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母亲,创业太苦了,我太忙了,一天下来回到家里只想睡觉,阿叙父亲和我父亲不太合得来,租的房子离我家有点远,根本没有心情下班后去我父母家看孩子。
你知道吗,有很多时候我甚至都想不起来我还有个孩子,还是阿叙父亲常常催我去父母家,我们一个月才去几次。
等事业终于有成了,旁边的人都在商量着孩子的事,我才想起来我的阿叙。但是这个时候,阿叙已经不认我了。
准确地说,他的世界里,除了姨母就是外公外婆最亲,爸爸妈妈和一个普通亲戚没什么区别。
阿叙他叫我一声妈妈,但是他跟我一点都不亲。
我只有阿叙这一个孩子,我这辈子也只会有他一个孩子,人是自私的,我和阿姐哭了一场,阿叙果然乖乖地跟我们回家了。
但是我用尽心思想尽办法,阿叙的心里还是只有他的姨母。阿叙父亲安慰我,慢慢来,血浓于水。
但是一个年轻的刚刚意识到自己是个母亲的母亲,一心只想着让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亲,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在阿姐面前向来是任性的,阿姐渐渐减少了和阿叙的联系,然后出国了。
阿叙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听话懂事,但是我一点都不在意,现在他只有我,不是吗?
果然,阿姐离开的几年,阿叙跟我的关系很亲了,也不像之前那样常常念叨姨母了。
我母亲常常说我,这样对阿姐确实是太不公平,白白帮你养大了儿子见都不能见,这是什么道理?
所以我妥协了,阿叙暑假生日,阿姐每年会在这个时候回国一个月陪阿叙。
那应该是阿叙上六年级的暑假,我公司出了点乱子,一时不慎就可能将我辛辛苦苦打拼几年的事业付诸东流,每天都很忙很忙,心力交瘁。
那段时间,我心情很差,回到家里看着阿叙和阿姐亲密的样子就很烦,常常无缘无故发脾气。
阿叙生日那天,我承诺了回家陪他过生日。但是当天公司又有急事,我一忙起来就忘了,很晚很晚才赶回家。但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的儿子,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亲生儿子,抱着别的女人叫妈妈!他说,他更想她做他的妈妈。
这是一个妈妈的最后底线,不管那是谁,就算是我的亲姐姐我也不能接受,工作上诸事不顺,回到家还看到这样的场面,我那一刻有点崩溃。
我第一次冲我阿姐发火,我让她滚出去,再也不要进我的家门。阿叙哭着不让,他越哭我越疯狂,痛打了一顿阿叙,直接将我阿姐赶了出去。
这是我的儿子,你儿子在美国!你去美国找他啊,不要拿我的儿子当替身!
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阿姐的飞机会出事,她就那么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阿叙觉得,都是因为我,才害得阿姐出事的,我是罪魁祸首,我是坏人,是最恶毒的巫婆……
他不吃不喝,他要去天堂找他的姨母,他姨母那么好,肯定是上天堂的。
他父亲骗他说自杀是一种罪恶,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上不了天堂他才开始吃饭。
但是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还是我收拾我阿姐的东西,翻到了一封信给他,阿叙才又恢复正常。
阿叙的父亲之前就调到了安城,为了让阿叙不再想起那些悲伤的事情,我们就全家搬到了安城。
但是他还是变了。
他不再过生日,因为第二天是他姨母的忌日。我阿姐生前说过,她死后要把骨灰洒向大海,不要给她立墓碑。每年的那天,阿叙就会一个人出门,在海边一坐就是一天。
他不再调皮捣蛋,开始认真学习,对每一个人友好,将每件事做好,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所有家长都梦寐以求的优秀的孩子。
他也不再叫我妈妈,整整三年,没有叫过我一声妈妈。哪怕他打我骂我也好啊,但是他对我像是对每个陌生人一样,温和礼貌,不冷不热。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从没想过这样啊,阿姐走了我也很伤心很难过很自责,可是那毕竟是天灾人祸,把一切都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过残忍?
年纪大了,反而能耐下性子了。不叫我就不叫了吧,他心里有我这个妈就成,我爱我的孩子。
还好,老天还是眷顾我的,高中的时候阿叙又开始喊我妈妈了。”
周母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双手交合覆着自己的脸。
那些回忆缠缠绕绕,即使许冉这个外人听来也有点揪心,为周林叙,为他的姨母,为他的母亲。
她能做到的只是不去打扰,静静聆听。
周母说到后面有泪滴落,之后就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许冉拿起面巾纸,迟疑了会儿,还是小心地擦向她的面颊。
周母接过面巾纸,抬起头来,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让你见笑了。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都没有人去说,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憋不住了。”
许冉不知如何去接,只局促地笑笑。
“在阿叙的心里,姨母是他最重要的人。我阿姐是哈佛的,阿叙从小的梦想就是去哈佛,为此他也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努力。高中时候他本来有出国的机会,但是他突然改变了注意。”
这个周林叙有说过,他是为了她。
许冉隐隐猜到周母要说些什么了,不知为何竟有些松一口气的感觉。
“阿叙已经拿到了哈佛的offer,但是他前天突然告诉我说,他又不去了,他要留校读研。
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阿叙已经放弃过一次了,他今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也许他现在是为了你很开心,但是以后他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怨你怪你,谁知道呢?所以,我想你劝劝他。”
“伯母,我会劝他的,但是周林叙是很有主见的人,我恐怕并不能影响他的选择。”
“不,你肯定可以的。”
周母轻笑,目光中有一种笃定。
“我答应您。”许冉试着尽量使自己有底气,“那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这是条件吗?”周母挑了挑眉,“好,你说。”
“为什么你看见我会是那样的反应,之后又那么轻易地接受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周母皱起了眉头,沉默良久。
“许冉,你真的爱阿叙吗?”
“我爱他。”许冉毫不犹豫地坚定回答。
“爱到什么程度?如果他有欺骗你,你会原谅他吗?”
周母的目光太犀利,许冉咬了咬唇,还是摇了摇头。
“那要看是什么事。”
“罢了罢了,阿叙是不让我说的,但是事实就是事实,瞒不住的,你迟早会知道。与其以后发生什么事,还不如现在就结束。”
周母叹了口气,看着许冉的目光有些复杂。
“你有见过阿叙姨母的照片吗?”
许冉摇头,随后有些疑惑。
“Spring不是从来不拍照的吗?”
“我阿姐是不拍照,但是她是个画家,她有画像。我手机里有我姐夫给她画的像,阿叙每年也会画一幅她的画像缅怀,在她的忌日烧给她。”
许冉面色一白,心颤了颤,接过手机的手都是发抖的。
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许冉一下子摔倒在地,面如死灰。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许冉几乎是吼了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侄女肖姑。”
“侄女肖姑,”许冉嘴里默念,神情恍惚,“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也是阿姐去世后才知道的,我阿姐并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是我父母领养的。
我母亲一直生不出孩子,就领养了她,没想到几年后又生出了我哥和我,所以他们对阿姐从不另眼相待。
阿姐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生父生母。每年从国外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看阿叙,但是另一方面还是寻亲。
但是我母亲说,阿姐去世前找到了那个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可是事实远比想象中残酷,他告诉阿姐说她不是被拐的,她是被她亲生父母卖掉的,只是因为她不是个男孩儿!
阿姐见了她的父母兄弟,但是没准备相认。我阿姐,她是你的亲姑姑。”
第102章
第四十八章
许冉不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 整个人如同丧失了灵魂的木偶娃娃。
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周林叙母亲的话,她不想信,但是她不得不信。
一切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 她那么平凡普通, 周林叙会喜欢她。
周林叙那么说,她竟然信了。
什么一见钟情, 全都是狗屁!哪有什么可能见第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
怪不得,周林叙会对她这么好。
许冉不得不猜想, 周林叙是不是会常常看着她这张脸, 想起另一个人。
喜欢上他四年的纪念日!
呵呵, 那天是那个人的忌日,周林叙说得那句话也是那个人说得吧。
怪不得,周林叙会让她留长发。
那个人就是长发!
怪不得, 周林叙喜欢她笑。
听说她笑起来的样子和那个人最像!
怪不得,那张把她画那么美的画没送给她。
她还傻傻地以为,周林叙是要留给自己想她的时候看看的。
结果,画根本不是给她的, 画上的人也不是她。
怪不得,周林叙会坚持这么久。
她以为他和她一样死心眼,所以才这么久都没变。
他是死心眼, 只不过死心眼的对象不是自己。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她的这几年又算些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
周林叙啊周林叙,你给我编织了一个那么美丽的童话, 结果里面全是隐瞒和谎言。
这样的童话,她宁愿不要!
许冉现在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见周林叙。
她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拒绝周母的相送,许冉直接打的来到机场,订好的航班早已经错过了。
北方突降暴雨,最近的飞北京的航班临时取消。
许冉等不及了,匆匆忙忙来到了火车站,坐5个小时的高铁到北京。
坐在临窗的座位,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外面的黑夜。
看不见,听不见,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凌晨一点多,来到周林叙的小区,却看到周林叙正钻进车内急速驶出。
“跟紧那辆车!”
司机师傅很给力,尽管周林叙开得很快,还是远远地追上了。
周林叙来到了一家医院。
许冉下车后,已经没有了周林叙的身影。
询问值班护士,只说有一个年轻小姑娘割腕了,名字叫徐冉,已经抢救过来。
来到病房门口,轻推房门,许冉止住了脚步。
*****
事情倒退到两小时前。
周林叙接到了徐冉的电话。
还有一个小时就是她的生日,徐冉想见他。
徐冉父亲的公司有点财政问题,周林叙托她母亲帮了点忙,以此为不再打扰的条件。
徐冉遵守承诺,但是520那天又突然出现,周林叙下了狠话永不相见。
——这是我的生日愿望,你会帮我实现的,对吗?
以往周林叙都有帮她实现,但是这次周林叙选择了拒绝。
9月24日,零点零分。
周林叙收到了徐冉的短信。
——周林叙,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要是不来见我,我就割腕。
周林叙真的以为徐冉只是吓唬吓唬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真的这样做,也就没有理她。
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睡不着。
凌晨一点。
周林叙收到了徐冉发来的视频,割腕的视频。
鲜血从手腕上流出,染红了屏幕,徐冉看着手机痴痴地笑。
——周林叙,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一辈子?
周林叙这才慌了,第一时间打了120的电话,匆忙地赶往医院。
还好,徐冉受伤程度不深,就诊及时,生命体征平稳,不需要抢救。
“呵,你不是不来么。”
徐冉躺在病床上,失血后脸色有些苍白,双眼无神地望着周林叙。
“徐冉,什么都不值得用生命来开玩笑。”
“但是你来了,不是么?我的命还是管点用的。”
“我来见你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跟许冉分手,跟我在一起啊。”
徐冉的声音轻飘飘地,搭上脸上似有若无的笑,颇为诡异。
“不可能,我不会跟许冉分手,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周林叙抿紧了唇,面色坚毅。
“怎么不可能啊,你不是还在意我的命么?”
“徐冉,我们不合适。”
加重了声音,周林叙脸上尽是无奈。
“那你跟许冉就合适吗?为什么?我有哪点不如她的?”
徐冉惊坐起,眸光一厉,声音有些凄厉。
“我爱她!”
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徐冉无力地躺下。
“周林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吗?”
“没有,”周林叙眉头紧皱,“从六年前到现在,我爱的只有她一个。”
“哈哈哈哈——”
徐冉发出了一阵轻轻的笑声,绝望的悲伤,失望的凄凉。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周林叙喉结滚动了几下,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