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在爹娘身边服侍,已是不孝,请爹娘受儿子一拜。”陈书潇恭敬道。
陈茂闵望着眼前一表人才,意气风发的儿子,心中甚是满意,受了陈书潇一拜后,道:“你年少正是举业的大好时机,何须把光阴浪费到我和你娘身上。何况家中下人甚多,又有你妹妹日日陪伴,你娘也不寂寞。你三叔来要信说你举人可期,为父甚是欣慰,当年你爹我实不耐烦举业,让你祖父很是恼火。虽不承望你举业一定有成,但你能有如此学业,为父心里实在高兴,也替为父了了你祖父的心愿。”旋即,陈茂闵肃了脸,“但且不可学那等酸儒模样,只知闷头读书,别的一概不通不问。庶务,人情世故都需经历,须知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儿子受教。”陈书潇恭声应道。
郭氏嗔道:“才见面,就说些学业,也不嫌枯燥。”
“潇儿,过来,让娘好好瞧瞧。”郭氏招手,“嗯,去前年长高不少,也瘦了。没吃好?在外游学辛苦了。要我说,游学一年半载就回家歇息一二年在出门。”
“娘,是我长高了才瘦了。”陈书潇安慰郭氏,“我结实着呢,肉都长里面。”
“包子有馅不在面上。”在傍边乖乖侍立着的六六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
“有这么说你哥的?”郭氏拍了六六一下。
六六朝陈书潇张开双臂,“哥哥。”
陈书潇笑了,自六六去晋中后,每次见面他都会拖着六六的腋下,抱着六六转圈圈。
“别转了,小心头晕。”郭氏扶着额头,“转的我眼花了。”
“我都不晕呢。”尽管六六如是说,陈书潇还是放下六六。
“走吧。”陈茂闵道。
“等等。”陈书潇命人拿出帏帽,“娘,六六,京中风气如此,你们也戴上吧。”
六六由着丫头戴好帏帽,六六低头看着及地的帏纱,大叫:“这那里是帏帽,简直是多穿了件罩衫。”
陈书潇道:“六六忍忍吧,等会到了上了马车就取下来。”
“爹娘,今晚先在通州歇一晚,明早再赶回去?”陈书潇禀道。
“由你安排,我和你娘啥事也不想动,六六由着你料理吧。”陈茂闵吩咐。
“是,儿子知晓。”陈书潇应声。
陈书潇和杨文远互相见过,又邀杨文远歇于陈家别院,杨文远也不推辞,告声,“打饶了。”
跟着陈家人上了岸。
陈书潇虚扶着郭氏登了岸,马车已停在帷幛内,郭氏和六六一辆,陈茂闵父子和杨文远一辆。不过一刻钟,已到了陈家别院。
陈家别院有下人定期打理,不时陈太太他们偶尔也会过来住上几日,故宅子倒没有破败之气,各处还种了些树花木,看起来一番生气盎然。
下人已烧好水,陈家三口沐浴梳洗一番,晚饭后各自歇息。
陈书潇还看着下人把从晋中运回来的家当收进库里方歇息去。
次日,因急着赶回京中家去,清晨东边方露出一丝亮光,珍珠唤醒六六,又侍候在六六梳洗。六六仍是迷迷糊糊地进了马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起来。郭氏见了直摇头,到底没有叫醒六六,由着她继续睡,等到京中再叫醒她也不迟。
然陈家一长串串的车队甚是壮观,一路听着人嘀咕。
“那是谁家?那么长的车队,不知装的啥好物?”
“你不知道吧?看那马车是永平伯,永平伯,你知道不?据说是晋中的石炭矿的主家,这车子里装的不知几多银子呢。”
“全是银子呀?啧啧,富贵人家就是不同。”
陈书潇找了个机会跟陈茂闵商量,“爹,会不会太招摇了?“
“你想,我在晋中占着最大的石炭矿,回京倘没有点家底怎么说得过去?“陈茂闵道。
陈书潇皱眉,“怕有人会眼红,从而打上我们家的主意。”
陈茂闵微微笑着:“倘若因身外之物打上我们家的主意,稍有点脑子的就该知道我们家这点东西比起石炭矿来那是小菜一碟。”
陈书潇疑惑,“爹,你故意引人上勾?让那些人冲那位去?”
“最好如此,即便不能,让他们內里斗一斗也好。”陈茂闵嘴角微翘,有丝得意。
“倘若那些人见那位势大惹不起,偏找上我们家这种没根基的好欺负。”陈书潇犹豫道:“何况太子又被关了起来,好些人心头没了顾及,只恐更会猖狂,明地暗地手段不断,夺了我们家财。”
陈茂闵冷哼,“你当你爹还是当年那个看人脸色的生意人?你爹可是伯爷虽没实权可有钱财。且除了晋中别地没石碳矿?为着石碳矿,他们都得安生一段日子。那种明仗执火来人抢的,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稍有见识的人是不会和我们死磕,太子又不是第一次被关,既然能出来一次,就能再出来一次,他们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不会把事做绝。但正因为这样的人更为可怕,他们会利用旁人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他们的双手还是干干净净的。你在外须多个心眼,有人面憨心奸,有人一脸凶狠,实则心地善良。故不能一言概之,多看多思。”
陈茂闵拍着陈书潇的肩膀道,“你如今大了,即将为人夫为人父。如今风气多有男子瞧不起女子,视女子为无物为草芥。然多少家业败亡都是从后宅起,多少龌蹉藏于后宅之中?尤其有等小人专爱弄小巧,从后宅阴私着手,毁人于无形。是故夫妻和睦,互敬互重互爱,方不让外人有机可趁,家业才会兴旺。”
陈书潇郑重道:“儿子谨记,定不负父亲厚望。”
自去晋中后,陈书潇偶尔才会去晋中一次,陈茂闵教养儿子的机会就不多,原本想找个机会跟儿子好好相处,带着儿子历练一番。谁知儿子转眼已是大人,眼看就要成亲,陈茂闵有些惆怅,好似儿子刚刚出生,还是那个呀呀学语的婴孩,不过弹指一挥之间,儿子就到了成亲之际。
不过陈茂闵心里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多久,京城在即,高耸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陈茂闵心中颇是有些感慨。当初为了逃避秦 王的莫名的杀意,他不得不带着女儿跟着太子西行,原以为不过暂缓之策,谁知一别竟六载有余。
但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护不住女儿的人,他回来了。虽然前面千难万陈茂闵双腿一夹,扬鞭一甩,空中发出响声,座下俊马发力,直冲入城门。几个小厮随后紧跟。
难,他拼的一身剐,也要把秦 王拉下来,倘真的由他做上那个位置,陈家离死也不远亦。
陈茂闵细眯了眼,秦 王,我回来了,我会成为刺向你们胸口的一把箭。
城门领听说是永平伯,脸上神色复杂。谁不知永平伯是救了太子才得了这爵位。但永平伯好本事,贡献大量金银成了昌平帝的心腹,在晋中霸了石炭矿好些年,不想永平伯也有失势之时,被皇上夺了晋中石炭矿,赶回京。前些日子他得到命令要难为难为永平伯,让永平伯知道京城不是好回的。
但让他一个小小的城门领故意为难三品伯爷,他心中有些发虚,怕人没为难着把自己搭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了一个颓废的周末
第137章
眼见永平伯飞骑而来, 城门领笑了,这下子有由头了。他朝几个手下使了使眼色,几人摆好架势待命。
然在进了城门, 陈茂闵勒住马,等待后面的马车。
城门令愕然,不是应该直冲乱撞, 然后踩伤人吗?
陈茂闵骑在马上四下打量,见城门几个兵丁, 点头示意。
这一点头,唬了他们一跳, 以为自家这点的小心思让人瞧破,拘了手脚不敢动弹。
眼睁睁地看着陈家车队一辆辆地驶过。
不想落后,永平伯大管家孔方领着一小厮提了两坛酒,“各位差哥, 今儿我们伯爷回京,大家投个乐呵。这是晋中的烧刀子, 味道跟京城的不一样,尝尝。”
陈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在京中招摇过市。陈家还未到家, 已有人打上陈家闺女的主意, 这么大的家业, 给闺女的陪嫁自然是不少的。
按理召永平伯回京,理应赐下宅子。但昌平帝一心求仙,那还惦记给陈茂闵赐宅子之事。
陈茂闵早有心理准备, 离家几年也不想住外处,住在陈府也好陪伴父母。
方伯早早地迎了出来,远远地见着车辆,立马吩咐人拆下门槛让来车赶了进去。在二门处,郭氏和六六下了车,就见薛氏领着丫鬟婆子在等候。
妯娌两人见了礼,六六给薛氏问了安。
薛氏笑盈盈,“昨儿收到信说你们到了通州,娘就盼着呢。”
刚进了福寿院,就见陈太太站在屋门前,六六疾步奔了过去,抱住陈太太道:“祖母,祖母,六六好想你。”
“唉,唉,我的心肝宝贝,你可算回来了。”陈太太拍着六六的背骂,骂着就禁不住哭起来。
郭氏和薛氏忙开解,又扶了陈太太进屋。
下人摆上蒲团,郭氏和六六跪下磕头。
“快起吧,你们赶路也辛苦了。”陈太太道。
“可不是嘛。”六六做在陈太太身侧撒娇,“祖母快把好吃的拿出来。”
陈太太摸了六六一下脸,“出去这些年,爱吃这毛病还没改。不过这脸蛋长的圆润,不像现下的姑娘们,一个个廋的就像家里吃不起饭的样子,跟根柴棍似的。”
薛氏笑着跟郭氏解释,“二嫂不知,如今京中流行以廋为美。”
陈太太担心郭氏也要六六变成廋美人,急急道:“我们家可不兴那套,我们家又不是没钱吃饭,那能饿着闺女。”
郭氏忙道:“我们家六六爱吃,爱吃是福。”
郭氏的话,陈太太听着顺耳,赞了郭氏一句,“这样想就对了。当初你才进门,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像那些糊涂人。”陈太太抬起下巴向左边点了点。
“好好的个结实姑娘,硬让她娘给饿成个根枯草,出个门都要人扶着。明明是武将家的闺女偏学文臣那些闺女,弄成娇弱弱的。”陈太太撇了撇嘴角。
“那姑娘岂不是很可怜,连顿饱饭都没得吃。”六六叹息,忽地拨高声音,“这是后娘吧?想着法子收拾原配的子女。”
陈太太扯了一个嘴角,鄙夷道:“要是后娘还有个说头,是嫡亲嫡亲的亲闺女,头次见着这样对自己的亲闺女的。”
薛氏见郭氏和六六呆愣,忙道:“邓夫人也不是狠心肠的人,她这样做也是有原故的。”
“邓夫人是我们隔壁的邓将军的夫人。之前邓夫人给女儿相中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公子,两家大人也说的好好的。谁知那家公子爱个娇弱弱的女子,说邓姑娘长得粗壮像个蛮人。邓夫人气得要死,回来以后就盯着女儿的饭食,一顿就给一丁点。”薛氏道,“邓夫人也是为着闺女好,要不邓姑娘这一瘦下来,好几家夫人有相看的意思。“
陈太太冷哼道:“邓夫人那是为了闺女好,是为了她自个儿。怕别人说她不会教养闺女,养的闺女嫁不出去,比不上小妾养的闺女。”
六六拍掌道:“我也觉得是这么会事,那人敢如此说邓姑娘,邓将军就没有带人打上门去?”
青嬷嬷道:“听说邓将军是想打上门去的,不过让邓夫人给拦住了,说打上门去邓姑娘的名声更不好听了。”
“有这样的娘,邓姑娘白白受欺负了。”六六道。
“可不是……”陈太太大有找到知音之感,跟六六唠叨起来。
薛氏低声跟郭氏道:“这事真怪不上邓夫人,如今京中就这风气,稍胖了些,别人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郭氏拧起眉头,她知道薛氏好心提醒她。她可不是邓夫人,会为了嫁女活生生饿瘦自家的闺女。如若京中这些人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她还舍不得把女儿留在这里受苦。她的六六可不是胖,是珠圆玉润,好生养。
想到这里,郭氏心中一动,问:“弟妹,听你这么说,京中的贵女全是风吹就倒的丫头。那些夫人也乐意?”
薛氏见郭氏笑盈盈的模样,半点未为六六愁的样子,心下倒是佩服。她道:“起初,也有夫人不乐意找廋弱弱的姑娘,可禁不住家里的儿子乐意。也有强
行成了亲的,结果家中儿子在外面找了一个又一个,外面的人都有孕了,家里这个还是个摆设,还嚷着要把有孕的外室往家里领。这那是结亲是结仇,当时闹了好大一场事故,两家家世又相当,最后得了个两败俱伤。”
郭氏跟着叹道:“女子在后宅不得夫君喜欢,那站的住脚。”
两妯娌为别人叹息一回。
抬眼却发现陈太太说会话就要往门外瞅瞅。
两妯娌还未出声,六六先道:“祖母,你瞧谁呢?”
薛氏起身道:“娘,媳妇让人去看看爹爹和二伯说完话没?”
“别去,让他说个够。”陈太太不在乎道。
不一会儿,陈太太向六六抱怨起来,“你祖父今儿特意告了假在家,估计现在正拉着你爹说话。你祖父那德行,这一说话不知又要说到什么时候,也不晓得让我们娘儿俩先见见。”
六六道:“就是就是,祖父该把爹爹带到祖母这里,这样祖母见着爹爹了,祖父也见着了。”
陈太太摸着六六的头发,“你祖父笨,想不到这些。”
六六捂着嘴咯咯笑,“祖母,祖父可是二甲进士,老翰林了,怎么会笨呢?”
“瞎,你祖父也就会读点书。”陈太太道。
“老爷,二爷到了。”外面丫头的声音。
不等丫头摆上蒲团,陈茂闵直接跪在青石砖上,呯呯几个响头。
“快起来,快起来。”陈太太下了地,扶起儿子,“忒心急,青石砖上磕着痛呢。”
“没事,儿子皮厚呢。”陈茂闵扶着陈太太坐下。
待丫头摆上蒲团,郭氏和六六上前跪拜陈翰林。然后薛氏见过陈茂闵,问声二伯安。
陈翰林陈太太在上首坐下,六六挨着陈太太。
陈翰林拈着胡须,“等老三下了衙,晚上吃团圆饭。”
郭氏和薛氏两妯娌应声退了出去。
整个屋子里听着六六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说着她去看的石炭矿怎么样,一会说着晋中人爱吃的食物。
瀚哥儿下学后回了屋梳洗一番,来到陈太太屋子里。见着陈翰林和陈太太都在,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及挨着陈太太坐着的六六。瀚哥儿眼睛一亮,先给陈翰林和陈太太请过安。
“瀚哥儿见过二伯。“瀚哥儿道。
陈茂闵笑道:“当初走的时候,瀚哥儿还是个孩子,如今也成了小小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