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小麦s
时间:2017-11-17 16:35:30

  她爱慕苏瞻有什么错,他竟然一点都不维护她?她等了他三年孝期,难产生下女儿,做夫妻快五年了,可他呢?他心里只有九娘和苏昉。他要对着王玞发誓他清清白白?他对她笑如春风,那么温柔的眼神,难不成都是她的误会?
  苏瞻看了看怀抱儿子哭得不行的王環,转向孟建:“你来说。”
  孟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白一块,头大如斗,老老实实道:“表哥,四年前你让我青神办事,有一夜,王家的五叔就送了二十四娘来,说来服侍我——”
  他抬眼看了看程氏,立刻摆手道:“我不敢!我没有。我立刻让燕大他们好好的把她送回去了。”
  王環哭声渐响。
  孟建垂头丧气地说:“后来我回了汴京,谁想到她爹爹那么狠心,派了两个婆子,把她扔在我衙门口,说有人见到二十四娘深夜从我房里出来,坏了她名声,王家留她不得,若是我不收留她,就让她撞死在我面前以证清白——”
  他瞟到程氏勃然大怒的神情赶紧说:“我不敢!我没有——我可怜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才给她安顿了一处住所。我给她爹爹写了信,谁知道没几天那两个婆子都不见了人影——”他羞惭地低下头去。天下的男人,谁能一直柳下惠?
  程氏跪倒苏老夫人跟前:“姑母,孟叔常要不是为了表哥,四年前怎么会跑去青神?又怎么会惹来王家五房这一身骚?十七娘既然早就知道这事,为何不同我们说一声?我不在这里说理,去那里说?您最知道我了,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却也不是什么拈酸吃醋的人,家里的姨娘最多,儿女也是最多。我可是个容不下人的?”
  不等苏老夫人反应,程氏哽咽着道:“就是我苦命的十二郎没了,阿姑也答应把十一郎记到我名下。孟叔常现在和这小王氏明媒正娶还有婚书,为何不索性休了我或是逼我和离?她生的儿子竟然排在十二这个排行上,我的十二郎算什么?”
  程氏转头问孟建:“你要纳就纳,要再娶就再娶,同我直说就是。你现在说清楚,休妻还是和离?姑母和表哥正好做个见证。不然等我哥哥来了,少不得往开封府告你一个停妻再娶!”
  苏瞻皱着眉,高似当年说过,青神王氏有想送娘子给孟建,是为了长房的事,孟建明明拒绝了。这个小王氏入京,赖上了孟建,高似的人怎么会一无所察?因为阿玞的嫁妆是孟建打理,这几年他身边就没少过高似的人。
  孟建不敢看一旁的二十四娘,唯唯诺诺地低声说道:“哪里有过别的婚书?五房上门来找我,写了一张纳妾文书办了一次酒席而已。我也是万不得已,怕出人命才——”
  那边王環惊呼了一声,抱着儿子就要往地上倒去。梅姑赶紧一把扶住了。
  这边程氏一挣袖子拂在孟建脸上:“万不得已你倒生出十二郎这条人命了!呸!”
  孟建又抓了她袖子:“原就是想着生了抱回来给你养的才喊了十二郎——”
  程氏冷笑道:“孟叔常,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三品大员还是朝中名将?五房要巴巴地使这等下流手段把女儿塞给你?还不是为了你手上长房的那些东西!”她看向苏瞻:“表哥,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养个外室不是什么大事,可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孟叔常挪用阿玞的嫁妆贴补五房,对得起表哥你吗?对得起阿昉吗?对得起死去的阿玞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天使们。感谢名单也要下周二或三一起了。
  这几天都是手机更新。大概晚上九点左右。
  存稿箱君其实定时在晚上七点,今天看看还是又修了修。
  不好意思,赌程氏会不怕苏瞻继续撕的人,自觉交出你们的瓜子、辣条、香肠鸡腿来吧。
  
 
第115章
  面对一屋人不可思议的眼光,孟建脑中嗡一声,腿一软,差点就跪在了程氏的面前。他看向妻子,阿程怎么知道的?她这是铁了心要收拾自己了?
  苏瞻皱起了眉。孟建手上的产业虽然是他在打理,长房的账本却是每两个月就要送来百家巷总账房核查的。挪用的事,高似和账房都和他禀报过,因数目不大,隔月就补上了,他也只是让总账房提醒了一下孟建,却没想到他挪用的钱竟然是给了五房。难道是高似忽略了钱的去处?
  苏昉淡然看着孟建,不知道这位表姑父是太傻呢,还是太天真,抑或两者兼是。
  程氏却看也不再看孟建一眼。她受够了,她要这样的丈夫做什么?一事无成,靠着自己的表哥才做了个小官,外不能建功立业,内不能教养儿子。给钱,钱少,给心,心伤。还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眉州阿程为何要一辈子维护这个唯唯诺诺一无是处的男人!
  “姑母,表哥,孟叔常做出这样的事,我也没脸来见你们。十几年夫妻,我在孟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被他这样欺负羞辱离心离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等我哥哥来了,还请你们做个见证,今日我要同他和离。他要抬王氏做正妻,也由得他去。我不稀罕这孟三媳妇的名头!”程氏斩钉截铁地终于把憋了几十天地话甩在了孟建脸上。
  九娘和十一郎大吃一惊:“娘?!”苏老夫人也失声喊道:“阿程!和重,你来说说——”
  孟建失魂落魄地看着程氏,她嫁给自己后一直都对自己很好,从来没让他在翠微堂和青玉堂之间真正为难过,也没有因为说亲的人从二哥变成庶出的自己而有什么屈就的心结,全心全意为了三房,哪怕倒贴嫁妆她也就是嘴上抱怨手下从不小气。阿程此刻的厌恶憎嫌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自己外面多了个人生了个儿子?这些人又如何比得上她?他又怎么可能以妾为妻!
  九娘更是吃惊,看着程氏面上的苍凉和失望,知道她不是以此要挟,更不是随口说说,只怕她已经想了很久了。九娘从未想过程氏竟然能够这样狠得下心来,对她竟生出了钦佩之心。她看向皱眉不语的苏瞻,黯然想起前世她也想过和离的,可是她只是想过而已,一念而已。她舍不得放不下割不断。
  苏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先搁下心中疑虑,先来判这他向来最厌恶的家务事:“好了,阿程。你不要意气用事。阿玞嫁妆的事和你无关,他挪用了少许,我也早就知道。钱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叔常也早已经填补上了。只是你为人妻为人母,怎么能因妒生恨抛夫别子?我既然替王氏长房办了绝户,五房的事和我苏家、十七娘毫无干系。你不用顾忌什么,这不过是一个外室和外室子的小事,何至于要说出和离这种狠话?还当着儿女们的面,成何体统?你又把家中姑翁置于何地?要是真的和离了,你回到程家难道靠侄子供养你?你可曾想过?等你百年了,这世间只有子女祭拜父母,可没有侄子年年祭拜姑母的!今日的事,在情在理,孟叔常都亏负了你,你宽厚些,他日后只会更加敬重你。做妻子的,岂可以后宅之事要挟你夫君?”
  程氏被他一说,似乎句句在理,不由得又泄了气。九娘心中冷笑起来,苏瞻看似句句在为程氏着想,其实都在给孟建搭梯子下台呢。
  孟建如溺水之人得了根浮木,赶紧转向苏瞻:“表哥说得对,对极了。怎么就至于和离呢?妻者齐也,我——”
  苏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好了,孟叔常,先说你的外室要如何处置,你难道还想要接回孟家?”
  “万万不可!”堂上一人忽然发话,苍老却不失威严。
  众人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看了看王環,对着苏瞻沉声道:“胡来!青神王氏,百多年的世家,昔日王家和我苏家一同相助太宗平定四川,就约定苏王嫡系一脉互为姻亲,青神王氏历来人才辈出,苏王两家的祖辈们辅佐过德宗,阿玞的祖父做过武宗的帝师,阿玞的爹爹也曾是元禧太子的伴读!何等的清贵!这些年没了长房,绝了嫡系,竟然崩坏至此!孟叔常既是和重你的表妹夫,怎可又去做十七娘的堂妹夫!他孟家王家丢得起这个脸,我苏家丢不起这个脸!阿程又怎么在孟家立足?王氏女万万不能进孟家!”
  九娘和苏昉同时一震,齐齐看向苏瞻。
  爹爹曾是元禧太子的伴读!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九娘脑中嗡嗡响起来,不,不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苏瞻却毫无异色,起身对苏老夫人躬身行礼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也是这个意思,才要替孟叔常拿个主意。”
  苏瞻知道爹爹曾是元禧太子的伴读?!九娘心神俱震。爹爹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整个青神王氏也从没人提起过此事,她嫁到苏家十年,苏家上下也从来没有人提起。她看向自己前世的阿姑,苏老夫人是因为长房已绝王玞去世多年,才觉得说出来没有关系了?
  长房被其他各房一直盯着不放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爹爹给出了那么多田产物业财帛,他们也不放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自己的嫁妆,最后应该也剩下不过万贯,并不算什么。但是苏瞻看起来也完全不在意孟建的挪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爹爹临终前特意单独和苏瞻说了会儿话,有她完全不知道的重要事情?
  王環死死抱着儿子,跌跌撞撞走到王璎身边,看着她一脸的冷漠,不得已又走向孟建:“三郎?三郎?!”他们这是要对她们母子做什么?
  孟建不敢看她,看着苏瞻,面带哀求:“姑母说得对,是我错了,错得厉害。可是她母子孤苦无依——”
  苏瞻皱起眉头:“既然连婚契都没有,叔常你这就写一纸文书,给些银两。我帮你派人送她回青神去任其婚嫁。我也替你写封信给王氏宗族,量他们也不至于为难她。只是稚子无辜,又是叔常你孟家的血脉。阿程,孩子年纪还小,带回家认祖归宗,好生教养,也就算了吧。”
  程氏咬着牙,没点头,却也没有摇头。苏瞻拿的主意,她还是心里难受,但的确比她硬要和离好。想起七娘,程氏眼睛又湿了起来。她要是不和离,和孟建这辈子也不能够再像以前那样了,要真的和离,却要和女儿生生分开。
  九娘看着苏瞻,心里一阵迷茫。这是她熟悉的苏瞻吗?是她曾经深深倾慕过的君子吗?他所谓的处置,不离理法,也挑不出毛病,甚至九娘自己当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可是他的话,说得如此无情,如此功利,如此冷漠。无论是孟建、程氏、王環,命还是情,他其实都无所谓的。也许他原本就是这样,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从未看清楚过?
  王環大哭起来,匍匐在孟建脚下,拽着他的衣角:“三郎!你怎么这么狠心!奴已经被你骗了几年,连婚契你都要骗奴,你这是要逼死奴吗?”
  孟建不忍直视,无颜以对,掩面道:“阿環,当日你就不该来开封的,我,我也没法子!”
  王環抱紧了儿子,环顾四周,哭道:“你们是宰相,是世家,是望族,是夫人,就能这样欺压奴一个弱女子?奴有什么错?在家从父,爹爹怎么安排奴只能怎么做。奴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被这样一个负心的薄幸郎所骗,生了儿子,循规蹈矩,却要被赶回娘家?好,好,你们既然要逼死奴,奴就死在你们面前,顺了你们的意!你们想要分离我母子却是不能。日后奴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搂紧十二郎,就朝外奔去。
  “拦住!”苏瞻冷声喝道。他对青神王氏这些庶出的各房本就一丝好感都无,更不需要留任何情面。这样轻浮不贞的女子,早该明白自己的结局不会好。
  王環被屋外的两个大汉拦住带回正屋,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夺了过去放到了孟建怀里,嘶声号哭起来,痛不欲生。
  程氏上前,含着泪看着王環,忽地啐了她一口:“呸!你若是清白好女子,但凡有些羞耻之心,在你那不要脸的爹爹让你深更半夜去服侍有妇之夫时,你就该一头撞死在他面前!你就算要死,也回了青神再死,我等着你变成鬼来找我算账!”王環哭得不能自已,却也无言以对。
  程氏又转头看着王璎哭道:“同样是表嫂,当年你们王家三房四房,等不及要送女儿给孟叔常的两个哥哥做妾,要不到帖子,厚着脸皮冲到孟家来给我阿姑贺寿。阿玞怎么做的?她亲自拦在门口,让人把她们绑了立刻送回青神去!换了你十七娘,为何知道了也不同我说一声,任由这等丑事拖到今天!”
  她提到了王玞,胆气陡然一壮,不敢看苏瞻,直朝王璎啐了一口:“阿玞又怎么可能把表哥和阿昉托付给你!你也有脸睁着眼睛说瞎话!瞎子说给聋子听,谁信!汴京城坊间说书说的小周后是谁?我都不好意思去瓦子!”
  苏瞻蓦地一怔,为何这么混账的程氏都这么说,阿昉也这么说。难道是他想错了?阿玞她当真不会这么安排吗?不会的不会的。阿玞万事都未雨绸缪,大局为重,她让他放心就好。他当然信。延续苏王姻亲,照顾阿昉起居,不是阿玞的意思,难不成还是他的意思?也只有二房还干净一些,才能替阿玞爹爹守住中岩书院。他答应过阿玞的爹爹,他尽力而为他问心无愧!
  王璎脸色苍白,任程氏嘲讽,见苏瞻这样竟然也不发一语,心里说不出的刺痛,她忽地笑了起来:“小周后?说我是小周后?哈哈哈,我用过天水碧还是鹅梨账中香?八年了,我的夫君成年累月的不是守妻孝就是守父孝,要么就公务繁忙住在大内。我阿姑看不起我是王氏庶出二房的,阿昉从不曾称我一声母亲。我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将死,我的夫君却还在都堂议事。我被谁捧在手心里过?人人都想着九娘,除了我爹娘,谁为我想过?我是小周后?”
  她缓缓走到苏瞻面前,蹲了下来,仰起头看着苏瞻:“夫君,你说你要对着九娘起誓,你和我清清白白。那阿璎想问一问,我十三四岁每次暂住在你家时,你给阿昉和姐姐买的蜜饯,为何要独给我带一份其他口味的,还正好是我喜欢的?为何我十五岁生辰时,你特地写了贺芳辰一阙词给我?为何你见着我就会说上几句话,笑得那么温柔?为何我爹爹和阿翁说起让我照顾你和阿昉,你不假思索就一口应承?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做这些事让我开心,叫我误会?难道不是你害得我一直以为夫君你对我有心?我嫁过来以后,因为阿昉几句话,你就冷落我,疑心我害了姐姐,那你为何要娶我?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也会像对二十四娘那样对我?遣回娘家?还是休弃我?”
  苏瞻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了起来。这是十七娘?这是阿璎吗?她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他待她温和亲切,她就以为自己对她有情?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摇着头道:“十七娘,你竟然?你是阿玞的妹妹,我自然也当你是亲妹妹一样厚待,不想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竟被你误会至此——”
  阿玞呢?阿玞会不会也误会他了?想到这个,苏瞻心如刀绞。还有阿昉!他看向苏昉,苏昉却只看着地面。苏瞻的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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