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没病吗?怎么又要死了?说清楚。”高渐离剑眉一挑,面色却渐渐白下去,月光的修饰下,竟然快要能与繁小冷的脸色媲美了。
繁小冷咬唇,这个执拗的家伙!
“不说我就会一直给你灌内力,反正你的恩也没报完。让你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再次因为救你陷入囹圄,让你抱憾而终,死不瞑目。”高渐离一口气说完,他已经不再惊愕自己会在繁小冷面前说出这么“强词夺理”的话。
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连他自己都从惊讶变成习以为常。
繁小冷重新转脸怒瞪他,满腔的愤怒却在看到他苍白的脸和固执的眼神时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我身上没病,但是有毒。两种上古龙族的血脉力量在我的身体里面互相制衡,我活不了多久的。”
既然他是陆浅的好友,那也算是能相信的人。繁小冷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连她都诧异自己竟然能如此镇定的说出来。
“……”高渐离听罢,却没有断了手上的内力。还是恢复了力气的繁小冷主动将自己的双手扯开:“都说了让你别白费力气,你这人听不懂吗?”
高渐离眨了眨眼。一脸疑惑:“什么?我听不懂。”
“你……”
“你连恩情都没报完就想死?老天爷才不会便宜你,它是很公平的。”高渐离煞有其事的指指夜空,笑道:“你就安心吧,既然陆浅说你至少能活一年,甚至还能好运气的活上三年,你暂时就不会有事。”
繁小冷一愣,冷哼一声不说话。没来由的,心里却一阵暖。
“陆浅那厮,姑且也是个信守承诺的家伙。她说的话可信。”高渐离起身,顺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你就别想着一个人躲在哪里悄无声息的去死,明白否?”
繁小冷竟无话可说,这个看起来一脸正气的家伙,怎么会为了那点欠他的小恩小惠执着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打开眼睛。
不过,她也能看出对方其实是在安慰自己。这个傻子,武功那么好,内力也那么好,为什么说个安慰的话非要转那么大一个弯?搞得真的像是讨债的。
让她不仅说不出话,连眼眶都红了。幸得现在是晚上,虽然月光朗朗,却还不至于能看见眼眶里的颜色。
高渐离揉揉她的头:“而且,我们鬼谷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世上没有不可解的毒。你要是有良心的话,记得到鬼谷来找我还了恩情。到时候,说不定我和我师父已经把解药给研究出来了。”
“哈哈哈哈……”繁小冷忍不住笑出声,“多谢,我会记住的。”此时,她甚至有一种立刻跟他们走的冲动,可她现在是繁家的掌家,必须得回去。
高渐离抿了抿唇:“记住你的诺言,可别食言。”
“嗯,我不会食言的。”繁小冷拍胸保证,却把自己拍出一连串咳嗽。火一样的相遇,风一般的分别,高渐离扶着徐夫人踏上鬼谷归途。
繁小冷亦转身走向和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轮圆月,两处离途。中间平白像是生了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将越走越远的高渐离和繁小冷牵着……暗影中,两人齐齐勾起了唇角。
“渐离,你是不是看上那丫头了?”徐夫人忽然问。
高渐离闻言脖子一僵:“师父,您老人家的伤势怎么样?要不要歇息一番再走?”
“这样也好,总是惦念着有夫之妇也不行。虽然那丫头看起来身子不太好,但人不错……”
☆、第519章 夫人猜猜?
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什么时候惦记着有夫之妇了喂!高渐离无奈忘了夜空一眼,连天上的圆月亮都像是一张朝他神秘兮兮笑着的脸。
这厢,繁小冷潜回城中,立刻集结繁家的军士们也去抓人。当然,他们谁也抓不到,包括其他支系的军队,没一个有收获的。
若不是为了保存一统天下的战力,巫咸族长早就气得砍人玩了。他发了一通火,命令这座城不得与外界通商。建起来的客栈必须全部改成城中自用的酒楼。
此外,巫咸族军队明日起即刻和盟使孟忘忧一起出发前往鲁国。繁家的军队全部留下,负责镇守城中和搜查豢龙氏还有刺杀二长老的凶手。
这一回,他限了时间,追查并缉拿凶手的时间是三月,追上豢龙氏并抢回龙群是半年。
若是做不到,繁家就会被编成鲁国的步兵,随他们一起开疆扩土送命洒血。这座城将会换成城中剩下的普通百姓自己来守,繁家将会沦为连落脚地都没有的弃子。
巫咸族长说了,这是他对繁家最大的仁慈和恩惠,算是看在繁家数百年来用白龙帮助他们抓凶兽、驯龙、杀人的面上。
于是,繁小冷这个活不了多久的大胆姑娘干脆带着整个繁家紧跟在大队人马出发之后直接去了鬼谷。用她写在绢帛里的话来说就是: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
我想象着她带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去鬼谷找高渐离报恩,然而鬼谷里面只有那么一些田地……他们是要去开荒吗?
“祁夫人!祁夫人!”有个小小的人影从远处飞奔而至,他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少年盔甲装,一边跑一边还不停扶着东倒西歪的头盔。怎么看都像是一堆黑色的战甲在朝我跑过来。
听声音是繁小天,那堆盔甲“跑”近了我才看清楚,的确就是繁小天。
我是从繁小冷和高渐离的信中知道这一时兴的,巫咸族和鲁国一联手就实行前后夹击、远交近攻的策略,沿鲁国周边掀起无数战火。战事之猛烈,让许多活在战争夹缝中的人也被波及。
没有人能逃开战火烈焰,甚至连十岁以上的小孩子都要穿战甲随时备战。
不知道祁靖远哪根筋不对,去一趟城中就给繁小天买这一身盔甲。我们是回卧龙谷啊喂!且不说一路上不会遇到战事,就算会遇到凶兽,身边还有二十条龙,貌似根本就没有我们出手的机会。
我按住跳动的眉,起身道:“小天,什么事慢点说。看你急的。怎么了?”
“祁公子……大船!龙群要……赶紧藏起来!”繁小天佝偻着腰喘气,头盔也掉到地上,咕噜滚到我脚边,我下意识抬脚踩住。
狐狸办事的速度果然还是那般的风火,这天还没黑呢就把船给买来了。
“那边的,赶紧藏水里去!把空气都给我吸足了,别溺死在海里。”我弯腰把头盔捡起,重新带回繁小天头上,“样式还挺适合你,就是略大了点。”
他伸手过来扶着头盔,脸上却半点笑意也无。
“外面都在打仗,城里乱哄哄的。虽然还没打到这座边远的大城,大家都因为巫咸族和鲁国的军队名号人心惶惶。连小孩子都在说巫咸族的猛兽军队有多可怕……离开了那个地方,我才知道它有多恐怖。”
是啊,繁小天说的没错。巫咸族的野心已经被压抑得太久、喂养的太久,早就变成了比他们手中的凶兽还要凶恶的存在。
“你已经不是巫咸族的人了,无需去想那些事。”我在繁小天的头盔上弹了弹,笑笑,“船买到了,那粮食和装清水的木桶呢?买齐没有?在乱世买这些东西可比买船难多了。”
繁小天抿了抿唇:“可我担心姐姐,她孤身一人回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看来这小子无心回答我的问题,不过他的问题我倒是有办法。我拉过他的手,把绢帛塞过去:“你担心的姐姐活的可好呢,还遇到了一个俊杰无双的剑客——鬼谷现任掌家高渐离。”
说着,我跑到刚才坐的地方,从细沙里挖出另一张绢帛,顺便把吃饱了正散着翅膀在沙滩上晒太阳睡得正香的冢鹰给他拎过去:“这家伙送来的信,绝对没假。对不对?”
后面的问句我是模仿鹰类的声音对被我拎了翅膀吓得叫出鸭子声音的冢鹰说的。
“是冢鹰!”繁小天飞奔到我面前,一把将冢鹰死死抱住,头盔因为他的动作滑落到身后,冢鹰先是一愣,随后更用力的挣扎。
“臭小子你是要勒死我啊!要死了要死了!”冢鹰叫出生无可恋的声音。
我过去捡起繁小天的头盔,都说了这头盔大了嘛。海上泛出金色的光点,浪花如同一只只跳跃的白兔,在海水中蹦跳。挂在天上的太阳沉到快要接近海面的高度,一艘楼船缓缓靠近。
“夫人,怎么样?这艘楼船足够漂洋过海了!”祁靖远逆光飞身从楼船上跃下,带着狐狸笑朝我走来。
我看着足有三层的楼船,脸都僵了。足够漂洋过海是足够的,可三层的大船是不是有点浪费啊喂!这只狐狸不知道节约点金子吗?
这楼船简直能和当初独眼大叔家的载货楼船比肩了。
“这,得花多少金子?”我揉了揉眼睛,朝正在靠过来的楼船而去,它巨大的阴影已经彻底遮住斜阳。五月天,罩在阴影里还是热浪扑面。
祁靖远神秘一笑:“夫人猜猜?”
我眯眼看他,这嘚瑟劲,莫非是讨到便宜了?别看祁靖远是大男人,花钱不斤斤计较,但他向来都是占便宜的那方:“五十两金?”
“不对。”
“六十两?”我的眉毛已经开始皱起。
“也不对。”
“祁靖远?!”我失去耐心,直接扭头瞪他。这么大的船,六十两已经是极限了,又不是银子,是金子啊摔!换做太平盛世,六十两金子可以买这么一艘船加一船山货呐!
这厮买艘船至于花那么多吗?太反常!
☆、第520章 十二星罗盘
见我变了脸色,狐狸立刻不再卖关子:“夫人息怒,不是五十两也不是六十两,是三十两金子。眼下打仗,商路不通,除了实力强大的商队,没人愿意走商。这楼船已经闲置月余,就低价卖给我了。”
“……不早说。”我转脸去看楼船,见从上面下来的船夫竟然全是身强体壮的女人。
近乎每个女子都挽着成婚后的发髻,肤色黝黑,身上穿的也不是宽衣长裙,而是窄袖布袍。腰以下长至膝盖上方,和入海、下田劳作的男人们穿的一样,甚至连绑腿都有。
“是她们将楼船踩过来的?”我咽了咽口水,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完,也没见队伍中有一个男人。
“战乱已起,虽未波及这里。但家里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都被全部征走。撑着家的,只有她们。”祁靖远走过去,一边道谢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交给为首的女人。
这些是雇佣她们踩浆的钱,十两银子。
繁小天和冢鹰在一旁打的正欢,并没有注意到女人们偷偷瞧着他笑。女人们划小船离去后,狐狸朝远处的树林道:“应龙、狻猊,给我出来!”
“你怎么知道它两不在水里?”这厮真是神了,方才繁小天来通知的时候,应龙和狻猊确实是一瞬间就朝树林奔过去的。
那两个家伙说以后在水里的日子长着呢,现在不想下去,免得过早厌烦。不得不说,这两个家伙的脑子里想的东西还都挺像,行动也出奇一致。
“那两个家伙的脑子和那十八条被压制惯了的龙不一样,它们不会去水里。”祁靖远话音未落,应龙就呼啦一下从树林里冲出来。跟着它过来的,还有圆滚滚的狻猊。
它先应龙一步冲过来,抱着两只爪子浮在祁靖远面前,下巴一扬,两只龙角青翠青翠的。
“你喊你家应龙吾没意见,你凭什么还要连吾一起吩咐?你又不是吾的主人,少在那里嘚瑟!”狻猊说话越来越流利且毒舌,把自己端的像个龙族之王似的。
然而,任凭它怎么目露凶光、龇牙咧嘴,或是故意做出高傲的形象,都会被它圆滚滚的模样给瞬间粉碎。
果不其然,祁靖远白它一眼:“你再不去水里把那几只蠢龙喊出来,它们就会被溺死了。我们要回卧龙谷,到时候没龙踩船桨……你上吗?”
“吾!”狻猊尾巴一甩,转身看我,“你家夫君是不是缺乏管教了啊?”
祁靖远眉梢一挑,直接忽略它朝应龙道:“我需要耐水又有柔韧度的木料,你去树林中找来。别走太远,当心被别人发现。”后者立刻应声飞走。
那是何等的默契和听话,再看我家狻猊,还在那里叽叽咕咕:“主人,你听见没有啊?他都越权使唤我了……”
“你赶紧下去吧!人家说的是事实——”我一把抱住它的尾巴,使劲往海边扔过去。狻猊睁着错愕的大眼睛掉进浅水中,不过却在落水前换了个好看的姿势,嗖地钻进水里。
有一条会说话的龙,或许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它会和你吵架,会和你周围的人吵架。不止如此,还会唠叨个不停,就像方才,不把狻猊直接扔水里,不知道它还要叨叨多久。
“你这条上古的龙,好像嘴巴越来越厉害了。为夫真担心它将来会教坏孩子。”祁靖远故意皱着眉,还伸爪子在我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
我翘了翘眉:“你该不会是在为它对你自称‘吾’,却对我自称‘我’生气吧?”
“哈啊?”祁靖远收起手,别开脸,“谁会跟那条圆滚滚的肥龙置气?我是那样的人吗?啊——我得去看看这船内的桨要怎么改造,才适合那些龙群踩踏。”
说着他飞身上船,笑道:“你要不要也上来看看我在里面储了多少东西?”
那虚假的狐狸笑,明明就是生气了嘛!这点,狐狸也没变呐。我没动用内力,而是从一边的楼梯老老实实爬上去,才把狻猊扔水里,懒得使劲。
撇下还在努力借夕阳光线看绢帛的繁小天,我和祁靖远钻进船舱。
楼船的改造并没花多少时间,我们很快便离开陆地朝海上出发。龙群踩浆果然速度快到惊人,一个月时间我们就到了巫咸国故土——那片曾经被云雾墙笼罩的地方。
许久不见,这片大陆上竟然翠意勃发!
在船上无聊了一个月的我,忍不住挺着肚子朝窗户边瞪大了眼睛:“我们就在这里停一下吧,让那些龙去岸上活动一下再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