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正一下反应了过来,他们几个男人,这样盯着俞妃的心口看,已经是犯了忌讳。他们脸色变得难看,院正立刻吩咐太医把俞妃的衣服盖起来,他们则是游魂一样飘到了远处。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境况,甚至不敢对燕王回报,因为这样的事情,难说燕王不会怪罪。这时他们看见了那个疯癫的老宫女,有一个太医心里发狠,就把老宫女抓了过来。
想从老宫女口中知道俞妃的事情,甚至给老宫女把脉,想看看老宫女是不是真疯。
可是老宫女盯着太医们,却对他们说:“你们的话俞妃全能听懂。”
那些太医一下子就怔住了,这时床上的俞妃发出幽幽一声叹,老宫女骤然就指着僵硬的太医尖声笑起来。
第二天早晨,燕王迟迟没有来,应该以为俞妃死了,不愿意面对失去子嗣的事实。
可是第二天,俞妃依然有气,那些太医连给俞妃把脉的手都是抖得,他们感觉俞妃的脉象似乎在慢慢地恢复,就好像一个垂死的人在慢慢从边缘回到躯体。
可等到他们发现,俞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这个消息更加愁云惨淡,尤其是燕王磨蹭到了下午,终于选择来到了俞妃宫中,当得到俞妃没死的消息时,燕王表现的简直欣喜若狂,想要狠狠赏赐功德深厚的太医。
可是院正哆哆嗦嗦地说,俞妃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因为一夜的缺氧,已经憋死在了俞妃的腹中。
俞妃的身体早该是死的状态了,即便只留着一口气,可母体已经没有活力,当然不可能再给腹中供养。
燕王似乎不太相信,盯着太医们让他们再说一遍。太医院院正服侍燕王许多年,深知燕王的脾性,这时候他已然知道大祸临头,可是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只能如实告诉燕王,俞妃腹中的孩子已保不住。
燕王沉默许久之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怕,那些太医还抱着侥幸心理,但是想不到燕王开口后第一句话,就是要把所有昨夜留下的太医全部处死。
除了院正,院正跪在地上苟延残喘,连为多年的同僚求情的话都说不出。
燕王的神色甚至有些狰狞,这时候,只有一个人笑了。就是床上还躺着的俞妃,俞妃依然极为虚弱,可是,比起昨天刀捅心脏,她现在几乎是可怕的生命力。
而燕王大步朝俞妃走过去,他的眼里竟然这么快就没有了怜惜,而是恶狠狠瞪着俞妃道,是不是真的杀死了他的孩子。
燕王好像真的对这个孩子,比对待他口口声声叫的这位俞妃,要看重的多。
甚至孩子一死,美丽娇弱的俞妃,好像变得没有了价值一样。
可是俞妃的反应更让人心凉,她就那么盯着燕王看,目光里没有一点所谓感情,俞妃看着所有人包括燕王,都好像在看没有生命的死人。
这彻底激怒了燕王,燕王当时说了一句,一定会让俞妃付出代价。
所有俞妃宫中的人都大祸临头,只有俞妃还无所谓的样子,或者说不在乎。一个女人连自己心窝都亲手捅了,所谓的让她付出代价的话,不过是一句笑话。
可是燕王不觉得自己说的是笑话,甚至当天晚上,就有人捧着一壶酒,和一根白绫,来到了俞妃跟前,让俞妃选择,燕王要赐死俞妃。
俞妃看着白绫跟酒,只是咯咯笑起来,笑得周围宫人都发毛,俞妃端起那壶酒就喝了干净,还讽刺地看了看送酒来的宫人。
那宫人为许多宫里的罪人送过毒酒,只有俞妃的反应最让人毛骨悚然。
而毒酒喝下之后,宫人需要眼看着俞妃吐血,俞妃身体蜷缩起来,在地上吐了大半天血,最后居然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对那送酒宫人妖异一笑,就转身没事人一样走进了大殿。
送酒的宫人丢了托盘,一路跑出了俞妃的宫殿,把毒酒毒不死俞妃的事情,立刻禀告给了燕王。
而燕王的反应,是在第二天晚上,吩咐宫人把俞妃带到后宫荷花塘溺死。
正文 061章 百般死法
俞妃被按在荷花池中半个时辰后捞上来,身体冰凉,鼻下也气息全无。
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抱着俞妃,发现她似乎真是死透了。有一个宫女便去禀报燕王,还小心翼翼问燕王要不要见一见“已死”的俞妃。
燕王却半点兴致都没有,直接冷冷吩咐宫人埋了。
却没有说埋在什么地方,生前千般讨好恩爱,还亲口喊了“俞妃”,但结果这个女人却根本不是妃子,连一个正经的称号都没有,所以燕王一旦吩咐埋了,宫人们却心慌地不知道以什么规格下葬。
最后有一个老宦官提出,没有受过正式封诰的,便是地下的外女,更何况俞妃还是个外族女人,更是低贱,所以按照宫中规矩,最合适的归宿就是后山上。
宫人们见连燕王都不再管俞妃的事情,便几个人把俞妃扛起来到了宫中最荒芜的一片山,就这么把俞妃下葬了。
所有人都松口气,可是俞妃的宫里那些下人,也都一夜之间被燕王想起来,鞭打的鞭打,酷刑的酷刑,各种折磨都来了一遍,后来也没能让她们活下去,直接草席卷了起来丢到宫墙外面。
其中,小宫婢的母亲,那位耳朵不好使,眼睛也看不清楚的那位宫女,因为一直是在外院扫地,加上后来一查名册,她竟然是原本应该分到皇后宫里的,只是因为眼睛和耳朵这两样缺陷的缘故,自己跑错了地方。
所以幸免于难,还因此掘升到了凤宫去伺候皇后了。
宫婢叹了口气,好像故事讲完了,她看着九王:“这个故事其实没什么意思,大部分还是那些宫女自己作践出来的,她们不去害俞妃,太医便不会来,俞妃更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剪刀捅自己,这就是个连锁起来的、像是俗称的九连环。”
这宫婢的比喻都透着一股别致滋味,九王看着她:“你说这俞妃是外族女子,外族女子的心本就很难笼络,燕王用的手段这般粗暴,只会招致那女子心中的怨恨。闷死腹中胎儿,就是在报复燕王。”
宫婢眨了眨眼:“外族女人果然跟我们甚是不同,若是我们的想法,大抵会认为,孩子总是无辜。”
生下孩子后半生囚禁在燕王宫,孩子长大后开始歌颂高尚的母爱。
九王的手指划过骨扇的边缘:“我往年的时候,去过一两次异国,那里的人似乎注重精神自由,而一个孩子若是生来父母不和,这孩子便不被祝福,纵使长大成人,也可能成为为祸一方的歹人。”
小宫婢闻言想到了什么,瞥了九王一眼,她想起来燕王的身世,似乎就是母妃被处死,又不被诸侯王所喜,之后燕王伙同其他几个诸侯杀了武帝之后,回来就夺了权,把老的燕王杀了。
似乎,真的是为祸一方。
九王似乎有些闲极无聊地站起身,似乎故意没去注意,所谓的十天的故事,其实才讲了刚刚一半。
小宫婢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树叶,看向前头的院子门,忽然转头对九王说道:“其实当日在俞妃宫里,陛下派人画了很多俞妃的画像,就挂在四处的墙壁。后来俞妃宫里成了冷宫,荒废了二十余年,可那些画像,却都被陛下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今日这小宫婢似乎真是知无不言,她说着这些话,目光更是发亮地看着九王。
九王盯着她的脸,如她所想地慢慢问道:“那么,现在画像在哪儿?”
小宫婢指着一处树根下的地方:“就在地宫里。“
每个皇宫都有地宫,是历代君王逃生用的,会把东西摆在地宫里,不知是证明十分被君王重视,还是彻底不想见到的忽视。
九王有些不信:“你可以进去?”
小宫婢说道:“一看你就不了解燕王宫,这里的地宫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因为地下潮湿阴暗,角落里据说还有剧毒的虫蛇,所以很多人即使知道,也从来不下去的。”
就是说地宫是个人人都可去都知晓的地方,就算去了也不是什么罪,燕王知道也不会怪罪。
九王慢慢摇了摇骨扇,淡淡一笑:“那你带我去看看。”
俞妃是个死了几十年的人,如果要看,只能看剩下的画像。
小宫婢告诉九王等一等,她提着裙子快速小跑回了不远处的一个宫室中,接着半个时辰后,她手里拿了一把火折子,再次跑了回来。
小宫婢把手上火折子分给了九王一些:“到了地宫里,我们要靠这些来照明。”
看来小宫婢早已经熟门熟路,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去地宫,既然那里又阴暗又潮湿,还有剧毒的虫蛇。
小宫婢带着九王走了一段并不远的路,找到了一根盘根错节,起码有百年的老树根底,小宫婢用脚踩了踩地方,接着对九王说道:“就是这里了。”
小宫婢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刚才踩过的松软地方不断挖了好几下,只见附着在上面的土挖开,露出了洞口出来。九王也蹲下来,帮着小宫婢一起挖开了更大的洞口。
直到洞口里面已经隐约露出可见光,小宫婢终于扔了手里的粗树枝,拍了拍双手道:“我们走下去吧。”
当然是要走的,火折子晃亮以后,已经可以看见洞口之中露出了一级一级的台阶。
小宫婢很一马当先地下去,踩在了洞中的台阶之上,九王拿着火折子,亦步亦趋跟在了她的后面。
洞中扑面而来潮湿的气味,果然是很多年应该没有人来了,什么样的画像放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还没有腐化消散掉?
可是看小宫婢稳定的步伐,九王便没有做声。小宫婢的背影从背后看有点像红腰,腰身细细的,个子在她这个年纪中显得高挑。
好在这个地宫好像并不算深,小宫婢忽然一脚踩在了青苔上,身体有些打晃。
但她的样子就似早有准备,真的不是第一次进来这个地宫中,所以没有被骤然的湿滑青苔绊倒。
怪不得她走在前面,有她的警惕,九王布下台阶的脚步就要轻得多。
两人顺利站在了地宫的地面上,两个人的火折子这时候亮度显得很够用,小宫婢看了看九王,转身朝其中一个方向走。
九王当然跟着她,就看到小宫婢脚步轻巧地走到了一面墙跟前,把火折子往前面照了照,对九王道:“你看。”
九王抬起了头,只见墙壁之上,真的挂着起码十好几幅的画像,这些画像之所以丝毫无损,因为它们都好像琥珀一样,被一层晶莹的东西封在墙上,这层东西牢不可破,所以不管过了多少年,或者地宫之中有多么潮湿,这些画像都不可能受损。
九王的呼吸有些停滞,不知是因为这地宫昏暗,将本就美丽的女人,衬托的更加出尘脱俗,九王盯着画像上面俞妃的脸孔,他再怎么能提前预事,也真的料不到眼前这女人的长相。
小宫婢抬头看着这些画像,说道:“我娘说,这些画像画的和俞妃本人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九王盯着画像的神情愈发深邃,他几乎看着那上面的脸就要叫出:“红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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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宫婢走出来以后,外面的太阳还没有落山,甚至正是满天红霞的时候。这片亮光给人一种神圣无暇的感觉,照在九王的白衣身上,让九王仿佛笼罩在天光之中。
小宫婢一直仰头看着,直到九王发现,回过头来看她。
小宫婢的脸有一种秀气的干净,不得不说抛去长相,从气质上来说,她跟红腰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王忽然就一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明明是他开口问的,却又问小宫婢为什么肯告诉他。
小宫婢也眨了两下眼睛,她确实很想看看九王,多看两眼便发觉这男子真的有仙气。
小宫婢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现,有时候越是被外界传闻不堪的人,其自身还带着一种渺渺若然的气质。
她又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娘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不怕燕王的白衣男人,而他恰好又对这些感兴趣,就让我一定不要隐瞒。”
越说越像是奇遇一场,九王忽地勾唇笑了笑:“你说的很对,我真的对这些很感兴趣,而且我也的确不怕燕王。”
小宫婢歪头看了他许久,便道:“那我就告诉你后面的事情,后面是有一个住在后山的宫女,夜半起来以后,竟然发现后山有人游荡,而她起来靠近一看,发现这个游荡的人正是已经被埋了一天的俞妃。那宫女以为是鬼魂,便惊动了半个王宫的人。所有人都听说了闹鬼,可是最先感到的几个宫人,发现那就是从土里爬出来的俞妃。虽然不知道俞妃为什么被水淹,被土埋还没有死,但是这件事俨然传到了现在的燕王陛下耳朵中。燕王陛下亲自来看了,就发现传言成了真,接着,陛下好像终于抹除了对俞妃的最后一丝念想,开始下令用所有能处死俞妃的方式,处死俞妃。”
正文 062章 肉体凡胎
俞妃最后的下场,是被堵住了口鼻,丢到水流湍急的河流中。
之后,再也没有浮上来。
九王叹息:“只要是个肉体凡胎,这都定然活不成了。”
小宫婢说道:“是啊,俞妃要是再不死,甚至这宫中大概都要流传出妖孽的传闻了。”
小宫婢忽然咬住舌头,大概是“妖孽”这个词触到了她的神经,她小心地看了看九王。
九王却依然笑着,看着小宫婢:“谢谢你的故事,我先走了。”
小宫婢立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宫礼,对九王俯身:“请殿下慢走。”
九王看了小宫婢一眼,转身走向了来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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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那边得到消息,他派出去所有追踪南家人的人马,一路追到了上百里之外,因为那南家的马匹,像是发了疯一样,拖着一辆马车拼了命狂奔。而那匹马,似乎还是南家上好的枣红马,日行千里。
所以燕王手下的人累了半死,就看到马车在山道上快要晃的散了架,可惜还是没有停下来。
而最后他们追上马车,已经远远超过半个月后,那马车还不是他们追上的,而是因为速度太快,那马儿似乎力竭而死,直接摔到了山道之外。
马车的顶盖都直接掀翻了出去,要是那里头有人,估计也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燕王手下的人赶紧下马,一窝蜂挤到了马车那儿,果然把马车的瓦片都掀开了,也没有看到有半个人的存在。
这就是一辆空的马车。
而自从他们发现马车以来,这马车就一直狂奔没停下来,不然马也不能活活累死,南家的女人也不可能中途从马车上下来。这群燕王的亲兵,自然没有脸皮去承认,他们从一开始追的,就是一辆空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