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小冷将自己藏在树干后面，她连提起剑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本能的按着心口喘气。
“不说，你直接杀了我吧。”她秀眉一横，扶着树干起身，顺便一脚把剑勾着扔出去。月亮终于依依不舍沉到山的后面，天空迎来最黑的时候。
高渐离却看见她就那样倒下去！
“这个嘴硬的女人！”他扔下所有的果子跳下去接住她，“他们不是弱到需要你去保护的人，比起不断耗费心力对付追杀的人，你更应该养好自己的身子。”
高渐离将只剩下一口气的繁小冷打横抱起，拧眉走回城中。
她这副身子也太弱了！他尝试着把过脉，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时而强大得像世间少见的高手，时而弱小得比地上的小蚂蚁还不如。
“我知道……”繁小冷窝在他身前，心情复杂，但有些情绪正被对这个叫高渐离的剑客的信任一点点压下去。
高渐离叹气：“你是不是傻?既然知道还去做这种蠢事。”额，虽然这从一方面来看是好事——至少他不用费心去引二长老现身。听说那个老家伙就快出关了。
应该就是在今天，高渐离看一眼天边的晨光冷冷沉下脸。
“但我不放心，巫咸族的力量其实比外人看到的要强大得多。要是族长暗中用全族最强的力量去抓捕，他们逃不掉的……”在回到白龙客栈前，繁小冷将所有的事给眼前的人说了一遍。
直到把她放到房间里高渐离都还有些回不过神：“你怎么又相信我了?”
“你用青果打我……”
“啊?就这个?”
“你不是坏人，否则你早就追上去了。”繁小冷扶着墙朝床榻边走，她咳嗽数声，忽地抬脸看着他，认真道：“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应该不会就是蹭我的白龙客栈住吧?”
此时，高渐离才注意到这姑娘的脸成了什么样子。
瘦削的脸上只有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显示着她还是个活人，紧抿的唇瓣已附上暗灰，脸色苍白中泛出淡青，仔细看还真有些吓人。
可是，他心里更多的是不忍和难受。
高渐离看不下去的重新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繁小冷紧张的挣扎，正要一巴掌呼过去之际，上方的高渐离却迅速退开，还不忘帮她掖好被脚。
“眼下你还是别想太多为宜，好好将养身子。”他没回答她的话，径直走出白龙客栈朝不远处的医庐而去。
除了那个让他无奈的陆浅外，还没有哪个女子让他如此挂心过。高渐离从医庐中把郎中拖出来，直接拉到白龙客栈，可得到的结果是她太虚弱，根本没病。
郎中留下几贴药便离开，高渐离亲自将药熬煮成汤送到繁小冷面前。
“你的目的，你还没告诉我。”她依旧倔强。
高渐离吹了吹药汤：“我的目的就是帮你清理那些人啊！”这样就可以引出二长老嘛，某高故意隐下最后一句话，“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怪人，我才不信。”繁小冷别过脸，不喝药。
“是真的。”高渐离可没说谎，这么做是为了帮师父更快的报仇。只是，师父他没忘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吧?偷偷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老人家正炼丹炼得开心，还教起“弟子”来了。
“你不也是个怪人?”繁小冷接过药，一仰脖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全部喝下去。
高渐离看她如此喝药，心下不禁又敬佩一分。这药有多苦，亲手将药熬出来的他再清楚不过。看来，眼前的姑娘又是一个曾经活得比黄连还苦的人儿。
“我不是怪人，我是陆浅和祁靖远的好友。我们曾一起同生共死过。”他接过她手中空空的药碗，“快休息吧，这里就要不太平了。”
说罢，也不等繁小冷开口就三两步走出去，关上门。
城中确实很快就不太平，三长老带着鲁皇的盟书和鲁国丞相回到城中。为了向同盟者展示自己的能力，在没有龙族的情况下，巫咸族长亲自陪同孟忘忧检阅巫咸族军队。
高渐离潜入随侍人群里，跟着他们走了一遍。
巫咸族的力量果然同繁小冷所说，是外界的人预想之外的强大。巫咸族长给孟忘忧的说辞是龙群在白龙死后全部抑郁而终，以鲁国对豢龙氏的了解，应该会相信这一说法。
在传言的豢龙氏传说中就有龙会因为自己的主人身死而抑郁故去，在巫咸族，白龙就是众龙的主人一般的存在。
它死了，龙群紧随其后身死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说这些的时候，巫咸族长心里窝着一团烈火，要不是考虑到大长老已死、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他真想将繁家罚个遍。
有个侍从从高渐离身边跑过，步履慌乱的朝前面而去。
“发生什么事了?”他扯住跟在那人后面的丫鬟，小丫头被他看得脸色一红，赶紧垂脸道：“是，是二长老不见了……”高渐离听完，赶紧松手道个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垂首侍立。
不过片刻，这小随侍悄无声息不见了。那厢，巫咸族长听了消息也不以为意，只是临时让三长老介绍对面的猛兽军队。
以朱厌为首的善战猿猴队，身强体壮，力大无穷，每只兽都有两个人加起来那么高。
第二方阵是诸怀为首的大型四脚兽，不少凶兽身上的毛会变成利刺甩出，刺杀敌人。还有以凫犀为首的探查队，可以用最快方式侦探敌方情报。还能打仗。
最后，是以九婴为首的凶兽，它们不是龙，却也能喷水吐火，战力非凡。
每队的凶兽有五百左右只，共两千多只。
☆、第517章 从未善待
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二长老才在一片空地上醒来。他是被痛醒的，睁开眼时，一柄锃亮的长剑正抵在他的脖子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大大小小一起总共有百十处吧，用刀指着自己的这个老头还真是将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每一处伤口都能让他疼的龇牙咧嘴，钻心陶肺，可又偏偏不会立刻要命。他除了生生受着，根本没有办法逃开，就连常常暗中保护他的猛兽现在也被人放倒。
那个人看起来颇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就练就一身傲人武功，将他的凶兽们斩的斩杀的杀。
不过，对方的状态也好不到那里去。后背上被划拉出五道恐怖的抓痕，手臂也被咬过一口。就连用剑指着他的老家伙也受了伤，若不是那小子忽然找上来，光凭这老头子是杀不死他的。
“你们鬼谷的人原来还惦记着那场仇恨呢。”二长老一开口，嘴角就溢出血来。
不过，徐夫人没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直接一剑扎在二长老的喉咙上，拔剑时鲜血四溅，他淡青色的袍子上又添数道血痕：“不止惦记着仇恨，还惦记着你的命。”
徐夫人甩掉剑上的血珠，将其插回手杖里。
“渐离，你怎么样?没事吧?”徐夫人朝自己的小弟子走去，他的步履有些蹒跚，嘴角还挂着血，受伤不轻。立在猛兽尸体前的高渐离身上还穿着侍从模样的衣衫，脸上浸出一层薄汗。
“师父，我没事。倒是你。”他转身，徐夫人正捂着胸口咳出血来。
高渐离赶紧上前扶住徐夫人，他连连摆手：“我无碍。能为兄长一血前仇，就算赔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不过，我没赔上，为师这是赚了。”
徐夫人还在打着哈哈，高渐离却神色凝重：“今天巫咸族长正带孟忘忧参阅猛兽军队，二长老却没有陪同，他们可定暗中派人找了。师父，我们赶紧离开吧。”
高渐离最怕的就是师父偏执于“正义”的样子，杀了人他不一定会直接离开，特别是这种复仇之事。
他竟然特地等二长老出关，还给人家送什么战书……他肯定不知道二长老之所以愿意出关，其实是被高渐离和繁小冷解决了太多手下气的。
原本繁小冷说二长老打算在大军去鲁国的时候出关，顺便给族长惊喜，这下不仅计划提前，还变成了惊吓。
联盟之时事故频出，巫咸族长定不会放过城中每一个角落，在二长老的尸体被发现之前，他们必须离开！没想到，高渐离最担心的的事情出现了。
徐夫人一把推开他：“老夫要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告诉他们鬼谷的人不是好惹的！虽然我的兄长不是鬼谷的人，但我是！”
“……”高渐离哭笑不得，师父他老人家最近越来越喜欢这么干。可他到底意没意识到现在的鬼谷之主是自己不是他啊！“师父，我们该走了。”
忽然，一个红色的人影从天而降。
“原来你果然在这片山里，快赶紧走吧。搜查的人已经往这边来了！”繁小冷朝高渐离和徐夫人跑了几步才发现旁边的猛兽尸体和二长老的尸体。
她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愕，不过很快就被平静无波掩下去。
二长老这人，她早就希望他去死了。繁小冷扫一眼猛兽，便像没看见这些尸体一般：“高公子，还有这位老人家，你们随我来！”
“师父。我们走！”高渐离扶着徐夫人就要走，却被他拽住。
徐夫人怀疑的盯着繁小冷：“看她的装扮，可是巫咸族的人，信得过?”他们可是刚刚杀掉二长老和八只猛兽的“凶手”啊！这小姑娘真会带他们跑?
“你们只有相信我。”繁小冷停下，转头道，“老人家，您的徒弟曾经救过我。我这也算是还他的恩情。”
徐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高渐离，见他点头才皱着眉往前走：“我么这么回去，他们怎么知道是鬼谷的人来报仇?”徐夫人还是不放心。
“师父，还是别让他们知道的好。以巫咸族的力量，鬼谷是无法对付的。您要为师姐他们一家人想想啊！”高渐离此言一出，徐夫人立刻不再坚持让人知道报仇的人是谁了。
走了一阵，他们就看见不少搜查的小队士兵。
繁小冷带着两人一边躲藏，还不忘找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治伤药瓶给他们师徒两疗伤。“联盟已成，二长老又是重要的统率，他被杀势必会引起混乱。族长会全力追击你们。”
在一个坑里面栽两回，族长他这回怕是彻底不相信外人了……繁小冷不禁有些为鲁国的那位丞相担忧。
“你一个巫咸族的姑娘，为何要助我们?”徐夫人不解，这姑娘虽然纤细瘦弱，但怎么看都是骨子里有血性的坦率女子，不像是吃里扒外那种。
繁小冷解下腰间的水壶喝一口，浓浓的药味立刻传来：“你们杀了我最想杀却一直杀不了的人。还有，我欠高公子一份人情。”
“你的身体没事吧?”高渐离闻到药味，知道她放在水壶里的是药汤而不是水。
“没事，走吧。”繁小冷苍白的冲他一笑，起身继续走。一路上，有只鹰总是在距离几人不远处的地方飞飞停停，这在鸟雀和小兽都没有的地方很是少见。
高渐离一直暗暗留意，繁小冷也发现他的目光，喘着气解释道：“那是我家的鹰，是我让它暗中跟着你，是它回去将我带过来找到你们的。你们是来报仇的?”
巫咸族在外面树敌众多，她只能这么想。
而且，她也想对了。徐夫人给她说了当年的灭门夺龙事件，繁小冷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起伏：“他们向来如此，从来没善待过别人……甚至是自己人。”
离开黄泉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今晚是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
“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吧。他们不会再追上来的。”她停下，朝两人一礼，随后转身离开。像夜蝶，来去无声。
☆、第518章 惦着谁
说“这蠢姑娘居然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去死?！别说一年，半年都还没过啊摔！”确切来说，只有快两个月的样子。我气得把绢帛扔向大海，又被一阵风吹回来，蒙在我脸上。
我知道高渐离和徐夫人定会报仇成功，只是我没想到他和繁小冷竟然如此有缘。
扯下脸上的绢帛，我握在手里捏成一团把它塞进沙里。冢鹰正在吞咽肉干，被我吓得连连挥着翅膀跑出好远，我撇它一眼，继续展开另一张绢帛。
这张绢帛上的字和方才那张不同，是工整遒劲的字体——高渐离写的。
接着繁小冷自己一个人离开的那里，他找了个山洞暂时给师父疗伤。随后就去找繁小冷，高渐离不相信那姑娘只把他们送到这里，以她的倔强性格，不是应更连他的伤也一起负责吗?
仔细算起来，他可是帮她治过不止一回的伤。
高渐离越走越快，最后在黄泉林边的一处水潭旁发现倒地不起的繁小冷……她那时已经意识混乱，头脑不清，他将繁小冷扶起，两人相对而坐双掌紧贴。
“你！”火一样灼热的内力瞬间涌进她的身体，繁小冷惊得瞪大了眼睛。
高渐离不理理她，只是自顾用内力吸住她的双手，把自己丹田中的内力一股脑送过去。繁小冷想拒绝，想扯开自己的双手却毫无办法。
现在她近乎体力全无，连说话都费力，别说有其他动作。
没用的，给她多少内力最终都会随着她烟消云散……只要她活着，内力也会在休息中恢复。可最近她使用这具身体太过频繁，每次都近乎到脱力的地步。
那种自己越来越无法掌控的无力日渐明显，或许，这身体被自己过分使用，根本撑不到一年……可眼前的人还在不断的给她送内力，这个傻子！
繁小冷心中愤怒，可从双手源源不断灌进来的内力却像水一样浇灭了这份怒意，
不止如此，这份温暖在她体内循环，将冰凉的身子包裹。繁小冷静静的看了高渐离一阵，转开脸道：“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可能我根本活不过今晚。这么多内力，你得多久才会恢复?”
内力和力气本质不同，就连使用和恢复也是不同的。
一个只需要多吃饭好生休息，一个却需要在休息好之后还不断锻炼才能恢复。他身上的内力应该用来跑路，而不是用在她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那边还有个伤者需要照顾，他自己不也受了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