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羞离开了,半点没看那对半妖儿子。
猴哥目送她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问我:“师父,你真不变回来?”
我一扭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变就不变。
悟风走进大殿里看了一眼,出来问我,“师父,这里发生这般惨事,我看好像也没人来料理?”
我:“嗷~”
“师父说,当时人都顾着逃命了,他会来还是之前服侍过他的宫女跑去向他求救。”猴哥翻译,说完,他手一伸,之前那个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宫女就被隔空提了出来,“是不是这回事?”
那个我眼里一直稳重温柔的宫女使劲点头。
“没人禀告国王,让他派兵过来吗?”悟风不解。
那个宫女低头小声说,“那个妖怪肚皮只能吃那么多,殿中的够他吃了,我们这些逃出来的哪敢声张引人注意?要是扰了国王安寝,到时候不也会丢掉性命?我要不是里面惨死的有我的姐妹,我也不敢去向唐长老求救。”
唉,我是从大唐来的没错,可我不姓唐啊。
不过这都是小结,我心里给宝象国国王又打了个叉。
自从他翻脸不认人之后,我给他贴了一个水性杨花的标签,现在又发现他有暴君潜力。显然,在宫人眼里,被妖怪在宫里造孽生啖的严重性还比不是打扰国王睡眠的严重性大。
没一会儿,一行提着灯火的队伍走了过来,正是宝象国国王带着百花羞。
他一见几个悟,就不停道谢,昏迷汤一盆一盆的灌,要不是我的尾巴一直朝着猪八戒抽,他没准就当场和国王拜把子了。
猴哥对国王不太热络,语气淡淡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当初三公主在波月洞里救了我师父,我师父如今在把她从妖魔手中救走,也算是了了一段因果。”
“这位长老说的是。”宝象国国王看着我,很是犹豫,“这……圣僧变不回来了吗?”
“当然可以。”猴哥说,“我师父是何等人才,怎么会被这等小道困住,他是个人,却有法术护体,这虎型就是他的法神化形,一旦变化,力大无比,刀枪不入,若非如此,你以为这奎木狼这么容易被擒获?”
我猝不及防的被猴哥吹了一波,摸摸脸,嗯,没热。
力大无比,刀枪不入。
猴哥说的完全没错啊,我就是这么厉害!
宝象国国王也不觉得尴尬,开始和我们商量起该怎么处置这个奎木狼和他的两个儿子,看国王的样子,似乎是不打算要这两个外孙,准备把他们和他们的狼爹一勺烩了。
奎木狼又对着百花羞嚎,这一次,依然没得到半个眼神。最后,奎木狼无力的呜咽着,要不是知道他先前干了什么,我准得同情他。
我跟着嗷了一声,倒不是给奎木狼求情,而是想听听受害者的供词。
“这个先不急。”猴哥继续当着称职的翻译,“公主可知,这奎木狼乃天上二十八星宿中西方七星之首的奎星?他说,他之所以下凡做妖魔,是与你前世有约,专门做夫妻来的。”
百花羞睁大了眼,“我从未认识他,自小在王宫里锦衣玉食的长大,谁曾想一下子被掳走,从此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与他虚与委蛇,保得性命。他若与我前世有约,怎不来王宫里光明正大的求娶,偏偏要做强人之事?”
第49章
这个问题问的太犀利了, 是啊,如果是正常的男婚女配, 正大光明的走程序才是正道吧?这直接去抢,不管前情如何,是怎么也没办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
“而且, 他从未和我说过前世之约。”百花羞继续说道。
看着面容娇美的百花羞,在看着被猴哥关进笼子里的奎木狼,我真的是想保持中立的,但是, 总觉得奎木狼真的很理亏有没有?
“既然你不记得我, 又怎会和我那么恩爱?”奎木狼不甘心的吼道。
“你与手下小妖捉人来吃当我不知道吗?”百花羞说, “虽然那大多避开我的眼前,可总有我看到的。我若不依从你的心意, 我还能活到这一天吗?若不是心里有着好好活着有一日向父王陈诉委屈的念头,我会与你生下那两个妖儿吗?”
奎木狼本来就乱糟糟的皮毛更加黯淡, 随即暴怒, “真的是你写信让唐和尚捎来求救的?可在洞中你明明说不是你,唐和尚的徒弟也没承认,说这都是做师父的多管闲事?!”
“你用手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摔到地上,举刀对我,我若承认,这刀立刻落在我身上,要不是沙长劳和猪长老高义替我认了下来, 我现在只是去地府报道的一缕残魂!”百花羞也壮起胆子反驳道。
“你这狗心贱妇!”奎木狼大骂,“在天上的时候说对我情根深种,为了与我成就好事不惜下凡。我跟随你而来,让你穿锦戴金,衣食享受无一不足,时时关心,日日深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这话你已经骂过我一次了,我宁愿穿布衣带木钗,也不愿意和你这个吃人的妖怪在一起!”百花羞像是急怒,“什么前世约定都是你一个人说的,我只知道,你是害我与家人分离十数载不得相见,还剩下两个孽畜的妖怪!”
这话可以说是非常重了,而且,你还不能说她没有道理。
两个人吵成一团。
我在一边听得头痛。
宝象国国王刚才一直在沉默,存在感很小,但当他动起来的时候,我立刻就发现了。
他是朝着猴哥走去的。
“这位长老,您刚刚说,这妖怪……是天上的奎星?”宝象国国王问,“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西方星宿之首?”
猴哥点了点头。
宝象国国王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天,又期期艾艾的问,“这可准吗?”
“天上的值时功曹告诉我的,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蒙骗老孙。”猴哥有些不耐烦的说。
“这就好,这就好。”说完,宝象国国王看向笼中的奎木狼。
因为变成了一只大老虎,除非站起来,否则我在海拔上天然矮了其他人一截,看人不得不抬起头来。我这一抬头,就看见了宝象国国王眼里冒出的贼光。
原谅我这么形容他,实在是一时间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接下来的发展才让我目瞪口呆呢,那个国王居然把百花羞呵斥到了一边,对着奎木狼和颜悦色起来,还叫他女婿。
“国王陛下,你是不是还没看到银安殿中的情形?”悟风站了出来,他刚才去银安殿中转了一圈之后,站在门口念了一段《渡亡经》,非常有佛门子弟觉悟。
“不过是死了几个宫中使人,算得了什么?这可是与我儿生下了两个孩儿的女婿。”宝象国国王说出了让我感觉非常暴躁的话,要不是看在他肉体凡胎的份上,我就直接一爪子呼过去了。
从百花羞和几个悟的眼中,我能看出他们的震惊迷茫,百花羞反应最快,她先是伤心不可置信,随即了然中透着悲哀。我觉得我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奎木狼是妖怪的时候,在宝象国国王眼中,那是怎么打杀都不过分的,可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天上星君,即使现在还是个妖怪模样,可身份到底不同了。宝象国是西方国家,正好是西方星宿照耀的地方,没准逢年过节也会给香火祭品。以往遥不可及,但现在……
宝象国国王想抱大腿。
提问,当你以为自己在主持正义的时候,受害者和罪犯撕破脸,受害者家属却忽然和罪犯和解了怎么办?
我居然感觉有点尴尬和难堪。
几个悟没想那么多,猪八戒还呦呵了一声,“不愧是国王陛下,胸襟就是开阔,要是我老丈人能有你一半明理,我也不用给翠兰写下退亲文……”
我心里正不爽呢,这下直接把猪八戒抽了个爽。
猴哥在国王的请托下把奎木狼放了出来,我有些担心他再害人,只是还没开始嗷,猴哥就已经威胁上了,“如今天上已经知道你的事情,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有老孙在此,你作恶时先想想能不能挨得住老孙一棒。”
奎木狼不语,只狠狠的看着百花羞。
一开始我还以为国王对百花羞很好呢,结果他来这么一下,直接把百花羞坑死了。之前还说要为了救百花羞与我共分江山,现在,他为了整个江山卖了百花羞,原因大概也就是想求奎星罩一下。
我错了,他不光是个暴君,还挺有野心。
我决定一会儿麻烦猴哥去天庭催催,尽早把奎木狼弄走,不然,百花羞就要真的魂归地府……也不对,如果她真是天庭玉女,死了之后……
我搞不懂,但眼下让奎木狼少作恶才是真的。
奎木狼被国王以上宾之礼请走,两个妖儿之前惊吓过度,本来就是半妖之身,现在更是被吓得冒出了耳朵和尾巴,脸上也变得毛茸茸,但宝象国国王硬是对他们笑的慈爱。
看来那两个半妖,暂时是不用我操心了,本来还想着找借口堵死观音让他收下呢。
欠一还二,我就是这么厚道的人。
我带着几个悟回了我之前占得那座宫殿,让他们好好休息。自从变了老虎之后,我倒是发现自己对床不那么执着了,大概是因为现在我随便往哪里一趴,都能感觉像是趴在虎皮毯子上一样。
如果没有出现宝象国国王的神来一笔,我今晚大概依然会对着镜子摆Pose,但我现在实在没这个心情,就随便拍开一扇门,跳到床上准备睡觉。
这一晚上折腾的,天都快亮了。
然而,我到底没有睡成。
百花羞来了。
她来的悄无声息,身上穿的甚至是普通宫人的衣裳,明显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来这里。
和我想的一样,她是来求救的。
上一次在波月洞里,她向我求救,是因为她想离开黄袍怪回到家人身边;而这一次,她来向我求救,同样是为了远离黄袍怪,却没有了去处。
然而我现在是只老虎,我能听懂她说的,她却听不懂我的意思。
猴哥倒是能翻译,可猴哥被我派到天庭中催促能管事的赶紧下来去了。
最后,我辛辛苦苦的用虎爪子在地上留下了‘安心’两个字的划痕,百花羞就离开了。
百花羞一走,我也无心睡眠了,天外已经蒙蒙亮,我决定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把胸里积压的浊气吐出去。
太阳还没升起,外面的植被上已经凝出了点点露珠,我一爪子拍过去,那些晶莹剔透的水珠就滑落下来,有几滴还沾到了爪子上,湿了几缕毛。我不再爪欠,走到一棵树下趴了下来,把头枕在前爪上,向下四十五度角,感觉自己明媚又忧伤。
百花羞身上发生的事,让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如果奎木狼说的是真的,百花羞真的是玉女转世,与他有约……当然,他犯下的错没法抵赖,可……奎木狼以为百花羞是和他相悦的玉女,百花羞当做他是掳人作恶的妖怪,这其中,最关键的冲突点就是没有了玉女记忆的百花羞,她还能算得上是玉女吗?还应该履行前世许下的诺言吗?
而我,即使我承认自己是金蝉子,可金蝉子的特质我真的继承到了吗?除了那些类似于背景介绍和前情提要的记忆,我之所以会按照金蝉子之前计划好的路走下去,是因为我们的目的一致,都不打算和这个世界的神佛一起玩了。金蝉子是被玩大发了坏掉了,我是真心想念现代生活。
看,这算不算是殊途同归?
可这在百花羞身上行不通,玉女只是一个披香殿中的普通侍女,而百花羞是颇受宠爱很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国王女儿,不说仙凡之差,这两种身份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再要求她们的愿望相同,做梦呢?
我一爪子把一只刚从地里钻出来的虫子拍了回去,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利己主义者,契约精神薄弱。
所以说,没事许什么终身誓言?没谁能肯定这个阶段的目标同样也是下个阶段的目标,马克思主义认为,一切事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发展的……
就像我,曾经还以为能和心上人共度一生呢,心上人死了之后还惦记着去地府见她一面。现在呢?心上人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听猴哥转述,下辈子应该过得非常不错。
我们又不是没有过花前月下互许终身,可我就做不出来再去娶了喝了孟婆汤的心上人的事。
硬盘格式化了可以再用,硬盘还是那个硬盘,但里面曾经珍贵的记忆已经没有了。
爪子地下的虫子不老实的继续往上钻,弄得我爪子发痒。可出家人不杀生,我不能拍死它,只能任他从地里出来,然后爬上树。
然后我起身,换了个地方趴着。
我有点颜控,那虫子长得不好看。
很快,树上就开始‘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简直神烦。
我一尾巴抽上树干,什么用都没有,只能自己再次悻悻然的走开。
讲真,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虫子?
猴哥回来的时候,我正用两只爪子捂着耳朵,树上不知道有多少只知了,叫起来跟合奏似的,让我特别想叫人把它们粘了下油锅。被吵得心烦气躁的时候,我也会吼两嗓子。
别说,那很有用,树上的知了声的确会停下来,然后用更大的声音回敬我。
“呦,师父,和你的后辈子孙交流感情呢?”
第50章
我翻了个白眼, 坚决不承认自己和树上那些聒噪的小东西有关系。
没错,从原型上看, 金蝉和知了除了颜色之外长得应该差不多,但知了的这种聒噪是毫无意义的噪音,而金蝉子的聒噪……那全是过了脑子的有理可循的好吗?
因为一个人的能言善辩而去疏远歧视他, 这种人太肤浅。
我为金蝉子曾经的寂寞和不被理解感到悲哀,灵山那里的那种统一思想不许人提出异议一有异议就立刻使出手段使之同化的作风吃枣药丸。
可惜,在他们Game Over之前,金蝉子就先倒霉了。
唉, 往事不可追, 我的未来可得好好规划。
我晃了晃脑袋, 把这些有的没的的念头甩了出去,问猴哥, “嗷?”悟空辛苦了,不知道天庭会派谁下来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