算是季忆闭着眼,也能找到贺家的门口。
在到贺家门口之前,季忆先经过了外婆的家门口。
外婆去世后,因为苏城没了亲人,父母将这里的房子卖了,如今住的人家,将房子装修过,早已没了当初外婆在时的影子,可季忆还是盯着二楼层看了一阵儿,才迈步,走到了前面不远处的贺家门前。
贺家也重新翻新过了。
大门换了,栅栏也不是以前木质的了,可院子里依旧种了一大片向日葵花,年少时,她最喜欢的秋千也还在,旁边的葡萄藤比起她离开苏城那一年,粗壮繁茂了很多。
季忆隔着栅栏,盯着贺家院子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按了门铃。
第727章 贺季晨是……贺余光?(37)
很快,屋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子急匆匆的迈着步子,冲着大门口奔来。
从穿着上来看,年轻女子应该是贺家请的小保姆。
大概是这几年新请的,季忆不认识。
“您好,请问您找谁?”贺家院落大,小保姆跑的急,开口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喘。
“我找……”季忆不清楚贺伯父贺伯母还记不记得自己,但她想到去年自己和贺余光还联系过,停顿了一下,保守起见,接着说:“……贺余光。”
小保姆在听到季忆要找的人时,神情明显一愣:“您找大少爷?”
季忆没想太多,直接点头,“对啊。”
小保姆不说话了,望向季忆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
季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敏感了,她觉得小保姆这幅反应背后藏着什么故事,她微蹙了蹙眉心,见小保姆没有要开口的迹象,就又出声问:“余光哥,他不在家吗?”
听到季忆的话,小保姆回神,她没回季忆的问题,而是径自的开口问了别的问题:“请问,您是大少爷的朋友吗?”
“是……”季忆说着,指了一下隔壁的房子:“……以前那是我外婆家,我小时候就认识余光哥了。”
季忆怕小保姆不相信自己,想到兜里揣着的锦囊,便掏了出来:“我来找余光哥,一是想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二是有事情要问……”
季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看到锦囊里装着的玉佩的小保姆,忽然像是明了了什么一样,笑开:“小姐,您是来找二少爷的吧?”
二少爷?贺季晨?
季忆止了嘴边的话,眉心蹙了起来。
“二少爷他已经好久都没回过家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
小保姆后续的话还没说完,季忆转过弯来,连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不,不是,你搞错了,我不是来找贺季晨的,我是来找余光哥的。”
小保姆笑着摇了摇头,换了个方式开口说:“小姐,我这么来问您吧,您是来找玉佩的主人吧?”
季忆点头。
“那就对了啊,二少爷才是玉佩的主人啊……”
二少爷才是玉佩的主人……季忆被小保姆的话,说的大脑一阵发懵。
“这玉佩是老太太给二少爷的,二少爷和大少爷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您可能把两个人搞混了,所以以为玉佩是大少爷的……”
小保姆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见季忆脸色有些不对劲,以为她是尴尬,便急忙出声安慰起季忆:“……不过,小姐,我听太太说,大少爷和二少爷以前也时常被人弄混……”
季忆压根不知道小保姆说了点什么,她只知道她在说话,她也不知道她的话究竟说完了还是没说完,她只是在自己大脑终于消化了小保姆抛来的那句“二少爷才是玉佩的主人”后,喃喃出声:“你刚刚说什么?”
小保姆以为季忆没明白自己最后话里的意思,开口解释:“我说,大少爷和二少爷是双胞胎,时常……”
第728章 贺季晨是……贺余光?(38)
季忆俨然根本没听小保姆说话,自顾自的继续问:“你说,这玉佩是贺季晨的?”
话还没说完的小保姆,听到季忆这句话,知道自己搞错了,急忙改口:“是啊,这玉佩是二少爷的,贺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知道的……”
这玉佩是贺季晨的……
若是这玉佩是贺季晨的,那当初,她昏迷不醒的那三年里,每个月去病房里看她的人,是他?
若是这玉佩是贺季晨的,那当初,她在丽江扭伤脚,连夜赶来的余光哥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玉佩?
季忆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疑团中,大脑混乱的她根本无法思考。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的理清了一点点头绪:“这个玉佩,只有一个吗?”
“当然啦,仅此一个,这可是古董呢,前段时间,老太太寿辰的时候,还提起这个玉佩呢,说是清朝皇帝佩戴过的呢!”
小保姆的语气里,带了明显的炫耀和骄傲。
季忆哪里有心思去理会这玉佩被哪个皇帝佩戴过,她满脑子想的全都是,这个玉佩若是贺季晨的,那当初在丽江酒店里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而且这个玉佩,是老太太送给二少爷一周岁的礼物,说是护身符……”
小保姆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只是她说着说着,就听见面前的季忆,自言自语般的念起了话:“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忆越念,语气越波动。
小保姆带着几分紧张和担忧的开口:“小姐,您怎么了?”
季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回小保姆的话,“到底是谁?究竟是谁?那天是谁?”
“小姐,小姐!”小保姆提高了声调。
她连喊了好几声,看季忆仿佛魔怔一般,依旧没理会自己,这才着急的拉开门,走到季忆面前,拍了拍她的胳膊,企图唤醒她。
小保姆的手,刚放在季忆的肩膀上,一辆车子驶来,停在了两人身边。
车门推开,下来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女子,她没仔细去看季忆,只是在扫到小保姆后,就开了口:“小红,大少爷忌日的东西,你都备好了吗?”
小保姆听到有人喊自己,立刻转头看去,她在看清来人后,先喊了声“太太”,然后就又规规矩矩的回:“都准备好了。”
季忆被小保姆的手,拍的神智清醒了一些,她前一秒停了嘴里不断嘟囔的话,后一秒就听见了“大少爷忌日”。
大少爷忌日……大少爷……忌日……忌日……
这五个字在季忆脑海里,反复飘荡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扭头,冲着说出这句话的人看去。
“太太,您现在要去看大少爷吗?如果要的话,我现在去把东西给您拎出来……”小保姆在回完贺太太的话后,又开了口。
在她话刚好说完的那一刻,季忆恰好扭头看向了贺太太。
触碰到季忆的眼神,贺太太本想对着小保姆点头的动作蓦地一停,转头冲着季忆看来。
第729章 贺季晨是……贺余光?(39)
到底是五年未见,季忆从青涩到成熟,改变有些大,贺太太虽觉得季忆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敢认。
倒是贺太太,这五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和季忆离开苏城时见她最后一面时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差别。
季忆一眼就认出了贺太太,可她开口说的话,却不是久别重逢的寒暄,而是一句:“贺伯母,你刚刚说……”
后面的五个字,季忆有点难以开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她这一出声,贺太太立刻认出了她是谁,眼底明显的闪过了一抹惊喜:“小忆?”
随着贺太太话音的落定,下一秒,她就快速的迈步走到了季忆面前,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季忆,然后拉了她的手,很是欣喜地又出了声:“我刚刚就觉得是你,但就是有点不敢认,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比起以前好看了很多……”
贺太太一面说,一面又将季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还长高了很多……”
说着,贺太太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季忆还站在家门口,转身,冲着一旁的小保姆,带着几分责备的开口:“小忆来了,你怎么不请她屋里坐,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
“小忆,是伯母招待不周,你不要往心里去,走,跟伯母进屋。”训斥完小保姆的贺太太,转头冲着季忆又眉眼笑开,她看季忆站在原地没动,挽了季忆的胳膊,带着她冲着院里走去:“小忆,你怎么忽然来了苏城?你爸妈身体还好吗?想一想,我都有好些年没见你妈妈了……”
季忆神游般随着贺太太的步子,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季忆停了下来。
贺太太纳闷的止了嘴边的话,转头看向了季忆。
她刚想问季忆一句“怎么了”,话都还没到喉咙处,季忆却很小声的开了口,将她刚刚说的那五个字,重复了出来:“大少爷忌日?”
贺太太本因见到季忆,而欢喜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季忆很清楚这五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她等了一会儿,见贺太太没出声,还是又问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这句话,从季忆唇边脱落,她的眼底泛了红:“忌日?”
“贺伯母,你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有眼泪,从季忆的眼角滚落了下来:“怎么会是忌日呢?余光哥,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小忆,我们先进屋,进屋再说。”贺太太终于出了声。
季忆没动,眼泪流的更猛了:“贺伯母,你刚刚就是说错话了,是不是?或者,贺伯母,是我听错了,对不对?”
季忆根本不敢去面对那五个字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她不但自欺欺人,还转头看向了小保姆:“你说,是不是我刚刚听错了?贺伯母刚刚根本没有说过那五个字,对不对?”
小保姆不知该怎样回答季忆的问题,有点无措的看向了贺太太。
她这样的举动,惹得季忆愈发慌乱:“是我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
第730章 贺季晨是……贺余光?(40)
“余光哥,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死了……那两个字,就绕在季忆的嘴边,可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纵使贺余光已经去世四年,贺太太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可到底是她亲生儿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看到季忆落泪,眼底也忍不住跟着泛了红,“余光,他身体打小都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
“医生当初说他活不过十八岁,结果他一直熬到了二十岁才走,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二十岁?
也就是说,贺余光在四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可她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就连她父母,都不知道此事……
季忆眼角的泪,还在往下流,可她嘴里,已将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我一直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余光是在你出车祸的第二天,陷入昏迷的,一个月后,他走的,那个时候的你,还处于病危状态,你爸妈就你一个孩子,碰上这样的事,已经够糟心了,所以余光的事,我就没再给他们添堵,再说,你也知道,余光从小都是在家里长大的,外面的人认识的本来就不多,所以走的时候,也都是贺家的一些人送的他。”
贺太太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停下来后,她盯着季忆看了一会儿,又说:“今天恰好是余光的忌日,我等下要去看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
从季忆知道贺余光不在人世,到季忆站在贺余光的墓碑前,中间足足相隔了三个多小时。
季忆本以为,三个小时,足以让她将心头压着的那股沉闷的悲痛感消化掉一些,可当她看到墓碑前贺余光年少时的黑白照,以及下面的“贺余光”这三个字时,她的心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似的,泛起尖锐地疼。
原来,六年前,她和他苏城一别,竟是他和她的永别。
她再回苏城,那个唤她“满满”的病弱少年,竟已和她阴阳两隔。
照片里的贺余光,是季忆年少时最熟悉的模样,面色温润,唇角含笑,给人的感觉温暖而又舒服。
可如今,季忆望着那张照片,不久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从沿着眼角,一颗接着一颗砸落了下来。
……
季忆没跟贺太太一同离开。
她在贺余光的墓碑前,从中午守到日落,直到夜幕降临时,季忆才伸出手,抚摸着贺余光冰凉的墓碑,在心底默默地对他做起了道别。
从墓园出来,季忆上了自己提前叫的车,往城里返去。
透过车窗,季忆望着高速路两旁黑漆漆的夜色,想起去年自己和贺余光重逢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从她收到贺余光发来的短信“满满”,到贺余光连夜赶来丽江看她,再到贺余光为她准备的漫天天灯……
季忆静静地回想了许久,许久,直到车子开进城里时,她的脑海里才飘过了一个念头:真正的贺余光,早在多年前,已离开了人世,所以,她重逢的那个贺余光,其实是……贺季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