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梦落三生——岫泷
时间:2017-11-17 16:32:04

  途经城南大街之时,葭雪看到整条街都被御林军所控,行人被驱赶至路旁,一直绵延至南城门,一般来说,有这种阵仗待遇的,不是大人物进京就是有将领凯旋了。
  葭雪对这种热闹没兴趣,准备绕道去目的地,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锣鼓之声自南方而来,两旁百姓热烈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葭雪好奇心大起,究竟谁这么大的排场进京,不禁抬头看去,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出现在视线里,没有丝毫准备,似有什么猛然击中了心房,突如其来的疼痛几乎令人窒息。
  赵徽一身戎装策马入城,头盔下的脸庞黝黑刚毅,面带微笑,却不掩风尘倦怠之色,身边是亲自出来相迎的荣孝郡王赵德。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路上说说笑笑,率领部下向皇宫的方向而去。
  葭雪目送赵徽离开远去,看着马上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远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义忠王府附近的一个客栈,静待天黑。
  不消片刻,明睿郡王赵徽凯旋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客栈茶楼等地都在说这件事情,葭雪没有刻意打听也将此事听了个大概。原来去年昭华帝南巡,从杭州回京,途经姑苏之时,一道八百里加急奏折送到了龙船上。云南白族土司段成康乃旧大理国段氏后人,妄图复辟大理国,发兵叛乱,攻打纳西木氏土司一族,占领了丽江。木氏土司死于战乱,世子于战乱中逃脱,去往昆明沐王府求援。
  奏折送到昭华帝手中时,沐王府已发兵帮助木世子夺回了丽江,段成康退守腾冲瑞丽两地,依仗澜沧江天险与沐王府对峙抗衡。恰在此时,邻国缅甸趁机发兵边境,沐王爷指挥云南驻军与缅甸交战,主要兵力都上了边境,仅留两万兵马在澜沧江继续剿灭段成康。
  听说昭华帝看完奏折龙颜大怒,赵徽主动请缨去云南平乱,直接从姑苏赶往云南,历时足足八个月,终于将段成康斩首,消灭了残余部队,又协助沐王爷打败缅甸大军,这才启程回京。
  在她隐居长青村的那几个月间,赵徽千山万水远赴云南,少数民族不服汉族统治已久,民族矛盾摩擦不断,澜沧江穷山恶水,危险可想而知,平乱的艰难程度难以想象。
  如果那时候知道赵徽去了云南,葭雪一定会跟着过去和他并肩作战,她不能让他死在她不知道也看不到的地方。现今赵徽平安归来,这些如果也就不存在了。即使没有那段无果的爱情,他上辈子是她的弟弟,这辈子是她的师兄,都是她最在乎的亲人。
  入夜之后,葭雪换上夜行衣,飞檐走壁进入义忠王府,看到赵弘进入大门,行色匆匆疾步而走,葭雪当即跟踪,来到了赵弘的书房屋顶,揭开屋顶两块瓦片,将屋内情况尽收眼底。
  “王爷,云泽失手了。”
  赵弘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不是说他是有名的杀手吗,怎么连个女人也杀不了!”
  “王爷息怒。”手下战战兢兢,“云泽说步氏武功高强,他不是步氏的对手,他还说,步氏让他给您带个话儿。”话说至此期期艾艾,似是十分难说出口。
  赵弘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快说。”
  那人小心翼翼地道:“步氏说您要是再咄咄逼人,她就要亲自来取您的性命了。”
  赵弘心头一凛,突觉背心凉了一凉,他知道步葭雪的武功高,所以才不择手段想要利用她铲除赵徽和赵德,那次计划失败,他就退而求其次,要步葭雪的命。步葭雪在赵徽心中分量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杀死了步葭雪,对赵徽就是剜心刺骨的痛,赵徽害得他们父子到如今这般田地,他就要杀了赵徽最心爱之人,让他一辈子都活在失去至爱的痛苦之中。
  然而,那个女人武功之高,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杀不死步葭雪,又扳不倒赵徽,赵弘越想越烦躁,胸口憋着气,随手拿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地上,价值连城的墨玉砚台登时粉身碎骨。
  “侄儿好大的火气啊。”忽然间,窗外飘进来一个悠闲戏谑的声音,带着丝丝冰冷的嘲讽,最后一个字说完,书房大门被推开,一道高大挺拔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剑眉星目,脸色黑沉,径直走进来坐在椅子里。
  “九叔什么时候来的,下人们也不通报一声,侄儿好去接您。”短暂的吃惊之后,赵弘恢复平静,对赵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赵徽出现在书房门口的一刻,潜伏在房顶的葭雪呼吸一乱,连忙凝神屏气,不能让他发现她。
  赵徽拍着椅子扶手,冲赵弘笑道:“本王是翻墙进来的,你的那五个护院十个保镖都没发现我,谁来给你通报。”
  赵弘脸色一变,一群废物,那么多人连赵徽怎么进来的都发现不了,强颜笑道:“虽说九叔比侄儿大不了几岁,但毕竟是长辈,翻墙有辱您的身份,再说,侄儿又不是不欢迎九叔,九叔何必把侄儿府邸的大门当摆设。”
  “当然,如果是我的尸体,侄儿就更欢迎了吧。”赵徽笑得和蔼可亲,仿佛真是一个疼爱子侄的慈祥叔叔。
  赵弘故作惊讶道:“九叔何出此言?”
  “弘儿所图,不就是九五之尊和本王这颗头么。”赵徽神态自若,依旧笑得亲切,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刀,“鹿死谁手尚是未知,本王劝你一句,莫要自寻死路。”
  赵弘眸子一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徽起身,盯着赵弘一步步走过去,说出的话语里隐含威胁之意:“不要再招惹她。”
  “呵呵,九叔怕了?”赵弘咯咯冷笑。
  赵徽悠然道:“本王怕什么,就算你把这事捅到父皇跟前,没有证据你就是信口开河,倒是你,离死期不远了。”
  想到刚才手下转达步葭雪给他的话,赵弘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难道那步葭雪真敢来杀他?
  “她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区区一个义忠王府能难得了她?”看到赵弘害怕了,赵徽很满意他这种反应,拍了拍赵弘煞白的脸蛋,“你要是不听我的,赶紧让你手下去给你买一副上好的棺材,礼部给你办起丧事来也方便。”勾唇冷笑一声,低头附在赵弘耳边,森然道:“届时无需她出手,我就亲自了结你。”
  赵弘双腿一软,两只手撑住身后的书桌才勉强站稳,盯着赵徽,嘴角抽了几下却没说出一个字。
  赵徽今天刚回到京城,宫里家宴结束,还没回到王府就听手下禀报了赵弘收买江湖杀手追杀葭雪一事,他立即来了义忠王府警告赵弘。如果赵弘还想活命,就该知道怎么做。
  葭雪在房顶将叔侄二人的对话一个字不落地全听下来,赵徽来得及时,就用不着她出面警告赵弘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果然还是他啊。
  赵徽走后,葭雪也悄然离开义忠王府。不知怎么,葭雪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明睿王府的方向,理智却强迫她在中途改变了道路。
  “师兄,谢谢你。”最终,也只有一句无法当面说出来的道谢。
  天一亮,葭雪就离开了长安,南下九江府,回到阔别两月的飞霞岭。
  回到飞霞岭时,葭雪刚刚来得及过二十岁生日,她没有精力去想如何给自己庆贺生辰,因为一路北上南下赶路两个月,途中所见都是干涸的小河和田间枯黄的农作物。今年的老天爷格外地不赏脸,全国大旱,从立春开始就很少下雨,田间作物成活率极低,眼瞅着夏收在即,北方的田间地里却都是死了一片又一片的小麦。
  一年绝收,就没有下一年的粮种,没有粮种,将来的粮食又从何而来,老百姓赖以活命的粮食,都死在了这场天灾里。
  而南方种植的水稻,也因为缺水而成片成片地死去,然而,在大旱了四个多月之后,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笼罩了整个黄河长江中下游流域。
  这场久违的甘霖没有给百姓带来希望,反而越下越大,接连下了一个多月,黄河长江水位暴涨,多处河流决堤,山洪暴发,淹没了不少村庄。凤凰寨在飞霞岭的半山腰,后山是供给水源的河流,看其地形结构,凤凰寨岌岌可危。
  刘岚当机立断,下令全员撤离山寨,带上水和粮食,去附近地势高又平坦的地方搭帐篷避灾。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造反啦!
 
☆、第二世(八十五)
 
  葭雪从飞霞岭北上长安的时候,正值春旱,她来回两个月在路上没见到一场春雨,途中见到过几次祈雨仪式,在路上听百姓聊天,几乎人人都在发愁今年的粮食,再不下雨,很有可能就绝收了。今年绝收,明年的种子都断了,朝廷却不会在意这些,土地税银照收不误。
  从前明张居正推行实施“一条鞭法”后,大靖朝廷为了增加国库收入,亦效仿此法,直接向农民征收税银。
  大靖建国后,施行了“摊丁入亩”的政策,废除了人头税,然而土地的赋税却越发严重,前明晚期,东北崛起女真部落建立金国,北方还有鞑靼虎视眈眈,大靖建国至今时间并不长,未过百年,为了抵御女真和鞑靼,还为了镇压农民起义,农民除了土地税,还要为朝廷缴纳“三饷”,虽然征收比例比前明要低很多,但仍旧令农民苦不堪言。
  朝廷征税,农民不像以前那样缴纳粮食布帛即可,而是要折换成银子,只能把粮食卖了,而在卖粮的时候往往会遭受商人的压价,只得将粮食贱卖,就算是丰年,变卖粮食缴纳了税银之后,口粮也所剩无几了。年成不好,官府却还会来收税,百姓卖儿卖女卖妻的事情屡见不鲜。
  丰年都有人饿死,何况在这天灾绝收之年,北方的小麦和南方的水稻熬过了春旱,却都泡死在了大雨里,河流决堤山洪暴发,房屋冲毁,人畜难以幸免,这些农作物也都被洪水淹没冲走。
  这一年天灾遍布南北,唯有巴蜀西北一带幸免于难,西北甘肃银州等地本就长年干旱,今年的春旱对这里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夏季大雨,陕西北部的延州延绥等地亦被波及,雨势虽不及江南一带,但连续数月下雨,山体受到侵蚀,大部分百姓居住的窑洞发生了坍塌,死伤无数,两府百姓有数万人无家可归。
  益州有天府之国的美称,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可一地之丰收,又如能解得全国之灾荒?
  在大雨连续下了将近半个月的时候,葭雪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为了防范于未然,她亲自下山进九江城采购粮食,但城中粮行的老板却都闭门不开,都道铺子里没有存粮,外地粮食还没运送过来,无粮可卖。再加上城中富户也都囤积粮食,粮价飞涨却无处可买。许多买粮的老百姓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都一筹莫展。
  葭雪知道这些粮行老板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想趁灾年大赚一笔,她才不信什么无粮可卖,趁夜在各个粮行都搜查了一圈,果然在仓库和地窖发现了许多粮食。葭雪为了防止粮行老板运走粮食,点了老板的穴道给他嘴里塞进了一颗药丸,这药丸是治疗胃病的,她谎称是毒/药,吓得粮行老板唯命是从,眼睁睁看着她带人搬空了仓库,丢下了一张银票。
  又过了半个多月,大雨依旧,飞霞岭上有凤凰寨开垦的田地,农作物都快被泡死了,幸亏葭雪早先采购了足够多的粮食,才不至于忍饥挨饿。刘岚担心山洪暴发,命令众人带上清水粮食撤离山寨,来到了飞霞岭山脉里的一个小山坡,这里地势高,山顶地形平坦,最适合避难。
  自从刘岚接管了凤凰寨,在她的治理之下这里俨然和村子无异,一寨子的人都在刘岚的指挥之下有序地离开,身上背的手上拿的都是赖以活命的东西,马车里装的是粮食和烧开的清水,用油布覆盖得严严实实,年轻力壮的男人则背着孩子,所有人顶着风雨下山。
  一行数百人在风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小山坡上,那里也有附近村子的村民前来避难。不过来的人都不算多,都是一些家中房屋被大雨冲成了危房或依山而居的村民,他们为了安全,提早来此避难。
  凤凰寨在当地名声极好,从不骚扰村庄抢夺粮食欺压百姓,村民们也都不害怕他们,有几个胆大的还上前跟认识的人打招呼。
  刘岚葭雪刘英等人把帐篷分派下去,土匪们顶着风雨扎好帐篷,入内避雨。一切忙活完毕,都快到傍晚了,忽听轰隆一声,对面山体发生了严重的滑坡,暴雨冲刷着泥土石块以极快的速度落下,不消片刻就将山脚下的房屋砸毁埋没。
  屋子里有没有人都不得而知,如果有,在这种情况下必死无疑。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一向杀伐果断的刘岚也不禁变了脸色,“我的天!幸亏咱们走了,山寨肯定保不住了。”
  虽然在夏季,但接连不断的大雨还是让夜晚变得冷气渗人,到处都是水,根本没有柴火可以燃烧取暖,葭雪把山寨里的二十辆马车整理出来,在车篷顶上盖了油布,运起内力大声道:“我们是凤凰寨的人,家里有孩子的,都过来进马车避雨!”
  在此避难的村民正担心孩子受凉生病,听得此言,立即送妻儿过来,进入马车避雨挡寒。一辆马车里可以容纳六个母亲各带一个小孩,二十辆马车勉强将在此避难的孩子们全部收容入内。
  葭雪只是举手之劳,在这些村民眼里却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对她感激不已,纷纷道谢。
  九江府位于长江中游,飞霞岭属于庐山山脉,鄱阳湖与长江相连,是天然的蓄水池,可以为长江分担洪水,然而这连续一个多月的大雨,鄱阳湖的蓄水量早就超出了平时承受的范围,长江决堤几乎是随时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在这里避难十天,许多村民带来的水和干粮都已消耗完毕,第十天中午雨停了一个时辰,陆续上来了许多村民,个个面带惊色,奔走相告,都说长江决堤,发了洪水,很快就会冲到这里。
  比洪水更令人担忧的,是粮食和水源的问题。
  凤凰寨人多,葭雪采购的粮食顶多只能再撑十天,带上来的水却早已饮用完毕,这个山坡上没有溪流,每一滴水都弥足珍贵,天上下着大雨,许多百姓接雨水使用,却因为没有柴火,喝了雨水而生病者比比皆是。
  葭雪空有回春妙手,在这种情况下,对这种最简单的病根本束手无策,而百姓土匪为了抢夺粮食清水互相残杀的现象也越来越多。后来还是葭雪使用了命轮里从来没有使用过的种田功能,按照命轮的指示在后山坡一个洼地里找到了一个泉眼,泉眼每天出水量都不多,勉强只够每个人饮用一碗。
  然而,每天能喝上一碗水已经是想当不容易了,为了防止有人独占水源,葭雪亲自守着泉眼,有人意图不轨就出手教训,她以高超的武功名震飞霞岭,有贪心之人也不敢去轻易招惹她。
  第十二天傍晚,忽有轰隆之声自东北方传来,顷刻之间浑浊的大水席卷而过,浩浩荡荡波涛汹涌,将所经之处的农田房舍全部淹没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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