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燕王冷冷说道,“你竟敢直视寡人,如此低贱,就是对寡人的不尊,所以寡人要治你的罪,就是顺理成章。”
红腰咬着牙,忽然道:“我知道是谁杀了刘公子!”
燕王的眼神依然冷淡,他旁边的护卫,已经握着刀朝红腰走去。
这燕王简直了,就是想杀人灭口!
红腰一口气说出来:“昨晚我守在刘公子的房间里,亲眼看到了经过,刘公子孔武有力,杀他的人比刘公子健壮许多!”
回想起刘常青昨晚烂醉如泥的样子,这个刘家嫡长公子被宠坏了,膀大腰圆,身体肥壮,如果说杀了他的是比他更壮的人,而非红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倒是十分让人可信。
可是燕王似乎不管,对手下道:“还等什么,直接杀了,寡人看着已经有些碍眼了。”
红腰表面看着还是大无畏的,但是身体其实已经僵硬,她仿佛看见侍卫的刀已经在不远处,而九王依然没有开口的迹象。
九王的确是不能在这时开口的。
忽然,有一双手直接替红腰挡开了刀,是刘老夫人拼命爬过来,对着燕王嘶哑说道:“陛下,若害了常青的另有其人,请陛下让这个贱婢把话说完,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常青!”
果然,真正关心刘常青的,还是只有他的亲祖母刘老夫人。
红腰刚才拼了命也要说那些话,并不是真的要燕王听,而是想让刘老夫人听见。
只要刘老夫人心中起了疑,就说什么都不会放过,说什么都会保住红腰不死。
这就是九王不开口的原因。
红腰看着死死拦在自己身前的刘老夫人,暗叹这一次真是太险了,她也再次觉得在九王身边活下去,为九王办事,是多么难。
要是有选择的话,她真不想选这条路。
刘老夫人见燕王脸色愈加阴沉,开始跪着向前,苦求道:“陛下,求求你,看在刘家一直尽忠尽职,为陛下,刘家的几个男丁都死了,现在连常青这根独苗都遭到惨死,求陛下顾念往昔的情分、求陛下顾念……”
人群中都被这凄然的哭喊笼罩了,不管刘老夫人是善是恶,她对刘常青的爱都是真的,才让这哭显得那么动容。
只有红腰身上冷嗖嗖的,这刘老夫人一席话,几乎让她陡然知道了,刘家竟然已经没有男丁的这件事。红腰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远在烛台前的南小姐,听着刘老夫人的话,看着刘老夫人的啼哭,她美丽的嘴角,却渐渐地浮现一丝讥嘲的笑来……
原来如此啊,什么深受王恩宠幸的刘家,其实和她们南家又有什么不同,她们南家苟延残喘,而在这位燕王的“宠幸”下,刘家已经断子绝孙了……
燕王注意到越来越多的视线,他看着地上还在不停磕头的刘老夫人,有些冷淡地说道:“起来吧。”
刘老夫人面色一喜,抬头问道:“陛下可是同意了?”
燕王的脸泛着冷意:“就凭一个婢女的话,你就开始要死要活,寡人看分明就是她害了常青,还想攀咬别人来脱罪。”
红腰低着头,可惜燕王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刘老夫人的主意。垂死之人抓住浮木,还是那句话,真正关心刘常青的只有刘老夫人这个亲人,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刘老夫人都要抓住。
果然刘老夫人听了燕王的话,却没有一丝迟疑,继续求情道:“可是并不能证明她说的就是假话,请陛下将这个婢女交给我,直到我从她身上问出常青遇害的真相!”
九王这时低头一笑:“本王方才说这刘府戒备森严,能不动声色取了刘公子的命,只怕这人也不会容易对付。”
刘老夫人再次诚恳道:“是啊,常青身边一向有高手保护,要取常青的命是很不容易的!”
本来已经疯癫的刘老夫人,被红腰再三费力地点拨下,终于开始找回了平日的脑子。有了脑子,也就能发现自己孙子死的离奇。
燕王这时已经不同意不行了,他有些戾气地看了一眼九王,才对刘老夫人说道:“寡人准了,这个婢女暂时交给你,但若是问不出什么,你要亲自把她的命交给寡人。”
刘老夫人喜出望外,赶紧叩头谢恩,“多谢陛下开恩!”
看来她也看得出燕王并不情愿,其实这件事如果真是南家做的,刘老夫人会亲自手撕了南家,绝不会让燕王动手。
红腰保住一条命,被刘老夫人命人拖着,临走前她看了九王一眼。
她并不知道九王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又处于何种目的站在南家这一边,她只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在用到时候,才会发挥作用。
刘家的喜宴在惊恐之中散场了,许多刘府的下人开始议论纷纷,那个叫红腰的敢用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她没有谋害大公子,难道大公子真的是死于别人之手?
可是红腰是南家派来试婚的,理应一整晚和刘常青在一块,这也是刘老夫人首要怀疑她的原因。
可是红腰并不承认这点。
跪在刘老夫人的面前,红腰愈加咬定说道:“刘大公子昨日回来已经喝醉了,没多久就沉睡过去,婢子在房中待到半夜,实在觉得无所事事,就离开了公子房间,走到了外面。”
到后面,红腰还特意的强调,刘常青门外的两个婢女都可以作证。
那两个婢女被威逼利诱,她们先前看到刘老夫人已经认定红腰是凶手,自然不敢说话,现在都担惊受怕地承认了红腰所说属实。
红腰半夜就离开了刘常青的房,那刘常青房里还有谁进去过,守在门口的两个婢女简直也有了嫌疑。
两个婢女也想到了这点,登时吓得哭在地上,一个劲证明清白,忽然有个婢女就开始攀咬,说是自己半夜就打盹睡着了,并没有看见另一个婢女有没有偷着进房。
另一个婢女登时破口大骂,两人狗咬狗攀咬的激烈。
刘老夫人气的将两个人都拖了出去,打个半死以后,吩咐人牙子把人卖去秦楼楚馆。
两个美艳婢女之前跟在刘常青的身边,那也是穿金戴银作威作福,如今金主一死,她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下人,半点也不值钱。
红腰也没有落到好,被刘老夫人逼问,她半夜离开,那后半夜都去了哪里。
红腰只得瞎扯,说自己在花园里睡着了。醒来之后天已大亮,便想直接离开回到南府,结果在门口被刘家人拦下来。
这后面的事刘老夫人都可以证明,只是那半夜花园睡着的话,却着实让人不敢相信。
正文 050章 红罗姬女
刘老夫人吩咐把红腰关在阴暗的刑房里,里面蛇虫鼠蚁样样不缺,让红腰什么时候准备开口,什么时候放出来。
这个地下的刑房,还是那死去的刘常青公子自己建造的,用来“取乐”。在外头遇见不听话的伶人,便锁到房子里,一夜过后就老实了。这里不知折磨过多少如花似玉的美人。
最能忍的也熬不过三天,但是这次刘家人失算了,红腰在这昏暗的刑房之中,足足忍耐了十天,也没有对刘府的人吐露一个字。
最后是刘老夫人坐不住了,直接冲到刑房内,看到被绑在柱子上,已经不成人形的红腰。
在刘家人眼中,这红腰也算是美丽清秀,就算是婢女也算是好命。可是偏偏这么不识好歹,和他们家老夫人对着干,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就为了南家人,值得吗。
刘老夫人恶狠狠,“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说。”
红腰还算清醒,抬起头看着刘老夫人,嘴角一扯:“当然是为了保命。”
还用问吗,她把什么都说了,对刘老夫人才是真的没价值。
刘老夫人咬牙切齿:“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燕王陛下手里保下来,你本来就该是死人了。”
红腰置若罔闻,那又怎么样,反正她多活的这十天,受尽苦楚,也未见得就比死了强。
刘老夫人气血翻涌,偏偏这时候燕王还传来了话,说如果一个月内这婢女还什么都不说,就按照律法处死。
到时候天王老子求情都保不了红腰的命。
刘老夫人气的不行,这时候有人献策,说认识一个逼供的高手,可以把人全身血液都放干,但是却能留人一口气。只要不套出真话,绝对让人想死也死不了。
刘老夫人动了心,马上让人去找这个高手。
刘家在燕国境内绝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样的高手都不在话下,果然不出两天,人就被带到了刘老夫人的面前。
刘老夫人仔细看着那人,瘦小精干的个子,看那张脸就不是良善之辈。再听说他逼供的那些手段,真是闻所未闻。
刘老夫人显然是中意了,让人准备一下,就带这位逼供高手去见红腰。
刑房中,依然是阴暗潮湿,以红腰的身体都觉得隐约到了极限,但是十天了,她没有等到任何九王的话,靠她自己,也走不出这间牢狱。
就在这时,红腰看到有人探头探脑的进来,身形纤细娇小,等那人抬起头,红腰更震惊,竟是南小姐。
南小姐竟然还穿着那身皱巴巴的喜服,这使得她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当她看到红腰之后,秀眸中顿时装满了震惊。
红腰想大概自己的样子实在吓坏了她。
南小姐似乎膝盖发软,可依然坚强地一步步走到了红腰面前,并用她的目光注视着红腰凄惨的脸孔。
接着南小姐眼里慢慢有了泪水,却一副忍着不愿落下的表情,放在从前的红腰,可能理解不了这么丰富的感情变化,但这段时间她经历人情沧桑,已经能判断出来南小姐的心里历程。
南小姐大概是之前恨她,以为红腰害了南家,现在却突然听见,红腰受了酷刑十日,竟然什么也没有对刘家人说,南小姐怕是又误会,觉得红腰是想誓死保护南家,不惜牺牲自己。
其实红腰自问,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听命于九王,其实当不起南小姐这样的对待。
可这时候,她当然不会去点破。
南小姐咬着下唇,似乎不愿意看红腰:“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红腰想说是为了活命,但是照顾到南小姐的感情,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南小姐含泪看着她:“你不要以为这样做,我们南家就不会怨恨你。为什么你一出现,刘公子就要死?”
这个问题红腰还真答不上来,何况她说看见人杀了刘常青的话,根本就是胡说。她的确半夜出去过,可是她敢担保,刘常青到早晨都还是活着的。
变故就出在她要离开刘府的时候,还没走出刘府大门,刘常青就死了。
红腰只能苦笑:“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杀刘公子。”
南小姐本来就将信将疑,这时看到红腰的样子,心里更是信了七八分,但越是这样相信,她反而越觉得鼻中发酸,从开始的深恨红腰害了南家,到现在觉得她可怜。
说实话,在这之前红腰并不认识南家人,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是她现在倒真的宁愿南家这次能安然度过此劫。
南小姐忍着泪:“你,你要不要喝水。”
接着开始四处找水,她只看到红腰面黄肌瘦,和十天前那个美丽清秀的丫头判若两人。
红腰道:“这里没有水,不用找了。”
南小姐闻言更悲戚,红腰找不到话安慰她,忽然转念一想,问她:“这几日,你可有见到燕王,和他身边那个九王?”
南小姐骤然震了震,忽然复杂地看了红腰一眼,道:“你知道九王是谁吗?”
红腰怔住了,半晌没说话,因为她发现南小姐并不是真的在问她,而是……而是仿佛已经知道答案,在用陈述语气发问。
大概红腰更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不是自己用这样知晓一切的语气说出来,而是有人对着自己这么问出来。
所以,红腰此时表情,是十分恰到好处的惊愕表示在脸上。
南小姐垂下眼:“罢了,我们都是要死的人,管这些做什么呢。这几天他们都在刘府,应该是回到燕王宫了。”
当天看到九王和燕王并肩而坐,红腰就猜测九王是以什么身份出现,而现在听说他跟随燕王去了王宫,竟有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南小姐看着红腰:“你已经没有时间去关心别人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直不肯开口,刘老夫人已经招来了一个善于逼供的高手,他马上就要来了。”
红腰有些怔怔地,这个消息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接受。她或许是有那么点“特别”,但是能被刘老夫人请过来的高手,想必也不会是泛泛之流。如果她撑不过去……
“如果你撑不过去,”南小姐声音微小,“就说了吧。”
有一瞬间红腰疑心站在眼前的不是南小姐,那个为了南家连刘常青这种恶棍都能忍受的南小姐。
她只是个丫鬟,不管她有没有故意,她还是陷了南家于危险。南小姐居然让她撑不住就说。
每次红腰以为自己已经冷血没有感情的时候,好像身边就要出现一个这样的人。
老天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待她好吗。
南小姐转身想走,红腰鬼使神差地就说道:“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因为我也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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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逼供的高手,晚上就来了,刘府的下人抬来了他的工具,一个大铁皮箱,上面锈迹斑斑的,还散发着臭味。
刘府那些下人刚放下箱子,就捏着鼻子快步走出去。留下那个所谓高手,和红腰开始独处。
红腰在心里还想给自己鼓气,她什么阵仗没见过,在魏大监手下她还活得好好地,这次也不一定栽了。
那逼供的高手扫在红腰的脸上,先是冷笑了一声:“你这样心怀侥幸的,老夫见的多了。”
红腰瞪着他,这人还想吓唬她,左不过一条命,有本事就直接过来。
那人慢条斯理从铁箱子上拿出了一根东西,看着像是鞭子,可是上面充满了黑色的倒刺,那叫个渗人。一边悠悠说道:“忘了告诉你,就算你现在什么都招了,也是晚了,不用你的身子,把我这些工具都磨顺当了,你是一步也走不出去的。”
红腰发现,人越来越变态的老变态真的还是存在的,她有生之年就遇到了两个,前有魏大监,后有这个佝偻干瘦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