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小麦s
时间:2017-11-17 16:35:30

  九娘勒住尘光的缰绳,陈太初扶住九娘的手臂,将她的脚放入马镫之中:“上马!”
  厉啸声不断,噗噗两声响过,依然越来越近。九娘还未上马,悚然回首,一根三停箭狰狞之极,穿过门板,穿透一名部曲的身子,仍不停歇,带着血光直扑陈太初的背后。
  “太初——!”九娘反手要去推搡他。推开他,自己或尘光会中箭,那也比太初中箭强!!!
  陈太初却纹丝不动,手上用力,把她直接推上了马,左手一巴掌打在尘光的马屁股上:“走!”人已顺势直往前扑倒,要避开身后利箭。
  九娘凄厉地大叫起来:“阿昕——!!!”另一支箭如电急至,斜斜擦过尘光的耳朵。尘光一惊,竖起前蹄长嘶一声,如闪电般飞奔开来。九娘险些被掀翻落马,她紧抱着尘光的马脖子,喊着“吁!停下来!停下!阿昕——阿昕——”。
  陈太初伏在地上,反手一揽,一个软软的身子已倒在他背上。
  苏昉红着眼策马而回:“阿昕!阿昕!太初!把阿昕给我!”
  陈太初定睛细看,怀里的苏昕大概怕箭还会穿透,生生用右手死死握住了右肩的箭头,露出了三寸有余的箭头,正在滴血。
  从马上翻滚下来的苏昕,中了箭后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努力笑着伸出左手去推陈太初:“太初!快走.....” 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太初,幸好我一直在看着你的背影。苏昕眼一闭,直接倒在了陈太初怀里。
  不远处的长房忠仆大多已经被神臂弩所伤所杀,可两排门板、饭桌却还竖立着。陈太初看不见父亲此时的情形,神臂弩暂停了,却听见缓缓推进而来的马蹄声。
  陈太初抬起眼:“阿昉!我来!你走!还有阿妧的马刚刚受惊了!”他掰开苏昕的右手,拔剑运气砍断苏昕右肩前后的两段箭杆,听到苏昕昏迷中痛得闷哼了几声,心想还有知觉就好,刷地撕下苏昕的裙边,将她抱上自己的马,把她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挂枪换弓,朝苏昉喝道:“走!还不快走?!”
  带着火的箭矢落得越来越近,有几块门板被射中了,烧了起来。
  苏昉死勒着缰绳,满眼是泪,看着一地血泊中的长房旧仆,刚刚还给他们做了晚饭的王婆婆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笑着正朝自己挥手示意他快走。
  “婆婆——!”有火烧到婆婆的裙摆了!苏昉一收缰绳,就要下马。
  高似带着赵浅予,策马上前,一鞭抽在苏昉马的屁股上,厉声喝道:“走!快走!逃得一刻钟,西城禁军就能来!”
  他们这最后三骑刚刚离开。百步外的红衣女子疯狂大笑着喊道:“出诸葛连弩!陈青——纳命来!”晒谷场中尸骨遍野,在两轮神臂弩下还幸存的亲卫,早在陈青示意下没入民房之中。她一挥手,百余人纷纷朝两侧民房射出火箭。
  十几枝火箭先后落入苏家的小院子里,先是点点火星,再是一团团,瞬间连成一片,浓浓黑烟之中翻腾出一片火海,秋千架上的绳索着了火,宛如两条火蛇上下急窜。神臂弩再一轮发射后,院墙轰然倒塌。更多火箭,从空中以流星一般的弧度下坠,正屋、书房,一一被火海吞噬。那些书和札记,遇到火,立刻卷起了边,瞬间变红,变黑,变成灰色的纸蝴蝶,沿着火气和夜风,四处飘落。
  哭声,喊声,杀声。焦味、火味、血腥味。方才宁静安详的村庄,已成地狱。那沿路杀来的女子,宛如罗刹。
  红衣女子看着那疾驰退走的几骑,冷笑道:“有家小在,好极了。你们这队人带上一张神臂弩和一架连弩去追。”三四十骑立刻得令沿路追了下去。
  她转过身来,四处顾盼,面目狰狞恍如厉鬼:“其余的人——屠村——!!!”
  高似不再回头。神臂弩加上诸葛连弩。纵然他杀回去,也是无力回天。怀里的女孩儿被绑在他胸前,依然拼命挣扎,哭喊着舅舅。他必须走,他只能退!
  苏昉不再回头,他的父亲和妹妹在前面,阿昕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他必须走,他只能退!
  陈太初握着缰绳的手还在发抖,身前的苏昕无论马怎么颠簸,也没了声息。娘还在前面,阿妧还在前面,他的兄弟还在前面,他必须走,他只能退!
  
 
第105章  本章节为废章勿买正文请接106章
  
 
第106章
  浓烟翻滚,火势汹涌。男人女人的呼喊,孩童的哭声,此起彼伏。不少百姓被亲卫部曲们拉到倒塌了一半的女墙后面,有些年轻男子手上拿着锄头,妇人手上拿着菜刀。目眦尽裂的有,神色惊恐的有,抱头痛哭的也有。
  陈青手持格弓,身背弓弩,在燃烧的民房屋顶、崩塌的墙体之间潜伏挪移,四个亲卫贴身跟随,不断为他击落火箭和弓矢,几人终于靠近了对方。
  自己最大的失策,是完全没想到对方竟有禁军专用的神臂弩和诸葛连弩,低估了对方。陈青咬着牙,双目赤红,伏在暗处,做了个手势,当务之急,必须先解决对方的神臂弩射手。
  五十步开外,一个大汉策马缓缓上前,手上拿着一个看起来比袖弩大了许多,比神臂弩又小了许多的弩。
  陈青注视着斜前方那张弩,皱起眉来。军器所这两年所特制的诸葛连弩,连发五十矢,但弩体中间的箭箱比他们手上的要薄了不少。
  难道?他们手里的不止装了五十矢?
  陈青见那人已经要上机括,不再犹豫,挺身而出,一弦六箭,开弓。
  弦响,箭飞。四人眉心中箭,手上神臂弩轰然落地。一人右肩中箭,诸葛连弩却已上了机括,箭矢乱飞,伤到了不少自己人。
  红衣女子一个急闪,右臂被陈青的箭穿透,捂着带血的臂膀,她状若疯妇,竟大笑起来,指着来箭的方向:“陈——青!快!神臂弩再放!”
  陈青伸手,再发六箭,又有六人倒地。但却立刻有人又拿起了神臂弩。十几骑将他们围护在了中间,盲目挥舞着长刀。
  袖弩厉啸,趁机接近了他们的亲卫们从两侧毫不留情地连续射杀。对方终于开始乱了阵脚。
  可惜随着神臂弩的三停箭再次离弓,两侧的民房矮墙,瓦房,纷纷颓然倒塌。火光下陈青和两边亲卫们的身影立刻完全暴露。
  被再次拿稳的诸葛连弩朝着两侧民房开始连射。
  直到那一片瓦砾之中,再无站立之人。
  陈青在一颗大树后侧身站着,四散开来的亲卫轻伤了三个,他的右手臂也被擦伤了。这个连弩看来装了不下百矢,这样密集的箭雨中,他纵有万般能耐,也出不去。
  红衣女子大笑起来:“陈青!当年你受伤濒死,是我家娘子救了你一命!你竟罔顾救命之恩,罔顾我家娘子对你一片真心,不告而别!今日我杀了你这个负心汉,替我家娘子出气!还要杀光这里的男女老少!你可要记住都是被你害的!”
  “放屁!仗着救命之恩就要人以身相许!你家娘子是比母猪还丑嫁不出去了吗?”
  不远处传来一个人穿云裂石的高亢声音。
  “我家的百姓,你一个贱人凭什么定他们生死?!”赵栩大喝着,带着十几骑从队尾横冲直撞进来,每人手上都是一根两手合抱的粗长门闩,两头燃着熊熊烈火,见马就砸,见人就扫。
  这剩下的七八十名刺客,没想到身后突然来敌,队首的一众人赶紧调转了神臂弩和连弩,却满眼都是自己人,一时大乱起来。
  陈青喝道:“是六郎!快!”即刻带着亲卫们立刻飞身扑上。远程弓矢之战,终于变成了贴身肉搏战。
  赵栩状若疯虎一般,策马一路冲到最前面,避开迎面而来的砍刀和长剑,门闩直接轰地砸向手持神臂弩和诸葛连弩的几人,那几人手持重弩行动本就不便,又要躲开陈青的长枪,砰的几声,重弩落地,拔刀相迎。
  赵栩双手一举,将门闩丢向红衣女子,却纵马直往苏家院子门口而去,丝毫不顾身后的神臂弩和连弩。
  陈青见对方丢下了重弩,顿时毫无顾忌,一杆长枪在马匹人群之间幻出重重枪影,竟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个回合。他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掩护着手下亲卫将神臂弩和诸葛连弩抢了回来。可惜连弩之内却已没有了箭矢。“”
  红衣女子腿上连中了陈青两枪,鲜血淋漓,一见重弩已失,咬着牙道:“杀不了陈青,杀一个大赵皇子也值!”
  她高喊了几句,立刻带着十多骑朝赵栩追去。剩下四五十人纠缠住了陈青等十几人,团团混战起来。
  赵栩一到院门口,就见火海一片,黑烟滚滚,那被桃源社众人深深喜爱,当成桃源的院子已不复存在。门口几十人倒在血泊中,甚至有几个人已经被烧得面目不清。赵栩顿时如堕冰窖,嘴唇直打抖,连阿妧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他跳下马,细细查找过去。
  “他——他们去后——村了”一个孱弱的声音响起。
  赵栩蹲下身子,手上刚出鞘的长剑发起抖来:“婆婆!婆婆!”
  王婆婆努力转过头,看向火海中的院子,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着:“阿玞的花椒树啊……阿玞的葡萄架……阿玞的秋千……阿玞的书!大郎该多难过啊……”
  赵栩放下渐渐没了声息的王婆婆,红着眼,转身看向飞奔而来的十多骑,咬着牙,捡起地上的弓和箭袋,翻身上马,沿着乡间路往后村疾驰而去。
  终于,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从金明池方向传来。
  禁军来了!终于来了!
  村口传来火光和高声呼喝:“大赵禁军奉旨剿匪,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那女墙后头、坍塌的房屋中藏着的农人们,看着陈青带着十几人压着那些贼人打,不知哪里生出了无边的勇气,握紧了手上的锄头木棍,不顾亲卫们的阻拦,从黑暗中跑向了混战中的人群。
  “杀啊——!杀啊——!杀贼!”
  ※
  高似带着赵浅予,马上挂着好几杆长枪还有他的长弓。陈太初带着苏昕。苏昉的骑术又一般。所以三匹马怎么跑也快不起来。跑了一会,不但看不到前面九娘的尘光,反而身后的三四十骑越追越近。
  嗖的一声。十几枝长箭急至。陈太初舞动长枪,护住人马。高似双手各持一杆长枪,一边户主自己,一边替苏昉拨落来箭。
  神臂弩的力道!以陈太初的臂力,依然觉得手心一阵发麻,心里顿时焦急起来。敌方越追越近,又有神臂弩,自己五人实在很难坚持下去。
  高似长长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全力以赴了。他轻轻拍了拍赵浅予的胳膊:“公主殿下莫怕,小人把你送去大郎马上。”他手下不停,已松开绑着两人的布条,放在赵浅予手中,两腿一夹,马儿直直靠近了苏昉。
  “陈衙内!还请看护我们一二!”高似大喝一声:“大郎!接住公主!”他左脚离蹬,腿挂马鞍,直立于马的右侧,松开缰绳,双手握住赵浅予的腰,竟将她倏地提离了马鞍,直接挪到了右侧苏昉的身前。两匹马堪堪险些撞在一起,高似已回到马上,控缰避开了苏昉的马身,速度、角度,力度,无一不精准。
  陈太初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庆幸这样的高似是友非敌。
  赵浅予哭着抖着手把布条拿起来。苏昉极力控制着身下的马:“阿予乖,你来绑布条,把我们紧紧绑在一起。我骑术不精,只能靠你了!”语气尽量放缓,怕惊吓到她。
  转瞬,第二轮神臂弩的长箭又到。陈太初和高似全力护住了五人三马。
  赵浅予赶紧抹了泪,反手摸索着绕了两圈,好不容易抖抖索索地把自己和苏昉紧紧捆绑在一起。转头去看高似,不由得大惊:“高叔叔——!高叔叔——!”高叔叔不会是坏人的!阿昉哥哥你看!
  高似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已侧身摘下一旁陈太初的箭袋:“衙内!请看顾好大郎和公主殿下!高某给你们殿后!”
  陈太初略一犹疑,转身一抱拳:“多谢!”打马去追苏昉了。
  高似单手一撑马鞍,双脚离蹬,空中转了个身,倒坐在马背上,双手舞枪,击落不少三停箭。他直直朝后下腰,仰面躺在马背上,看前面的陈太初手上枪影重重,再前面的苏昉也并无中箭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他坐直身子,右腿离蹬,勾住右边的长弓:“起!”
  长弓被他勾了起来,自空而降,横在了马背上,正横压在他的右腿之上。
  追兵越来越近。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已在长弓射程内,追兵们远远看见高似一人一马,纷纷大喊起来,箭雨纷至。神臂弩再次发射。
  高似两杆枪挥落箭雨,双目凝神,看向追兵发射神臂弩的位置,再无半分迟疑,右脚斜斜向上伸直,和身体形成一个斜角。长弓依旧稳稳地横置在腿上。
  以腿立弓!横弓!
  高似左手长枪忽地一折为二,带着枪头的那半段立刻搁上长弓弓身。长枪的精铁枪头冷冷对着前方加速前来的几十骑,慢慢地移动着方位,叫嚣着无边的狂傲,睥睨着来者。
  以枪为箭!!枪箭!
  高似极速伸手,扣弦,后仰,人平躺于马背之上,满弓!
  长虹贯日!
  淡淡月光下,追来的四十多骑,只听见一声极尖锐的啸声,一道厉光迎面扑来。
  手持神臂弩的彪形大汉根本未及反应,已被半段长枪穿心而过。直接抱着神臂弩摔落马下。
  其势不慢,其勇未弱,其凶不减!长枪穿透他后,将第二人钉在了地面上,半段枪身犹自不断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厉啸声再响起。剩余的刺客们慌乱成一团,人人都觉得那来箭是朝着自己面门而来的,纷纷侧身低身躲避。
  手捧诸葛连弩的大汉只来得及眨了眨眼睛,就觉得寒光扑面。他下意识用力抬起连弩机身想挡上一挡。
  连弩从中离开,箭匣散落一地,还未来得及释放威力,已被高似毁于一刹。弩毁,人亡,马惊。
  “小李广!——是小李广高似——!”似乎有人认出了高似,大声呼喊起来。
  高似冷冷地再次搭上半段长枪。他心底的那只饿虎已经管不住了,见了血,便要疯狂扑出来。宛如当年在战场之上,停不下来,入了魔,没有温暖怀抱可以安抚,只能一路在地狱里奔袭下去,任由血红的彼岸花开满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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