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深吸口气稳定了下情绪,这便丢下一句“这里交给你们了”,然后拉着白黎跑了。
陈净:“……”
“喂喂你们去哪儿啊!”因救人被困住的壮壮见此大叫。
“我们去找严湛,你在这儿等着!”青蛮边跑边回答。
这些尸体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生命,要想让他们彻底停手,必须要找到躲在背后操控他们的严湛。
两人先是去了村口严湛的家里,没发现人。
“应该是在水下。”
青蛮点头,两人飞快地下了水,往之前那个岩洞里跑去。
严湛果然在那里。
看着那个抱着严小芦的尸骨静坐在深潭边,满头黑发一夜雪白的男人,青蛮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忍不住大怒:“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会触怒天道的!”
严湛微微偏头,平静的脸上一双俊目正微微泛着红光。他没有惊讶,没有问你们为什么会回来,只轻抚着严小芦的颅骨,声音淡淡地说:“这里快塌了,你们快走吧。”
第59章 艳事(十五)
严湛显然是记着青蛮白黎的恩情, 不愿将他们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但到底是晚了,他的话音刚落, 那本来平静无波的深潭便“轰隆”一声掀起了大浪。一股强大古朴, 似乎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骤然破水而出,惊得地动山摇, 狂风大作。
“这,这是——!”
“水潭下的结界,准确地来说是封印被破开了, ”白黎眉眼微沉, 揽住青蛮的腰就带着她往外冲去,“先出去再说。”
青蛮有些吃惊,但也没太过意外。早在深潭底下闻到堕神的气息时,她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只是那时严小芦情况危急, 他们不得不先救人, 所以不得不先割裂那封印的一角, 再以自己的修为给它补上。
她和白黎修为加起来实在不算低了,本以为里头的人那么久都没动静,就是没事了,没想这才不过一天,他竟就直接破开封印出来了。
这……
岩洞开始崩塌, 碎石滚滚而落, 青蛮猛然回神, 转头冲严湛大喊:“别愣着了,快走啊!”
严湛没有反应,青蛮着急,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鞭子朝严湛甩去,“快抓住!”
严湛似有意外地顿了一下,终于开了口:“你们走吧,我就不走了。”
“你疯了?!”青蛮瞪大眼睛,“严小芦轮回转世去了,你要是活着,以后没准儿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可你现在要是不走,下场就是魂飞魄散……”
“我没脸再去见她。”严湛说着弯腰护住怀里严小芦的白骨,一块巨石落下,重重砸在了他肩上。素色衣裳瞬间红了一半,青年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淡然一笑,“如今这样,已是最好。”
他嘴角弯起的弧度苦如黄连,但又带着几许释然,青蛮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
之前她以为他会成魔,是因为伤心和仇恨,可如今想来,也许真正叫他无法放下的,是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却没能保护得了自己妻子这个事实。
自责与愧悔压垮了这个男人,所以他才会选择用这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报仇。
心里莫名难过,青蛮张了张嘴,却不突然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一会儿功夫,岩洞已经整个塌下来,汹涌翻滚的波涛淹没了小姑娘眼前整个世界,白发青年和她怀里的白骨,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希望你们能幸福。”
看着青蛮白黎远去的身影,严湛轻声说道。强大的神魔之气伴随着不断滚落的碎石疯狂地砸在他身上,将他的**连带着灵魄,一点一点击成了碎片。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了很多画面。
“阿湛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隔壁小芳姐姐都好看!”
“阿湛哥哥,这是村尾刘阿婆送我的果子,分你一半!”
“阿湛哥哥,这两字儿怎么念啊?对不起,我又忘记了……”
“阿湛哥哥你别怕,阿娘走了还有我呢,以后我陪着你。”
不多么漂亮的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却是天下仅有的可爱,严湛挣扎着抬起已经断掉的胳膊,想要去触碰她,可转眼,她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正起劲的村人们。
“阿湛啊,我们大伙儿真的都是为了你好啊,这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是啊是啊,你可别犯糊涂,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留不得,还没成亲就敢跟人t抽 qíng,这以后要是成了亲,啧啧,将来的孩子是谁的都说不定呢!”
“可不是,这可是影响传宗接代的大事儿,你万万不能心软!”
“对对对,你看看我们家阿梅,不比她好多了……”
严湛想说这世上谁也比不上他的小芦,可刚要开口,眼前便出现了自己的脸。
“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向来一身傲骨的少年,红着眼睛跪倒在地,可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他们觉得他太过心善,打着为他好,不忍看他毁在一个女人手里的旗号,毫不留情地绑走了他心爱的姑娘,毁了他的人生。
严湛猩红的眼睛里忽然就落下了泪来。
他用力抱紧严小芦的尸体,却看见了她日夜遭受酷刑的画面。
“阿湛哥哥,我好疼,你能不能想法子杀了我呀,我快要受不住了……”
“阿湛哥哥不要过来,你离远一点儿,越远越好,不然会受伤的……”
“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阿湛哥哥,我真高兴……”
鲜血淋漓的少女,总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努力挤出微笑,只有实在受不住了,才会意识模糊地哭泣出声。
严湛忽然心如刀绞。
他是这样的无能……
他是这样的无能!
恍惚间,严湛听见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叹了一声“痴儿”,随即,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封印里那位大佬的出现打了青蛮白黎一个措手不及,两人飞快地上了岸,形容难得地有些狼狈。
漆黑的河面上,一个巨大的旋涡从河里飞腾而出,带着雷霆之势冲向天际。一时间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整个云来村都被一种可怕的力量笼罩在了其中。
“这就是堕神的力量么?”青蛮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喃喃说道,“太可怕了!”
白黎抖了抖被水珠沾湿的衣裳,又替小姑娘擦去脸上的水痕,这才脸色微沉地说:“上古神族与天地同生,他们的力量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
“那我们岂不是造大孽了!”青蛮一听就急了,“他,他应该是因为我们切割了封印才会出来的吧?!”
“也不一定,你先别急……”白黎还想说什么,陈净等人赶来了。
“这!发生什么事了?!”
见这紫袍青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青蛮回神,勉强稳住心神道:“这水下关了个堕神,他现在要出来了。”
“堕神?!”陈净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存在,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脸色大变,“那我师父呢?!”
青蛮懵了懵:“你师父?”
“我们查到西灵山上的问题可能是出于地下,师父让我们留在河边接应他,他自己,他自己一个人下水找线索去了!”陈净身边一国师府的小弟子白着脸说道。
青蛮吃惊:“可我们刚刚下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师父……”
话还没完,陈净就脸色一变,猛地冲上前往水里扎去。
“师兄!”
陈净深吸了口气:“师父待我如父,我不能不管他,你们在这里等着,准备随时接应。”
他不畏艰险的态度让青蛮有些吃惊——这人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嘛。
不过情况太危险,就这么贸然冲下去实在不明智,青蛮也绷着小脸摇了摇头:“等这大浪平息了再下去看看吧,不要意气用事,别你师父没回来你也不见了。”
“……你少诅咒我!”陈净怒瞪了她一眼,却到底是收回了脚。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打消念头的时候,他却趁师弟们不注意,用力挥手挣开他们,一头扎进了河里。
师弟们:“!!!”
青蛮:“……”
还是白黎动作最快,一个闪身就伸手拽住了他,无奈陈净不配合,竟反手一道光刃攻了过来。
白黎眉眼微冷,懒得再管,陈净很快消失在水面上。
“师兄!”
所幸没一会儿,他就和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一起被一个巨大的浪花冲回了河岸上。
青蛮上前一看,吃惊又欢喜:“白哥哥,是严湛!他没死!”
她说着就弯腰去查看严湛的身体,却不想就在时,一道强烈的白光从河底冲起,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小姑娘下意识回头看去,没有注意到地上本来昏迷不醒的白发青年,忽然睁开了微红的双眼。
那白光太过强烈,所有人的眼睛都有一瞬睁不开,包括一直注意着青蛮这边动静的白黎。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再睁开,便见严湛那只被石头砸断的右手正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刺向青蛮的腹部。
“阿蛮!”
带着青蛮躲开已经来不及,白黎只能嘴角微抽地冲上前,再次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这致命一击。
如此熟悉的场景,如此熟悉的姿势,青蛮:“……?!”
她整个人都懵了,待反应过来,顿时顾不得严湛也顾不得那道白光,抖着手就从乾坤袋里摸出一片浮生花的花瓣,用力塞进了白黎灵魄的口中。
“没事儿没事儿,咱们有浮生花,你……你不会死的……”
万万没想到她动作这么神速,白黎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有浮生花在他是可以复生,但是他会……
一道黑光闪过,青蛮怀里白黎的尸体上,出现了一颗圆圆白白,直径约莫半只手臂那么长的……
蛋。
青蛮:“……”
她冷静地转过头,问一旁国师府的弟子们,“我可能是受到太大的刺激,眼神儿不好使了,来你们说说,这是个什么?”
弟子们沉默片刻,齐声道:“蛋。”
一声轻笑从河面上传来,一个天籁般动听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准确地来说,是一颗龙蛋。”
第六卷 旧事
第60章 旧事(一)
龙蛋。
顾名思义,龙生的蛋。
而龙……
上古有神兽,与天地同生。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是为龙。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其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桀骜不驯,居于深海,后为妖界之主,每任族长被尊为妖皇……
青蛮木然地看着手里圆滚滚胖乎乎的大白蛋,脑中关于龙族的信息来回滚动,跟卡壳了似的,怎么都过不去。
“不过这位小友身具人气,盖过了龙之威严,想来并非纯正的龙族出身……第一次见到出身这样高贵,且还成功存活了下来的半妖呢,真是难得。”直到那个好听极了的声音里透出几许难掩的兴奋,小姑娘才猛然回过神,警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个身穿青碧色宽袍的男人,瞧着三十来岁,长得阴柔清秀。他墨发披散,赤着双足,衣袂飘飘从河面上缓步走来的样子,惬意得像是在闲庭散步。
“你是谁?”有胆大的国师府弟子回过神后出言问道。
“我叫濯音,”男子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初次见面,这厢有礼。”
那弟子没想到他这么和善,壮了壮胆子,又问:“你……你就是被关在水下的那个堕神?”
“嗯,我是。”
他好脾气地笑道,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无害。但随着他的一步步靠近,青蛮却整个人都无法自控地紧绷了起来。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极为强大的气息,这股气息让她有一种既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他的古怪感觉——这个“不敢”并非是近乡情怯那种“不敢”,而是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戒备,似乎这个叫她本能觉得亲近的人身上,同时存在着一种叫她十分抗拒的东西。
注意力被转移的小姑娘顿时顾不上震惊了,趁那两人聊得正起劲,赶忙抱紧怀里的大白蛋,悄咪咪地摸出了一张遁地符。
却不想刚要动,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姑娘且慢。”
瞬间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微微一笑,“我与这位半妖小友有缘,不知可否……”
“不行!”不等他说完青蛮就脱口而出。
濯音一顿,失笑:“我还没说完呢。”
“不,不管什么都不行!”换做平常,面对这种轻轻松松就能捏死自己的绝对大佬,青蛮早就已经化身狗腿,哈腰点头地表示“您说的都对,您请,您最厉害了”。然而这人的目的显然是白黎,小姑娘虽然贪生怕死,却从来不坑自己人,更别说白黎还是为了她才几次三番挂掉的,她越发抱紧了龙蛋,强作镇定地说,“我们还有事,很重要的事,不能耽搁!”
“这样啊……”濯音顿了一下,“可我的事情也很重要呢。”
青蛮直觉不想听,顾不得别的,抱紧大白蛋就撒丫子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