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下午要去县里买结婚用的东西，咱家的布票、糖票给我几张！”沈慧坐下后说道。
“嗯，咱家我给你攒了好多张布票，你多扯些布来，我闺女出嫁得大半的漂漂亮亮！”成香芹笑着说道。
“妈，顾家那边也要拿布票，咱家的布票咱一人扯一身衣服，您和我爸还有阿聪都三年没做过新衣服了。”沈慧嗔道。
“你这丫头，顾家是顾家的，咱家是咱家的，都是你的，娘这里还留了三张那个布票，就等着做身新衣服你结婚时候穿，你不用管我们！”成香芹说着拿出几个手帕包的严严实实的布包。
第十一章 嫌恶
沈慧没等成香芹打开就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是十来张布票、几张粮票、以及日常生活所需的油票、蛋票、肉票等，前世她也见到了这几个布包。
“这些加起来有十来尺了，够做上下身的衣服了。”成香芹将数出来的七八张布票递给沈慧，又在最底层翻出一张崭新的糖票。
沈慧点点头，收下了，眼看着成香芹又从另一个布包里拿出一沓子毛毛钱，她忙拦住，“妈，钱就不用了，我那儿还有！”
“你那点儿钱留着自己零花吧！”成香芹还是将钱退给了沈慧。
沈慧无奈只得暂时收下，想着等完事儿之后再还给她妈。
另一边，顾正钦也拿回了自家的布票，被顾母叮嘱了一番要买啥买啥，不要独断专行，要让慧慧挑她喜欢的后，终于到了响午饭，顾正钦的耳朵也终于清净了。
*****
与此同时，在距离沈慧家所在的二蜂村一千公里的奚城军区大院五号住宅楼里一家三口也正在吃午饭。
坐在主位的是个威严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一头半寸显得整个人很精神，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桌子上的两位女士碗里还有一多半饭的时候，他碗里已经空了。
中年男子刚放下碗你，左边的中年女人就问道，“老冯，再来一碗？”
中年男子老冯摇摇头，“半碗！”
这时，右边吃了一半的年轻女孩停下筷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向老冯，“爸！”
看到老冯转过头了才一边无意识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边问道，“爸，正钦他——”
这话对她来说有些艰难，还没说完眼里就殷满了泪水，细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他真的要娶一个村姑？”
老冯闻言脸色也不大好，但还是点点头，“嗯，你王叔叔刚好从他们那个县经过，顾正钦当时就把结婚报告交上去了，老王当时就批了他的结婚报告。前两天他们营长也收到他的请假报告了，给他批了五天假。”
那边盛饭的中年女人这时也端着大半碗饭递给老冯，看见女儿眼睛里的泪水后，不禁叹口气，“静怡，你爸军区里未婚的小伙子不少，没了顾正钦，还有其他人。”
听了中年女子的话，静怡姑娘眼中的泪哗地落了下来，人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眼里地喊道，“妈！”
“你明知道我这么多年只喜欢顾正钦一个人！”
无论是中年男子老冯还是年轻姑娘静怡都衣着整齐，明显的城里人状态，与之相对的是中年女子，一身洗的发白的深蓝色正装，一头齐耳短发别在耳后，显得很是干练，听到静怡的喊声将身体往椅子里缩了缩，垂着脑袋，手握着筷子一动不敢动。
“静怡，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老冯皱眉瞥了眼缩着身体的中年女子，淡声说道。
静怡随口应了一声，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的敷衍，可无论是老冯还是中年女子都当没听到。
中年女子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一脸欣慰的微笑，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鸡蛋放进静怡碗里，静怡并不领情，嫌恶的将碗往旁边一推，筷子在桌上摔得啪啪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要用你用过的筷子给我夹菜，都是口水，脏不脏！”
说完也不管桌上的两人自顾自的踢开椅子上了楼。
中年女子扒饭的手停下来，脑袋垂的几乎要进了饭里，眼中氤氲着潮湿的雾气，终于还是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寂静的厅堂里传来几声轻微的抽泣和吸鼻子声。
旁边的老冯眼中闪过厌恶，抬手解开脖子跟前的两颗扣子，碗同样往前一推，手中的筷子落到桌面，临走前还是说道，“静怡还小，有口无心，你别跟他计较。”
中年女子点点头，待听到关门声后再也忍不住的将趴在胳膊上痛哭起来。
第十二章 姐夫
冬天没有午睡习惯，顾正钦吃过饭拿上顾母准备的布票、棉票、糖票以及一张手表票去了沈家。
沈大海和成香芹已经去上工了，家里只有沈慧和沈聪在家。
“你等等，我姐马上就来！”沈聪不咋情愿的将顾正钦让进屋里。
顾正钦嗯了一声往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了，似乎不在意沈聪的态度，“阿聪，听你姐说你已经上高三了，在学校学习成绩非常好。”
沈聪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现在国家没有高考了，你高中毕业之后打算做啥？”
沈聪皱着眉头，他根本就不想跟顾正钦说话，可是……
“还没想好！”
“秋天要征兵，不如当兵好了，你个子高，就是身体有些瘦弱了！”顾正钦打量了几眼沈聪说道。
至于其他条件，诸如家庭背景、文化程度他都没问题，没有了高考、大学，进部队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以参军？”沈聪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正钦，眼中盛满了惊喜和激动，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军人梦，他也不例外。
顾正钦点点头，“嗯，今年秋天要征兵，刚好你也高中毕业了，可以试试！”
“那我——”沈聪站起身，在屋子里疾走几步到了顾正钦跟前站定经历各军礼，“那你看我能通过吗？”
“没问题！我们军区也要来着招人，到时候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顾正钦含笑答道。
“太好了！谢谢你顾——”沈聪忙捂着嘴，摆摆手，“不是，谢谢姐夫！”
听到这声姐夫，顾正钦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见外了！”
沈聪突然凑近顾正钦耳语道，“姐夫，你可不能让我姐知道了！”
顾正钦转头问道，“为啥？”
沈聪嘟着嘴，抱怨道，“我姐总说让我好好学习，说不定明年就恢复高考了，想让我参加高考呗！要是知道我想参军，肯定不同意，她不同意，我爹娘又总是听她的，肯定也不同意！”
顾正钦笑笑，“好！我答应你，这算是我俩的秘密！”
沈聪点点头，“谢谢姐夫！”
语气亲昵，听的顾正钦心里满意，小舅子也太好搞定了！
而房间里面的沈慧正在梳头发，听到沈聪响亮的‘姐夫’手里的数字差点儿没扔出去，眼中闪过讶色，顾正钦做了啥，居然让一直都对他敌视的阿聪不弃前嫌的叫姐夫？
快速将头发梳顺，分成两半，各在底下编了两个辫子垂在背后，对着光滑的书桌照了照，还不错。
又换上一身干净的淡蓝色衣服和黑色裤子，又将一条红底黑点儿的头巾塞外衣兜里，这才出了门。
听到门响，正说的兴头的顾正钦和沈聪齐齐抬起头，就看到沈慧俏生生的站在那儿。
“看什么呢？没见过吗？”沈慧笑着走过来，身体有些僵直，心里还有些紧张。
顾正钦收回视线，垂下眼睛没吭声，手却自动将远处的小凳子放到身边。
沈聪可没想那么多，这是他亲姐，想看就看了，“姐，你真好看！”
沈慧抿嘴笑笑，斜他一眼道，“难道我平时不好看吗？”
沈聪忙着急的摇头，“不是不是，我姐平时也好看，今天更好看！”
沈慧笑笑安抚道，“姐逗你玩的，别急！”
“坐！”顾正钦的声音传来。
“嗯？”沈慧疑惑的看向他。
顾正钦指了指身旁的小凳子。
“不是要去买东西吗？现在不走吗？”沈慧看向他。
顾正钦抬起头，余光瞥见小眼神不停往沈慧脸上扫的沈聪，不知咋地看起来有些碍眼，他立刻站起身，“好，现在就去！”
沈慧眨眨眼，又点点头，“好，走吧！”说完又转向沈聪，“阿聪，老实在屋里待着，不要出去乱跑！还有，把你的课本拿出来复习，姐去县里给你买两本资料。”
沈聪一听急了，资料可贵了，他姐买了书还怎么买结婚的东西呀？
“姐，不用！再说，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恢复高考呢？咱不花那个钱！”
沈慧蹙起眉，“说什么呢？这个钱是别的钱吗？听姐的！”
说完也不管沈聪在后面急的跺脚，自顾自的拉着顾正钦出了门。
院中停着一辆自行车，是顾家这次才新买的。去县里走路要两个小时，自行车半个小时就到了。总是借村里的，顾正钦觉得烦了。
“怎么样？”顾正钦注意到沈慧的目光集中在自行车上，忙问道。
沈慧点点头，“挺好的！”
自行车还有不好的么，就算是两年多后，自行车也不是人人都能买的起的，至少她前世似的时候别说自行车了，就是一块手表都买不起。
“以后有时间了，我教你骑！”突然，一道声音在耳边说道。
沈慧扬起笑脸点点头，“好！”
这算的上是意外之喜了，前世看到白莲花穿着军装骑着自行车英姿飒爽的停到顾正钦面前，沈慧羡慕的晚上做梦都是顾正钦教会了她骑自行车。
白莲花骑着自行车来看顾正钦，但走时确是顾正钦骑着自行车带着白莲花，白莲花侧坐在后面的车座上，头靠着他的背，双手肆无忌惮的环在他的腰腹间，两人的身影紧紧贴合在一起，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到现在，想起这一幕，沈慧都觉得刺眼和嫉妒，以及深刻骨髓的哀伤。
她不敢想像，要是这一世顾正钦依然无情，她的心会不会就此死了。
她看着顾正钦扶着的崭新自行车，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失意，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想学自行车了！”
就算要学也是自己学！
顾正钦回头诧异的看着她，只当是自尊心作祟，想着跨上自行车，回头对沈慧道，“上来！”
沈慧嘲讽的一笑，将那刺眼的一幕赶出脑海，她从来都不是暖房里的花儿，这些东西不适合她。
待沈慧坐稳后，顾正钦踩着脚蹬上了通往县城的大路，沿路没有一个人除了自行车上链条绞动的声音外异常安静。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空气湿冷湿冷的，身前属于男人独有的刚硬气息毫无阻碍地充斥在鼻尖，让沈慧有些不自在。
第十三章 手表
她忽然想起梳头时听到的那一声姐夫，清了清嗓子，问道，“顾正钦，我没出来之前，你和阿聪在说啥呢？”
“哦，没啥！就是问问他学习咋样，要是需要啥资料等回了部队，我抽时间往城里去给他买几本资料。”顾正钦面不改色的说道。
沈慧翻了个白眼，她看起来不像亲姐吗？
沈聪什么样儿的，她比他清楚，那是几本资料能收买的吗？
“不用！我给他买就行，再说你部队不忙吗？”
“嗯，也行！”顾正钦单手扶着车把，一样将自行车骑得稳稳的，他想来想去，主要还是沈慧太轻了。
沈慧里面穿了件棉袄，出门后还特意将那条红底黑点的头巾裹头上，又揣着手在袖里，微低着头，就剩下脸暴露在冷空气里，这会儿已经冷的两颊通红，好在她也适应十八年了，倒是没有流鼻涕，不然还真是不好意思和顾正钦一起走。
沈慧可不知道他在想啥，她正缩着脖子躲在顾正钦身后，稍一往前，风就往脸上吹，这可比冷还要让人难受，要不了几次就得皴了，她可是个姑娘家，脸面也是顶重要的。
这段是下坡路，随着自行车的加速，风也越来越大，就算是躲在顾正钦身后也能感觉到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不用说，挡在前面的顾正钦的感觉更不好。
虽然当兵的有时候训练的比这还艰苦、比这环境还要恶劣，但作为新婚妻子，理应关心下吧？
沈慧也不是个拖拉的，只用了一秒钟就考虑好了，清清嗓子，刚想说话一阵狂风迎来几差点儿要灌进嘴里了，等风稍小些，沈慧赶紧张口问道，“顾正钦，你冷不？”
“不冷！”顾正钦大声说道，震得沈慧耳朵响，也不知道他带着个人咋还恁大的劲儿。
沈慧也不在意他的回答，指着旁边的小路道，“顾正钦，下了坡拐进旁边的小路走，那里树多挡风！”
“不行，那里太颠了！”顾正钦扬声答道，他在前面都觉得颠簸，坐在后面感觉更明显。
沈慧心里一暖，忙道，“没事儿！这风刮得我脸疼，颠簸一点儿也没啥！”
反正不是脸就是屁股，总有一样今天要遭罪。
顾正钦点点头，忽然想起她未必能看得到，于是说道，“好！听你的！”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声音中带着点点的欢喜。
下了坡，顾正钦果然拐进了小树林里的小路，风被挡在外面，不冷了，可是——
她的屁股呀！
沈慧可算是理解了欲哭无泪的含义了。
顾正钦也被颠簸的上上下下，想着沈慧一个小姑娘坐后面更难受吧？
忙问道，“沈慧，你要难受了早点儿说，待会儿我们还走大路！”
沈慧忙摇头，“不用，我不难受！”
这点儿苦算什么，她前世后来受的苦可比这苦，她不照样坚持下来了？
“这儿的路不好走，你注意看路，不用管我！”沈慧扬声嘱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