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他会点把式,陈茂闵才派他给六六赶车。不料,头天出门就和别的车撞上了。
对方来势汹汹,撩起袖子骂开了,“你瞎眼了,没看见我们车上的标志?敢撞过来?”
车里橘黄叹道:“幸好品红姐姐有先见之明,多带了套衣裳,要不怎么办呢。”
朱红找出衣裳和橘黄伺候六六换了衣裳,仍没听到菜瓜的回应,陡然听到一串骂声。
六六就要掀帘出去,橘黄一把抱住六六,“小姐是金贵人儿,那等泼皮货,奴婢对付就好。”
说完,橘黄掀帘出了去。朱红挪动身子护着六六。
“哟,出门听说看黄历的,没听说过看车标志的。” 也不等对方回话,橘黄又道:“菜瓜,你说怎么会事?是我们的错,我们赔礼,不是我们的错,也别想赖在我们头上。”
“他没看车,直冲冲地撞过来。”菜瓜老实回答。
对面赶车的小厮被橘黄一连串的话咂了个晕头,回过神来时,这厢话已说完。
他跳脚,“那里来的乡巴佬,不知道这是杨阁老,杨相家的车?看到这标志就该乖乖让路,谁像你停都不停一下。可知道你冲撞的可是我们杨家的小少爷,我们相爷最喜爱的孙子。”
那小厮洋洋得意说完,斜睨着橘黄他们,等着他们赔礼道歉。
橘黄被那小厮的气势给骇住,心想阁老怕是很大的官,要不他不会如此猖狂,她是不是给小姐添麻烦了。橘黄有些胆怯,不禁往回看。
“是阁老家就不讲理?是阁老家就能把黑的说成白?还是是阁老家就能胡搅蛮缠?”六六稚嫩的声音。
对面车里出来个男童,先是喝住小厮,拱手道:“家中小厮无礼,是我教导无方,给小姐赔礼,请小姐见谅。”说完,对着车厢揖手。
橘黄闪身避过,对着杨文远福礼道:“不敢当公子赔礼,让他赔礼就是。”橘黄朝那小厮抬了下巴。
“少爷……”
杨文远即不喝斥也不板脸,就站在那看着他。
小厮见躲不过,低了头矮了身赔礼。
杨文远又问她们可曾受伤,橘黄摇摇头。
杨文远站在一侧,让六六的车先过,橘黄欠身道谢,吩咐菜瓜驾车。
瞧了瞧他,回头对六六道:“小姐,这公子我们见过,就是从刘家村回来时,在路边茶铺,请我们喝茶的公子。”
六六听了,小脑袋探出车窗,正好杨文远看过来,两两眼神相对。杨文远浅浅一笑,六六鼓起圆圆的眼珠子瞪眼。
“哼,不是好人。”六六哼道,“以后别理。”
“奴婢瞧他不错,没仗势欺人。”橘黄小声说。
“他那是假惺惺。若真是个好的,为甚他家小厮才骂人时,他不出来喝止他家小厮。”六六一脸我很聪明,快夸我的样子。
朱红恍然大悟,“奴婢以为他是个好,当初可请我们喝好茶来着。”
“是不是杨公子之前给撞晕了?”橘黄弱弱地道。
“撞晕?”六六大呼,扭头看向朱红,“你看出来他有晕?”
“没,奴婢没看到。”朱红答。
“那你看到了?”六六回头问橘黄。
“奴婢也没有。”橘黄的声音轻若蚊蝇。
六六奇道;“既然你没看到,你怎么说他有可能撞晕?”
“奴婢猜测。”橘黄羞红了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六六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橘黄,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人不可貌相,有种伪君子就是一副翩翩公子样,实则内里乱七八糟的很。”
六六说一句,朱红跟着符合一句,并伴着点头一次。
“小姐说的很是,橘黄,你要听小姐的。”朱红道。
橘黄心里犯着嘀咕,小姐今儿咋的了?莫非第一天上学,小姐太紧张了?橘黄如是想着,嘴上安慰着六六,“小姐,您别担心,您在家可是启过蒙的,定能让夫子喜欢您。”
“我不担心呢。”六六臭美,捧着小脸,道:“看我又聪明又可爱,夫子能不喜欢吗?我可是能把‘千字文’‘幼学琼林’倒背如流呢。”
朱红点头如捣蒜,“小姐可聪明伶俐了,长得又好看,又圆又大的眼睛,白白嫩嫩的脸。奴婢头次见小姐,就喜欢小姐了。”说完,朱红还用手肘碰了碰橘黄,“你说是不?”
“可不是,我们小姐可是观音座下的玉童。”橘黄实心实意赞道。
这厢两个小婢哄着六六,那厢杨文远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脸上浅浅的笑无精打采地挂在唇角。明明还是同样的脸,同样的小人儿,之前还称他小哥哥,如今却对他怒目而视。
那小厮咋着胆子,尤不死心道:“小少爷不必担忧,相爷在朝中威望足,不惧小人言。通常,下官与上官相遇,必要让道,同样,下官家眷见了上官家眷也要礼让。”
“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见了我们杨家的车,别人都应该停车让道。”杨文远嘴角依然挂着浅弯月。
小厮嘿嘿两声,道:“刚才那人不识趣,如今谁见了我们杨家的车不让道的?”小厮挺胸突肚,打量主意把这个面腆的少爷给说活,“这天子脚下,我们相爷是头一份。”
“少爷,快上车,别在外面站着,当心着了风。”中年妇人的声音,话落,一阵阵咳嗽声响起。
“奶娘,你怎么样了?”杨文远面上变色,急步靠近车窗前问道。
“没事,哥儿上车来吧。”声音有些虚弱。
杨文远立即上了车,见奶娘用帕子捂住嘴,闷闷地咳嗽声传出来。杨文远倒了盏茶水递了过去,“奶娘,喝点水。回去让渠水给你煎药,吃了就好。”
“哥儿费心了。”奶娘喝了口水,扶着杨文远的手道,“来,让奶娘瞧瞧可磕着头了?刚才可吓坏奶娘了,你一下子昏迷不醒,该是撞着头。回去让大夫好好瞧瞧,可别留下什么病症。还有呀,哥儿以后别挡在奶娘身前,该奶娘护着哥儿,不该让哥儿受伤的。”一通话,奶娘说的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声。
“奶娘,你好生休息,我没事,瞧我不是生龙活虎的。”杨文远扭了扭手脚,才发现车子根本没有动。探头一瞧,小厮蹲在路边歇息呢。
杨文远火冒三丈,奶娘拉了他的手,“哥儿,忍忍,等大爷大奶奶回京就好了。”
杨文远来回几个深呼吸,方平静地唤道:“欢喜,还不赶车家去。”
欢喜撇了撇嘴角,慢吞吞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上了车,慢悠悠地挥了一下鞭子,马车慢慢地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杨家
沈嬷嬷拉着杨文远的手, 苦口婆心道:“哥儿,奶娘求你了,别做那些旁的, 好好地读书,好好地考个功名,大奶奶得靠哥儿撑腰呢。”
杨文远沉默不语, 沈嬷嬷忍着心痛,继续劝道:“奶娘知道哥儿不爱听这话, 但也得在哥儿耳边念叨念叨,哥儿就算喜欢那些奇技淫巧, 也该等哥儿考取功名再做,那时谁也拦不着哥儿了。”
沈嬷嬷退了一步,“就算哥儿喜欢,也该避着人, 私底下做,别让人逮着在相爷面前上眼药, 让相爷越法不喜哥儿,要不,那起子下人敢不听哥儿的, 敢给哥儿脸色看。”
杨阁老, 杨名辉, 湖洲人士,杨氏是湖洲的大户,族里也曾出过进士, 但出得最多是秀才。杨阁老的祖父是秀才,父亲尚不及祖父,只是个童生,杨阁老是从小看着父亲被祖父和祖母责骂中长大的,故杨阁老自小就很刻苦,小小年纪被人称着书呆子,但却得到祖父祖母的喜爱。且十五岁就考得秀才,让其祖父祖母高兴不已,直叹后继有人,家里要出个文曲星,谁想杨名辉的举人之路却颇多艰难,考了七八年仍没得中,家中祖父祖母也变了脸色,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到其堂弟身上,杨名辉在家里备受冷落,连家中暗许的小表妹也转投他人,和别人成了亲,作为小表妹的亲姑祖母也就是他的祖母,并未为他撑腰,反而说因为他多年未中举人,耽搁了小表妹。
人在激愤下,总会激出一股力量,杨名辉凭这股力量高中举人,家中祖父祖母,包括小表妹又换了另种脸色,可杨名辉一朝得志,把这几年受的窝囊气撒了个痛快。世事总是无常,在杨名辉以为进士手到擒来时,却偏偏落了榜。自然他先前撒出的那股气又被人撒回到他身上,他受不住,大病一场。还是他的父母不分昼夜地照顾他,病愈后,他不再跟人斗气,也不贴着祖父祖母,陪着父母,安心读书,尔后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舅舅家的女儿,三年后又高中二榜进士。
不想其祖父高兴之余,哈哈哈大笑三声,两腿一伸,去了。意气风华的杨名辉犹如给泼了盆冷水,只能在家守孝。好在杨名辉运气不错,认识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在文德皇后薨后,他是一路高升,尤其在太子被关的那年,当时的首辅郑阁老,据说是文德皇后推上台的郑阁老被逼致仕,杨阁老作为昌平帝的心腹重臣接任了首辅,登上了他人生的巅峰。
可惜杨阁老的原配戚氏福薄,在杨阁老还刚成为四品官时去死,留下两个孩子,即杨阁老长子和次子。杨阁老守妻孝三年后娶了江氏,江氏乃是杨阁老回老家时遇见,当时江氏因守孝耽搁花期,巧逢江氏的父母跟当年的小表妹吵架,原来江家跟小表妹嫁的夫家不对付,又知晓江氏大字不识,杨阁老遂请人上门提亲。江氏嫁给杨阁老时正值双十年华,而杨阁老已过不惑之年,老夫少妻,杨阁老自是疼爱无比,故留了江氏的儿女在京中陪同,原配的长子次子皆外放在外。
因杨阁老的官是越做越大,杨大郎心中惊慌,怕老爹把好处全给了继室出的儿女,急忙忙地打发了家中嫡子杨文远上京陪父亲,以期老父能随时想起在外的儿子。
杨大郎自以为长得俊俏的杨文远会讨得杨阁老的欢心,不想杨文远是越来越让杨阁老厌弃。杨文远初到京城,杨阁老见到多年未见的孙子甚是喜欢,带在身边教导,不料一日竟发现杨文远在做木工,杨阁老一怒之下,查抄了杨文远的房间,找出好些机关之类的东西,让杨阁老勃然大怒,堂堂的相府少爷竟学些旁边左道,奇技淫巧。杨阁老是怒火中烧,命人狠狠地打了杨文远一顿,自此,不喜杨文远,家中下人也开始怠慢起来。
今儿出门,还是为着杨文远奶娘着了风寒,咳嗽不止,府中又不愿意请大夫来看,要挪了沈嬷嬷出去。杨文远借着外出之便,带了沈嬷嬷去瞧病,赶车的欢喜是府中二管事的侄儿,二管事又是江氏的陪嫁,自然欢喜也是江氏的人,杨文远没有拒绝欢喜,也是想让他做个见证,沈嬷嬷的病并不严重,不需要挪出府去。
万万没料到,会在路上出了茬,欢喜和别人撞了车,不查看车里的主子受了伤未,反而跟人家吵起来,好在沈嬷嬷在车里,一通忙活,待他醒来,听到外面欢喜在明目张胆的败坏杨家名声,仗势欺人。杨文远忍不住,才下了车让欢喜赔礼道歉,没想到杨家的奴才脾气比主子还在,还摆上了脸色。
沈嬷嬷担心江氏在杨阁老面前吹枕头风,毕竟杨文远已让杨阁老不喜,江氏这枕头风再一吹,吃苦的还不是自己的哥儿,于是总是劝说杨文远,万事让着些,等大爷大奶奶回来作主。
杨文远心下暗叹,父亲还指望他讨好祖父,怎么会为了他而忤逆祖父。何况父亲定是收到祖父的信,正对他失望的很呢,又如何能寄希望他回去作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欢喜今儿之事,倒是可以跟祖父提提,想来以祖父的聪明应当知道家里的下人该如何,不用他动手,那么眼大心空的下人也该换个地方歇息。
故此时,杨文远听着沈嬷嬷的啰嗦,心中却不以为然,沈嬷嬷的话他在心中连个涟漪也不起个。
杨文远望着窗外,心中琢磨,陈家小姑娘是不是没认出他来?下次见面一定得问问,认出他没,倘认出他来,为甚对他瞪目。
且说六六他们,后面倒没遇着甚事,一路平安地到了薛氏学堂。薛氏学堂挨着祠堂建成一排的屋子,而女学堂则在另一侧,从祠堂的右边进去,一射之地,有一扇乌漆大门,门楣高悬兰质惠心。
门口有一嬷嬷,见了陈家的马车,笑着迎上来,“可是陈家姑娘?我们太太在屋里等着呢。”
六六忙下了车,道:“让嬷嬷久候了,薛祖母来了?我们快进去吧。“
那嬷嬷领碰上六六进了门,朱红和橘黄提着书箱跟在身后,从门后左边绕回廊进二门,门口又有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守着,见他们一行,忙道:“陈姑娘来了?嬷嬷领着陈姑娘到厢房坐坐,我去禀报太太。”说完,小丫头转身疾步往前走。
六六刚到厢房,薛太太就来了,见到六六未语先笑,招手道:“来,先领你去见过馆长。”
六六虚扶着薛太太的手向前走,穿过一个穿堂,过一个月洞门,是一处小院,薛太太推门而入,冲着里面的人道:“夏馆长,这是我闺女二伯家的姑娘。”
在案前的一个年若四旬之妇人,挽着圆髻,简单地插了支碧玉钗,身上着同色禙子。闻言,于氏笑着问:“这就是陈翰林家的姑娘吧?”
“正是。”薛氏道
“可曾读书识字?”于氏问。
六六上前行了礼,方道:“读过千字文及琼林幼学。”
“背一段琼林幼学来听听。”于氏又道。
六六心中纳罕,不是该叫背千字文嘛,尽管心中如此想,六六还是背了一段琼林幼学,“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
“背女子。”于氏听了,脸上并不喜色,又道。
“男子禀乾之刚,女子配坤之顺。贤后称女中尧舜,烈女称女中丈夫。曰闺秀,曰淑媛,皆称贤女;曰阃范,曰懿德,并美佳人。妇主中馈,烹治饮食之名;女子归宁,回家省亲之谓。何谓三从,从父从夫从子;何谓四德,妇德妇言妇工妇容…… 自古贞淫各异,人生妍丑不齐。是故生菩萨、九子母、鸠盘荼,谓妇态之更变可畏;钱树子、一点红、无廉耻,谓青楼之□□殊名。此固不列于人群,亦可附之以博笑。”六六一口气背完。
见于氏默然不语,六六问:“请馆长指正。”
于氏复展颜,又问:“你可知其意?”
六六抬起小下巴道:“当然知道啦。”
于氏板着脸,“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太感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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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男主不是木工,不是木工,不是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