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了握衣袖里面的小罐子,尖而长的指甲轻轻挤开那红色的布塞,用指尖捻了一些粉白色的膏体出来。
她略略将身子坐正,笑着朝云妨搭话。
“大姐姐,妹妹最近在学绣花样子,刚刚看见姐姐腰间的那条帕子甚是精巧,可否借妹妹看看?”
云妨被这番搭话搞得有些莫名,将帕子递给她,便在旁边闲闲地看她要做些什么。
云柔时而赞叹,时而摸着上面的花样子,爱不释手的模样,与她平时的表现,实在有些出入。
她将指甲在上面不着痕迹地蹭了蹭,将膏体揉碎在帕子上。
“妹妹看起来很喜欢这帕子,我那里还多的是,这张帕子,妹妹若是真喜欢的紧,就赠与妹妹吧。”
云柔闻言,抚摸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像是拿了什么烫手的东西,还给了云妨,柔声道:“云柔怎敢抢姐姐的物事?”
“当真不要?”云妨又问了一遍,挑眼看她。
云柔点点头,将目光从帕子上移了开来。
云芯也蹙了蹙眉,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个二姐是在做什么。
难道又要害姜云妨?
那为何没有同三房商量?
不过现在也无关乎三房的事了。三房就是为了拼的一个进宫的名额,让三房有个出头之日,不必一直被大房二房压着,父亲不争气,那就只能依靠女眷了。
现在三房的目的达到了,姜云妨是死是活,三房倒不甚在意。
不过若是大房二房斗起来,三房也乐的看好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同一辆马车上,三个娇如花的女子,各怀鬼胎。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三人具是一震。云柔轻蹙眉,问道:
“这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人么?”
停了停外面那争吵的程度,云芯笑得意味深长:“想必是有人拦了咱们的马车下来,只怕不是什么善茬。”
果不其然,片刻帘子外面便传来了阿桔的声音。
“是淮南侯。”
“是他?”云柔诧异,“他拦咱们的马车做什么?”
“他要见小姐。”阿桔道,“他这是要做什么?故意欺负大小姐么?”
前面的声音安静了些,隐约听见王氏在同他交谈,云柔云芯皆将目光放在了云妨身上,却见她依旧是那副凉薄的模样,不喜不怒,淡的宛若一瓢水。
“姐姐可知道这淮南侯所为何事?”云芯旁敲侧击,“平常书院里,他可是没怎么和姐姐说过话的,莫不是姐姐哪里得罪了他?”
第九章淮南侯
云妨回想了一阵,上一辈子,似乎也没这个小风浪发生。
不过这淮南侯向来阴晴不定,脾气也是出了名的顽劣,喜怒无常,最喜开人玩笑,还指不定就是这辈子突然来了兴致呢。
在云妨的记忆中,淮南侯一直都是个模糊的影子,据说是个绝色少年,男生女相,脾性古怪,上一世,她也只是在书院的时候远远瞧过他一眼,彼时的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阳光下彻,通透的过分,碎在他的发顶。一双凤眼微微挑起,星眸剑眉,若不是通身贵气和那实在称不上礼貌的行为,光是那张脸,还真像个秀气的女孩子。
不过那时候,他只是轻轻地瞥了云妨这边一眼,便夹着马肚子骑远了。他倒是很疼爱他的妹妹,他妹妹同他的顽劣程度一般无二,和他宛若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相较于他,他那妹妹更妩媚女气些。记得曾经有个世家女子冲撞了他妹妹,直直地让他妹妹从马上摔了下去,淮南侯便拎着鞭子朝那女子甩了下去,在人家的脸上留下了贯穿半张脸的疤痕。
那女子几乎恨透了淮南侯,只不过是自己先伤人在先,况且淮南侯家的势力实在是大了些,惹不起,不过他那一鞭出名,也倒没人敢惹他和他妹妹。
如今来找事,可不会是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或者是他妹妹了吧。
前者还好办些,后者……
“这下好了,他拦下了咱们的马车,别想着过去了,指不定,这的宴会咱也去不成了。”云柔扫了云妨一眼,“姐姐不该想想办法么?让一行人都在这里等着处理姐姐的事情,可不太合适吧。”
云妨没理她,兀自摸了摸自己的脸,面上如静水寒潭,不显分毫。
取过帷帽戴上,唤道:“阿桔,扶我出去。”
“小姐!这,您……您怎么要出来啊,夫人说她解决就好!”
“的盛宴,自然不能迟了,若是再容得他这般胡闹,只怕到时候受罚的,是咱们姜家。”她又叫了一声,“过来,扶我下去。”
阿桔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扶她下来。
外面围观的好事人等见有人下来,忙将目光挪了过来,引得那找事人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这一看不要紧,便是一眼望到云妨身上,那淮南侯将唇微扬,他站在自家的马车上,居高临下,一身锦衣迎风而飘,毫不飒爽,再加上这么一笑……
有些勾人!
“小女见过淮南侯。”云妨见他,屈膝行了半礼。
“嗯?”他的声音颇有些兴味,跳下马车,俯身将头凑了过来,似乎要看清云妨的容貌一般。
“小女是谁啊?”他故意问。
云妨翻了个白眼,压下内心某些不太好的冲动,挤出一丝笑,声音平缓悦耳。
“小女姜家嫡长女,姜云妨。”
“哦,就是你啊。”他直起身子,绕着她走了两圈,却还没等他绕完,王氏便将云妨一把扯到身后,目光凌厉地放到淮南侯身上。
“阁下许久不说所为何事,执着要见小女,然小女仍未出阁,尚且待字闺中,如此一来,难免有人在背后诟病小女,有损小女闺誉。阁下虽然是淮南侯爷,但以我姜家百年势力,也容不得这般轻贱。更何况,阁下为难的,是我府上的嫡长女。”
王氏摇摇头,笑道:“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阁下好好思量思量,若是真的无事,奴家还要带着小女赴的宴会,想必阁下此去的方向,也是皇宫吧。触了姜家的逆鳞倒是无妨,若是怠慢了,那便是怠慢了皇家。阁下少年英才,这些道理,本不必奴家这个妇道人家点出来的。”
“哎。”淮南侯这才站直了身子,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夫人这就说得严重了。那么晚辈也不打哑谜了,便跟长小姐直说了吧。”
“长小姐,前些日子,可是当众与小妹起了争执?”
果然。是为了他妹妹。
“是么?”云妨拧了拧眉头,“这倒是想不起来了,不知是何时的事情呢?”
她重生回来还没有多少时日,能记得就怪了。
“约莫是姑娘出事前的事。”
“那我可真就想不起来了。”她歉意地笑笑,“不瞒侯爷,小女落水之后,有些零碎的记忆不大明了了,况且,侯爷的妹妹小女也见过。”
“仿佛,不是能在小女这里吃了亏的人吧。”
淮南侯打量了她的身形,还有那不到自家幺妹肩膀的身高,也老神在在地点点头,“的确不像。”
自家幺妹那可是少有人能镇得住,一直是横行霸道的性子,再看看眼前这小女子娇娇的身板。
也许只是起了争执呢,只不过受了委屈的,是这小女子罢了。
他貌似懊恼地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姐误会了,在下只是代替小妹来跟姑娘道歉,顺便啊,再问候问候姑娘的身子,可没有什么旁的恶意。”
云妨心下忍俊不禁。这厢改口倒是快,若说他不是来找茬的,还真没人信。有谁问候身体,会在大街上拦下你府上的马车问候的。
云妨没表现出来,顺着的话,仿佛有多相信他的话一般,点头:“这自然,多谢侯爷关心。”
“今个儿打扰了小姐的行程,实在是陈某的过错,改日一定登门道歉。”还不等云妨拒绝他这话,便不容置喙地扭头吩咐,“福安,给小姐让路!”
云妨张张嘴,却见他那副‘你不许反驳我的’模样,顿觉好笑,想想这位的脾性,想必也只是说说好玩的罢了,也就没多接话,道:“那小女就先行告辞了。”
目送那道柔弱却冷淡的身影上了马车,再看着那马车飞驰而去,他摸着下巴,问:“福安啊,你看着姜府的长小姐怎么样?”
“哎呦我的少爷!”福安苦恼,“您身边桃花都开成什么模样了,还想着人家这女子呢!这姜家可不是会放任自家小姐与您交好的。”
“为什么?”淮南侯惊诧,将脸凑近福安,“难不成,你家少爷长的不如原来好了?”
“少爷自然还是原来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就是太好看了,还有您这副每天不着天不着地的性子,那个良家小姐会嫁给您啊。”
“更何况是姜家这样的人家。”
“你胡说八道什么?”淮南侯拿扇子狠狠地敲了福安脑袋一下,敲得他捂着脑袋嗷嗷直叫,才撇撇嘴道。
“你家少爷,后院空无人,那些女子又不是我勾搭的,我能将她们骂回去么?”
“行吧行吧!”福安嘟囔,“您这要是女人,那可真是祸水……”
“你再说一句?”淮南侯又作势要敲他,吓得福安连忙叫道,“少爷快上马车,咱快迟了!”
淮南侯这才满意地上了马车。
靠着马车,他又忆起了刚刚那双眼。清冷的宛若碧水寒潭。
倒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呢……他如是想到。
………………
上了马车,云芯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姐姐,这淮南侯……不会是喜欢姐姐吧。”
云妨瞧她一眼,并未应答。
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云芯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掩了掩嘴,颇有些讪讪。
倒是云柔,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云妨。
云妨瞧她,她又将目光移开,奇怪得很。
只不过她不同云妨说话,跟别指望云妨跟她说话了。
三人相安无事,再未多言。
皇城不远,若是急急地赶上那么两步路,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再况且今个儿姜家走得早,街上也没什么人,颇有些冷清清的,一路顺遂,很快便到了。
马车趋于安稳。
“小姐,到了!”阿桔的声音最先传过来。云妨闻声,将马车帘子掀开一角,搭上了那只递过来的手,歩下了马车。
从这里到举行宴会的地方,都得躬身低头缓缓排成队伍,走去。
像什么步辇之类的代步物件,那可都是受宠的宗室子弟,帝后,太后才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