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应声谁就是呗!”小姑娘无辜眨眼,惹来白黎一声低笑。
紫袍青年被他笑得怒从心中起,刷地一下抽出腰间长剑:“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
“哎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青蛮惊呼一声打断他,拍着胸口直往白黎身后躲,“白哥哥,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凶呀!难不成这条大街是他家的,咱们在这里说话,碍着他的事儿了?”
白黎忍笑,拍拍这小戏精的脑袋表示夸奖:“应该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位郎君额头扁下巴尖,眉间还带着煞,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富贵之相。”
这人嘴巴也够坏的,青蛮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紫袍青年额角直跳,再也忍不住挥剑冲上来,却被一旁脸色发黑的阮明决阻止了。
“陈师兄,大师兄虽然已经离开国师府,但他永远是我的师兄,你当着我的面再三欺负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师兄气了个倒仰,偏又顾忌阮明决现任国师亲子的身份,只能咬牙道:“我总共才说了两句!是他们……”
青蛮忙摆手:“先撩者贱,这可不能怪我们。”
陈师兄:“!”
“都在这儿干嘛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温润慈祥的声音。
陈师兄一愣,忍着怒气转身行礼:“师父。”
阮明决也神色恭敬地叫了来人一声“师伯”。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来者约莫六十来岁,头发灰白,眉目和蔼,手中持着一把拂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见到白黎,他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马上就训了陈师兄一顿并让他向白黎道歉,末了还出言谢道,“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这孽障还不知要害多少人,我该多谢你才是。”
“道长谢错人了,这盒子是小阿蛮发现的,那杀害林二郎的白骨妖也是她捉住的,我只是个单纯的过路人而已。”
白黎对这老头儿的态度和对阮明决差不多,不多么亲近,但算得上温和,青蛮想了想,收起方才牙尖嘴利的模样,礼貌地与他打了个招呼:“道长好,我叫青蛮,是个捉妖师。”
“捉妖师?”灵山道长有些惊讶,随即便摸着胡子赞赏道,“小小年纪便能斩杀这百年老妖,小姑娘好修为!”
“嘿嘿,道长过奖。”
***
因密室里的东西是青蛮发现的,简单寒暄几句之后,灵山道长就问起了此中细节——这个案子已经被大理寺转交给国师府,如今是国师府的责任,他不能不过问。
青蛮只想捉妖,对破案并没有什么兴趣,看在这老头儿人还不错的份上,便把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不过刚要拿出乾坤袋里的人偶,便有国师府弟子前来禀报,说是找到那只狐妖的下落了。
“好,这就出发吧,不过在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大家不要随意出手,以免伤及无辜。”灵山道长说完看向青蛮,神色和蔼地邀请道,“姑娘要是兴趣,不如与我们一起去?”
青蛮自是要去的,就算林文祁是白骨妖杀的,剜心案和杀害林二郎的凶手却不一定也是它,而如果那狐妖也是个作恶多端的,她这一天就能收集到两颗妖丹啦!
“白哥哥……”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直转,不知又在憋什么坏主意了,白黎睨她一眼,挑眉:“你跟他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的话我像刚才一样遇到危险怎么办?万一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还你钱呢?谁拍你马屁逗你开心,夸你最厉害最棒呢?还有还有……”
白黎:“……行了,我去。”
滔滔不绝的小姑娘马上停下:“嘻嘻,白哥哥最好了!”
正好这时李承朗也抱着壮壮追出来了,众人便一道出发,往城郊一座名为石岩的荒山赶去。
路上无聊,青蛮好奇地问白黎:“那个什么陈师兄,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啊?”
扫了不远处脸色难看,时不时冷眼扫来的紫袍青年一眼,白黎懒洋洋道:“也许是嫉妒我长得比他俊吧。”
青蛮:“……认真点。”
白黎挑眉:“我哪里不认真了?”
“……”小姑娘嘴角微抽,半晌叹道,“我忽然就理解他的心情了。”
这么欠打,不怼他怼谁?
白黎低笑,想说什么,前面带路的灵山道长一行人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大家注意隐匿气息,以免打草惊蛇。”
“是,师父(师叔)!”
青蛮照做,白黎也在非要跟来的李承朗肩上拍了一下。
李承朗因林文祁的死心中正伤感着,见此勉强冲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不是修行之人,这一路赶来其实很累,但林二郎是他的至交,林文祁也与他相熟,他总要亲眼替他们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
灵山道长道法高深,没一会儿众人就找到了狐妖九郎的巢穴。
那是一个外头长满了灌木草丛的洞穴,洞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里头砌着石床与石桌,石床上铺着干草,石桌上摆放着野花野果,看起来很是雅致。
他们到的时候狐妖九郎正盘坐在石桌上啃烧鸡,看见众人,它先是吓了一跳,待回过神,顿时脸色大变,叼着烧鸡就要跑。
它有逃命用的法宝,但众人早有准备,所以没一会儿,它就被人五花大绑按在了石床上,连带着那只烧鸡也狼狈地掉在了地上。
九郎看着那只烧鸡心痛欲死,不再挣扎却也不肯交代,就那么瞪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不屈姿态。
陈师兄在白黎那吃了憋,正是一肚子火,当即便拔剑冷笑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净儿!”
灵山道人拧眉阻止,想说什么,青蛮已经眼睛一转道:“如果他们答应赔你三只烧鸡……”
九郎眨眼,立时就笑了:“那我说!不过要十只,三只吃不饱!”
威武不屈了那么久,只是为了一只鸡?!众人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陈师兄也手一抖,长剑差点掉自己脚上。
只有白黎瞥了胸有成竹的小姑娘一眼,好笑地弯了一下嘴角。
小吃货。
青蛮不知他在看自己,见灵山道人答应了九郎的要求,便趁着给九郎松绑的机会探查了一下它的灵魄。
结果是:九郎的灵魄纯洁,并没有沾染杀孽或恶缘。
小姑娘有些失望,但也没太放在心上,恶妖难寻,她早就习惯了。
白黎却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沮丧,不过他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挑了一下眉。
有了十只烧鸡作为补偿,九郎很干脆地开了口:“我没有杀人,我是去报恩的,杜宰相的夫人很多年前救过我……”
杜娅若没有撒谎,九郎确实是为报恩而去。只是杜娅若不知道,就在九郎四处探林二郎的为人时,她身上的狐哨忽然自己响了——这说明她遇到了生命危险,九郎大惊,立马赶过去阻止了行凶者,还把他打晕带走了——它的毛发就是那时留下的。
“打晕带走?”众人不解,纷纷问道,“那房间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出门的时候在假山后面捡到的,也不知是谁下手这么凶残,竟直接把人给剥皮抽筋了,我怕林文锦回来之后又要伤害王娘子,想了想,就干脆把那尸体搬到新房里去了……”
“等等!你说什么?你说……”李承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说想要伤害王家娘子的是文锦兄?!”
“是啊,我赶过去的时候,那坏蛋正拿着把刀刺向杜娘子,杜娘子那会儿昏迷不醒,要不是我来得及时,她肯定就没命了!”
九郎的话在众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心里隐隐有几分感觉的青蛮也惊诧不已:“所以鼠小哥那天在新房床下捡到的那把匕首,就是……就是林二郎准备拿来杀杜娘子的?”
可是为什么?林二郎为什么要这么做?杜娅若可是他的新婚妻子!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我看他对杜娘子不安好心,就把他带走了。”九郎不放心杜娅若,又怕林二郎只是失踪的话,英国公府会不计一切派人来找。它知道国师府的人很厉害,所以才会利用那具尸体让大家都以为林二郎死了,这样它就能一直关着林二郎,永远都不让他回去伤害杜娅若了。
至于那具尸体,又不是它杀的,九郎并不担心他们会找上门。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它居然不小心掉了两根毛在那儿,引得众人一开始就把它当做了第一嫌疑犯。这事儿让九郎郁闷极了,不得不躲在家里闭关。那天它一看杜娅若屋里还有别人就赶紧跑,也是因为这个——谁知道凶残又愚蠢的人类会不会一抓到它就直接把它当凶手杀掉啊!
“不可能……不可能的,文锦兄怎么可能会……不可能的……”李承朗脸色发白地摇着头,怎么都不肯相信九郎的话,然而想起白黎说过那把匕首杀过最少五个人,还有那红木盒子里放着的六颗心脏,他又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难道……
壮壮看不下去,啪叽一爪子拍在了他脸上:“先听完再说行不?你瞅瞅你那出息!”
众人刷地一下看来,青蛮轻咳一声,把这胆敢当众抽皇家子孙的胖猫挡在身后,这才转头问九郎:“那那个林二郎,他现在人呢?”
第18章 狐祟(十二)
九郎没想杀林二郎,只是不想让他回英国公府,所以抓他回来之后,就把他关在了山洞深处一个巨大的木笼子里,每天喂点果子什么的。
林二郎起初还会想法子逃跑,渐渐就不挣扎了。
青蛮一行人寻过去的时候,他正静静靠在角落里,双目微合,神色平静,脸上不见半点被囚之人该有的愤怒与惶恐。
“文……文锦兄?”
李承朗艰涩的嗓音让林二郎微微一顿,睁开了眼。
“你们来了。”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少年眉目清朗,眼神温和,微微一笑的样子风度翩翩,俊雅如画。
不愧是人人称颂的如玉公子,这么狼狈的处境下都风姿不减。刚这么想着,肩上的壮壮就没出息地咽起了口水:“阿蛮!美男,美男啊!”
青蛮:“……你家白哥哥就在旁边。”
见异思迁得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么?
壮壮毫无节操地表示:“那怎么了,这世上所有漂亮的男人都是本仙女的真爱!”
青蛮:“……”
两人声音小,众人没听清,也没心思听,只看着笼子里的林二郎,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严肃。
刚与众人打完招呼的林二郎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李承朗。
李承朗单纯赤诚,向来全心信赖他,可眼下,他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挣扎与怀疑。林二郎心口一震,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世子……”
少年的眼睛暗了下来,双手也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李承朗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打断他:“你兄长出事了。”
林二郎一愣,变了脸色:“我阿兄怎么了?”
“你成亲那晚,他被白骨妖剥了皮抽了筋,尸体变成一堆血肉,出现在了你的新房里。”
青蛮的话让林二郎如遭雷击,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用力闭上通红的双眼,心里剧痛不止。
是他……是他害了阿兄。
“除了林世子,还有这六颗心。”灵山道长示意那拿着红木盒子的弟子上前来,“二公子可有什么想说的?”
林二郎倏地睁眼,待看清那红木盒子,脸色彻底白了。他急急扑上前,心底翻滚的情绪终于打破平静的表面,如同潮水般喷涌而出:“阿令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阿令?你是说它?”青蛮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物,白脸红衣,正是密室里那个人偶。
“阿令!”
听见林二郎的声音,人偶又流出了血泪,滴答滴答落下,夹杂着无尽哀伤。
“这是……”
青蛮把人偶递给灵山道长:“锁灵阵,道长可有法子解开?”
灵山道长诧异:“有是有,只是这锁灵阵,不知二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大势已去,林二郎颓丧不语,只死死盯着那人偶,里头是化不开的阴沉与绝望。
灵山道长拧眉看了他一眼,掐指在人偶背部画了几下,锁灵阵便破开了。
人偶身首分离,一团暖光从它的僵硬的笑眼里冲出,落在林二郎身边化作一个身影几乎透明的女子。
女子年约二十出头,容貌只称得上清秀,但气质温婉,眼神纯净,哪怕眼下正哭着,也不显卑贱怯弱,反而叫人莫名心疼。
“夏令姐姐……”
李承朗失了魂似的声音让大家确定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夏令,林二郎奶娘之女,从小服侍他长大的贴身丫鬟。
“阿令!”林二郎没有看众人,只激动地抬起了手,可不管怎么努力,他的手都是一次次穿过夏令的身体,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她。俊雅的青年愣愣地看着自己冰凉的指尖,眼中忽然滚下泪来,“为什么……”
为什么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还是没能救回她。
“二郎……”夏令泣不成声,抬手虚摸着他的脸,“不要一错再错了,好吗?”
林二郎没有说话,许久方才双目赤红地看着她,哑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