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听得无比尴尬,只是含糊答应。
“跑路”算哪门子天赋啊摔!还不是在卧龙谷的时候被祁靖远那只狐狸给逼出来的?从小到大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跑路,但几乎都和他有关。
特别是成为继任城主后的那段时间的地狱训练,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撑过来的……
可那段苦得令我咬牙切齿的训练,却帮我逃过不少死劫。我收起桌上的匕首,离开高渐离的房间,他送我到门口。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的背影,但却没有回头。
对这个占着狐狸身体的人,我心里其实潜藏着不少怒火。即使我知道那些都无济于事,我有时还是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偏偏要选中狐狸?
回房后,我听见外面下起了大雨。暴雨倾盆,打得窗户劈啪作响,哗哗的雨声不断充斥着耳朵,我反而睡的很沉。
不多时就彻底听不见外面的雨声,沉沉睡去。
翌日,我起得很早。因为昨晚是自下了商船一来我睡得最好的一觉,所以今天大早就感觉浑身轻松,神清气爽,撑开圆窗闻到雨后的舒爽气息,连日来压抑的心情轻减不少。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高渐离,他一身浅蓝色利落衣袍,袖口处也不是广袖,收的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配上外搭的月牙白云纹薄衫,长剑在握,俨然是正气凛然的剑客公子。我心下暗叹外表再想,有些东西始终是不会一样的,若是此时在这具身体里的是狐狸……
我想到他那时而慵懒得意,时而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若是狐狸看见自己穿的是如此正气凛然、朴素利落,会不会当场闭门不出?那厮一向张扬,但又恰到好处,而且,他有那个资本。
不会趾高气昂的随便践踏他人,自然也不会忍气吞声人人欺负。
不会正义感爆棚碰上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关上一管,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对麻烦避之不及。但他遇到自己该担当的责任、该出手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
若是一身正气的高渐离,那必然是路见不平拔剑平。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全都在狐狸这个人的身上。拖时间长了我怕自己会混乱……狐狸啊狐狸,你怎么就如此倒霉?
“看什么呢?我这身衣衫可是有哪里不对?”黑色描金的剑鞘在我眼前晃了晃,高渐离歪着脑袋看他身上的衣服。
我立刻回神,连连摆手:“没有的事,你这样穿很好看。没有哪里不合适。”说着,我又重新认真打量了一遍他的着装,配合着这身气质,确实挑不出半点毛病。
高渐离听我这么说,竟僵着脖子转身。
我莫名其妙,莫非说错话了?可我说的是大实话啊!思忖的时候,我没发现他微红的脸,和抿唇的表情。“我们下去吃东西吧,等一下还要出城。”他说。
“正好,我也饿了。”我摸摸鼻子,跟在他后面走下楼梯。
鲁国开夜市,其中以国都岐郅最甚。夜晚游玩的人颇多,早上除了有事或是开门做生意的,一般人都起得不早。蓬莱客栈如此大的地方,早上也没人。
不过,祝掌柜和账房先生却是起得很早。昨晚的店小二已经回去休息,替换他的那个人却哈欠连天,好像没睡好。
我们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一张矮几相对而坐,刚擦过不久的蒲团还散着凉意。
“咦?”祝掌柜看见我们,仿佛瞧见了什么稀奇的人物,瞪圆了杏核大眼,“你们两怎么起的这样早?小别胜新婚,就不多缠绵缠绵?”
☆、第263章 “投桃报李”
或许正因为这吃饭的地儿一个人都没有,祝掌柜才那样口无遮拦。
“噗——”正端着茶碗的高渐离喷了一口茶汤,不过他反应够快迅速扭头朝着圆窗外面。否则那些茶汤现在已经全在我脸上了。
我原本扬起弧度的嘴角也抽了抽。
“祝掌柜,你莫不是再借我们暗示账房先生是时候有所行动了吧?”我停住正要喝茶的动作,毫不留底线的怼回去。平日里就我和她的时候她说说笑也就算了。
今天高渐离在这祝掌柜竟然还如此口无遮拦,甚至比他不在这的时候还要过分。
不过,小娘我可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姑娘。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就在高渐离脸红尴尬的是时候,我已经成功让那祝掌柜语塞了。
“你、你瞎说什么?我祝岚虽是个寡妇,但和老张头那可是清清白白!”祝掌柜弊红了一张俏脸,不知是被戳破心事,还是气红的。
我笑了:“祝掌柜,账房大叔可一点都不老。”那是装出来的,以为我眼瞎啊。
说话的时候高渐离已经稳住了混乱,拿出巾帕擦着唇角拧眉道:“这个掌柜,向来如此?”他问话的时候,耳根子都还是红的。
“是啊,从我们住进来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坚信我们两个是私奔来的。”我重新在碗中加上茶汤。
“哈啊?!”高渐离当场呆住。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她每天的询问习惯。她就是闲的。”我端起茶碗喝一口。
店小二也端来了肉糜熬的稀粥和馒头,这是蓬莱客栈的特色。高渐离一边点头,一边捡了一个馒头递给我,不过才递了一半他又收回去了。
“额,你这是做什么?”我伸着手挺尴尬。
“怕他们再、再误会。”高渐离赶紧把馒头塞进口中,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也就只有高渐离这种初出茅庐的剑客公子会被祝岚戏耍了。
换做是狐狸,我想此刻祝岚已经被他说哭了吧?
我自己从盘子里抓过一个馒头,那厢祝岚还在和账房先生尴尬相望。看来确实是被我猜对了啊,我咬了一口馒头,用她平日里看我的眼神似笑非笑看着她。
“你怎么了?”高渐离见我面色诡异,忍不住也回头。
然而,正巧对上恢复了些许理智的祝掌柜。“你个小姑子好生大胆,如此的话竟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的?”她的脸上浮着红霞,眉峰倒竖的模样颇有一番别韵。
“祝掌柜,我这叫‘投桃报李’。不过,你要是常常给我丢石块,我不还点砖头给你怎么行?嗯?”我暧昧一笑,还冲她眨眨眼。
祝岚再次语塞,好一会才咬牙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姑子还是个厉害的啊。”
“多谢掌柜夸赞。”我放下喝空的粥碗,擦擦嘴巴起身走过去,“还是你教导有方啊。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学坏学得特别快。”
“……”
我已经成功让她语塞三次。其实,小娘我成为城主后和各大臣周旋的能力都还没发挥出来。但我也点到即止,祸从口出,该收敛的地方决不能招摇。
“掌柜,我同你说笑呐。不过,有件事我还真得向你请教请教。”我别有深意的看了周围一眼。
“哦?”一听有说秘辛的可能,祝岚立刻被我勾起兴趣,“你想问什么?我祝岚天南地北的客人都见过,只要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这房钱嘛……”
她话说一半就幽幽的断了声儿,不在往下讲。我立刻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祝掌柜,你就放心收钱就是。不过可要收的公正了。不然,我就去鬼市问问。”
好吧,其实是今天有可能没时间去那里问。而我也是忽然想到的问题。
“姑娘放心,我这里的消息绝不会比鬼市的差!”祝岚挑着柳叶眉,朝一边的账房先生看了一眼,“老张头,老规矩。嗯,还是给这姑娘减一贯钱吧。毕竟还是这里的客人。”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其实一点也不老的老张头,他的花白胡须和头发总觉得是假的。
他侧着脸在记着我的房间的竹简上添了钱数,我觉得那眼角的细纹都有些刻意。像是抹过鸡蛋清后干下来的样子,不过又闻不出鸡蛋清特有的腥味。
“想问什么?”祝岚打破了我的疑惑。
我條然反映过来,低声道:“朝中现在可有什么异动?”
“哈啊?”祝掌柜莫名其妙,她瞪着杏核大眼,看我一遍又一遍,“你问朝中之事做什么?”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旁边的账房先生却停下笔特意看了我一眼。
鲁国国民的防范意识不错啊,我挑眉。
“其实也不做什么,就是想问问凤家——就是世代为将的大将军家有没有什么变化?”我舔了舔唇瓣,凤青轶和他爹是将军和少将军,他们出去寻豢龙氏,应该还有其他的家人在这里吧?
他有没有平安归来?
“我还以为问的是什么秘辛之事。凤家哪能有什么变化?还不是好几年都一样?”祝掌柜绞着手帕,貌似十分不满我提出的问题。
“一点变化都没有吗?比如突然少了什么人。最近又突然多了什么人之类的。”我开始循循善诱。
祝岚偏着瓜子脸想了想,然后坚定的摇头:“除了多年前三房带着他的儿子失踪,大张旗鼓找了大半年没找到,就那样不了了之。不过,嫡出的大房和二房倒是过得很好。听说当初三房的那双孤苦伶仃的父子就是被撵走的。”
大房、二房、三房……还分嫡出和庶出,难怪凤青轶对卧龙谷一夫一妻的生活夸赞有加……难怪,他不想回家。
“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虽然鲁国国风开放,但随便议论朝廷命官的家事,也是会被抓去蹲大牢的。”账房先生将手中的笔啪嗒放在笔架上,不怒不笑。
我这还是第二次同他讲话,不过对方语气里的不待见却是显而易见的。
“没做什么,就是在街上听了些传闻。好奇。”
☆、第264章 杂家
这个账房先生,让人有些介意啊!不是因为他出言怼我,而是我骨子里的直觉。这和我平常在豢龙城的时候解接触的人有不小的关系。
自小开始,我就在那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虽不能彻底看透一个人,但看出某些特质还是做得到的。
正思忖着,高渐离恰好走过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他注意到了我们的对话,也刻意看了那个账房先生一眼,这才抱拳离开。
“走好……别忘了回来的路……”祝掌柜歪在柜台上,拿着手帕的那只手撑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看着高渐离的背影。
“你怎么突然问起朝中之事来了?”高渐离见我们走远,这才问出心底的疑惑,“你是个江湖人士,莫非你夫君的事情和朝廷有关?”
我摇头:“那倒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确实和鲁国朝廷没关系。
反正朝廷派去的人已死,鲁国也无从得知豢龙氏和卧龙谷的事情。线索一断,纵然皇帝再厉害,只要没有探子当他的眼睛,她就没有通晓千里之外发生了什么的本事——更何况还是鲜少有人去的海上的事。
“……”高渐离听我如是说,也没再说半句,只是一个人静静的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我们就到了隔壁不远的客栈。说明来意后,睡意尚未全消的店小二揉揉眼睛跑去叫人。我和高渐离就着门边的地席和蒲团坐下。
“姑娘,你终于来寻我等了。”楼梯处传来洪亮的声音,“等得我这身骨头都不太好使了。”
来人是一个浓眉倒竖的大胡子,齿白肤黑,背着两把亮闪闪的大斧子。一双眼睛跟马儿脖子上的铜铃差不多大,精神炯炯,愣是把凶神恶煞的长相变得平易近人。
“此人正是剑客中的大力男子,人称‘力拔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我低声给高渐离说着后面从摊主那里得来的消息。
虽也是过着刀尖嗜血的日子,但他们和重视名声的剑客们不一样,黑白两路通杀。目标有一个——有钱就行。
这样奋力树敌,名字自然不会是真的。
他点头:“后面那个高个脸瘦的叫什么?他行走之间的气势和路子,应该是个高手不假。”高渐离说话的声音同样很小。不过,这样的声音对面的人若是有意,只需用内力一探便知。
“他叫水上燕,应该也不是真名。看样子,是这群剑客和杀手的领头人。其他人都比较容易听他的话。”我朝那边笑笑。
恰时,一双充满怒意的眸子撞进视线。娄妙烟,这帮人中唯一的女子。她似乎不太满意我这么早过来叫人,瞪着眼珠半脸走出来。
听摊主说其实他们都算是师出一家,不过有些特别,是“杂家”。
什么都教,且不重视忠孝仁义这种大理。就凭着性情来,自由发展,所以杂家的门徒多是江湖上的暗手刺客和剑客。
摊主是个万事通,专门和这些剑客杀手联系。然后给他们推荐生意,两方合作,互不出卖彼此。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团队行动,形成独有的默契。
“这位是?”娄妙烟忽然看见我身边的高渐离,眯起眼睛道。
“他就是我说的那人。姓高。”我见他们全部走出,就站起来去结了账,“几位,我们边走边说。”众人点头,却明里暗里的打量着高渐离。
特别是娄妙烟,抿着唇瓣不说话,视线忽明忽暗的粘在高渐离身上。
走出岐郅内城,我们去外城的一处宽敞却没人地方比试。车轮战,高渐离一对八。我找了处地方,站在他们前面道:“如果你们今天都能得到他的认可,那就全都同我们一起去。”
“不过,若是得不到认可,就只能领一些安慰的银钱离开。我们要去的地方性命攸关,能避免一个人送命就避免一人送命。”我举着匕首,“若没有异议,我们就开始!”
听完我的话,那八个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最后由水上燕道:“没异议,开始吧。”
“那好,就请水公子先来。”我朝旁边退了数步,又看高渐离时,他点了点头。其他人也井然有序退到一边,水上燕朝高渐离抱拳:“请!”
高渐离依旧岿然不动,单手握住剑柄背在身后:“水公子无需客气,直接来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