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多谢掌柜宽容。我见他将墨迹擦去,便落笔写道。
☆、第253章 谁更吓人
心思一转,我又加了一句:不知另一半的钱可否等事情完成再付?若是有人不幸丢了性命,我也会亲自将金子送去他们的家里。
摊主这回很明显的摇了摇头,写道:他们的家人必须隐秘。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不可破。客官尽管放心,他们都是堪比世间高手的剑客和杀手,不会轻易死去。
原来这些剑客和杀手没同家人住在一起。
转念一想,这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他们都是在刀尖行走,做的都是极易树敌的事,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怎么会不把家人好好藏起来?
那就有劳了。我写下客套话,算是给这段无声的谈话结尾。
之后,我又仿了好几处地方,发现黑市看起来阴森无序,实际上却是分工明确的。简而言之,这里没有卖两种一样货物的摊主,包括消息买卖和人力买卖,虽然应有尽有但却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子时方过,我才从黑市出来。白灯笼里的蜡烛还剩很长一截,不过在出口的地方被守卫的人拿走换成了普通的灯笼。
鬼市的灯笼每晚都会回收,第二天重新卖出去。真正黑的不是黑市,是那个卖灯笼的货郎……我提着浅黄灯罩的灯笼踩过方才的礁石回城。
方才那摊主说最早后天晚上给我回复,我们约好了就在鬼市里面见面。
回城路上,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停。不是担忧摊主的信用,而是应龙的事情。外面的人要是知道应龙的存在,定会群起而抢夺之……
那时候的它也一样活不成。
可它现在受了伤,又落在雾墙后面的荒原上,放着一样是死。就算是勉强活下来,也会误打误撞闯出来……与其倒是后被动,不如现在主动找到它。
横公鱼的鱼巢横亘在荒原和外面之间,必须除掉。
在这点上,我和高渐离目标相同。不过,我并不打算让他知道应龙的事情,他不是狐狸,这点我深知。但应龙不知道,龙辨认自己的主人都是靠气味和长相,而这两样高渐离都有。
眼下除了扫掉横公鱼的鱼巢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同样重要——我必须赶在应龙闻到气息之前找到它,并用自己能同动物交流的能力同它说明一切。
雾墙或许罩在荒原上,或许没有。
还有距离,横公鱼的鱼巢距应龙所在的那片荒原的距离会不会让它有闻到狐狸身上的气味的可能性?如何避免应龙不顾死活冲过来被发现,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只有解决了这些,才能更顺利的进行下一个计划,去寻找让狐狸回到自己身体的方法和回卧龙谷的路。
想着,我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姑娘,你回来了?怎么样?鬼谷吓不吓人?”我刚进门,祝掌柜带着嬉笑的声音就飘过来,愣是把我吓了一跳。
她正坐在空无一人的前堂中央,坠云髻,锦绣衫,笑意盈盈的望着刚进门的我。
鬼谷不吓人,掌柜你才吓人。
我心里暗想着,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掌柜你还没睡啊——游了大半夜,好困啊。我就先上楼睡觉了,掌柜你们忙啊。”难怪她知道的不少,这好奇的心性,有点强大得吓人呵。
“小姑娘,你家那俊俏情郎呢?”她像是没看见我疲惫的表情,一双眼神闪着听闲话的渴望光芒。
我这身衣着的确很容易就能看出是去了黑市,但我现在真的没什么精神去同她闲聊,就算是有精神闲聊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
“祝掌柜你可真是风趣。”我又打了个哈欠,刻意顾左右而言他。
她闻言挑起柳叶眉,水玉一样精亮的眼睛條忽瞪大:“哎呀,你就同我说说,我是过来人,指不定还能帮你们出出主意。既然来了我的客栈,就把这里当家一样,别客气。”
“掌柜,我住家里就不收钱,你能不收我钱么?”我走到楼梯口,懒洋洋扶着木柱看着她笑。
额,祝掌柜愣了一下,旋即又风韵自生的甩了一下手里的巾帕:“你这小姑娘,好生口齿伶俐。我不收你钱,我靠什么活呀?”
我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恰时又走进来几个客人,趁着她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楼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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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玄天大阵有了反应。在路途中奔波了两天两夜的高渐离终于到了鬼谷玄天大阵门口,阵法刚刚被解开第一层,竹屋内的徐夫人就有所察觉。
“渐离,为师正想让你师姐夫帮我去外面找找你,没想到你就回来了。我听说齐国太尉姜游民死了,可是你做的?怎么样、可有收获?”
高渐离刚走进阵法中心的出口,就看见徐夫人负手在晨光下等他。苍白的发,全是皱纹的脸,还有高渐离熟悉的笑容。
“师父,是我。那姜游民本就该死,我是不会放过他的。”高渐离冷着眸子说完,又将自己手里捧着的精致盒子举到徐夫人面前,“师父,你看徒儿找到了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激动,尽管努力压制,还是有细微的颤意。
徐夫人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高渐离,他向来都是沉着稳重,镇定自若的。虽然如今换了一副皮囊,但性格又怎会变?可高渐离这副稀有的激动样,愣是让徐夫人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竹屋门口忽然冒出个人来,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湛蓝云纹的衣衫,足有两把的青丝规整束在头顶,用木簪固定,一张椭圆的脸上带着少年稚气却又棱角分明,眉峰柔和,目含星光。
此人正是徐夫人唯一的女儿的夫婿,名唤江无夏,也是徐夫人同门师兄的儿子。和他女儿自小是青梅竹马,两个孩子从情窦初开之际就认定了对方。一年前成了亲,现在孩子就快降临,是个要当爹的人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盆,看见这边的高渐离和徐夫人,激动的挥着木盆大喊:“岳父!小师弟!你们站在那里说什么呐,有什么话快快回竹屋来讲吧。”
☆、第254章 江无夏
“这就来。”徐夫人回头朝江无夏摆摆手,拉了高渐离的手就走,“渐离,站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是赶紧进去看看自己吧。”
徐夫人这话说得矛盾,可高渐离知道这一点都不矛盾。他的身体此时正半死不活的躺在竹屋里,这是事实。
聊是如此,高渐离还是被徐夫人的那句“你还是赶紧进去看看自己吧”给说得心口一堵。莫非,他躺在竹屋里的身体不行了?高渐离原本因得到横公鱼鱼血和心脏的喜悦心情瞬间消散。
看不见的阴云正朝他的头上聚拢,仿佛下一刻就会雷雨交加、风暴降临。
他正想间,徐夫人苍劲有力的声音字字句句传进高渐离的耳中:“渐离,你的身体可能等不起横公鱼的鱼血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迅速适应现在的身体,就当过去的自己死了吧。”
徐夫人叹了口气,握住高渐离的那只手不自觉的加重力道:“老天让你进了这副身躯,是老天开眼呐!”
“师父,你是不信天、不信地的。”高渐离低低出声,脑中忽然冒出一张可爱坚毅的脸来,陆浅,若是我真的治不好自己的身体,你夫君的身体里至此住的就是我了……你,又将如何?
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吧?高渐离苦笑,她找自己的夫君找的那么执着啊!
徐夫人忽然站住,面色沉重:“从前不信,但自从你伤成那样、又身中剧毒引起邪病,眼看已经快要救不活了……你却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醒过来,并且回到了这里。”
“此间种种,为师我既高兴,又惊疑。你可知为师那天在齐国都城临沧找到你的时候,烧掉整座皇宫的心思都有了!渐离,虽不知被你占了身体的人是谁,但你不用愧疚。这都是命。”
徐夫人拍拍他的手,目光落在精致的盒子上:“这又是何物?莫不是姜太尉的头颅?”
高渐离还在想刚才师父说的话,被他忽然提及盒子,又精神起来:“师父,你老人家可能不信。这里面装的,正是横公鱼的鱼血和心脏!邪病可退,剧毒可解,重伤可复!”
“……”徐夫人猛然怔住。
他想问是不是这孩子太心急,去无肠乡的时候被人骗了。但又明白自己看着长大的高渐离是不会随便乱说的,他说是横公鱼的鱼血和心脏,那就是肯定了的。
“快快!或许还来得及!”徐夫人急急道。都来不及去问这鱼血和心脏的来历。
高渐离快步跟着徐夫人走进竹屋,这是他以前学武时师兄凤青轶和师父一起为他建的。现在他自己的身体就躺在里面,浑身青紫,指甲发黑。
“岳父,小师弟。你们再等等,我就要开始帮小师弟……清洗身子了。”江无夏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
高渐离一头雾水的看着旁边的师父,徐夫人也没空解释,他吩咐江无夏道:“无夏,不用洗了,你去把后院熬药的砂锅洗干净,加一锅水煮上。然后去我们的老房子那里捡几味药草过来。”
说话的时候徐夫人从以前教高渐离读书识字的席案上拿起笔和竹简,江无夏眼疾手快的在已经干燥多时的砚台里浇上清水。
高渐离把盒子放在桌上,还没打开,徐夫人就已经写完了药单:“这是渐离中毒之后我就开始寻找的药草,都是最好、最适合的。恰好只差一味药引,所以就一直放着没用。”
“渐离,看来你真是命不该绝。竟然找到了横公鱼的鱼血和心脏。这药恰好能发挥它们最大的作用了!”徐夫人把竹简交到江无夏的手中,“你要小心寻找,切不可拿错了。”
江无夏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明白或许高渐离的身体不用死了。
“小婿这就去办。”江无夏拿起竹简转身就出了竹屋。
他走了,徐夫人这才坐立不安的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只剩下半口微弱气息的高渐离的身体,他想走过去,但迈出两步后又折回来:“渐离,你说的横公鱼之血是怎么回事?”
“这……其实也是机缘巧合。倒是师父你叫无夏大哥他……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身体就要死了吗?”高渐离的手还压在盒子上,目光却看着床榻上的自己。
房中有一个及腰高的大木桶,里面的水汽散到鼻尖,闻着是草药汤的味儿。
高渐离意识到方才江无夏站在门口端着木盆就是在端冷水加在这冒着热气的木桶里的。这些药草汤的味道,他闻得出来。师伯,也就是江大哥的爹去世前,年方十四的高渐离也被带去师伯家。
那时候他们在厨房煮的药汤就是这个味儿。
这种场景很奇怪,看着他们在讨论马上要为自己清洗身子,且江大哥准备的艾草和其他几种净身用的香草——就好像在服侍将去之人。
加上师父方才说的话,高渐离越来越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这几日你的脉象一天不如一天,为师用尽全力也只能稍稍延迟毒和邪病入侵脏腑的时日。不过,已经快不行了。为师本以为自己又要……”又要失去一个爱徒,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高渐离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师父他这是在惧怕自己也像师兄一样离他而去。
“师父,你就放心吧。如今有了横公鱼的鱼血和心脏。我的身子会没事的。而且,我还答应过这个身体的家人,一旦我好了,就想办法把身体还给她……”高渐离笑着笑着,嘴角都僵了。
这个被自己占了身体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半死不活的躺在沙滩上?他是做什么的?除了陆浅那丫头,他的家人还有谁?都在哪?
他们会不会也像师父担心我一样担心着这个男人?
徐夫人不知道高渐离在想什么,他见高渐离不说话了,不由得接过话头道:“渐离,你说,你遇见了他的家人?那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第255章 牛车
“没有师父。以徒儿的身手,他们怎么可能对我怎样呢。”高渐离收起笑容,缓缓打开盒子,“我只是在想,他们肯定也很难过。”
徐夫人怔怔望着自己的爱徒,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本是想安慰说,就算救不活他本身也没事。现在的他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健康的身体吗?可见自家徒儿如此,他哪里还说得出口?
如今看来,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剑客,在心爱的徒弟面临生死抉择之际,自己竟是老糊涂了。
徐夫人内心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这人的家人定也是担心他的。我们得赶紧治好你才是。”说着,他已经转了个方向朝高渐离和盒子走过来。
只是,谁知道治好了渐离的身体后,会不会有另一个人从里面醒过来?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徐夫人叹了口气凑近往盒子往里看,鱼血已经凝结成块,却是血玉一样莹亮鲜明。圆润的心脏就静静躺在血块上,仿佛是刚摘下来的。
“这鱼血有几天了?怎么还如此新鲜?”徐夫人埋脸闻了闻鱼血,甜腻的味道立刻溢满鼻间。
高渐离笑道:“五天。多亏了这个里面可以加装寒冰的盒子,厚度适中,既冻不坏鱼血,又保住了新鲜。”他打心里佩服陆浅,那丫头竟然能有如此细腻心思。
“那这盒子是个宝贝啊。”徐夫人又惊又叹,抱起盒子就往后院走,“暂时再用它盛一会,我看看水怎么样了。”
“我也来帮忙。”高渐离卷起袖袍,长剑放在桌上,跟着徐夫人进了后院。他走得这样急,是真的不想去细看躺在床榻上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是为何,就是不敢去细看。
到底是在逃避什么呢?高渐离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怕床榻上的自己醒来后,在躯体里面的是另外一个人吧?明明自己已经如此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往灶火中添柴,徐夫人在一旁用冰凉的井水泡着心脏,又用利刃将其细细剖开。
江无夏把药送过来后,立刻清洗了药材交与高渐离切细了。随后,徐夫人将每一味药材都放在鱼心不同的隔层中,又用鱼血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