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闻言眼神闪了闪，他们的关系远比她想的还要深，也不知道顾叔叔是怎么和城里校长认识的？
冷校长见顾正钦很坚定，也在一边劝着，“正钦，你也知道打小我们都将你当成自家孩子，你跟我们这么见外，是不打算认你冷叔和薛姨吗？”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顾正钦果然不敢再推了，收了玉道了谢。
冷校长也终于想起来问顾正钦这么晚过来有啥事了，沈慧和沈聪这才知道他们身后还跟着条尾巴。
冷校长蹙眉问道，“正钦，你打算带他们从窗户走。”
沈慧也看向他，窗户后面就是一条沟渠，要是平时走走没事儿，晚上看不清就很容易出事儿，加之路面滑，之前就曾有人摔断过腿。
顾正钦点点头，“嗯，不然就要对上董小二了。”
还不等沈慧说话，薛芳就皱着眉道，“正钦，你个小子皮糙肉厚摔一下没事儿，沈慧一个姑娘家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冷校长点点头，“正钦，你薛姨说的对，要不这样好了，你出去把那个董小二引开，再让他们姐弟出去。”
顾正钦摇摇头，“董小二之前就盯上了沈慧，好不容易有个现成的把柄送到手，哪儿能轻易放手！”
“走窗户后面我可以背着沈慧，小心一点儿，有我在前面带路，阿聪也没问题的。”
冷校长夫妻闻言也不觉皱紧眉头，他们还是不太放心。
沈慧挪挪屁股，往顾正钦跟前挨了挨，又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从正门走！”
刚说完就看见顾正钦习惯性的皱起眉，沈慧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对他继续道，“你还记得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小孩子吗？”
这时候提起这个孩子……
顾正钦眼神迷茫了一瞬间又重拧起了眉，沈慧知道他明白了。
“可以走正门了吧？”
顾正钦点点头，眼神犀利的看着她，“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只能威胁，不能再做其他的了！”
看到沈慧点头，他的眼神才柔和下来，转身对冷校长夫妻道，“我们从正门走。”
谁知一转头就看到三双眼睛看着他和沈慧，其中的戏谑让他瞬间脸颊滚烫。
薛芳扫一眼他和沈慧脸上的窘迫，忍不住逗他，“和你媳妇商量好了？”
顾正钦顶着压力严肃着脸说道，“嗯，商量好了，走正门，我们有办法不让董小二说出去！”
沈慧垂下眼皮看着地上有些发黑的稻草，暗暗腹诽，这厮的脸皮真厚！
冷校长和薛芳没有问什么办法，起身将三人送到牛棚门口，就回身关上了门。
三人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黑影从树后站出来，随后一盏煤油灯亮了起来，将沈慧三人照的清楚，三人却看不清提着灯的人的面目。
就见黑影晃着煤油灯大声喊道，“都出来，好好看看这几个人大晚上的不睡觉的都在干啥！”
他的话音刚落地，十来个人从不同的方向聚集过来，将沈慧三人围了个圈。
这时候，沈慧的眼睛也适应了光线，拉开挡在身前的瘦弱身体，她很容易看清提着煤油灯的正是董小二。
一双三角眼闪着阴狠的光，嘴角微微下撇，明明只有二十来岁，却耸拉着肩膀，本来就不高，这下更是和沈慧平齐了。
沈聪担心的叫了声姐，沈慧忙拍拍他的手，轻声道，“不怕，姐姐有办法让他们不敢动咱们。”
沈聪点点头，忽又想起这是晚上，挺了挺胸膛，小声对他姐说道：“姐，我不怕！”
顾正钦环顾一圈忍不住蹙眉，这董小二还真是心思毒辣，社里的干部以及红卫兵中的头儿几乎都被他叫来了，这是根本没打算放过沈慧和沈聪呀。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烂好心，难怪沈慧会起了那样的心思，实在是这世道逼人！
第二十一章 痛打
沈慧一心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却仍在第一时间感觉到顾正钦突然涌起的愤怒。
两人本就是挨着的，沈慧想也不想的借着身体的遮挡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嘴唇微动，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顾正钦快快的回握回去，又很快的松开手。
这时候，除了董小二，其余人也将手中的煤油灯点亮了，十来盏煤油灯将牛棚前照的通亮。
“你们这是干啥？”顾正钦抬头威严的看着正在来回打量三人、笑的一脸猥琐的董小二，说着他微微侧身，将沈慧挡在了他身后。
董小二正对上他慑人的眼睛，情不自禁连连后退了几步，才觉得胸腔里的压抑散开了，立时就忘了那一眼的寒噤，忍不住后悔自己竟然被顾正钦一个眼神就吓着了。
沈慧垂下眼皮，掩住眼中的不屑，董小二也太自不量力了，别说和顾正钦做对手了，就是和顾正钦对视他都不配！
顾正钦只用了短短十年就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兵升到现在的连长职位，他没有强硬的后台，也没有雄厚的财力，他凭借的是在一次次的任务中真枪实弹的用命拼出来的。
他是从腥风血雨中活下来的战士，又岂是董小二这种放养长大，一无是处的社会渣滓可比的？
不仅是沈慧注意到了董小二的失态，其他人也没错过，虽没明笑，可眼中的笑意和低下的头却显示的清晰无比。
董小二心里涌起一股难堪，他转头对着地上吐了两口涂抹，回过头避开顾正钦的视线，昂着头，伸手点着三人。
“你们三个大晚上的不睡觉，到牛棚来干啥，是不是和里面的社会败类联系，想要制造什么危害国家的……”
沈慧冷笑一声，在只有董小二括噪的声音下显得异常清晰和突出。
董小二接下来的话被噎了回去，他转向沈慧，面上神色放松，总算是不用面对顾正钦了，正合他的意，若是他知道了沈慧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放松了！
董小二看着‘软柿子’，很是贴切的诠释了颐指气使这个词，“沈慧，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儿牛棚，是干啥，是不是给牛棚里的老男人做了二房？”
“听说这老男人之前可是城里大学的校长，那好东西可不少，老男人……”
顾正钦紧紧握着拳头，尽管有身份限制，他也忍不下去了，董小二污蔑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新婚妻子，一个是他敬爱的长辈，再忍他就不是男人了！
手臂抬起，拳头正要往董小二脸上招呼，另外一道身影也同时冲了过来，他立刻分辨出是沈聪。
他眼神幽暗，他回部队了大不了得个处分，可沈聪还要在村里生活。思及此，他另一只手快速将沈聪拉了回来，握拳的手也同时打了出去。
董小二正说得吐沫横飞，突然一拳头到了眼前，生生收住了接下来的话，险些没被呛着。
就在他呆滞间，拳头如约而至，董小二的脸被打的偏到一边，离得近的几人真切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不用人提示，自动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眼中先前流露出的恶意和看戏的心态全都在不知不觉间收敛，只剩下惊恐和惧怕。
他们怎么就忘了顾正钦是个当兵的，当兵的脾气大多不好，一言不合就拳头招呼，偏他还是个官，更是他们这些人惹不起的，怎么就一时糊涂听信了董小二的话，就跟着来招惹顾正钦。
有人害怕，那是无关己身利益。
董小二的爹，董大，村里的会计，平时没少干坏事，早就干习惯了，要是深究起来，身上也背着几条人命。
前世文革结束之后，立刻就有胆大的人像上面告状，县里派来的人经过调查，发现董大身上背着三四条人命，当即就抓了起来，但是，董大在宣判之前就自杀了。
现在他还是村里大权在握的会计，唯一的宝贝儿子被打了，他本就是个护短的，就是想要害怕也顾不得了，当即扔了手里的煤油灯，也没回头看一眼被煤油灯砸了的倒霉蛋一眼，恶狠狠地扬起拳头冲到了顾正钦面前。
董小二被顾正钦这一拳头不但摔倒在地，鼻梁骨也断裂了，但脑子是清醒的，看到老爹冲上去替他报仇，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嘴中还不住的嚎叫，“爹啊，爹啊，你儿子要被顾正钦这小杂种给打死了，你要给儿子报仇呀……”
可惜，这个痛快只持续了短短一秒钟。
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女声，那声音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说出了一串名字，“二桥路、二蛋、供销社李红英、公安局五分队队长吕爱国。”
声音不大，不含一丝感情，伴着此起彼伏的嚎声并不明显，就连沈慧身边的沈聪也只模糊听到姐姐在说话，却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
但是，正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的董小二却莫明地听的一清二楚，他的脑子第一次旋转的如此快速。
“爹啊，住手！”
董小二反应的很及时，时机也抓得准的不可思议，几乎在场中最安静的一刻爆发出来。
宝贝儿子的喊声让董大顿了顿，顾正钦却不管这些，打一拳也是打，打两拳也是打，既然如此，也把这帮子社会渣滓好好教训一顿出出气，他这次回来可没少听他爹提起村里的这几个恶人，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董大身上，董大一动不敢动，旁边咬着牙面目狰狞的董小二哀求的看着老爹，口中一个劲儿的喊着，“爹，我们错了，让他打！”
董大可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大事发生了，不然他儿子不可能这样，不过，也对顾正钦和沈家姐弟二人更是恨了。
顾正钦也不客气，打完了董大也没放过董小二，拳头打脚踢，董小二抱着脑袋一声不吭。
沈聪惊异的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呢喃道，“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慧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有话回去再说。
至于村里其他人更是惊的眼珠子几乎掉到地上。
第二十二章 把柄
会计掌管着全村的钱财，会计手里稍微**儿缝出来就够一家人吃饱肚子了，虽不是最大的官，确是人人巴结的。
董小二这个儿子也因此受益良多，在村里说一不二，他说横着走，就没敢竖着走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大冷的半夜一个招呼就能将村里的干部全都叫来。
此时见着平日里猖狂至极的董小二挨了打后不但没有还回去，反而跟个孙子似的任人家往脸上招呼。他们抬头望望天，一定是他们还没睡醒，所以才会看到这极其诡异的一幕。
不管他们怎么想，却知道眼前的情景是真的。
最终还是有一个人站出来劝道，“顾家小子，你们公然在众公社干部面前殴打会计和红卫兵队长，你们，你们这是造反！你们，你们这是公然*********顾正钦懒得搭理他们，沈慧却没这个好性儿，回头一个冷眼看过去，其中的冰凉生生将说话这人吓得一个激灵，张着嘴再说不下去了。
看顾正钦打的差不多了，沈慧拉着沈聪也上前踢了几脚，又趁乱对董小二说道，“你做的事我都知道，要是再敢动我们沈家人，我不介意让吕爱国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原来是顶绿帽子！”
沈慧说完站起身拉着顾正钦和沈聪离开了。
听了那话的董小二却如被雷劈了一样，他和表妹生了个儿子的事儿怎么会被人知道了，还被仇人沈慧知道了，这要是被吕爱国知道了，他可就死定了，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也顾不得浑身疼的要死，忙起身要追沈慧。
董大可不知道宝贝儿子的事儿，他见儿子疼的发抖了，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就扑到董小二身上，“儿啊，你怎么样了，快让爹瞧瞧！”
董小二之前缩成了个团，紧紧抱着膝盖，不知怎么的，压得腿有些麻了，起了两下没起来，被他爹这一扑又倒回了地上，忙喊着，“爹，你快起来，我有要紧事！”
可他的脸肿的导致声音失常，他爹只听到一阵嘈杂的呜哇声，就是听到了也只当儿子在叫疼，何况他的声音在他爹的嚎叫下很难有出头之日。
董小二心急呀，身上这些伤势再重也比过他的命呀，第一次觉得他爹这么紧张他也不是个好事儿。
可随着他爹的一声呼喊，周围人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就连董大都快摸不着儿子的边了。
先是被顾正钦打的够呛，再被沈慧的话惊得几乎神魂出窍，再加上董大那实实在在的一扑，又被众人吵得几乎耳鸣，董小二再也坚持不住了，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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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后来跟董小二说的啥，我看他一脸的震惊，都快吓傻了！”路上，沈聪好奇的问道。
沈慧瞥一眼顾正钦，想想还是告诉沈聪好了，到时候随军了，阿聪也能有个依仗，免得董小二报复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偶然之下我得知了县城公安局小队长吕爱国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而是董小二和他妻子，也就是董小二的表妹，咳咳，那啥，生的。所以，只要我一提二蛋，董小二就蔫了。你也记住了，要是村里人敢动你，你就找董小二，就提二蛋，他就老实了！”
“为啥别人欺负咱家也找董小二？”
“不然呢，谁知道是不是董小二背地里搞的鬼！”沈慧毫无责任的说道。
沈聪瞥他姐一眼，他姐正处于兴奋中，不可靠，又瞥一眼新任姐夫，姐夫面无表情，所以，这是默认？
顾正钦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黑黢黢的夜空，看到了今晚那些人的嘴脸，他很难在去说什么无辜了。
“知道了，姐！”沈聪笑着答应道。
沈慧回头笑笑拍拍他肩膀，夸道，“孺子可教也！”
“对了，姐，你刚才说的——”沈聪挠挠头，“人家会信吗？”
“哦，当然，实话告诉你吧，那董小二的表妹和吕爱国都是O型血，可那二蛋却是A型血，O型血和O型血是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所以，二蛋根本就不可能是吕爱国的儿子！”
一旁的顾正钦诧异的看向沈慧，初中课本里可没讲过血型的问题，他懂也是到了部队之后才学习的，沈慧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着他的视线掠过她有些突出的肚子，里面藏着冷校长给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这本书他知道，是俄国人写的，也是禁书。
现在到处都在搞运动，学生在学校不是学习而是批斗，课本都没人看，更别提禁书了，她却不一样，明知有危险，却还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