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算如娘筹谋的那样,你父皇登上了帝位。然娘已殚心竭虑,寿数有限。无法陪着吾儿成长,深憾不能见到吾儿长大,娶妻生子。
娘求取神医延绵寿数,然天不遂人愿,娘最终要离吾儿而去。
几经思量,你父皇不是个能依靠的人,他既自卑又骄傲,自卑于他的才资平庸,骄傲于他是中宫嫡子。好在他能听得进为娘的话,也容得下娘干预朝政。然而这一切,朝中的大臣会有所不满,雌鸡伺晨。娘在世的时候,他们倘还愿意低下头胪匍匐在娘的面前。一旦娘去后,他们必然会让你父皇改弦易张,其中最为得力的应是杨长史。他是正统嫡派,一直主张先帝立嫡,你父皇也对他信任有加。然在娘眼里,他不过是个投机的政客,但娘不能因此抹灭他的才干。对你父皇来说,他的确是最好的辅佐之人。但娘在世的时候,一直压着他的官职,因他对女人有股出奇的偏见和执拗,他认为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附属物,生儿育女管理后院。在一点上,他和娘是对立的。娘想娘去后,他必定会挑起你父皇心底深处的贪欲和享乐,并想方设法地磨灭娘在你父皇心中的地位。因此,他这个支持正统嫡派的人一定不会支持你成为下任帝王。
儿呀,娘原来是能杀了杨长史以绝后患了,但娘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辅佐你的父皇。若没有人辅佐你父皇,这大周的江山怕是会山河破碎,大周的百姓又何辜。娘助你父皇夺得帝位时,答应过先皇,必定不让大周江山有损,也正是因为这承诺,先皇方愿意下旨立你父皇为帝。
当然,娘也不是完全不准备。匣子的夹层中有一副宫中地图和一道圣旨,这是先帝的遗旨,如果你父皇不能传位给你,你王叔镇南王可以即位。镇南王手中也同样有一道密旨,他许诺娘,无论如何,他会确保你平安无事。
至于朝中,娘也留了些人,但人心莫测多变。吾儿不必知道这些人,不然反而过于信任或过于淡然引起不必要的变故。
吾儿,若你一心帝位,那就用你的能力拿下它,宝剑锋从磨砺来。用你自己来征服这万里江山。”
太子看完,摸索出一道密旨和地图,已是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晚上 总算码出五千字,自我表扬一下,棒棒棒!
第86章
传旨内侍尚未到玉华宫, 早已有小内侍跟玉华宫的主子禀报此信息。
殿内宫人和内侍皆战战兢兢,屏着呼吸,垂着头。
秦 王掏了掏耳朵, 对着来报信的小内侍道:“你再说一次本王听听。”
小内侍两股战战,尖细的嗓音如蚊呐。
秦 王猛地一拍扶手,骂道:“你以为没了那根东西, 尖着喉咙,你就跟女人一样了。说话像女人一样哼哼叽叽的, 给本王放大嗓门。”
小内侍刚入宫不久,被人推出来报这种信。明知不是好差使, 他只得硬着头皮来。被秦 王一通骂,吓得立时高扬着嗓门大声道:“皇上已下旨收回娘娘的宫权。”
小内待年纪本就小,嗓门天然带些童音,声音骤然拔高, 至高处却一口气上不来,就像破铜锣敲出的声音剌耳的很。
“让你大声点, 你就来个破锣嗓音。”秦 王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只玉碟砸了过去。小内侍不敢躲,任由玉碟砸中他的额角,顺着脸颊滚落到地, 滴溜溜地滚了几圈方才停下来。玉碟中的糕点则糊了小内侍满脸, 有些小碎屑进了小内侍的眼里, 小内侍忍着不舒服,砰砰地磕着头。须臾,额头一片青紫, 小内侍仍没停下来。
秦 王见了,怒气方有所消散,跷足看着小内侍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好了,下去吧。”石淑妃见皇儿消了气道。
“下去打三十板子。”秦 王哼道。
石淑妃挥挥手,自有内侍拉小内侍下去执刑。
“值得跟一个奴才生气?”石淑妃淡然道。
“母妃,你不生气?父皇去了趟凤栖宫就夺了你的宫权,太子定是在父皇面前进了不少谗言。”秦 王愤然道。
石淑妃蹙眉,看着秦 王道:“太子什么时候在皇上面前说话管用了?”
秦 王躲着石淑妃的眼神,打着哈哈,“母妃,儿子这不是一下子没想起来嘛。”
“少跟你王府中的姬妾混,多干点正事。”石淑妃喝斥道。
“是是是。”秦 王乖巧地点头。
一个宫中老妇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殿内,刚好福礼。石淑妃忙道:“奶嬷嬷,此时没有外人,不须多礼。”
“娘娘好意,可不能纵了奴婢,时日久了怕奴婢会忘形。”花嬷嬷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石淑妃知道花嬷嬷最重规矩不过,由着她行了礼。
秦 王在一旁撇了撇嘴,这个老奴才最喜告状,他不过在府里宠了几个姬妾,这老奴事无巨细都一一告诉母妃,害得他吃了一顿排头。
待花嬷嬷行了礼,石淑妃命人搬来绣凳赐座,只留下贴身的两个大宫女侍候。
花嬷嬷告了罪,方坐下禀道:“娘娘,皇上知晓青玉盏在娘娘这儿,发了好大一顿火,才让人夺了娘娘的宫权,如今皇上往储秀宫去了。”
石淑妃咬牙切齿道:“又是储秀宫,皇上这月有大半月都在那儿。三个骚狐狸精。”
“我的娘娘哟,这会儿,你还想那三狐狸精干吗。你小指头随便动动,她们的小命就没了。”花嬷嬷急道,“现下娘娘您该让人把青玉盏收拾出来。”
“胡扯,母妃拿出青玉盏岂不摆明了是母妃拿了。”秦 王斥道。
闻言,石淑妃神色颇是犹豫。那九只青玉盏,她倒谈不上是多喜欢。只是这九只青玉盏天然携带的山川河流,花草树木完全象征着大周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当年又是特意为凤栖宫所制,其含义意味着什么,不言而语。当石淑妃知晓青玉盏的含义时,就心心念念着,时日久了,自有伶俐的宫人双手奉上。如今听说要拿了出去,石淑妃如何舍得,何况一旦拿出是不是就意味着是她命人盗去呢?
“殿下,那边已抓住送青玉盏来的宫女,如何抵赖得?”花嬷嬷急切道。
秦 王斜眼不屑道:“越发的胡说,奴才说给母妃就给母妃了?怎么不说奴才在胡乱攀扯?”
花嬷嬷心下一个激灵,她逾越了。花嬷嬷闭了嘴,直拿眼看石淑妃,期望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石淑妃瞧花嬷嬷的神色,估揣事情不像秦 王说的那么简单,遂道:“奶嬷嬷,你看呢?”
花嬷嬷舒了口气,道:“老奴斗胆一言,娘娘且听听。青玉盏的意义重大又是先皇后喜爱之物,皇上必然不会任其不见,必然会下令搜宫。这一来,不管搜没搜出,定然伤了娘娘的面子,失了娘娘的威仪,最重要的是娘娘会失了圣心。”
秦 王猛地拍着案杌,喝道:“大胆,谁不知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本王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难道父皇还会为了一个破青玉盏难为母妃不成?凤栖宫又如何?不过是死人一个。”
“闭嘴!”石淑妃厉声喝斥。
云墨给石淑妃顺着气,劝道:“娘娘也顾惜着自己,犯不着为这些小事生气。王爷说的也没错,什么事到了娘娘这里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石淑妃闭着眼由着云墨捏肩,“他就是让你们给纵坏了,不知道天高低厚。以后呀,说话前多想想,俗话说隔墙有耳。”
秦 王张了嘴就在说话,云墨直朝他使眼色,他方安安生生地坐着。
“奶嬷嬷的意思,本宫明白。只要本宫认个错,说是奴才孝敬的,本宫又喜欢青玉盏,没有多想就留下此物。这样一来本宫担个名,宫中也不会大乱。倘若本宫不认,就算本宫使得皇上不搜玉华宫。皇上为了找回青玉盏也会大肆搜寻宫中,一些鬼蜮魍魉跳了出来,倒得不偿失。”石淑妃眼睛遽然一睁,“就当本宫把青玉盏暂放凤栖宫,哼,到时候连凤栖宫都是本宫的。”
“母妃,难道不能让父皇不找青玉盏吗?”秦 王尤自不解。
石淑妃叹道:“就算母妃能说动你父皇,朝中的大臣也不会善罢干休的。”
一时有人进来禀传旨内侍到,石淑妃听过圣谕,扯烂了好几块帕子,方咬牙让人交出凤印。在花嬷嬷的提醒下,石淑妃让人拿出青玉盏命传旨内侍带回。
殿内秦 王骂骂咧咧道:“今儿邪门了,明明计划周全。让那小丫头吃撑肚子关进凤栖宫,她憋不住一定会在凤栖宫便溺。让父皇和太子亲眼所见,两人必会怒气冲天,治小丫头一个大不敬之罪,足够要了小丫头一家人的命。因为污秽,以后就算母妃如何提起凤栖宫,父皇必定再不会想去,说不定咱们玉华宫就要改叫凤栖宫了。”
“何处出了纰漏?”石淑妃蹙眉看着花嬷嬷和两个大宫女。
“老奴命人盯着,陈姑娘的确吃下不少东西。”花嬷嬷也百思不解好好的计划怎么就走了样。
“奴婢亲自盯着阿香,中途并没有让陈姑娘小解,而且亲眼看见阿香把陈姑娘推住凤栖宫的主殿。”云墨赶紧道。
几人面面相视,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难道是先皇后的阴灵护着?
秦 王兀自说道:“看来这个小丫头有些邪门,牛正轩的家事也是让她给揭了出来,害得牛正轩丢了命,害得本王失了臂膀。正是个祸害,灾星。”秦 王的声音忽地高扬,“母妃,这小丫头是来个灾星,专门克我的!”
石淑妃等人被秦 王的嗓门震回神,再仔细思索,的确如此,这小丫头的八字和她们犯冲。这样一想,大家的心中的寒意顿时一消,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幸好是小丫头的原故,不是先皇后显灵。
“本王还不信本王没法子对付一个小丫头。”秦 王阴测测地道,手使着劲捏着椅子的扶手好似捏着六六的脖子。
花嬷嬷道:“殿下,稍安勿躁。今儿陈家姑娘刚进了宫,明儿她出了事……。您是金尊玉贵的贵人儿,她不过是脚下的泥。殿下想出口气,那用殿下亲自动手,自有人替殿下效力。”
“奶嬷嬷说的是,等一些日子,你稍微露出意头,自有人对付陈家,你只要坐着看着就好。”石淑妃劝了秦王一句,就和花嬷嬷等人商议如何夺回宫权。至于圣宠,石淑妃自信能拉拢回皇上的心意。
然没人注意到秦 王眼下的阴厉如吐芯的蛇蠢蠢欲动。
刘糊从传旨内侍手中拿到青玉盏,急急忙忙往储秀宫去,他要请那里的三位美人帮他打探圣意如何。看在他内宫大总管的份上,三位美人极乐意帮忙。今儿昌平帝心绪欠佳,几杯酒下去,就问出原故。一位美人借着更衣出殿急忙相告,原来先皇后曾跟昌平帝说过,宫中大小事,刘糊尽知。
刘糊恼得打跌,先皇后死都死了还坑他一把。怪不得今儿皇上看他的眼神有些渗人,原来皇上疑心他明知青玉盏被盗一事却不告之,以至于让皇上怀疑他的忠心。刘糊忽地记起一次他在御花园遇到先皇后,先皇后曾道,他堪配侍候皇上。当时他很是自得,如今想来那话怕是另有深意。
好在知道了原故,刘糊在宫中经营数年,找了机会在昌平帝面前又是哭诉又是表忠心,才稳住大总管之位。自此,他对先皇后就讳忌莫深,对太子也是恭恭敬敬。
因六六今儿入宫,引起宫中的一番风起云动,六六是一概不知。此时,她正高高兴兴地往宫外去,小风子怕她腿短走得慢,又怕她累着,抱着她走出宫门。
远远地见着陈茂闵在马车前往宫门前张望,六六谢过小风子,朝陈茂闵飞奔而来。陈茂闵紧走几步抱着飞奔而来的六六,嘴上不停地问:“囡囡,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挨打……”
六六愣了一下,她答应过太子不能说密室的事,那去凤栖宫之前的事也不能说了。于是六六摇头,可是她这一愣,那逃得过陈茂闵的眼睛。
陈茂闵道:“囡囡要告诉爹爹,要不爹爹会胡思乱想的。”
六六嘿嘿笑了,“也没甚事呢。我们先回吧,祖母他们在等着呢。”
“对对,我们在车上说。”陈茂闵抱着六六上了车,吩咐孔方赶紧驾车走。
车上,陈茂闵温柔地摸着六六的头道:“宫中贵人如何?可曾难为你?”
“哼,是坏人。”六六小声道,遂把进宫的经历再说了一遍,只是在凤栖宫小解的事,改成了她在别处小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开心,没写到五千字。
遁走
第87章
陈茂闵在宫外煎熬了一个下晌, 就怕六六在宫里出了事。见六六毫发无损地出来,陈茂闵悬着的心方落了地,然而突然听到六六在宫中着了人家的圈套, 差点把命都丢了。陈茂闵是又怕又气,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眼前一阵晕眩, 陈茂闵忙扶住小几,堪堪稳住。
六六着了慌, 两只小手使劲抓住陈茂闵的胳膊,小嘴儿大叫:“爹, 爹,你怎么了?”
孔方听到,在车外焦急问:“六小姐,二爷怎么了?”
这时, 陈茂闵已稳住心神,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你赶车。”
回头就见闺女脸上挂着一串泪珠儿,一双澄清的眼珠子担忧地望着他。陈茂闵用手拭着六六的眼泪,道:“乖, 爹爹没事, 六六不怕。”
六六一头扑进陈茂闵的怀里, “爹,爹,我以后一定听话, 再不管闲事了,不让爹爹担心。”
陈茂闵拍着六六的背道:“乖女儿,不用怕。六六有侠义心肠,见不得人家受欺负,想管就管吧,六六开心就好,万事有爹爹担着。只是要多个心眼别让人给骗了。”
“爹……”六六的小脑袋从陈茂闵怀里钻出来,泪眼模糊地看着陈茂闵,娇声地唤道。
“好了,我们别哭了,回家你祖母你娘该说我欺负你了。”陈茂闵边说边掏出帕子给六六拭泪。
“嗯。”六六乖乖地应道。
陈茂闵又让孔方赶着去点心铺里买了些冰回来给六六敷了敷眼。等到家时,六六的眼已看不出来有哭过的痕迹,陈茂闵方牵着六六的手往后院走去。
六六问:“爹,等会祖母问起,怎么说呢?”
陈茂闵沉吟片刻,道:“实话实说,要不你没说清,反让你祖母东想西想,凭白担心。”
陈家众人已在陈太太的正房里焦急地等待,下人一禀报二爷和六小姐回来了。陈太太立时扶着郭氏迎了出来,六六进了院内,松开陈茂闵的手,飞奔至陈太太身边,抱着陈太太的腰撒娇,“祖母,我好想你哟,很想很想你呢。”
众人焦急的心听六六这话,都笑了。
薛氏打趣道:“这才多久没见就想了。”
六六伸出小脑袋道:“真的,真的。我也想娘,也娘三叔三婶……”
陈翰林猛地咳了一声。
六六松开陈太太的腰,又跑去搂着陈翰林的腰道:“祖父,我也想你呢,不比想祖母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