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个个的皮猴子,女娃还算安生,依偎在自家娘亲跟前小口小口的吃东西,吃的高兴了就眯着眼咧嘴笑笑,或是歪着头看大人们说话。而男孩子们更贪玩一些,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先是围着桌子跑着玩,不小心碰上桌椅板凳脚了也不哭,只自个揉揉然后撇撇嘴就算了。
还是边上说话的婶子们嫌闹腾,伸手给了身边跑闹的小子一下,挥着手赶他们出去玩去。
几个小子也不恼,得了话,眼都不眨的就接二连三的蹿出去了。村里前几日刚收了苞米,那苞米杆都捆起来垛到房子外头或者是树底下,这会儿一群天不怕地不怕淘的能翻天的臭小子,可不就可劲往里钻了?
捉迷藏藏进苞米杆堆里,谁也不吭气,还有瞧见有没晒干的苞米杆的,还伸手折一段嚼吧几口。虽然没滋味了,可嚼吧时间长了,好像还真能有点甜味似的。
这一顿满月酒吃完,已经到下半晌了。现在地里没啥活计,加上张记茶坊赶明儿才开工,所以大伙儿也不着急着散开。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就念起了闲话。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日子过得忒是滋味了。
也有几个胆大的,仗着喝多了凑到张满囤跟前说起了话。从最初对张满囤的恐惧,到后来的抵触,再到如今哥俩好的模样,改变的自然不止是被林宝珠改造过的张满囤。自然还有一个个以前只听信谣传,从来不肯接纳张满囤的村民们。
张满囤虽然不习惯跟人亲近,可到底也忍下来了。前几日大雨过后,他听说了许多事儿,心里就动了别的想法,若有一天自个不在媳妇身边护着了,桃树湾村里人就是能护着媳妇的人。所以他愿意为了留个人情,忍下一次次的不自在。
虽然他还是肃着脸,瞧着有些凶神恶煞,可因着没有恶意,大伙儿倒也没像以前那样心惊胆战。尤其是张满囤不光没发狂,更是应着声的跟他们说起了话,更是让不少汉子乐的跟他交谈。
大概也都是喝多了酒,壮了胆子,不然哪会有那么多人浑不在意张满囤的凶煞凑上去说些酒话?
等后来酒醒之后,不少人可是差点悔了肠子,可后来发现下次再见面时候,张满囤居然主动点头示意,当下觉得似乎张满囤也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般难以相与。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反正在田家满月酒第二日,早早的两个年纪算不得年轻的老夫妇就雇了牛车往桃树湾而来。等进了村,打听了一下石大勇跟张秀娘住哪,然后就套起了大家伙的话。
村里人到底是淳朴厚道的,一听他们说是石大勇跟张秀娘的爹娘,哪有不乐意说的啊。甚至还有人主动带路,顺便说起张记的一些事儿,还夸张秀娘是能干的,现在管着一个作坊,村里人都叫声嫂子呢。更别说石大勇了,跟着张记当家人俨然就是一个主事儿的,平日里还会自个跑些生意。
一听这个,石家老俩心里暗暗惊讶,俩人相互打了个眼色,然后附和着那那人说些话。可想到张满囤那凶狠的模样,俩人就有些打退堂鼓了,迟疑了片刻,邱氏张张嘴舔着笑说道:“大妹子,那张家后生当真是个能干的,我家大勇跟着他,我们老俩也算是放心了。不过你看我们啥都没带着就来了,一会儿碰上了只怕也不好看......”
带路的其实就是正在街上贴张记标志的茶纸的路婆子,听到这话,她不由笑着开口了:“满囤今儿赶早出去了,而且他们两家也不在一块住着,等会你去了怎么着也得先见你儿子媳妇的,回头要想答谢满囤两口子,同大勇跟秀娘一块去就是了。左右他们两家人关系亲近,也不妨碍啥。”
刚刚还纠结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离开的石老汉跟邱氏听了这话,简直就欣喜若狂了。真是老天爷都帮他们啊,那个煞星不在,他们可就啥都不怕了。
石大勇跟张秀娘那俩挨千刀的,难不成还敢给他们脸色看?至于那煞星的媳妇,不过是个小妇人,能有啥能耐,说急了少不得连她一块骂。
想到这里,俩人就兴高采烈的跟着路婆子进了村。这一路上,打听的也差不多了,许是知道的多了,老两口心里也越发笃定石大勇跟张秀娘手里有钱了。
想到之前俩人商量的话跟法子,他们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别管咋说,这回定要让那两口子掏出钱来。哼,若是能多拿了自然好,若是掏不出来也得给出五十两的聘金。
还有就是招娣那赔钱丫头的事儿,也得给定下来。春儿那边,可还等着信儿呢,说是只有这边成了人家才给牵线请小姐出来见面呢。
别的事儿能耽搁,这事儿可是不能耽误的。
等到了张记作坊,也就是现在石大勇跟张秀娘住的院子,以前林宝珠两口子的茅草院子时候。老两口的欣喜,直接变成了狂喜。不为别的,就因为,自打作坊开始挣钱了,林宝珠就让自家男人又请了泥瓦匠来帮着把篱笆院子的篱笆改成了青砖房子。而茅草屋虽然没推到重新盖起来,却也加上了大瓦片,防着刮风下雨时候再把茅草屋房顶掀翻了。
石家老俩不知道内情,只以为这是石大勇两口子置办下的房产,青砖大瓦的定然能值个钱。
尤其是进了院子,看见忙忙活活的好几个人在做工,更是让他们心里忍不住的翻腾。能雇人干活,老大两口子这是发财啦。
第九十一章
听着外头有人吆喝着说是来人了,张秀娘放下手里刚包好的香辣段就出门了,刚踏出西屋的门,就瞧见四处打量甚至到处摸着啧啧咋舌的邱氏跟石老汉。
顿时,她的脸色就苍白起来。自打断亲来了桃树湾,被张满囤跟宝珠弟妹收留以后,她们的日子也慢慢有了盼头,许多时候不曾想起当初跟公婆在一块时候的憋屈事儿来。
却不想,正当她以为日子能这么和和美美一直过下去时候,那边居然又厚着脸皮找上来了。
可她到底是跟林宝珠呆的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脾性,不似是以为那般遇到事儿只想着躲避了。想到那断亲文书,还有自家男人当初心灰意冷的模样,她咬咬牙神情严肃地迈步进了院子里。
邱氏看到张秀娘的第一眼,那浑浊的三角眼就忽的亮起来了。她可是看的真切,老大媳妇身上的衣裳虽然不扎眼,可一看就是新做的。还有刚刚她往灶台那边瞄了几眼,那灶台前头的柴火都堆着垛,还有梁上还挂着一大块子咸肉。一看那日子过得就不赖,最起码肯定是时不时能吃上肉的。
刚刚她可是跟领道儿的路婆子攀关系打听清楚了,老大隔三差五的去谈生意送货,张秀娘也拿着工钱呢,家里吃的是白面鸡蛋,那日子可是好的紧。
原本她还想着见了面,在探探老大家的底儿,瞧瞧到底能捞些啥好处。可如今见了,那瓦房跟青砖院墙,还有院子里零零总总的事儿,她心里哪能不明白,这老大家是能耐了有钱了。
一想到这里,邱氏眼里就冒出火星了,恨不能直接把所有的东西都要过来。不过想到老大媳妇不能生了,家里就有个丫头片子,最后他们手里的物件还不都是自家老二的?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腰板直了,甚至还自发拿起了当婆婆的架势。不过到底她还记着自家老二的正事儿,不想上来就撕破脸,所以假笑着看向刚刚出屋子的张秀娘,希望她像以前那样在自个跟前任由自己拿捏。
边上一直还算热切的路婆子看到张秀娘,笑着说道:“秀娘,那会儿在村口碰上你公爹跟婆婆了,说是好些日子没见了,就寻了过来。喏,我就给带过来了。”
张秀娘心里虽然不得劲,有些厌烦,可毕竟路婆子也是好心,加上平日里相处也不赖,倒是没当场下脸子。只叫了声婶子,却没跟石家老俩搭话,甚至好脸色都没给一个。
到这会儿,要是路婆子还瞧不出里面有啥事儿,那她也就算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想到当初说是石大勇那后生被打的受了伤才狼狈的来了桃树湾,而且一直也没见有石家的亲戚来看望过,莫不是这石家老俩有啥问题?
心里起了这个念头,路婆子脸上也就有些不好看了,想到自家跟张记的关系,还有石大勇两口子这会儿在张记管着事儿呢,她心里就有些懊恼。可千万别是给石大勇跟张秀娘惹了麻烦来,要不以后见了面可就不好看了。
邱氏见张秀娘压根不理会她们,当即脸色就一沉,一手叉腰就斜着眼看着她说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活该生不了儿子,还不赶紧的让老娘跟你爹进屋去,给端茶倒水,还傻愣愣的站着干啥,又不是木人!”
这话一出,不光是路婆子脸色变了,就连边上来帮着做工的几个妇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不过看秀娘那媳妇没说啥呢,她们也不好凑上来说道。
“二老来就是为了骂人?还是说想再看看衙门里入了册的断亲书,到底是咋写的?”张秀娘咬着牙,她不是没气性,只是在没认识林宝珠之前,总觉得做女人就该依顺着老人伺候着家里老小,这般才算贤惠。
可现在她想明白了,贤惠的女人不是处处退让就行的。就好比宝珠那样,看着没有棱角跟人也不会恶交,可若是碰上找上门惹了她的人,也会直接把那人面皮扯破,压根不管是谁。
如今的张秀娘不想再软弱下去了,她觉得活了这么些年,过得忒憋屈了些。好不容易断了亲,跟那边掰扯清楚了,难不成还要凑上去找屈受?
听见张秀娘干反驳自个,那样子压根没想着要让了老俩进屋去,霎时间不光邱氏的老脸难看了,就连石老汉脸上也就得有些挂不住了。他瞪着眼瞅着张秀娘,绷着脸呵斥道:“老大媳妇,你说的是什么话!老大呢?让他出来见我,我就不信了,他还能昧着良心不认爹娘了。”
张秀娘虽然性子正了许多,可到底没有林宝珠那般豁得出去,更何况相比于邱氏撒泼厚脸皮的模样,她最多也不过是冷着脸不吭声罢了。要真的闹腾起来,她却也是做不到的。
邱氏见老大媳妇不说话了,而旁边几个妇人也跟着看过来,顿时来了精神。哼,小娘养的,跟她斗也不看看自个几斤几两。自然地,嘴里就不三不四的骂咧起来,就差撸着袖子上去抓挠张秀娘了。
如今老大看样子是不在家,那个看着就凶恶没个人性的什么张记的当家人也不在,可不是没人跟她撑腰了。所以邱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见张秀娘到现在都没点头哈腰的迎上来,可不就更加不痛快?
当下,她就拍着腿哭嚎起来,直接戳着张秀娘的脸面就开始嚷嚷起来。
“一家子死鳖孙,什么玩意儿,赶紧的给老娘把石大勇那不孝子叫出来,咋了才几天不见就敢糟蹋他爹娘了?”邱氏本来就瞧不起老大一家,尤其是知道他们没法生儿子以后,越发的埋怨愤恨了。
其实最初的时候,她那么折腾不过是为着逼着老大休了张秀娘,后来退了一步只求老大能再找一个,或者再在外头养一个能生儿子的也好啊。可后来见老大不仅不听话,甚至还明里暗里的护着他媳妇,那她心里能痛快了?
之后也不知道咋回事,闹腾久了,见老大一家都是没出息的样,就越发生气了。尤其是对比上自家懂事儿又有能耐的老二以后,更是瞧不上老大两口子了。
这么着,最初的想法没实现,倒是让邱氏跟石老汉都习惯了啥事儿都逼着老大家,甚至连石大勇也不顾忌了。
“作死的娘们,老娘来了还不赶紧的给端茶倒水的,冷着脸给谁看啊昂。脏心的婆娘,是不是巴不得祸害老娘?搅合的老娘跟儿子不和才顺了你的心?”邱氏骂开张秀娘时候,向来不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污言秽语荤素不忌,只她痛快了就好。所以越骂咧,那话越是不能入耳,“要我看,就是老大心善被你蒙蔽了,指不定你就跟那啥满囤的做了爬墙的勾当,要不然能撺掇着老大急急忙忙抛下爹娘打县城来这小地方?”
张秀娘这是头一次当面听婆婆侮辱她的名节,可肚子里一堆难听话,她张张嘴却也什么也骂不出来,只气的脸色乍青乍白的,又觉得羞臊的没脸见人了。
任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家婆婆往她头上扣不守妇道的屎盆子,可不是第一回了。以前碰上婆婆骂咧,她为着息事宁人,从来都是一味的认错或是远远躲开,又哪里会想到终有一天纵出了这种恶果?
邱氏是什么德行的人,欺软怕硬又爱拿捏。如今见张秀娘虽然变了一些,可根子上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过是以前那副遇事儿就红眼眶子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是给她俩胆能怎么着,在自个跟前,还不是得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别说违逆自个了,就是说句话都不敢大声了。
想到这里,她就越发得意了,就等张秀娘给赔礼认错呢。
旁边几个做工的妇人这会儿有些听不下去了,可想着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管笑呵呵的上来打哈哈,对邱氏说道:“老嫂子这话说的,自家儿媳妇能是歹的?你这不是给自家摸黑么,啥也别说了,赶紧的去歇会儿,等大勇那孩子回来了,也好好的说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