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亚。”苍厚的声音从病房内传出来,带着一种辛酸和无奈,“该退役了。”
严指导的话像是打开了一道闸口,大亚的腿即刻就软了,一下子跪坐到地上,脸上也瞬地湿了一片。
廖茗茗离得近,赶紧去扶:“大亚姐!”
大亚却只是歇斯底里地哭,哭的喘不上气儿,声音都哑了,这才抱住安慰她的廖茗茗:“对不起,对不起茗茗,都怪我太执着,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本来你今年是有机会参赛的。”
廖茗茗看着这样的大亚姐心中五味杂陈,只得紧紧回抱着她,寥以安慰:“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自己不听话,非要跳3A,只是做运动员的人,又有哪个没有点儿执念呢?”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面对这种时刻廖茗茗也是无能无力,只能在心底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扶着大亚回到病房,廖茗茗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已经从口袋中消失,不知何时落到了江诠的手里。
江诠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熟练地输入跟自己相同的密码,进入界面,直接点开了她的相册,第一张便是她在朋友圈里删掉的那张亲祁程的照片。
“如你所言,做运动员的,又有哪个没有点儿执念呢?我的执念便是你啊。”
退回到主界面,任屏幕亮了一会,自动回归休眠状态,江诠自言自语地叹息了一句,看着暗掉的屏幕上映出来的脸,上面掩饰不住的情绪很清晰。
——嫉妒。
☆、你才二百五
廖茗茗在医院里一直陪着大亚,直到晚上才离开,虽然是伙伴,但能做到的安慰也有限,不管别人说什么,每个人的路最终还是得自己去走,希望她能早点看开吧。
江诠虽然也想陪着,但被严指导赶回队里了,毕竟他是现国家队里男单夺牌选手中的独苗苗,又在赛期时段,训练的节奏不能被打乱。
走的时候,江诠把手机还给了廖茗茗:“呐,你落外边了,点开有惊喜哦!”
廖茗茗还以为是什么惊喜呢,神神秘秘的,点开以后才发现江诠这厮居然把她的屏保给换了!
“我看你是真的欠抽!自恋居然都自恋到我这儿来了!”
江诠避着廖茗茗不痛不痒的拳头攻击:“这是惩罚,罚你没有按时给我加油鼓劲,所以你以后每次点开手机看到我的帅脸,可得记着把欠的份儿给我补上啊。”
嫌弃地别开脸,廖茗茗把手机揣兜儿里,小心地把病房门合上,甩手道:“知道了知道了,等你得了国际赛的金牌可别忘了我的功劳。”
江诠已经走开有一段距离了,听到这一句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眼底一道繁复的情绪一闪而过:“好啊,等我拿到了,金牌归你。”
*****
廖茗茗很晚才回家,严指导来接她回去的,一路免不了要听他念叨,也少不了扼腕叹息,什么看到大亚现在这样就想起了那时候的你,意气风发的关键时刻遭受了当头一棒,连带着一些感叹和激励。
下车的时候严指导和她一起下去的,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树影憧憧,伴着习习微凉的夜风,严指导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双肩:“再努力一年,我会尽力帮你争取的,如果明年还不行,就放弃吧。”
廖茗茗愣住,没想到严指导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头……”
严指导却只是摇头:“我亲手带起来的这批孩子里,就属你最出息,其实有时候没必要过于跟自己较劲,梦想并不是全部,你们能健健康康的我就知足了。”
听到这样的话,廖茗茗不禁觉得严指导老了,是真的老了,被他亲手带起来的那批孩子就只剩她和江诠还在为梦想拼搏着了。
“没事,没有我还有江诠呢,他那么厉害,平时也很谨慎,没受过什么大伤,起码还能再滑个几年等后面的苗子接上了再退役。”
严指导却只是笑,又拍了两下廖茗茗的小肩膀,语气里颇有些无奈:“你到底还是个没开窍的孩子啊,江诠和你不一样,他坚持不到你想的那么远。”
“他能的!”廖茗茗固执地跟他犯轴。
严指导却没有跟她呛,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拍了一下她的肩,没说话,走了。
他的步子迈的很慢很稳,廖茗茗一直目送他的车子开远,到那微弱的车灯被远方巨大的黑幕所吞噬,绿森森的树群重归漆暗,这才收回视线,蹭了蹭脚底下的石子,上楼,回家。
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一箱子破烂碎碗……
“嗷,我居然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一捂脑门,廖茗茗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打开箱子乱扒拉。
她终归是用那个碗吃过饭的,而且那碗还跟剧组里的破碗有色差,所以当一堆碎碗片乱七八糟地铺在地板上时,她很快就辨认出了她要找的那个。
“幸好,只是碎成了两瓣,古董碗不愧是古董碗,真禁摔。”
长舒一口气,廖茗茗踢了踢脚边那些粗糙的现代工艺品碎渣渣,一手一瓣把这个所谓的大明成化青花瓷碗往一起拼,卡上倒是可以卡上,只是一道长长的裂痕纵贯了整个碗,难看的很,也不知道这种古董能不能用胶给黏上。
算了,今儿个有点累,等明儿再说吧,也不知道这碗是不是真品,明儿个她可得找个地儿好好给瞧一瞧,省的被祁程给讹了!
这么想着,廖茗茗找了个纸盒把两瓣碎碗片小心地给包了起来,洗洗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就提拎着出门了,没忘戴上她的黑色口罩。
廖茗茗没有收藏古董的爱好,也完全不懂,就去了一个老北京胡同,据说这里有家锔瓷的,百年老字号了,修补古董的手艺一绝,正好让帮忙给鉴定一下真假,合适了就修修,终归是古董,修了也多少还能值点钱的吧。
老北京胡同很长,廖茗茗虽然在北京长大,但大多时间都耗在冰场里,这种地方毕竟来的少,三拐两拐店没找到倒是把自己给绕晕了,好不容易从里头绕了出来,便不想再进去了,索性找了家路边卖古董的店给看了看。
“老板,你没看错吧,这真是真的?!”
老板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六十多岁老头,带着个老花镜,把手里的放大镜放下,捋着胡须:“我都看了几十年的古董了,这么明显的还能走眼?大明成化青花瓷碗,市价两百多万,可惜了了,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廖茗茗:“……”她也想知道,这么好的东西祁程不好好放在家里摆着,拿出来盛什么面条!
“那您看,这东西要是修起来了还能值多少钱?”
老板沉吟着摸了摸碗面,摇摇头:“这事儿我可说不好,得看你找什么人修,修成什么样儿,胡同里有一位老匠人鬼斧神工,能把古董给修活了。”
“那位老匠人在哪儿啊,我刚去找了没找到。”
老板摇摇头:“病啦,据说是让自个儿孙女给气的,不肯继承他的衣钵,住院啦,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接活啦,让别个修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家伙,能修复到原价的一成就谢天谢地啦。”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谢谢您了。”
“甭谢,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年轻人以后可仔细着点吧。”
捧着两瓣碎碗怎么出门的又怎么回去了,廖茗茗看着手机里被存下的那个祁程经纪人电话,终于狠下心拨了过去,问了祁程的账号。
她的血汗钱呐!居然就被她一个不小心给搭进去了!这吃进去容易吐出来可难呢,一指头一指头数着自己输进去的零,廖茗茗的心在滴血,却又在狠狠心准备按下去的同时泄了气,把填进去的数字给改了。
一万,连续打他个250天,谁让祁程闲的没事拿古董碗吃饭,不是二百五是什么!男神光环也罩不住她现在淌血的心啊,都是她辛辛苦苦挣的钱!
在床上左右翻滚了两圈,廖茗茗咸鱼一样把自己干晾着,还有大半天的假期,去训练馆好了,上冰找找状态,把这两天没练的份儿给补回来。
此刻大概也就只有梦想的光辉才能治愈她心中的伤痛了吧。
不成想,光辉还没来得及镀上,伤害便被重温了。
……
北京这地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缘分这事儿真没法儿断言,运气差的在街上放个屁都能崩着熟人,何况只是巧遇这码子事儿。
廖茗茗那个悔啊,压马路时路过商场千不该万不该上去凑热闹,忘了自个儿还是个名头响当当的明星,以为戴着个口罩就能变身,结果刚一跟人搭腔,立马就被认了出来。
那个场面,现在想想廖茗茗都有些后怕,人群都快把她给挤成大饼了,跟大妈们在特价区抢购大抵也就这种感觉了吧。
正当她脑袋一嗡一嗡被挤的完全出不去时,一个人携着几名随身保镖把她从昏阙的边缘给救了出来,耳边嘈杂的喧哗和尖叫仍旧此起彼伏,却已有了渐远的趋势。
应该是一个质地硬挺的外套先套在了她的头上,廖茗茗没看清来人,就感觉到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直接把她从人堆里给扯了出来,脱离了人群拥堵区,那只手把她领到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前,车门打开,她就被甩了进去。
真的是甩!廖茗茗几乎是毫无形象地一头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然后一双锃亮的贴片棒球鞋就出现在她皮子底下,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头顶上的外套被掀开,廖茗茗的视线得以解放,然后便瞅见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悬在她的脑袋顶上正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的狼狈模样。
“苏锦你丫的找抽呐!劲儿那么大,我手脖子差点没给你秃撸层皮儿下来。”
这声破天的叫嚣伴着“咔嚓”一声细微的关门响,安静的车内空间彻底与外面喧杂的人群隔离开,苏锦难得地没有回呛,懒洋洋地猫着腰躺到了就近的座位上。
“谢了哥们儿。”
嗯?谢谁?苏锦这话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他的车么?
仰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简约低调的车内装修,完全不是苏锦的风格,接着一个廖茗茗此刻完全不想听到的清冽声音从后方响起。
“开车吧。”
这……什么情况!苏锦为什么会拉着她上了祁程的车!
☆、有些渊源你知我不知
“你们俩很熟吗?”起身慢腾腾地蹭到了座位上,廖茗茗看到苏锦躺的四仰八叉地,一副精疲力尽的夸张模样,禁不住问道。
苏锦连眼皮都懒得掀,就动了动嘴唇:“星光电影节上的邻座之缘,就见过那一面,你觉得我是水龙头么,自来熟地谁拧都流!”
廖茗茗:“……”那就好意思直接上了别人的车,还带了她一个巧遇的同伙,苏锦这个坑,深坑,无敌巨坑!!!
不知道廖茗茗的想法,苏锦只觉得在商场里被人群追了一道,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得顺路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廖茗茗给拉出来,这会终于歇口气儿了,待慢慢缓过来后嘴皮子又开始不消停了。
“嘿,哥们,这次多亏你了,只是你也太不会赶时机了吧,我们俩这巧合闹的准得上新闻,你还光派了保镖去解救,也不露露面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保镖呢,现成的头条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多可惜。”
身后的声线依旧沉稳,不紧不慢地扬起,又不紧不慢地落下:“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吃了一口冰渣,苏锦撇撇嘴,环着胳膊重新闭上了眼,不再搭话。
廖茗茗则一见到祁程就想到他把自己活生生扔路边上的事,因此被路人女司机讹了一百块还接受了一路烂演技的批评,再加上不得不赔钱给他,心里正堵着气呢,抱怨的话憋在心里正寻找发泄的出口,却在扭头看到他的时候泄了气。
祁程从未在公众场合戴过眼镜,此时却带了一副金丝圆框眼镜,穿过一层薄薄的玻璃,那一眼扫过来的凉淡视线也柔了几分,脱去了平日里难以近身的高冷气,平添了几丝亲近。
本来就英俊又耐看的帅气面庞,却因为这副眼睛而徒增几分呆萌气息,直戳廖茗茗的萌点啊!
“我能拍一张照片吗?”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直白请求,下一秒就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不能,我可没有让想骂我二百五的人拍照的心胸。”
“嗯?”廖茗茗自己都迟疑了一下,半天反应过来,他一定是收到了自己那一万块钱的打款,忙不迭尬笑,手机却不可控地被手指调出了拍摄界面,在祁程低头看剧本的时候迅速抬起。
“咔——”随着拍照声响起,擎着手机的手腕被握住,力道没有苏锦刚拉着她时的大,但触感上的冲击却远胜于刚才。
作用力对象的影响力果真是不可小觑的,廖茗茗觉得本来还隐隐作疼的手腕此刻一点也不疼了,反而烫得很,从肌肤相触的地方,由外到内,一直烫到了血液里,携着这赶子劲儿蹿上了头,腾腾地冒热气。
镜头里定格的是祁程放大的脸,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脸部线条在照片中呈现出来简直完美比例,可惜眼神稍显冷峻了,眼底点点的沉洌,与那副呆萌的眼镜框有点不搭,违和感却并不明显。
随便一拍都这么上相,好想珍藏起来每晚舔屏啊!!!
可惜,手机被某人给抽走了。
“真是看不下去,我这猴大王当着,该吱的声我还是要吱的,不经别人同意就偷拍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道德。”
一旁闭着眼睛假寐的苏锦趁两人僵持的这一瞬间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捞走了,嫌弃地点了删除,然后看到了自动跳到上一页的劲爆画面,吃惊地瞪大了眼,视线禁不住在祁程和廖茗茗之间来来回回挪腾,“看不出来啊廖茗茗,胆儿挺正的,没想到居然还是惯犯,这算是你初吻吗?”
自己知道就好,被别人看到廖茗茗真是又羞又恼,慌忙要把手机夺过来,苏锦却成心逗弄她,一不小心没拿稳,手机脱手掉出,正正落在了摊开在祁程膝盖的剧本上。
空间一瞬间沉寂下来。
祁程喜静,车上不请自来的两个吵闹货本就让他有些烦躁,再加上被迫重温了一遍眼前这张照片的事,被廖茗茗威胁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只是想到后来报复性把她扔下车的痛快,心情倒也不算太糟糕,便由着两人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