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挤进头的六六忙向周围的人打听什么事,原来这个王老汉卖了羊得了几两银子,让对面穿绸主的男子碰了一下,银子没了。王老汉同村的小子唤着大牛的反应快,揪住穿绸的男子,嚷着是他偷了银子去。可人家的穿着怎么也不像是小偷,且人家还脱了外面衣裳让大家搜,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大牛急得不行,“明明是你偷的,我亲眼看见。”
王老汉朝着面前的两人直作揖拱手道:“把银子还给小老儿吧,还给小老儿吧。”
有路人愤愤不平, “人家没偷你的银子,衣服也让你搜了,你怎么还拦着人家不让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人争执不下,一时难决。
六六眼儿一睃,见着小姑娘身上的稀薄银气,站出来道:“各位,我知道银子在哪里了,请大家稍等。”
六六一个眼神,珍珠立马朝小姑娘走去,“你们真是两父女吗?”
小姑娘见突然出现的丫鬟穿得比她还好,心生警惕,扭着头哼一声,算是做答。
珍珠对着王老汉招手道:“我知道你银子在那里。”
闻言,乱纷纷的人群突然消了声,静的似乎可以听到针掉落地上的声音。
珍珠拉过小姑娘,双手往小姑娘头上肥肥的包包头一捋,四两碎银子到了珍珠的手中。
绸衣男子见事败,急忙抬手扇了小姑娘一耳光,直扇的小姑娘头一偏,脸似发酵的馒头立时肿了起来。接着又是几个耳光,转眼,小姑娘的脸都看不出原来模样。绸衣男子一面打一面骂:“我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为着你家妹子,竟学下三烂的动作,不干不净。”
这一阵仗,把众人和王老汉给唬住了,连连劝道:“她还小,你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绸衣男子忙拱手道:“老丈人,我教女无方,羞煞人。”
“无妨,无妨。”王老汉道。
绸衣男子谢过,又朝小姑娘吼了一声,拉着小姑娘走了。
只是绸衣男子临走之前,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六六和珍珠几人。
让警觉的石炭瞧个正着,等他再仔细看去,那个绸衣男子却对着石炭憨厚地一笑,方出了人群离去。
六六甚是觉得不对,这打人的样子那里有点像父亲,简直比外人还不如呢。六六好奇心起,直嚷着要跟上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会事,杨文远阻拦不住,只好跟着一同前往,一行人在洛阳城沿着绸衣男子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不一会就见着绸衣男子在前面急步走着,小姑娘提着裙子跟在后面小步跑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7章
六六一行远远地缀在后面, 前面的两人绕过繁华的街市,东拐西走,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
在一处墙角, 石炭停下脚步,挠挠头道:“小姐,再往前走就是肮脏的地儿。小姐, 我们还是回吧。”
“肮脏的地儿?”六六的声音微扬。
面前的屋子外墙干干净净,丁点看不出污脏。
石炭道:“这里尚好, 再往就是大杂院,几大家子人住一个院头。有些家穷, 一大家子人住一间屋子。”
“你咋知?你不是头次来洛阳城?”桔槔不服,他都来过洛阳城,还不知晓这些,他一个晋中来的比他还历害不成。
“用你的鼻子闻闻, 是不是有臭水沟的味道?”无烟翻着眼仁。
六六听了,往前走了几步, 使劲地嗅嗅,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水味道,还夹杂着别的说不清的怪味。
杨文远锁着眉头看着六六, 他可不认为这点异味能阻了六六那颗好奇的心。
果然, 六六挥挥手, “赶紧的,别等会不见人影了。”
“好啰。”石炭应了一声,在前面带路。
然石炭窜出几步, 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六六,“小姐,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们去不成了。”
“哥,为啥呢?”无烟道。
“下雨了。”杨文远沉声道。
一滴雨水刚好滴在六六的脸上,六六嘟了嘴,“啥破天气,都不打声招呼就下雨。”
“就是就是,老天爷太不给面子了。”无烟符合着,“我们到的头天,就来场雨,忒讨厌。”
桔槔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让老天爷给你面子。”
“堂堂男子,别像个娘们似的说话,蚊子哼哼。”无烟斜睨着桔槔,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在说坏话。
桔槔的脸立时涨得通红,指着无烟道:“你个女子咋不像女子样?斜着眼看人?”
“我乐意。”无烟叉了腰。
两人当街横眉冷对。
杨文远道:“我们往回走吧,找个宽敞的地方避避雨吧。”
“不用避,这么小的雨。”六六伸手,如米粒大的雨珠缓缓落入手中,“估摸等会就停了。”
六六话音刚落,老天爷好似要成心跟六六作对,原本一刻钟才落的一滴雨变成十息就落下一滴雨来来。
“快,找地方躲雨。”杨文远突然大吼道。
六六愕然,“这丁点大的雨还用躲?”
顾不得解释,杨文远拉起六六就跑。
石炭低头瞧着青石板地上的小雨滴,又挠挠后脑勺,这雨势用得着跑吗?
但见杨文远和六六跑远了的身影,石炭冲着仍在吵闹不休的无烟桔槔吼了一声,“你们还吵啥呢?少爷们都走了。”
桔槔无烟双双回头抬眼望去,那里还有杨文远和六六的人影,两人慌了神。
石炭下巴往前伸了一下,率先向前跑,身后的两人也紧随着。
有路人笑道:“这点雨,还跑啥呀,都下不起来。”
“怕是那家的少爷公子,富贵人家娇贵淋不得雨。”
“哈哈,那像我们结实,淋了雨也不怕,回去一碗生姜水,还不用吃药。”
杨文远拉着六六拐过几道弯,来到处大宅子门前,高墙宽檐,二人躲了进去,石炭三人也随后赶后,沿着墙沿站住。众人刚站好,外面雨水如柱,如串了线的珠子形成一道道的雨帘。仍在街上慢步的人们此时急慌起来,在雨中东奔西窜地寻地方躲雨。
大家跑的快,躲过了大雨,但仍淋了些雨水,好在雨小,并没有淋湿衣服,只是大家的头发有些湿漉漉。六六的一络湿发搭在额前,一滴水珠从头发上滚落到额头,又顺着额头滚落进了眼眶,六六眨了眨眼。
杨文远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抚开六六额前的这一络湿发,用袖子拭干六六额头的水珠。
六六懵怔,抬手拂开杨文远的手。
杨文远的脸红耳赤,暗暗地深吸一口气,褪下满脸的臊意。
却听到六六嘟囔,“真是个公子哥儿,没侍候过人,还拿袖子擦我额头,绸衣怎么擦的干水呢?”
杨文远忐忑的心突地莫名难受,说不出话来。
无烟赶紧掏出帕子给六六拭干额头脸上的水珠,又裹住六六的头发使劲绞干水分。最后又擦了擦六六衣服上的水迹,或有些地方太湿了,无烟换了张帕子再裹住衣角使劲地拧干。
等无烟把六六收拾一新,六六抬着下巴对杨文远道:“该这么擦拭。”
桔槔一面给杨文远擦着身上的水珠,一面道:“陈小姐,我们爷怎么会知道如何侍候人呢?刚才爷看小姐头发的水滴进了眼里,好心给你擦一下罢了。”
六六偏了头,嘀咕,“不会还做?傻蛋!”
这一会功夫,杨文远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伸着双手由着桔槔擦拭。
石炭随便擦了擦,道:“杨公子,你怎么知晓会下大雨呢?”
“对哟,你如何知道的?”六六好奇地问道,“你会看天象?”
杨文远避开六六黑珍珠似的双眸,望着外面的雨幕,“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去的地方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何况我曾来过洛阳城,知道此地最爱下这种急雨,初时小雨点让人不曾在意,一会小雨点就变急了些,再一会就是急雨来临。再过一柱香的功夫,这雨就会停了。本地人却不怕这种雨,雨不用躲避,雨就算找不着地方避雨,也不着急,反正过不了多久雨就会停了。”
六六赞叹,“杨公子你真历害。”一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杨文远,恰巧杨文远转头看去,不妨看个正着,杨文远的眼尖倏地红了。
“要是你不是杨阁老的孙子就更好了啦。”六六下一句让杨文远低了头。
杨文远垂了头脚尖在地上打着转来回踩地。
桔槔正觉得今天少爷有些奇怪,动不动的就脸红或是耳朵红。听得六六这一句话,桔槔狠狠地瞪了六六一眼,“陈小姐,你怎么可以当着我们少爷的面这样说话呢?”
“怎么不可以了?”无烟叉腰道,“杨阁老做了多少坏事,老天爷都知道,还能不让人说?”
“我们小姐也是为杨公子鸣不平,杨公子多好的人呀,怎么摊上这么个老不死的祖父呢?”无烟见桔槔哑了口,仰着头又道。
“无烟!”杨文远厉声喝道,“他再多的不是,也是我的祖父。怎么可当着我的面诅咒他?”
杨文远突然黑了脸,无烟给唬了一跳,缩了身子躲到石炭身后。
“好了。”六六蹙眉,道,“杨公子,有些事不在于说不说,不说不代表心中不想,说不代表心中所想。凭杨阁老的所为,世上的女子大概在心中都在盼着他早登极乐吧,更有些可怜的女子,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六六又道:“就因为他一人的偏见,就让天下所有的女子遭其苦难。他讨厌女子读书,因其怕像文德皇后那样的女子,故愚天下所有的女子。他取缔女户,表彰守节妇人,他容不得女子的坚强,他要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像菟丝花,终其一身缠绕在一个男子身上,把男子当成头顶上的天,一旦天不在了,她也活不下去。有那幸运的女子,得夫君敬重,相敬如宾,白头携老。但大多的女子却是为着夫家操劳了一生,也换不来夫家的尊重。在夫家的眼中,她们有用处就留着,没用处了就一脚踢开,或是找间庙宇让她青灯古佛地度过残生,这还算好的,起码她还活着。更有甚者,是直接休书一封。或更有甚者,霸占了妻子的嫁妆,还一封休书撵了妻子出门,逼着好些女子投了河。为什么?因为杨阁老允夫家休妻可以不退还其嫁妆,一个被休的女子,又没其嫁妆,该如何生存?前段时间,晋中的王家的一个姑娘就是因这样而上吊自尽了。杨阁老给了男子权利可以随意休妻,随意欺负妻子,随意不把妻子当人看。是谁给了这些男人的权利?是杨阁老!难道他不该万死吗?他万死也难恕其罪孽。”
六六的声音越发的尖厉,太多不幸的女子,一一闪现在眼前,让她如梗在喉,让她不吐不快。她真想问一声杨阁老,他就这样恨天下的女子吗?是不是以后天下的女子皆匍匐在地任由男子欺凌,才算了局?
六六眼角含泪,直视着杨文远,仿若一把剑深深剌进了杨文远的心中。
杨文远心中一悸,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六六,他回答不了。他也好想问问杨阁老,因他而死的女子,他不怕这些冤魂会缠着他吗?因他而忍受屈辱的女子的夜夜诅咒,他不害怕吗?他午夜梦回时,可曾梦见那些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写感情戏的,结果发现写不来
汗汗汗
第128章
雨住风停, 一行人却无一人出声儿,麻雀嘴的无烟也似没嘴儿的葫芦,再没人提找小姐的事。
出门时喜气洋洋, 笑语连连,回去是却沉了脸,几个下人也是噤若寒蝉。
郭氏包了客栈的二处小院, 一处分给杨文远住。
六六才进门,郭氏就瞧出不对劲来, 问她话,她也不说。郭氏还未见过六六这样, 心里发了慌,赶着让珍珠几人侍候六六歇息。
郭氏命人叫来无烟,未等郭氏发话,无烟先跪下请罪, 郭氏拧了眉,“说吧, 出去惹了什么事?”
无烟不敢隐瞒,遂把事儿一一交待清楚,不等郭氏发火, 无烟求道:“求夫人不要撵了奴婢出去,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完, 无烟不住地磕头。
郭氏知道这事原怪不得无烟,六六是有这些想头。她只是气无烟明知道六六深恶了杨阁老,还当着杨文远和六六面说杨阁老的坏话。一个是杨阁老的嫡孙, 自然容不得别人咒骂自个儿的祖父。一个是恨不得杨阁老立时倒了大霉罢了官或是一命呜呼。
但杨文远却是好的,他不仅不赞同杨阁老的某些政令,也出手帮过好些弱女子。况且杨文远时不时住到永平伯府,郭氏一向是拿杨文远当半个侄子看待。
郭氏再次觉得她对六六的管教实在是太松了,纵得她不知人情事故。再不论如何厌恶了杨阁老,怎么可以当着杨文远的面咒骂杨阁老呢?不管杨阁老多可恨,他毕竟是和杨文远血脉相连的亲人,是杨文远的尊长,杨文远怎么能容别人当他的面咒骂杨阁老呢。
郭氏命金姑姑好生惩罚无烟,她自己憋了一肚子的火去了六六的屋子,挥退下人。她方对着躺在床上的六六道:“你如今越发的没规矩了,远哥儿有甚对你不好?你竟然当着他的面咒骂他的亲祖父。”
郭氏一面说一面狠拍了六六几下。
“娘,我错了。”六六坐了起来,跪在床上道。
“我看你的规矩是白学了,等回到京,非得找个严厉的嬷嬷好好教你。”郭氏发了狠。
六六抿紧嘴唇一声不出,待郭氏数落累了,才道:“娘,你不觉得杨阁老太遭人恨了吗?”
郭氏险跌了一脚,刚才白训了。郭氏唬着脸道:“刚才怎么说来着?才说过,你又犯了?”
六六一本正经道:“娘,我不明白。明明做错了事,却因是亲戚是长辈,就要亲亲相隐吗?若有一个强盗,杀人无数,拿抢来的钱财供养家人,且对自己的家人很好。是不是这家子都认为这个强盗是好人?容不得别人说强盗的不好?”
郭氏征住,六六这是把杨阁老当成了强盗了。对杨阁老的家人来说,杨阁老当然是个好的,倘若对那些死去的女子,杨阁老是把割脖子的刀。
郭氏搂住六六,道:“大义灭亲,又有几人能做到?即便是个十恶不作的大恶人,对着他疼爱的儿子也是另外一副脸色,他那里知晓自己的爹在外杀人如麻。终有一天,他知道后,但多年的父子之情,岂能让他立时忘了爹的疼爱,如旁人一样对着自己的爹喊打喊杀,只有有人喊打喊杀,他还要阻拦一二。”
六六在郭氏的怀里点了点小脑袋,“娘,我明白了。即便杨阁老不喜杨文远,杨文远也不喜杨阁老,但他还是会不容外人在他面前咒骂杨阁老的。”
“好好睡睡吧,明儿给远哥儿赔个不是去。”郭氏道,“不为你说杨阁老的事,为着远哥儿的脸面,你也不该那样说话,若是别人,早就结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