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并不是为着害怕,毕竟就算再害怕,在护国公府里,多少能人侍卫,就算有内应,若是宝珠一声呼喊,那内应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行事。而宝珠既然发现茶水有异常,定然也并未多喝,许就是假装饮下了罢了......
她为的是寻找招娣啊,毕竟招娣身子不同以往,又接连多日下落不明,若是不能尽快找到,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张秀娘就满脸感激,双眼锃红的看向林宝珠,说道:“宝珠,嫂子谢你了,要不是你......”
闺女受难,那都是剜娘的心头肉呢,一想到要是没有宝珠的话,许是闺女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她就难忍悲伤。
不过几个人之间的感伤跟心疼也没持续多久,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就见六子匆匆带人回了府中,一阵人仰马翻之后,他留下打军营调来的将士,就又跨马离开了。整个过程,他只去看了招娣,得知招娣身子无碍,也就放下心来了。
该死的大皇子一行,如此下作手段,他不上去发泄一番,当真对不住自个小将头衔。
而宫中,眼下伺候皇上的内侍跟宫娥都被大皇子的偏执疯狂吓的噤若寒蝉,整个大殿之中,也就皇上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还极为镇定。
大皇子本就是刚刚服用了五石散的,这会儿浑身都燥热就好似有一股子力气无处发泄一般,如此倒是越发凶残。眼下,他可不就是直接当着皇帝跟皇后太子的面砍杀了许多宫人?不过眨眼之间,殿内血流如河,而他身上也早已是血迹斑斑,甚至都开始顺着衣角滴答滴答的流着了。
“父皇,您不是说太子仁厚么?天下人不是夸赞着太子仁爱宽厚,爱民如子么?怎得,现在看着这满宫的人为你们送命,痛快不?”大皇子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却因着他的狠厉让整个人显得几分阴沉跟狰狞。那种狰狞,还同张满囤等人杀敌时候不同,而是一种让人作呕厌恶,似是打骨子里腐烂的疯狂。
地上的血满满渗入到极为贵重柔软的地毯之中,却也深深的刻进了皇帝的心上。他无力的闭上眼,并不愿意再看那个逆子。就算是要夺嫡,也不该这般滥杀无辜,更不该对着他所有的兄弟皆下死手......
☆、第二百八十章 一更
耳边是大儿子似笑非笑的嘲讽质问,鼻翼之间萦绕的是满腔的血腥味,纵然闭上眼,他脑海中闪过的依旧是大儿子手中带血的宝剑。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跟着他自地道潜入皇宫的那个为首将士匆忙冲过来,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殿下快走,护国公跟威武将军等人带兵杀过来了......”
随着他的喊声响起的,是无尽的厮杀声。大皇子一脉所掌握的军队本就在少数,就算在宫中安插了些人手,却也敌不过那些原本被他拿捏了软肋的大周将士反击。
甚至,他连以命相搏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见护国公肃着脸带人冲到了大殿之前。如此,他也顾不得质问跟嘲讽了,提着染血的宝剑就冲着皇帝而去。
太子早就警惕着他的动作,这会儿自然不敢大意,饶是被灌了软骨的药散,却也强撑着身体冲到了皇帝跟前。他眼神深沉,没有人能看出他此刻的谋算跟城府,明明就算大皇子弑君,也无需他背负罪责,甚至还能让他提早登基,继而光明正大的肃清朝中余孽。
然而他却并没有,反倒是抱着舍命的架势挡在皇帝跟前,任由大皇子的宝剑刺过来。皇帝的身体本就每况愈下,再加上被大皇子动手灌了迷药,其实早就放弃了挣扎,甚至他现在正在伤感儿子之间手足相残的事情。
可是在太子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感动难以言说,甚至恍然觉得许他这辈子过得还不算太失败。至少,还有一个儿子肯为他舍命。且不说太子殿下的孝心如何感动皇帝,就是外面冲进来的军士,眼下也不得不佩服感慨。
大皇子哪里会因着太子的突然冲出而手下留情?
“你自己找死,莫要怪我。”说罢,大皇子直接向前用力。
眼看那宝剑就要刺中太子了,任谁都觉得太子怕是凶多吉少,这一剑下去非死即伤。自然的,这幅凶险场面,也使得一直孱弱重病的皇帝心中一痛,忍着喉咙里的干涩难受,冷声呵道:“还不给朕拿下这逆子!”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同时,只见几名身着玄色衣服的人瞬间冒出,手段极快的冲到大皇子前后直接把人控制了下去。这些人是暗卫,却比暗卫更为神秘,可以说他们才是皇帝真正的王牌,是保命的所在,饶是太后许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没有名字,甚至没有称号,历来也只有新帝登基时候,才会出现认主。
自然地,大皇子虽然算定了皇帝身边的暗卫,却失算了这几个精悍武艺高强的神秘护卫。
一时之间,宫中的行事一边倒的压了过来。而失了还手之力的大皇子,就如同魔怔了一般仰天大笑,而那本还算顺眼的面庞,扭曲的如同恶鬼一般。到现在,他还没有穷途末路的觉悟,倒是让不少人为之侧目诧异。
其实当真不是大皇子魔怔了,而是那五石散的后劲发作了。眼下,他情绪激动,更是想要吸食更多五石散,自然地就表现就癫狂了许多。
如今大殿之中并没有精通医术之人,若是有,许是就会发现大皇子的异常。其实五石散早在前朝就有出现,当年魏人进献给前朝魏宣帝,说是那是难得的仙药,可使人返老还童强身健体。而实际上,魏宣帝也确实因着那药尝到了好处,就算他纵身美色犬马,哪怕是夜御数女,只要服用了丹药,都会觉得神清气爽,犹如上了仙境一般飘然舒坦。
只是后来不过三载,那魏宣帝就身似干枯朽木一般动弹不得,就算是遍寻名医,也未能活下来。而因着他服用五石散,而行下的倒行逆施的事儿,却引得天/怒人怨,最终被大周开过太祖取代。
而大周太祖得知那药的来龙去脉之后,派人稍加研究,则发现那并非真的强身健体让人犹如新生的仙药。反倒是因着“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这五样成分,而使得其药性是燥热绘烈,甚至能迷惑人心,让人产生各种错觉。若是服用久了,定会中毒,甚至瘫痪而死。就此,那五石散也就被大周太祖定为禁药,言明若有私用五石散者,严查不带。若是皇家之人贪图享乐而服用五石散者,则重惩......
为防五石散成为大周祸患,太祖甚至定下规矩,但凡朝中臣子皇亲,只要食用五石散成性,则逐出朝堂皇廷,三代之内不许为官。
所以实际上,本朝之人研究五石散的人也没几个,要不是精通医书的,许是压根不会想到大皇子的症状是因着五石散而出现的。
“圣女,给本王宣了圣女来......”大皇子虽然被压制在地上,然而却依旧挣扎着,似是兴奋又似是惊慌的喊着,“快让人找百越圣女前来......”
此时就算人们再不懂,也知道大皇子的情形并不正常。而同他一同被拿下,已然身受重伤的那名对其很是忠心的将军,见自家殿下不仅没有曾经的雄才野心,甚至到了临死都还惦记着那个娘们,不由心中愤慨,再开口时候都是满满的苦涩跟怨气道:“殿下别找了,那娘们已经让属下一刀了结了,留着她是个祸害,只会害了殿下。”
大皇子闻言,立刻虎目圆瞪,双目赤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让他爆发了,直接对着压着他的两位高手动手,然后冲到那将军跟前伸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尔敢......”大皇子形若疯癫,又笑又哭似是失了理智,整个人的玉冠早就不知摔到了何处,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当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原本跟着大皇子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被张满囤破了计划明知道此番进宫九死一生却依旧没有抛下大皇子的人,基本都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来的,是为着追随他们自认为值得的主子爷。
却不想,入了宫竟然看到的是大皇子这般凶残鬼魅的模样,甚至为着一个女人居然对追随他的人下手,怎能不让人冷了心肠?于是,那几个本该拿着火箭在最后关头放火与人同归于尽的人,这会儿也动摇了心思。
也就是片刻的迟疑,使得暗中带人摸到各个角落的六子得了机会,直接截了那几个人的火箭。而与此同时,又有人寻到了不少灌满了油的筒子跟火药,若是那火箭落下,定能引得大火儿跟爆炸。到时候,他们能不能安然救下皇上跟太子,那就未尝可知了。
就在皇帝准备下令让人拿下大皇子斥责一番时候,却见刚刚还笑得癫狂不顾一切的大皇子,突然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然后悲鸣一声呜咽的滑落在地上。未等皇上跟太子宣御医前来查看呢,就见大皇子抽搐一番,没了生气。
其实五石散毒性极大,更何况那所谓的圣女为着控制他的心神,早就用尽了手段,更是把药量加的极大。只要能见到大皇子,她定是会哄着人服用,甚至就连大皇子自个都相信,只要长久服用五石散,他定能辟谷成仙......
而今,毒性发作。只可惜,他并没有魏宣帝的好运,没有先瘫痪,却直接殒命了。不得不说,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场宫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使人感慨万千却又觉得很是滑稽。随着宫中被大洗牌,京城上下也开始日日追查百越余孽的踪迹,但凡查到皆重判。
且不说这些,只说就在大皇子殒命的第二日,就有人在御花园的花圃之中发现个身着异服,面带薄纱的女子尸首。待到宫人禀报到总管太监跟前,那张来同人去查看之后,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上次被太后娘娘发作,回府后被文昌侯厌恶囚禁最后直接休弃本该是在尼姑庵修行的夏晓媛。
而瞧着她的模样,在看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丹药粉末,张来就猜测出来一二,怕是大皇子口中的百越圣女就是这位夏晓媛了。至于为何本该是文昌侯府下堂妇的夏晓媛,会成为百越圣女,那就有的商榷了。
不说张来等人如何想不通,就连已经死透了的夏晓媛都想不明白,怎得好端端的她就被大皇子身边的追随者一刀了断了?甚至最后,她都没想明白,自己重活一世,明明掌握尽了天时地利的事儿,甚至还可以预知,怎得就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前世时候,她受尽磨难,最后还是被人厌弃抛弃。甚至最后被那庶子当作玩物一般供人玩弄,更是死在了那些人手中。她原以为重生一世,是老天给她的机会,是补偿,可明明她都躲过了文昌侯的庶子,也成了众人簇拥仆人成群的侯爷夫人,怎得还是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她不甘心,她到底哪里比那个商户女差了。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在幻想着若是自己没有死,大皇子也登基了,她就能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到时候就能让护国公跟其夫人跪在她脚下认错,到时候她定要让护国公停妻再娶,且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情比金坚......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二更
随着宫变结束,张满囤等人也忙碌起来,倒不是为着追查叛逆,而是因为皇上颁了退位诏书。虽然眼下已然进了深冬腊月,按着祖制马上就要赐福封笔了,但是这退位诏书一下,就意味着太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登基,以确保大周不会群龙无首。
好在之前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多日,再加上太子身边多是能臣悍将,又是碰上年节这般政事最少的时候,所以倒是也担心会出岔子。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是,百越之人死而不绝,会在最后一刻来个鱼死网破。
于是不光是京城上下,朝野内外,还有权贵高官家中,就连那些不知名无权上朝的小官吏家中,都要自上而下清查一遍。也是因着为了保命,也为着避开嫌疑,多少富贵人家的男子都不再敢随意招惹女子,就连早些年纳进府中的姨娘小妾,这会儿都集体失/宠/了。反倒是家里的正妻,不管是容颜老去的,还是不够柔情被多番挑剔的,眼下都成了家中的宝,任谁都不敢再上去找不自在。
当然,这些于林宝珠跟张满囤并无多大干系,她们也不过是当作茶余饭后的乐子听一听罢了。
其实张满囤虽然忙碌,但却并没有少回府中陪着自家媳妇跟儿子。他本就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三国家门而不入的主,在他眼里,就算是帮着朝廷做事那也得放在媳妇之后。前几天的谋反牵连的自家媳妇被掳走,早就让他心惊胆战的了,现在宫里皇上太子担心还有余孽活动,他自然就更担心了。
而林宝珠也没说什么让他好好忙公务,莫要惦记家里的话,本来他是她男人,是这个家的担当。有时候,自个也不能总那般体贴好似不需要他一般。
他们俩成亲这么久了,孩子都一周多了,林宝珠怎么着也感悟了一些夫妻之道的事儿。女人不能不懂事儿,却也不能太过坚强太过让男人觉得她什么都不怕。
果然每次痴缠一番之后,张满囤都心满意足的任劳任怨,瞅着媳妇咋看咋疼惜的慌。就连出去做事情,都记得惦记着媳妇的喜好,每每有同袍应酬吃酒,他也不会多做耽搁。跟那些糙爷们吃酒吹牛,怎得能比得上听媳妇温言软语的跟自个说些家常话?
而皇宫之中,经历了两番儿子谋反意欲弑父的皇帝,身体眼下更是消瘦单薄。纵然因着过年的喜庆冲刷着宫中的凄惨,也难以让他的精神好上半分。
眼下声音沙哑的皇帝,可不就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用骨瘦如柴的手拍着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皇后示意她莫要担心。待到一阵沉闷撕裂的咳嗽过去,他才喘息着,吩咐人去叫了太子过来。
待到太子到来后,皇后适时提出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她能稳坐后宫,靠的本就不是帝王的/宠/爱,有些事她可以为自己争取,但有些事却容不得她多一份好奇。
一直到寝宫之内只剩下皇帝跟太子睿王俩个人,皇帝才神色莫测的看着这个向来是几个兄弟里最不显山露水,也最不争抢功绩的儿子。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这个儿子到底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个高度的。
说实话,最早时候,他对老三的定位就是贤王而已。甚至,为着让老三不生出异心来,他早早就封了他睿王的身份,并且许他出宫建府。而一直以来,这个儿子做的也确实是甚合他的心意,从不拉帮结派,也从不会笼络人心。
可以说,打暗卫那里传来的消息,还是睿王时候的老三,几乎在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少交往甚深的官员大臣。就算偶尔他为着提一提这个儿子的地位,当着满朝文武夸赞他一番,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谢恩罢了,待到朝会结束之后,老三依旧我行我素该闭门谢客就闭门谢客,该当值做那公正廉明的贤王也就做那公正廉明的贤王。
想到这里,皇帝的神色就颇为复杂起来。要不是此番老大谋反的事情之后,他有了空闲细细思量,许是还没发现,所有的皇子龙孙,除了老三这个太子,余下的皆遭毒手。而朝堂之上,原本最是没有任何势力的老三,却能毫不费力的稳住朝纲,使得大周上下丝毫没有出现乱象。
要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来的话,怕才是白活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