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珍皱皱眉头，场部的礼堂是当年伟人去世时搭建的，都是用上好的松木板，一夜间搭建起来，里面摆满了花圈和挽联，好几年了，还有专门的人在打扫和护理。
贾春梅见冯玉珍搭理自己了，赶紧又追问：“哎，你家弄这么多肉干嘛啊？”
“能干嘛？肯定是吃，风干等秦朗他们回来吃。”冯玉珍没好气的回答。
贾春梅撇撇嘴：“我家最近也有喜事，我家大丫，有人说媒了，是镇上粮站的呢。”
第六十八章 ：惊讶
冯玉珍懒的听贾春梅炫耀，端着空盆进厨房，看着凑在炉灶前粘凉鞋的姐妹俩，心里暗想：还是自家俩闺女好。
转眼八月底，秦小霞的录取通知书也如约而来，果然是市里的师范学校。
秦振华也高兴，晚上破天荒的喝了两口，躺在炕上时，还不住的跟冯玉珍说：“真是好啊，小霞出息了，回头小雨再考个高中，上了大学，就更好了。”
冯玉珍正跪在一边叠着衣服，听秦振华的话，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些，迟疑了下说道：“干脆让小雨也考个中专，这样能早早毕业上班，听说上大学要花不少钱呢？要是真考上省外的，路费也不少啊。”
秦振华瞪了冯玉珍一眼：“花钱怕啥？咱们省着点，怎么也够孩子上学的，小雨去山里这件事，我还没说你呢？你是咋看孩子的？得亏小雨没事，要是出了事，咱们还有什么脸活？”
冯玉珍有些委屈，把叠了一半的衣服往一边一摔，生气的说：“你这话说出去，好像我对小雨不好一样，那么大个孩子，我能看住啊？”
“行了，行了，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送小霞去市里报名呢。”秦振华见冯玉珍生气了，一翻身给了她一个后背，闭眼假装睡起来。
秦小雨积极的帮着秦小霞收拾着行李，因为要去市里上学，冯玉珍特意给秦小霞做了两身新衣服，还咬牙买了双皮鞋。
秦小霞摸着新皮鞋，喜滋滋的说：“小雨，等我上班发工资了，给你也买皮鞋穿。”
秦小雨笑着摇头：“我不要，布鞋穿着就挺舒服的。”
秦朗在一边直撇嘴：“你瞅瞅，你就去上个学，咋还虚荣了，光带新衣裳，旧的穿着丢人啊？”
秦小霞瞪了秦朗一眼：“你站一边去，我带啥衣服让你管啊。”
秦朗哼了一声，跟秦小雨说道：“小雨，等我去当兵了，发了津贴就给你买双棉皮鞋，比她这个还好的。”
秦小雨被秦朗的孩子气逗乐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秦小霞：“姐，这钱我也用不到，你去学校，用钱的地方多，你拿着吧。”
没等秦小霞伸手拿，被一旁的秦朗一把抢走，又强制的塞进秦小雨的口袋：“妈刚才给了她二十块钱还有好几十斤粮票呢，那么多钱，都她吃半年的，这钱你自己留着，想吃啥就买啥。”
秦小霞气的直瞪秦朗：“你真是多管闲事。”
秦小雨见秦朗使劲按在自己的胳膊，不让她掏钱，只能作罢，想着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再给。
秦朗回瞪着秦小霞：“我跟你说，你去市里可别学坏了，我那天可是看见你跟几个同学去买红纱巾，买回来你藏哪了？臭美什么啊？”
秦小霞心里一惊，瞪秦朗的气势也弱了下去。
秦朗突然跟醒过神一样：“对了，你哪来的钱？去买纱巾？是不是偷家里的钱了？”
“秦朗，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偷家里的钱了？你不要冤枉我！”秦小霞蹭的从炕上下地，瞪着秦朗说道，语气里却有些底气不足。
秦小雨坐在炕边，默默的看着秦小霞的反应，决定不把两块钱给秦小霞了，如果真按秦朗说的，这钱给了，真不一定是好事。
秦朗被秦小霞推搡着出屋，转身回来坐在炕沿上抹起了眼泪。
秦小雨看着秦小霞这样，也不知道咋安慰，就干巴巴的看着秦小霞哭。
“小雨，我真的没拿家里的钱。”默默哭了会儿的秦小霞突然冒出一句话。
秦小雨木讷的点点头，她相信秦小霞说的是真的，只是不明白秦小霞为什么会哭。
送走秦小霞后，秦小雨也开始准备着要开学了。
原本答应大红马，要送它去部队当战马的，只是最近也没机会去找罗湛，只能等开学找江蕊帮忙了。
秦小霞走后，感觉家里一下安静了很多，冯玉珍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忍不住说：“哎，也不知道小霞在学校吃饭没有，这孩子，别舍不得花钱啊。”
“到冬天秦朗要是走了，这家里就更冷清了，你们小的时候，盼着你们长大，你们长大了，就都飞出家了，哎，我怎么这么不习惯呢。”
冯玉珍每每唠叨起来，都有点想哭的感觉，这孩子养大有什么好处，就是看着一个个离开他们吗？
秦振华放下碗筷，说道：“行了，赶紧吃饭，孩子出去是好事，这是成材了，以后小雨好好上，争取考上京城的大学，到时候我和你妈一起去送你，也看看天安门长啥样，和画上的一样不。”
秦小雨认真的点头：“爸，妈，你们放心，我肯定好好上学，到时候带你们去京城看天安门。”
随后几天，秦振华他们都觉得秦小雨变了，变得有些爱撒娇，还积极主动的要求学做饭，每次冯玉珍做饭时，也是脚前脚后跟着，帮着洗菜烧火的。
冯玉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秦小雨喊妈的时候，总是露着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很亲很近。
秦小雨发现放下心里的执念，和家人相处起来，好像更自在，更轻松，不用每天怀揣着小心思，想东想西的，就这么本真自然的挺好。
开学后，江蕊却没有从老家回来，而是给秦小雨写了一封信，她要转学在老家上学了，因为内地的教学质量要比边疆好很多，而且江大勇在部队待的年限也到了，估计这一两年就要转业回老家。
江蕊在信里和秦小雨相约，四年后，一起考京城的大学，到时候在京城见。
秦小雨看着信时，突然想哭，江蕊是她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朋友，却突然就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放学时路过部队门口时，忍不住停下脚步，江蕊走了，罗叔叔是不是有一天也会离开？
罗湛开车到部队大门口时，就见秦小雨现在路边，单薄的身子，在夕阳的晕染下，显的很落寞和孤单。
他刚从汽车站接了来看他的母亲夏虹，听了一路的催婚经。
这会儿夏虹像是说累了，倚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等车子从秦小雨身边过。
夏虹不经意的回头，看清秦小雨的相貌时，瞬间石化。
“安洛……”
泪如雨下……
第六十九章 ：安洛
“停车，快停车！！”
夏虹激动的不管不顾的拍打着开车的罗湛。
罗湛眼角一抽，只能将车靠路边停下。
夏虹下车，清楚的看清秦小雨的容貌后，更震惊，这分明是她二十多年前，初见到安洛的模样，眼泪瞬间流的更厉害了。
秦小雨有些吃惊的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夏虹和罗湛，还有夏虹见到自己，为何会泪流满面。
罗湛绕到夏虹身边，看着夏虹失态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安洛，洛洛……”夏虹又喃喃的喊了一声，深知这不是安洛，却还是忍不住想上前去亲近。
罗湛这次听清夏虹嘴里喊楚的名字，愣了一下，他们要找的那个孩子，母亲就叫安洛。
秦小雨愣愣的看着这个漂亮的阿姨走到自己跟前，不知道为什么，夏虹喊安洛时，语气里的悲怆，让她的心酸酸涨涨的想哭。
夏虹已经年过五十，但是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就像四十左右，依旧清丽的五官还没有被岁月腐蚀，眉眼间这会儿难掩的悲伤和难过，是罗湛没有见过的，他的母亲，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夏虹站在秦小雨跟前，手抬了起来，只是在秦小雨头顶虚虚的滑过，那一年，在恩师的家里，初见小师妹安洛时，也是这么高，也是这么瘦。
“阿姨，你怎么了？我不叫安洛，我叫秦小雨”秦小雨忍不住出声。
夏虹眼睛里立马闪过惊喜：“你爸爸是不是叫秦翰？妈妈叫安洛？”
秦小雨摇摇头，抿了抿嘴角小声说：“我爸爸叫秦振华，妈妈叫冯玉珍。”
夏虹似乎不信，退了半步，拉开点距离，细细的看着秦小雨的五官，这分明就是安洛啊，眉眼间似乎也有秦翰的影子。
罗湛两步过来，轻轻握住夏虹的胳膊，提醒道：“妈，你认错人了，这个孩子我认识，她家就是这个镇上的。”
夏虹这时才觉得自己的失态，是啊，安洛死了都快十五年了，这个孩子看着也就十二三吧，怎么可能是安洛呢？更不可能是安洛的孩子。
罗湛投向秦小雨的目光深邃起来，第一次动了私心，秦小雨就是秦振华家的孩子，肯定是！
罗湛想着，握着夏虹的胳膊也用了点力：“妈，咱们进去吧，我在家属院申请了一间房子，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转头又跟秦小雨说道：“放学赶紧回家吧，一会儿天黑了，该宵禁了。”
秦小雨赶紧退了两步，小声的说了声：“罗叔叔再见。”说完小跑的离开。
夏虹看着秦小雨跑远的影子，才收回眼神，世上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像的人？恩师安之鶴去世时，始终不肯闭上眼睛，他一直在等，等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回家，多少年了，没人敢告诉安之鶴，安洛已经死了。
安洛最初离开家时，老人家每一个黄昏，都站在胡同口，期盼着小女儿还像小时候一样，扎着羊角辫，蹦跳着回家。
指鹿为马，颠覆人生的十年，作为一名学者，却收到了最残酷的对待，最终熬不过种种摧残，死在四处漏风的草棚里。
安之鶴还有两个儿子，早早就和他划清了界限，安老去世时，也没有露面，是罗景年强硬出头，和几个学生安葬了老师。
夏虹永远记得，安老死不瞑目的双眼里，带着绝望，也带着期盼。
罗湛看着兴致一下低落了很多的夏虹，也紧抿着薄唇，他从来不知道母亲和安洛是认识的，看样子，还渊源颇深，只是现在不是开口问的时候。
到了家属院，夏虹进屋后喝了杯开水，情绪才平缓了一些，长叹一口气，跟罗湛说道：“阿湛，我还想再见见那个孩子。’
罗湛眉头拧成一团，沉默了片刻，才说：“妈，你认错人了，咱们就不要打扰那个孩子了。”
夏虹看着罗湛，没有再说话。
罗湛给夏虹做了晚饭，吃了饭，又烧水让夏虹擦澡。
夏虹在屋里洗澡时，罗湛站在家属院的白杨树下，一根烟接一根烟的点着。
如果秦小雨是上面要找的人，现在似乎也好解释了，这个丫头自身就有很多秘密，每次都在小心遮掩着，毕竟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有心人的调查。
还有秦振华那天突然的托付，他说秦小雨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如果有事，可以希望他能照顾一下秦小雨
罗湛胸口顿觉烦躁和憋闷，狠狠的吸了几口烟。
夏虹简单擦洗了下身子，出来找罗湛，她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
出门就见罗湛站在树下，眉头紧锁的盯着西边天空的残阳，脸上的表情在晚霞天空的映照下，显得晦暗不明。
儿子有心事，夏虹很清楚的能感受到，轻轻走到罗湛身边。
“阿湛，你说你认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多大了？”
“十四五了吧。”
夏虹有些吃惊，十四五的姑娘，怎么这么瘦小，和安洛十二岁时一般模样。
秦小雨没有想到在放学的时候，会在学校门口再次碰见夏虹。
夏虹趁罗湛去营里，问了隔壁的军嫂，找到了镇子上的中学。
她不死心，她一定还要再见见这个孩子，就算不是，看着一样的相貌，也是一种慰籍。
夏虹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温和的看着秦小雨，眉眼间带着和善的笑意。
“孩子，我能和你说你几句话吗？”
秦小雨点点头，这是罗湛叔叔的妈妈，可是让她喊奶奶，却喊不出口，因为夏虹太年轻，显得比冯玉珍还要年轻个几岁，叫奶奶好像不合适。
夏虹左右看看，见校门口人太多，指指一边的大槐树：“我们去那边说吧？”
秦小雨又点头，她还在纠结怎么称呼，叫阿姨还是奶奶啊？
在树下站定，夏虹看着秦小雨纠结的小脸，声音又柔和了几分：“孩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十五，叫秦小雨。”
“你生日是几月的啊？”
秦小雨愣了下，还是回答了原主的生日日期：“三月的。”
夏虹又激动了，三月，三月，安洛就是死在三月。
第七十章 ：往事
“小雨，我可以喊你小雨吗？”
秦小雨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点点头。
夏虹压下心里激动的猜测，她清楚的记得，安洛死前的一个月，安老还像个孩子一样，打电话跟她和罗景年说：洛洛就要当妈妈了，没想到啊，我的小洛洛也要当妈妈了，景年，夏虹啊，我拿不到去边疆的批条，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洛洛？
罗景年当时动用了部队的关系，才请假去了边疆，可是依旧晚了，等可依托海矿区时，只见到了秦翰和安洛两座长满草的坟。
矿上的领导深感痛惜的跟罗景年说：“秦教授是为了保住我们这个矿，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安老师因为怀孕时，不肯下工作一线，提炼矿石里的贵重金属，受到辐射也早早没了，孩子也没能保住。”
罗景年总觉得事情不对，他不懂科研，但是知道当时的大环境，也知道在这个矿场发现的绿柱石，是运行核反应堆不可缺少的原料，还有铯，火箭发动机的理想燃料。安洛不该出现在提炼现场。
罗景年找人去调查，却发现在调查中，受到种种阻力，眼看假期要到，不得不回了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