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道:“这还用说,奴婢就该守着奴婢的本分。”
沈嬷嬷喃喃自语,“夫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吧,怪不得失了中馈。”稍犹豫,沈嬷嬷忐忑道:“哥儿,奴婢是说,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是夫人的臂膀,夫人对她是言听计从。一旦她跟夫人一起回来了,定会撺掇夫人闹事的……”
“她回不来。”杨文过打断她的话。
“回不来就好,少了这个搅事精。”沈嬷嬷的话音未落,猛地抬头,哆哆嗦嗦,“哥儿,奶娘老了,耳朵也听不清了,哥儿再说一遍。”
“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嬷嬷腿一软,差点跌倒,渠水眼急手快,递了张杌子给沈嬷嬷坐下,奇道:“嬷嬷怎么了?那个老虔婆就该留在湖洲,离大家远远,整日仗着是夫人的陪房当自己是府里的二主子,连哥儿都不放在眼里。”
渠水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这个老虔婆总算留在乡下了,该,该。”
沈嬷嬷无语,拿眼直看杨文远。好似知晓沈嬷嬷在看他,杨文远头也不回,“她一家子不仅强占人家的良田和铺子,好像还收别人钱去衙门说情。”
这下子,渠水也唬了一跳,“她咋这么大的胆子。”
沈嬷嬷忙说:“渠水,以后宁静斋,你得管严实了,下面的人得不时敲打,别让他们忘了本。”
沈嬷嬷也确定管家权到了她手,开始忙碌起来,忙着整顿内院,几日后,整个内院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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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在薛氏族学里如鱼得水,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学,乐呵呵地下学。朋友,也交子不少,尤其是薛氏族中一个小女孩,名叫薛柔。薛柔长相清丽,又因不足月早产,娇娇柔柔的,身量也比不得同龄人,倒和小她两岁的六六身量相差无几。
六六初见薛柔时,就让她想起了娇娇姐,生出一股侠义气,日常以薛柔的保护人自居,两人相处,六六不像妹妹,反像姐姐似的,她也经常带家中的小点心给薛柔,偶尔还送些珠花之类的给薛柔。
薛族是京城中大族,虽说族中几乎人人读书识字,但天赋有别,也不是人人皆能中举入仕途。薛柔家是薛族中的旁枝的旁枝,薛父不善读书,面相老实,实则有几分机灵,又托薛姓的福,谋了个不入流的户部仓副使,家境也尚可。
步入夏季后,薛柔上学的日子少了许多,断断续续地,端午节后,薛柔停了课,不来学堂。六六问了别人才知道她身子弱,受不住来回奔波,更怕中了署气,故到过了商行她是不来上学的。
六六惋惜了半天,当天回家都垂头丧气。陈太太见着整日喳喳的六六,今儿成了没舌的鹦鹉,没精打神,奇了,“六六,那里不舒服?怎么没精神。”
品红拿来衣服,六六在陈太太屋里换了,才坐在小杌子上爬在陈太太的膝盖上,“祖母,我在学里认识了一个妹妹,哦,是小姐姐,比我大二岁。说是七个月出生,身子弱,夏天连学都不能上了,一个人在家又没人陪伴,真可怜。”
陈太太弄明了原故,帮着出主意,“要不你去看看她?”
“对哟,我可以经常去瞧她呀,这样她也不至太冷落。祖母,你真睿智。”睿智是六六新学的词,每次她新学的词,那几天都会时不时蹦出来用,也不管用错了没。
经陈太太一开解,六六放下心思,转头跑去书房找瀚哥儿玩。
沐休日,六六命厨房特意做了些小点心,让橘黄拎着往薛柔家去。朱红因年纪大了,六六允了她家自寻夫婿,故前几日,朱红爹娘把她接回家去相看。
今儿是品红和橘黄跟着六六出门。菜瓜驶了马车熟门熟路地到了薛氏族里,跟旁人打听,几转来到一处院子,不大,两进院子,院门半开,一个仆妇提着篮子往外走,菜瓜停了车,上前问:“大婶,此处可是薛姑娘家?“
赵大婶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小子,这里住的谁家不姓薛呢?”
菜瓜憨憨地笑了笑,品红下了车,福了福,方问:“大婶,薛副使家住这里吗?”
赵大婶见品红如此,忙了手脚,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回了礼,道:“是,是,姑娘快请进。”说着,赵氏推开门。
品红回身扶着六六下了马车,那边赵氏已大噪门吼起,“太太,来贵客了。”
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绸衣,金簪,长相普通,一看,就是个老实的妇道人家,此时,赵氏满脸笑容迎了出来,“小姐,进屋说话,外面热。”
“砰!”巨大的关门声从身后传来,一群人回头望,只见门墙的泥抖落一层下来。
赵氏讪讪地说:“进屋,进屋说话。”
赵大婶在旁边道:“太太就是心善,好说话。”
赵氏不理,只顾殷勤招待六六,一时吩咐人摆上茶水,一时吩咐人拿出点水,待听得六六是薛柔在学里的同窗,忙说薛柔在后院,让丫头送六六去后院坐坐。后院有口水井,上面搭了个亭子,旁边有颗成人腰粗的大树,枝茂叶冠大,遮蔽整个西边地儿,树下摆着案几,薛柔在抚琴。
陡然,六六睁圆了眼珠子,树干左右围着一层银白的气,如薄雾般,好似树在仙境般。
“好地方。”六六不禁赞叹。
“六六,你不赞我琴弹的好?”薛柔娇嗔。
六六欲言又止,她要不要说树地下埋了银子呢。
薛柔瞧了,好奇问:“六六,有什么话我们还不能说吗?”
六六不好意思笑道:“我忘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薛柔道:“想不起就算了,跟我说说学里的事。”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六六。
六六本就来给她解闷,把学堂里好玩的事分说一二。
“六六,真羡慕你。”薛柔低声道
六六吃了口茶,“你呀,就是想得多,身子才不容易好。”
薛柔轻叹,“我家不比你,虽说薛氏是百年世家,言情书网,那也是指嫡枝,像我们这种不知隔了多远的旁枝,那有世家的影子。族学供着我们这些人读书写字,可如今外面的女子皆是大字不识,薛氏女子让人避之不及。我父母担心不已,想办设法地给我攒嫁妆,以求夫家不会因我会识字而嫌弃。”
“杨阁老真是个祸害。”六六狠狠地啃了下桃子。
“快别说啦。”薛柔靠近六六,自然转了话头,“前年你家挖出无烟石炭?你怎找到的?”
“搬开柴就找到了。”六六认真地啃着桃子。
薛柔作好奇状,“还没见过这稀奇玩意,不知道长啥样。”
“我好像有几块吧,找出来给你块瞧瞧。其实没啥好看的,黑乎乎的,拿在手上,手都乌漆麻黑的。”六六向来是个大方人。
薛柔抿唇笑,隐隐有些得意。
六六跟薛柔说了会话,见她并无颓废之色,放了心家去。出门时,对面的门跟着打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童跑出来,对着六六真吐口水,待品红去逮,那小童一溜烟地跑进院子,还关上了门。
上了车,橘黄把从赵大婶那知道的消息说给小姐和品红听。原来六七年前,薛酒鬼和薛柔父亲薛副使因父辈交好,两人从小称兄道弟,长大又同谋了守仓的差使,故两人比别人亲厚许多。不想有日薛酒鬼因守仓吃酒酣睡,走了水,好在发现及时,灭了火。可薛酒鬼丢差事不说,人还进了牢。薛副使替薛酒鬼四处打点,托关系求情,才保下他。为此,一次酒后,薛酒鬼为了感谢薛副使,和他换了房。
可等薛酒鬼醒来,反口不认,说没有此事。然当时有薛十七在边上做证人并写有文书,听到薛酒鬼闹腾,薛十七还出面把薛酒鬼骂了一顿,说他言而无信,忘恩负义。证人文书齐全,抵赖不得,薛酒鬼只得乖乖地换了房子。可自此,两家也成仇,薛酒鬼家的小孩经常朝薛柔家吐唾沫。
橘黄道:“故此,薛小姐从不敢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
“那房有什么不同吗?”六六好奇问。
橘黄道:“因后院有井,吃水方便,夏日凉爽。赵大婶说她家老爷也是为着薛小姐才要换房,要不当初薛酒鬼反悔,他也会同意的。”
品红在薛柔家已仔细打量过,现下听橘黄这样说,品红笑道:“是个厚道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称呼
第65章 人心 二
且说, 六六走后,赵氏跟女儿说着体己话。
“这就是你说的平常对你多有照顾的翰林家小姐?”赵氏问。
“是啊。”薛柔懒洋洋应。
“我儿多费心,她不是有个哥哥, 讨的她家人喜欢,让你进门,她家姑娘有读书识字, 必定会不嫌你会识字。”赵氏为女儿的亲事愁白了头,找个门户相当的, 凭女儿的相貌委屈了女儿,找个高门的吧, 人家怕是瞧不上她们家。如今听说翰林家的小姐和女儿交好,赵氏就打起六六哥哥的主意。
薛柔却不屑道:“她爹不过经商,一旦分家就是商户了。”
“她不是还有个堂哥,就是薛姑奶奶的哥儿, 好像比你小一岁。恐怕人家不乐意。”赵氏愁道。
薛柔扯着帕子。
赵氏知道女儿心高,也乐意女儿找户好高门大户, 可高门大户又看不上他家门楣,做妾吧,人家倒是肯, 薛氏族人可没做妾的姑奶奶。如今好不容易有翰林家的公子, 那能不抓住, 就算其父经商,可目前是翰林家的公子,万一人家会读书呢, 即便是不会读书,弄个闲职也比老爷强啊。当然倘若能嫁予薛姑奶奶的哥儿更好。于是劝道:“等你去陈家玩耍,两个都拢住,总有一个成的,好过你嫁入小吏家去。”
薛柔嘟着嘴应了。
突然,赵氏拍着大腿呼道:“你今天儿跟陈家小姐提了无烟石炭?”
“等你想起,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薛柔睨了她一眼,得意道,“我说了她对我很好,这不,我一提,她就说送我几块呢。”
“我儿有福气,招人疼爱。”赵氏又不放心追问,“她什么时候派人送来?”
“急啥呢,不是今儿就是明儿。”薛柔笃定。
次日,薛柔果然收到六六派人送来的几块无烟石炭。
当晚,无烟石炭到了薛副使的手中,他亲自生起小炉,小心地放了块无烟石炭在小炉中,慢慢地,石炭变红却无烟。
薛副使憨厚的脸上露出狂喜,眼中迸出金光。
赵氏也是满脸喜气,“老爷,你看真的没烟呐,人家都说烧石炭比木柴方便省事,就是烟味大,灰也大。瞧这无烟石炭就是不同,放在手炉里最方便不过。”
薛副使翘着胡须,“好东西嘛。”
“也不知道陈家留了多少?”赵氏寻思。
“明面上说是几万斤,肯定不至这数,谁不会留些后手。一万斤不敢说,几千斤是肯定有的。”薛副使铁口直断。
赵氏张大嘴,“这得多少银子啊?”
“这点银子,你头就晕了?没见识!”薛副使嗤之以鼻。
赵氏赔笑,“那我们得买多少无烟石炭,买得多了,家里钱怕是不够。”
薛副使瞪眼,“谁说要用钱买了?无烟石炭是我们买得起的?”
薛氏讪讪地道:“那咱们……”
“当然是让闺女问陈家丫头要了,让闺女哄着她,在她面前装相,让她一次给几斤,一年下来,怎么也得有百来斤。” 薛副便指着赵氏头上的金钗道,“记得以后那丫头来,你穿差点,别戴上这些金饰。”
薛家大郎听了半天,方明白是怎么会事,面红耳赤道:“这不是骗人吗?”
“给老子滚!”薛副使正在兴头,让儿子泼了冷水,指着薛大郎的鼻子道,“老子赚得家私为了谁?还不是留给你个兔崽子。”
赵氏赶紧推着儿子出门,转头对上薛副使吃人的眼神,赵氏低下头。
薛副使目光如刀,“你这个蠢妇把老子的种养成个憨货,面憨心憨。好在闺女不像你,要不老子饶不了你。”
“老爷,大郎还小,我好好说说他。”赵氏赔着小心。
薛副使鼻腔哼了一声。
情急下,赵氏把自个儿的打算,就是让闺女哄好陈家小姐,最好能让陈家小姐经常邀请闺女去陈家,凭闺女的品貌,讨好陈家长辈不难,又有陈家丫头帮衬,闺女嫁进陈家是很有希望的。
薛副使听了,心中细细琢磨一回,摇头道:“怕是不成。“
赵氏傻眼,“咋不成呢?“
薛副使嗤笑,“闺女多去上几次,人家不就看出来了。你们那点小心思,都不够嫡枝姑奶奶看的。我们的闺女,我们觉得再好,也得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别出去丢了人,惹了笑话还不自知。”
薛副使撩起眼皮,见赵氏依然傻愣愣地站着,踢了她一脚,“傻站着干嘛?还不去端水侍候我梳洗。”
赵氏方回过神来,往外走。
“好好告诉闺女,别为了那点心思,把老子的无烟石炭给弄没了。”薛副使在后面狠狠地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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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六六纠结不已,薛柔家后院的银子说呢,还是不说呢?不说吧 ,于心不忍,听薛柔的话,她家里在给她攒嫁妆,为着她识了字读了书,怕到夫家受气,嫁妆准备就得丰厚些,且她身子弱每年都要吃些药,又是一笔开支。说吧,自个儿怎么知道那里有银子呢,而且这宅子原不是薛柔家的,埋在树底下的银子自然也不是她家的。
六六双手托着小脸想来思去,仍没想出个好法子。只是去薛柔家勤了不少,隔三差五的去一趟,这次带点灵芝,下次带点燕窝,以期让薛柔的身子调养得好点。这让薛柔的爹娘高兴不已,尤其是薛副使更觉得闺女从陈家傻丫头拿无烟石炭是十拿九稳。
六六生辰前三日,想着已有多日不见薛柔,六六颇是担心她的身子,因上次她去时,正见着薛柔发病,请来的大夫直摇头,说她这是富贵病,得靠好药村养着,要不寿数有限。六六听了,心中酸涩不已,回家想了个主意,让他们自己发现树下的银子,但因六六的外祖母突然生病,六六陪着郭氏回娘家照顾外祖母,十来日外祖母病愈,六六才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