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一句,白老夫人跌坐到椅子上,她也曾数次想打断静姝的陈述,想呵斥她,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只大汗淋漓,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的指着静姝,如同看着一个恶鬼。
白大老爷翻着那案上的一张张文书记录,画押口供,双手颤抖,面色如土。
就是杨氏,这中间许多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更别说听得震惊到如同傻了一般的李氏和容静妘。
静姝一一说完,就似笑非笑道:“大伯父,白大老爷,这些,够不够我们坐下好好算一算白家和容家,白家对我父亲,对我母亲,和对侄女我的各种恩情?”
“您不是说让御史参我无德无言,不配为皇室媳吗?那么请问白大老爷,我到底是如何无德,如何无言了吗?因为我忤逆不孝,没有顺从白老夫人嫁去韦家,双手奉上我所有嫁妆,所以无德?还是因为我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告诉你们,是白家欠容家的,亏待恩人之子,为谋钱财,毒害恩人之后代,而不是容家欠白家,所以无言?”
白大老爷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心中惊怒万分,脸色又红又紫,转身扶了自己母亲白老夫人,道:“母亲,我们走吧。”
白老夫人此时却出人意料的猛然推开了白大老爷,直接扑向了静姝,口中大骂道:“妖孽,妖孽,你就是个妖孽,江远师傅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会吸了白家所有福禄,踩着白家往上爬的妖孽。就该在生你时将你溺死,或者用火烧死才能解了我白家的灾难……”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看着被冬影拦住不停扑打神情可怖的白老夫人,不自觉的就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只觉她是不是刺激过度已经疯了……
静姝却丝毫不惧,她眼前又出现了前世自己死前凌国公夫人慈悲又高高在上的样子,想起前世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老妇人曾坐在高堂上用孝道百般为难苛待自己的母亲,她心里,对她半点生不出同情心来。
她反靠近了前去,侧身在她耳边低道:“妖孽吗?老夫人,您知道慧源师傅说什么吗?他就是说我福气太重,你根本承受不住,所以才会一见到我就病倒。还有,那个白家,我一点也不想住进去,所以就使计住进了庄子上,还有,你送到我庄子上的嬷嬷,她也根本没有病……”
“你,你,这个妖孽,妖孽……”
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只被眼前一幕惊到,还没有注意,但正对门口方向的白老夫人却是注意到了。
她急急的对着来人唤道:“仲谦,仲谦,你快点过来,你快点过来帮我勒死这个妖孽,她就是个妖孽,她活着只会吸走我的福寿,只会吸走白家的福禄,她越入高门,我们白家子孙的福气就会被她吸走的越多,永世不得翻身,我不能,不能饶过她……你快点勒死她……”
一边叫嚷着,一边却慢慢萎顿下来,直至只剩下呢喃。
容二老爷铁青着脸,他一直站在门外,厅中的事情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可是因着御史上奏参劾一事,他并没有进来阻止。
他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白大老爷,道:“白大老爷,麻烦你将白老夫人带走吧,白家的养育之恩,我没有忘记,但是还请不要再带老夫人到我家中说我女儿碍了白家的福禄要烧死她勒死她了,以后,各自安好吧。”
又吩咐随从,“来安,送客吧!”
“二弟!”
可惜容二老爷根本看也不想看他,说完了送客,便自顾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白大老爷扶过冬影手上的白老夫人,心中痛苦,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静姝,心中却突然升起和其母一样的感觉,这,就是个妖孽。
如果不是她,这个家根本不会散!二弟还是原来那个二弟!他们白家还是那个蒸蒸日上,完整的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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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您会怪我太过直接把事情摊开来和他们说吗?”书房中,静姝问容二老爷道。
容二老爷摇了摇头,苦笑了下,道:“是父亲太过糊涂,这些年,让你母亲,让你,甚至让你大哥和大姐都受委屈了。”
不是这一件一件事情的相逼,他知道依他的性格,虽然和白府离心,肯定还是会和他们保持住关系,侄子侄女之事,能帮忙的他也不会推诿。
现如今,他真的是半点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静姝点头又摇了摇头,双眼有些发红,道:“父亲,女儿受委屈并没有什么,只是母亲,若不是……母亲可能早就遭到不测,也不会有什么小弟弟……”
“女儿这般直接,也只是不想他们再依仗着所谓的养育之恩,在家要挟父亲为白家做牛做马,在外却还要宣扬父亲的不孝……女儿实在不想再和他们有所牵扯……”
如果不把事情掰扯开来,白家不知道他们手上捏的把柄,还会一直纠缠不清的。如今这样一闹,以白老太爷和白大老爷对白家那“百年书香世家”声誉的着紧程度,肯定要消停很多的。
白二老爷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想着过去这几十年,真是又悔又愧。
静姝吸了吸鼻子,忍了忍泪意,勉强笑了笑问容二老爷道:“只是父亲,您今日如何这般早下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二老爷的心又是一沉,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事情跟女儿说了,因为此事也不在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担心是否会影响女儿的婚事。
又怕女儿太过担心,便将陛下召见以及赐婚一事都说了。
静姝听了,心思略转,便知道了父亲今日为何态度有些异常了。
只是这朝堂之事,静姝虽不敢揣测或断定,但想到陛下说,之后可能需要父亲办一些事……父亲能帮陛下办什么事,不外乎就是前朝余孽的事罢了。
她也听姜琸说了,前朝余孽一直暗中都有活动,尤其是在渭地和北地,之前北地受灾大规模的匪乱,就和前朝余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得怕陛下这是,要父亲做饵了。
第61章 各方谋虑
静姝看自家父亲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想了想, 就道:“父亲, 这事怕也未必是坏事。陛下是什么人, 您也说了,他对您的事, 对白家的事怕是了如指掌。恐怕他当初让您自己回来跟白家料理了这归宗之事,就已经知道会有御史参劾一事。”
“不,也未必是御史参劾。只是父亲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遗孤,容家作为前朝百年战将世家,声威甚重,陛下肯定能料到,父亲这一归宗,必引得多方揣测,或者某些人的蠢蠢欲动。陛下让父亲认祖归宗, 却不发明旨, 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容二老爷听言, 眼睛一跳,各种思虑和猜测涌来,但心却慢慢定了下来,只是心中也隐隐升出了另一层隐忧自不必说。
不过他心稍定后,就颇有点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女儿。不知不觉中,女儿竟是越来越聪慧了, 现在竟是连朝堂之事都能条理清晰的分析, 这着实让容二老爷心情有些又是酸涩又是骄傲, 委实复杂难言。
静姝看父亲这般看自己,大抵也知道父亲的心思,便笑着道:“这些事情,父亲您不过是乍闻御史参劾一事,所以身在其中一时未能细虑而已,其实只要稍后父亲冷静下来,自然也都会想到了。”
“况且女儿也只不过是那时得知那容唯嘉的身份,心中实在害怕忧虑,便查阅了不少典籍,又四处打听了不少前朝之事,这才略知一二。而这些却都是多少年前的的旧事,父亲常年在蜀中为地方官,对这些不太清楚在所难免。”
容二老爷点头,心中愧疚,这都是他无能,才让女儿担惊受怕,不得不逼着早慧。
“不过父亲,说到那个容唯嘉,凌国公府此次未能达到目的,怕是还会生出些事来,父亲不可不防。”
“还有,容唯嘉一直生活在渭地,当年新朝建立后,前朝皇室退守渭地七八年,前朝余孽大多残留在渭地和北地,前朝皇室直系子孙早被陛下除去,容唯嘉身份特殊,那些前朝余孽肯定和容唯嘉有所联系。”
“届时,若是容唯嘉寻父亲您,您可千万不能顾及其为大伯之女便动恻隐之心,对陛下有所隐瞒,这事,陛下既然已经锁定您,只要容唯嘉过来寻您,这事便肯定是瞒不住的。”
容二老爷脸色骤变,他本性偏软,并不狠厉,若不是女儿提醒,怕若是容唯嘉来寻他,他说不得就会念及她是大哥唯一遗孤,一心软就会行些糊涂事来……
他点头,道:“食君禄,忠君事,她虽是大哥遗孤,但为父多年深受皇恩,自当以国事为重。至多,拼死求陛下饶她一命而已,徇私枉法却是绝对不行的。此事为父定当思虑周全。只是……如今为父的身份已经大白,若她留在京城,只怕迟早都会要暴露……”
他真不知此事该不该直接和陛下禀报,此时他只希望容唯嘉并未和前朝余孽有所瓜葛,否则……
静姝看出父亲的矛盾和疑虑,就笑道:“父亲不必多虑,这事,三公子早已知情,他既然未跟陛下禀报,想来自有打算,父亲且静观其变罢了。只是凌国公府那边,当真是不得不防。”
凌国公府收养容唯嘉,此事已然成了容二老爷握在手里的凌国公府的把柄,凌国公府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容二老爷自然清楚,只是之前千头万绪,未能一一细思各项事情,此时听了女儿一一掰开,心中只觉更加沉重。
静姝道:“陛下此次抛您出来,怕是您的一举一动尽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看前朝余孽这些年的行事档案,他们神出鬼没,诡计多端,父亲之后可能要和他们打不少交道,父亲还当小心。”
这边静姝和容二老爷在商量着后面行事,亦提到凌国公府,而此时,凌国公凌千丰也正因着这事愁白了不少头发。
凌国公听到容二老爷归宗的这个消息,立时便寻了之前派了一直关注白家的小厮,问白家的情况,得知容二老爷是在白老夫人病倒之际,就立即搬离白府时,便知此事怕是容二老爷一意孤行所为。
他还真是小看了容二!
他既选了容二做那接锅替死的,自然也细细研磨过他的性情,觉得他就是个优柔寡断愚孝糊涂而不自知的读书人,最适合接那烫手山芋,将来万一事发也好做那替罪羔羊!
现如今,容二破釜沉舟,结果自己倒成了被人捏着把柄的那个!
凌国公思了又思,一步步细细谋算过后,便寻了自家夫人,通知她要立即将容唯嘉送回渭地。
容二老爷归宗,容家的事就会被翻出来扒,当年永恵公主和容大将军的女儿失踪之事并非秘密,若是让有心人发现唯嘉……她和容二还有容家那位小姐有些相像的容貌……这,绝对不可以!
凌家决不能冒这丝风险!这么多年来,陛下逐步削了华家还有凌家在北地以及渭地的兵权,做得都不算隐蔽了,若是让陛下知晓凌家收养前朝皇室遗孤,哪怕只是个公主之女,陛下怕也会以这个借口端了凌家!
就是华皇后华家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毕竟,现在的华家和凌家早就不是建朝初期那个在北地和渭地军中举足轻重的家族了!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容唯嘉决不能再留了!送到渭地都不一定保险,必须寻了机会除了她,且就让她在送去渭地的途中遭匪吧!
凌国公夫人周氏听说自家国公爷要将容唯嘉送回渭地,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落泪道:“国公爷,唯嘉只是一个小姑娘,又不是皇室直系后裔,那白二都可以归宗,唯嘉的身份哪有那么严重!且白二不过是一区区小官,妾身得知他不识抬举,已经寻了人惩治于他,想来他那官也是做不成了,事情也闹不到上面去。”
凌国公听言脸色就是一变,喝道:“糊涂!原来那御史参劾一事是你的手笔,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此时忙着和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竟然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注目!”
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且陛下向来对前朝余孽相关的事都格外关注,此次派人调查,绝对也不会漏了那御史为何会无端端跑去参劾!
凌国公夫人一愣,先是有瞬间的茫然,但她也不蠢,顷刻间便明白了凌国公的意思,脸色就是一白。
“他,他,白二那个女儿,竟敢在蜀王府的茶话会上给霓姐儿没脸,妾身,妾身不过是替霓姐儿出口气罢了……”
她嘟囔了半天,终于寻到了一个自己找茬的理由……
凌国公点头,如何自家无缘无故去找那容二麻烦,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借口。且的确从始至终,都是自家夫人在背后行事,自己并未参与。
说到容二那个女儿,凌国公心中又是一凛,那女子现在可还是在选秀名单上!
虽然以她的家世和现在的情况,她当选的几率很小,但,想到曾在千叶寺偶遇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生得实在绝色,年纪小小就已经让人容光不忍逼视之感!
容唯嘉虽然生得和她好像有些像,但两人其实完全不能比拟,只觉一个是星月生辉的沧海明珠,一个是尘世中普通的珍珠罢了。
还听说这小姑娘和蜀王妃,蜀王世子妃还有成仪县主都很熟悉亲密,他心中越发不安,无论这小姑娘被选了嫁给蜀王三公子做个侧室还是被选入宫,那他们凌国公府都会相当被动。
此事必须得掐掉哪怕一丝一毫她入宫或嫁给蜀王三公子的可能性!
思及此,凌国公自是对自家夫人又是一番吩咐,让她即日便递了牌子入宫去见华皇后。
坤宁宫。
华皇后听了自家表妹凌国公夫人周氏所言,就不以为然的轻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就是个小小五品官之女,本宫还听说那容大人不孝,气倒养母,已经被御史参了?这样的身份出身,还碍不着霓姐儿的事。
又叹道,“表妹,你与其担心她,还不若担心担心向家那对姐妹,我怕是陛下因着凌家和华家的关系,蓉姐儿嫁给康王家的老五那是八九不离十了,就不太会再把霓姐儿许给蜀王府了。”
她嫁给陛下几十年,自然知道陛下的平衡之术,扶持着向贵妃和向家,也不过是为了和自己和华家打擂台而已。她也知道他的心思,华家独大,终会引致祸事,所以向氏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也未尝不是她半放水的缘故。
周氏苦笑,此时哪里还是担心霓姐儿能不能嫁得成蜀王三公子的问题。
她道:“娘娘,霓姐儿之事,妹妹本也没报太大希望,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家国公爷起身渭地,当年容大将军兵败,和……永恵公主自刎身亡,容家满门也没留下什么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