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岩浆似乎冻住,我不觉那么热了。
“你流血了。”隐含怒意的男性嗓音推开了众人聒噪的杂音,稳稳的落进我耳畔。
是陆引深,还是我幻听了?
我努力睁开因汗水而模糊不清的眼,眼前的人背着光,身形轮廓虚幻不真实。
我再迟钝,也知道我在拍摄节目的现场,刚要抽回手,他拇指按压住我手腕跳动的青筋处。
“有没有消毒水和创口贴?”他转过头对着骚动人群询问,又好脾气的摇头制止粉丝的拍照行为,“请不要拍照,也别传到网上去,麻烦大家遵守现场秩序,注意安全。”
我这才瞧清深深,他此刻严肃又不失柔和,却很有主导力,一番话下来,也没几人举着手机了,除了那些在拍现场其他艺人的。
随行的工作人员在摄影机下歉意的将东西递给他,嘱咐跟拍的人不要录这段画面后,又回头扔过来冷眼。
“你去录节目吧,我还不想上头条。”婉谢深深,我拿过他手里的创可贴,弯着身子藏进了人流。
有羡慕我的粉丝酸溜溜的说我好命,还说着说着讨论起我的外貌来。
不给任何人能拍到的机会,也不愿听到有关我外貌不好的言辞,我整张脸能遮的地方都给捂的密不透风。
要是我化了妆也许会大方的任他们瞧,可我素颜啊,我的素颜一向是憔悴没气色的。
“引深叫你去休息棚里待一会儿,他录完这段会过来找你。”
我离着粉丝包围圈远些,寻找刘思苑未果后,正欲拍拍屁股就走。深深的助理熊大魁梧的身躯拦住我的去路,带我去了明星的休息棚。
待在休息棚里,不仅没了讨人厌的阳光,还能看清明星们在镜头下的举动。要不是快临近上班时间了,我能瘫在这一天。
其他工作人员投过来的探究视线,熊大去解决了,他应该早就备好了说辞,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我托着腮理顺了方才发生的事,深深去找符合节目组列出条件的人,找到后返回现场引发了群体的狂热,我是被粉丝给推挤而摔倒的。
深深今日穿着整套的红色运动服,额间绑着黑色丝巾,衬得他斯文俊逸,又混合了点狂野霸道。两种不同的味道由他展现,如兔般纯洁如豹般危险,怪异却和谐。
我的男朋友真好看。
油然而起的满足感胀满胸腔。陆引深、陆引深,喜欢的人是我呢,我很想骄傲自满的长啸,最后还是挖着熊大拎过来的草莓蛋糕喂进肚里,姿态摆的格外淑女。
熊大说,“这本来是引深叫我去买了要送到你单位的。”
吃完蛋糕后,我估摸着深深一时半会儿还录不完,就跟熊大告辞回去工作了。
刘思苑随我后脚回来,她两手交握抚着胸口,头侧了少许弯度,眼睛里乍看之下有桃花花瓣飞舞,她脚步无声,像踩在了绵绵白云之中。
“让我摸摸你的手,这是引深摸过的地方吗?”刘思苑一脸陶醉,我知道她是在臆想她摸的是深深。
她几乎是在挠我痒,我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不禁好笑道,“要是陆引深亲我嘴了,你是不是要狼吻我?”
刘思苑马上变脸,“你别打我们家引深的主意!他是我的啦,为什么摔倒的人不是我!我也好想牵牵手,然后抱抱举高高。”
我很抱歉,她说的这些我和深深都做过了。
平静的过完了一下午,我认命的留下加班。
整栋楼称不上灯火通明,因为只有两三人在工作岗位上奋斗。对于领导来说,底下的人病倒在办公桌前,他们可能会微笑着说声辛苦。如果是猝死了,也只会给你颁一面锦旗表扬其敬业精神。
我们属于这单位的底层人员,蜉蝣般的小人物。还没有加班工资。
手敲击键盘发出的声响弄得和按琴音键的高低音似的,我深呼吸再吐出污浊气,欣慰的看着手边的报告已剩不多。
再看看时间,八点一刻,我伸个懒腰,舒展自己酸疼的身子。
通体舒畅之时,正厅的大门自动开闭,我赶紧从位置上站起,肢体已为我做好决定,我反方向朝卫生间躲避。
着一身深蓝色运动服的男子被身后跟着的摄像人员及做着笔记的人员,拥簇着进来。那个男子是与深深同档节目里的嘉宾,好像叫齐锐阳。大楼的门外仍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围观群众。
深深录制的节目还没结束啊?这么晚了齐锐阳来干嘛?
“那女生为什么要走?”成熟、浑厚的男性说话声在我背后响起,极具吸引力。
“可能是看你太帅了,怕把持不住。”有人调笑道。
我不想上电视而已,不要想那么多可以不可以……
控制不住好奇心,我偷躲在一堵墙的后面,屏息观望他们要做些什么。
自动门再度开合,红色的身影慢跑进我的视野里,是深深。他手里提着饭盒,白里透红的脸蛋稍显焦急,额前的碎刘海黏湿的分成了两部分。
深深刚要和齐锐阳说话,他后边的人眼尖的指着我,刺耳的女音就跟见鬼了样,“那后面有人!”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我往墙后缩了缩,倒没人来抓我去镜头下。听见有人说‘这段剪掉’,我镇静下来,但也不敢再偷看。
“锐阳哥,我想把我这盒宵夜放在她位置上,拜托了。”
“呃,好吧。”
两人简短的对话中断,之后再无声响。除却他们离开的动静。
加班的小插曲该是结束了吧,我怯生生的自墙后露出一只眼睛,他们一群人已淹没在黑夜中。
我的办公桌上躺着饭盒,饭盒旁贴着一张便签纸。笔迹清秀,字字暖心。
(加班族的赠品。身体很重要。)
红豆薏仁粥,粥类中我的最爱。
有些事也豁然开朗了,之前深深为何要扮女装出现在我单位,我猜是为了知道我是哪个位置的吧。不过,他咋清楚我今天加班?难道是凑运气?
总体来说,我对加班的不满可以烟消云散了,但愿节目播出的时间,最好是刘思苑回校的时候,否则我应付不来她唧唧歪歪的长篇大论。她肯定会嫉妒的想要掐死我。
慢悠悠的三日已尽数过完,我期待的心情也剩的渣都没有。深深给我发了信息,他还要赶下一个通告,有时间会跟我视频。
聚少离多的日子相当折磨人,我也只得苦涩的回答好。
☆、闺蜜
我与宋伊安、唐韶每两周都会凑一起喝茶聊天。地点时常变换,但大多数还是在宋伊安家开的咖啡馆。
\'恣意\'咖啡馆,我们霸占唯一的小圆桌,各自面前放着杯冒热气的咖啡,没人起头说话。无形的屏障将我们与其他客人分开。
咖啡馆的外部攀岩着几株绿色植物,偶有嫩叶托着娇滴滴的花苞。馆内,低调、缓和的纯音乐洗净了众人,形状各异的吊灯柔软了双目。在这里,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放缓生活的节奏。
多数人来这点上咖啡,一坐便是一天。独身者或带手提电脑或捧着高深的书,小情侣或哼哼唧唧你情我浓,或各玩各的手机。群体伙伴或比手画脚侃侃而谈,或打着游戏开黑。
“我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我率先开口道。
凝神在自己新做美甲上的宋伊安,转动着一双俏丽杏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如天然宝石。她是狡黠的、令人难以捉摸的。
她左手侧的唐韶,肌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英气逼人的面貌颇有古时征战沙场的女将风范,他人给她的评价基本是帅气、很有安全感。
唐韶是个直肠子,学不会迂回曲折的套路。而宋伊安恰恰相反,她的肠子弯弯曲曲,思想也很潮流化。
宋伊安听我这么一说,她垂首搅拌咖啡,露出脖颈处别致的锁骨链,“不是那谁来找你了吗?你以前可是会把你们的事说上好久。”
我笑笑,“也没啥好说的了,就玩了三天。”
毕竟以前浓情蜜意,我想把他的好也和两位至交好友说说,现在不再提,也是因为提多了甜度会大大降低,我要独自回味。
她们听多了也是会厌烦的,宋伊安的话表露出了点这个意思。
“嗯哼。”她语调娇柔,纤细的手指朝我伸来,“谢礼。”
我翻了个白眼,从单肩包里掏出包装完好的口红,“喏,你也是狮子大开口。”
宋伊安欢喜的收下口红,并向我飞吻,她指甲盖上的亮片闪动,万种风情融于她的一言一行中。要不是我早就免疫了,我必会对她俯首称臣,仅对她的皮相。
“你前段时间说要找工作,找到了吗?”宋伊安是富二代,毕业一年仍闲适在家,我知道她就算不工作,她也不愁花。前阵子她说她太闲了,要找份工作玩玩。我听了很想打她一顿。
宋伊安抿了口咖啡,却是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真打算就这样过下去?”
我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她不疾不徐的靠在小沙发垫子上,双腿并拢侧放,短裙随之往上跑,可宋伊安并不在意,“你和陆引深要一直这样交往?B市与我们这隔了那么多座城市,你们两个不考虑以后吗?”
我比了个\'嘘\'的手势,咖啡馆里有其他人,宋伊安的音量稍大,惹得别人有些侧目。“想那么远干嘛,我比较注重眼前吧,之后顺其自然就好……”
宋伊安很慵懒,唯有目光敏锐的攫住我。我左右张望,心虚的说到最后,声音弱的连自己都在疑问我说了哪句话。
“陆引深还小,不会考虑那么远,你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他要是拖你几年,你那时连黄花菜都不如了。”她撕开糖包,往咖啡杯里撒了点砂糖。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就黄花菜了?还有,深深也不小了啊。”夜深人静时,我有往这方面想,但我并非是非嫁人不可。
宋伊安说的话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句\'陆引深还小\',我那么想要忘记的年龄差距,偏要让我血淋淋的面对。况且,深深上次还差点推倒我了,所以他压根不小。
她端起杯子,艳唇吹散咖啡的热气,“你们做了?”
我被自己口水呛到,做、做了?“你脑回路也太奇怪了吧,我们纯洁如初好嘛。” 深深可是被封为禁欲系男神呢。
“那你脸红个起劲,害我想歪。”宋伊安啧了一声,转过脸去,朝经过的陌生男子放电。
不理她逾矩的行为,我掌心贴着脸颊,脸部似烙铁,险些烫伤了我的手。宋伊安讲得并无没道理,如果我要好好经营这段感情,首先我得把我俩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解决掉。而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我去有他的城市。
但B市房价非我家所能负担的,而且我爸妈并不会愿意迁徙。我骨子里不安于现状,可我抛弃不下父母与朋友。假若再避开这个问题,我与深深最终得不到好结果。
“小安安。”我叫着宋伊安的肉麻昵称,讨好的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合开一家店啊?”
宋伊安满意的收到那男人身旁女子的仇视,她拢了下短裙,意兴阑珊道,“你我都没经商的才能,你是钱多到花不完才想要开店吗?”
“可是我想不到自己还能干什么。”我喜欢画漫画,但完成的几部作品都被退了回来,因此我才发觉自己根本无任何才能。父母安排的工作,我做的不是很开心。
宋伊安摸着下巴,“你好像真的干不了什么。”
神经线嗞啦烧断,我沮丧的喝着咖啡,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化开,苦到刚挑掉牙神经的牙齿都复活了。这种苦,好似是在对我曾走过的时光的悔恨。当真是年少不学一技之长,几年后死得明明白白。
“你们别吵架啊。”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边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唐韶忽然开口,她将乌亮的短发别在耳后,精神不振的一手撑在了桌上。
“我们没吵架啊。”我和宋伊安异口同声。
宋伊安给我使了眼色,我抓住唐韶的手,求对视,“你怎么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和小苦瓜分手了。”每次聚会,唐韶总是最活力的,现下的她怅然若失的频频摇头,茶色的瞳孔了无生气,“他说我家人嫌他家穷。”
“他穷不会去打拼吗?这种男的分了也好,改天给你介绍个更好的。”宋伊安拍了她的肩以示安慰。
我咬牙切齿的喊,“宋伊安!”
我其实挺赞成唐韶和小苦瓜分手的,那男的占有欲极强,自尊心也极强,两人在一起时弄哭过唐韶。唐韶提起小苦瓜,亦是无多少笑容。这样两人不分手,徒增的嫌隙终有一天会裂成众多碎片,割破他们的血管,疯狂流下黏糊的红色液体。
宋伊安换了个方式安慰她,我听不清她们说的话,心里却莫名堵得慌。安慰人不是我的强项,但我怎么也该靠近唐韶,细细聆听她的酸涩。
可我感官不听使唤,像染了毒只顾着自我封闭。我不敢想深深父母知晓我俩交往后的表情,恐怕也会嫌我配不上他吧。正如唐韶父母希望她嫁的好,而不愿接受小苦瓜。
“嗯,最后我来结个尾,咱们再去KTV吧,把不好的情绪发泄出来。”宋伊安轻叩桌面,唤我回神。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如削葱根的手指互相揉搓,“我下个月要订婚了。”
她软语中夹着几分媚,我和唐韶似遭雷击或似弹打,面面相觑,对于她所说的消化不良。
“啊?是小哥哥?”宋伊安喜欢小哥哥很多年了,如今修成正果了?每回见着她隔壁的小哥哥,我总认为他们不相称,小哥哥太过淡然常忽视宋伊安的热情。
宋伊安眼神突地微黯,转瞬又亮起星芒,“不是。是陌生人。”
她瞒了事情,我想问又不晓得该从何问起,到最后什么都没问。宋伊安不想说的事,谁都逼问不出。
今天我们仨玩得不尽兴,彼此间负能量的干扰,各怀的心思,令消沉的情绪如赶不走的洪水猛兽。而后,我爸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也知道宋伊安订婚的事情,他催我谈恋爱催的更紧。
估计是见我没把他说的放在心上,爸妈已直接把我拎去参加相亲宴。有一两个想要和我更进一步发展的,我趁着父母不注意时,偷偷回绝掉了。
又过了几天,我下班甫一到家,鞋子还没脱下,就发现老爸鬼鬼祟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