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官婢——时音
时间:2017-11-18 16:18:02

  红腰有点不自在,哪有奴婢伺候,还要坐椅子的道理。可谢衣的话也是吩咐,她还是搬了过来。
  谢衣那厢洗干净了笔,打开了旁边的墨盒,顿时墨香袭来,就算不懂墨的人也知道这是上等好墨。
  红腰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谢衣这时也看着她说:“我想让你做一件事。”
  红腰马上道:“请公子吩咐。”
  谢衣点点头,自己从桌子后面起了身,把那只洗好的笔却放在墨盒的旁边:“桌子上面有五卷经书,你今天开始抄写,抄出来的要分发给宅子里的人看,所以你要认真抄写。”
  红腰立刻说道:“奴婢知道了。”
  谢衣一笑,把书桌的位置让出来。
  红腰马上走了过去,目光先落到桌上那几本经书上,伸手拿过了上面一本。
  她手指在封面上划过,金刚经。
  红腰整肃容颜,伸手提起笔沾了点墨,就掀开金刚经第一页,在宣纸上面落笔抄写起来。
  谢衣眯起了眼,从一个人的神态可以判断出识不识字,从握笔的手法可以看出熟不熟练,红儿显然是认字也会写的。
  谢衣便不再打扰她,自己转身去书架后面看书。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揽月就来给谢衣送晚饭,一进门看见书桌后面红腰在埋头苦写,顿时吃惊不小。
  谢衣从书架后走出来,对揽月说道:“饭菜放下,你出去吧。”
  揽月也不敢吱声,红腰显然一心沉浸在抄经之中,连有人进来也没发觉。揽月便悄无声息又退出去。
  谢衣走了过来:“红儿,你饿了吗?”
  红腰的笔尖一顿,才茫然抬起头:“回公子,奴婢不饿。”
  谢衣眸中深了一层:“吃些东西再写吧。”
  红腰这才看见放在门边的饭菜,如梦初醒,立刻站起来,把饭菜端过来,又帮着谢衣摆好碗筷:“奴婢伺候公子用饭。”
  谢衣本不是这个意思,但看她一套动作做完,自己又跪下了。
  有些谨慎过头了,谢衣宅中的女奴并不会如此作为,谢衣看了看面前碗筷,慢慢拿起了筷子。
  他的目光落在抄写的金刚经上,字迹娟小,不算好字,可是排列工整,一眼望去也是颇赏心。
  能识文断字,这在乌衣宅中不算什么,可是外面的婢女,能做到这样的,并非等闲。
  “你不觉得不耐烦吗?”谢衣含笑问红腰。
  红腰怔怔地抬头,看了看桌上的宣纸,已经抄了不少,可是距离抄完还很远:“奴婢不觉得。”
  这样的心性,假装是假装不出来的。谢衣心里明白,便开始用饭。
  用了饭,天色已黑,红腰目光一直盯着宣纸,看样子还打算继续抄写。
  谢衣却看了看窗外,不由叹道:“你去休息吧,明天同样时间再过来。”
  红腰点点头,顺便帮谢衣把用过的饭带了出去。
  书房内也随着天色,暗了下来,忽然一道风吹过,桌上的蜡烛竟然自己亮起来。
  谢衣仔细地把红腰抄写的宣纸叠起来,好好放到了柜中。
  然后也不知对谁说道:“这么快就来了。”
  随着话音落,窗户一阵闪,灰色身影落到了屋内,跪地道:“公子,这次我们接到了不少委托。”
  谢衣端坐起来:“都是些什么人的。”
  委托乌衣门第做事,这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本钱,而即便是委托了,乌衣门第是不是接这个委托,还得要谢衣这个主人来做主。
  灰衣服的青年说道:“魏王,想让公子帮他们一把。”
  魏王,这可真是又昏君又贪生怕死,不过这五大诸侯王,又有哪一个是明君。
  谢衣从书桌后走出来:“魏王的事是他自己的命运,不归我们管,就算有什么事,他本来也不是天下正统。”
  五大诸侯王没有一个是正统,他们之间相互搏杀找乌衣门本来就没什么用。
  灰衣青年一笑:“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说到底这些委托,没有几个是用心的。公子就算全都不接,也不见得有什么问题。”
  谢衣看向灰衣青年,伸出手:“你先拿来我看看。”
  要是全都不接的话,也并不妥当。
  灰衣青年把手里的竹筒递过去,谢衣已经拆开来,里面是六个精致小笺,谢衣先挑出一张看看。
  谢衣挨个看过一遍,把小笺放下。
  灰衣青年察言观色,问道:“公子决定接哪一个了吗?”
  谢衣显然在思考,这六个请托各自有异,非要说的话,没有哪一个是一定要接,或者不接。
  他手指从小笺里,挑出一张蓝色的,“接这个。”
  灰衣青年扫了一眼,立刻道:“晋王忽然被诊出身体有异,可是依然带着大军挥师南下,眼看就要攻入陈国都城,所以晋王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异样,或者是传闻,还真不可说。”
  这委托就是来查晋王底细的。
  谢衣把小笺递给青年:“去办吧。”
  青年双手接过来,领命:“是。”
  谢衣守着这么一大片乌巷山,占地千顷,有时候就好像人站在利刃上。他目光落到墙角落那把白底梅花伞上面。
  红腰自己居然得了一个房间,这宅院极大,大到足够婢女都能一人住一间。她看着屋里的摆设,从怀中却拿出了谢衣给的药。
  她晚饭未吃,依然没觉得饥饿,自己也感到不寻常。可是吃了这药,有个好处,就是她很快就能睡着了,睡得很香,醒来以后,整天都很有精力。
  红腰吃了药就躺到床上,闭眼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飞鸟晨鸣,阳光雨露,红腰准时从床上醒来,马上就穿戴好了衣服,走出门对着景象发呆。
  她每天至少要看上一时半刻,才会开始干活儿。
  等她走后,玉烟说道:“瞧见了吗,她每天对着院子里的小鸟都能看半天,莫非,她以前从未看过小鸟?”
  揽月拧了她一下,她倒是从红腰神情中,看出一点萧索。她没有忘记,红腰是从外面来的,现在外面战火连绵,这样安静看着飞鸟过林,本来就很难得了。
  红腰自己来到书房中,谢衣已经等着了,从书架旁转头对她笑:“我已经给你准好了笔墨,今天继续抄写吧。”
  红腰低头:“谢公子。”
  作为公子还给婢女准备笔墨,真的是平易近人。
  红腰坐到书桌后,就拿起笔沾墨,动作又熟练不少。看来,也许她今天能够把金刚经抄完。谢衣在旁边不打扰地观察她,揽月这时送来了早点。
  她送了双份,其中一份给红腰。
  红腰有些怔忪,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吃饭这事。
  谢衣坐到了红腰对面,点心和粥两人都是一样的。红腰看着面前的饭,又看谢衣拿起来,自己便也伸手拿了一块。
  可是口中味同嚼蜡,红腰碍于谢衣在对面,便也勉强吃下去。
  谢衣却放下了筷子:“怎么了,不合口味?”
  早点都是清淡的东西,口味也都很寻常,当不至于吃不惯才是。
  红腰立刻低头:“公子恕罪,是奴婢……尝不出味道。“
  谢衣眯起了眼睛,慢慢轻声问道:“红儿,你是不想吃,还是不饿?”
  红腰有点无措,想了想还是低头道:“奴婢并不饿。”
  揽月有些不解了,其实她也发现了,红腰自从醒过来那天正常地吃了一顿饭,这几天似乎都不大吃东西。本以为她是怕生,不习惯待在这里,可是今天饭都摆在面前,她却说她不饿吗?
  谢衣慢慢地将红腰面前的碗碟端过来,声音还是轻轻的:“不饿的话,就不要勉强吃了,也容易伤脾胃。”
  红腰自觉尴尬,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一些。
  揽月不管心里怎么疑问,还是立刻上来把红腰没有动的碗碟撤了下去,就听谢衣温言对红腰说道:“红儿,我给你的药你有没有吃?”
  红腰抬起头,又点头:“回公子,奴婢都吃了。”
  谢衣点头,温言细声说:“那就好,你的病需要长时间静养,吃药会慢慢好起来。”
  红腰再次低头:“奴婢、谢公子的关心。”
  谢衣不在吃饭上多绕圈子,他也没有多提,“揽月收拾一下,红儿继续抄经吧。”
  红腰慢慢从尴尬中缓过来,又在书桌后面跪坐好,看到铺平的宣纸,才重新落下笔。
  揽月看了看二人,慢慢端着盘子从屋里退出来。
  不饿?为什么会不饿?
  公子给她药,帮她调理身体,这些都可以理解。伤成那样还未死,实在是命大,可是红腰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状况?
 
 
正文 123章 不要哭泣
  红腰又抄了一天经书,晚上陪谢衣用了饭,她仍是只吃了很少一点。
  回到房间里,却发现热气腾腾,不知道谁把她洗澡水都放好了。
  揽月笑嘻嘻从屏风的后头走了出来:“公子让我来侍候你。”
  红腰吃惊不小,侍候她?揽月直接走到她的面前:“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吧。”
  红腰立刻捂住腰带,诧异地看着揽月。
  揽月看着她,笑了笑说:“怎么了?”
  红腰有些结巴:“这,是怎么回事?”
  揽月若有所思,目光盯在她脸上面:“你不用害羞,你被公子救回来的时候,我跟玉烟就查看过你的身体了。”
  红腰怔愣,揽月已经走过去,伸手捞起一捧水,那水竟然是明黄的颜色,揽月解释说:“这个是药浴,配方是公子亲自调的,我每晚帮你浸浴,公子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所谓的侍候,便是指这个吗。
  红腰有些难受,不如说不知所措,揽月看了出来,笑了笑:“公子已经收了你做婢女,你就同我们一样了,你的身体调养好,对公子也有好处。”
  红腰慢慢走到了水池边,她闻得到那白烟底下药的气息。
  良久她低下头,声若蚊呐地:“我自己来。”
  揽月背过了身子,听到身后衣裳落地声,红腰走入浴池中,溅起水花的声音。
  揽月这才转身,抓过浴桶上的毛巾,开始给红腰洗身子。
  红腰胸前那刀疤,依然吓人的很,曾经揽月以为,这就是红腰的致命伤,可是谢衣却说,这伤口虽然一直没有愈合,但起码有数月之久了。
  揽月都难以想象,一个女孩子身上有这样可怕的刀疤。
  她能认得出刀疤,宅中稍有见识的人都能认得出刀疤。
  红腰有点不自在,她也不习惯自己身上有这种丑陋的东西。揽月安慰着:“你的皮子很细致,不要担心,公子说这药浴泡的久了,你的疤痕会渐渐消失的。”
  红腰对她挤了一个笑,却并不成功。好像是她太久不会笑了。
  揽月显得很同情。
  从药浴中出来,揽月帮红腰穿戴好,又细心交代:“公子说,你今夜可能会感觉不舒适,不过不要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红腰点头,她能忍受很多疼痛,包括那点不舒服。
  夜晚,红腰觉得胸前像是被细密的小针刺过,可是她并不难过,相反有点安心。
  第二天她如常去谢衣的书房,发现谢衣盯着她看,笑问着:“感觉怎么样?”
  红腰低着头,语气细细的:“奴婢不知如何感谢公子。”
  谢衣笑了笑,目光望向书桌的新纸:“好好抄经吧,宅院的人也在等着你呢。”
  红腰坐在书桌后,她今早上感觉有些饿了,只是轻微的感受,却让她有点期盼。
  谢衣察言观色,让揽月送了小半碗粥过来,红腰竟然也吃了。
  红腰之前抄的经,已经分了下去,据说每年都有这种传统,宅子的所有人拿一份手抄的佛经,斋戒诵经一段日子。心境祥和,对做很多事情都有帮助。
  去年是玉烟手抄的经,今年红腰竟然也完成的出人意表。最主要的,陡然给红腰平添了很多好感。
  可是红腰却对自己没有这种感觉,有一天,她愣愣地,就问揽月:“我还能为公子做点什么?”
  揽月也怔怔地。
  第二天,揽月趁着在谢衣身边的时候,对谢衣说道:“公子,红儿好像一心想给你做点什么。”
  谢衣和揽月相视。
  在宅中所有仆婢都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有红腰这种想法。
  谢衣半晌说道:“外面是兵荒马乱,每个人都需要自己活下来的价值。”
  你能活着,与你的付出是对等的,有时候这种对等还会被打破,你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才可能换来一夕的生存。
  生活在一个你没有价值,就会丢掉命的时代。
  揽月咬了咬唇,心里也掩盖住自己的不是滋味:“玉烟说红儿的身份可能就是婢女,她从前的主人,或许就是这样要求她的。”
  谢衣良久没有作声,然后才对揽月叹口气:“我心里有数了,你先下去吧。”
  揽月只觉得跟公子对完话之后,看着红腰就更有些不自然。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是不能互相融入对方心情的,她们虽然生活在乌衣门第中,但是对外面的世界,一直有清醒的认识。
  红腰从那个世界,一脚踏了进来,灵魂却一直留在那个世界。
  一段时间之后,红腰也有了自己的衣服,不用穿揽月送过来的了。这些衣服都很细致,丈量过她的尺寸,很干净也素净。红腰终于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有点像了。
  那天她在书房找不到谢衣,在谢衣的卧房也没找到人,她就有些茫然地四处在宅中走。她本可以问别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偏偏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转悠。
  越转悠,她心里越空茫。
  最终,她看到前方的草丛有波动。她立刻直直地走了过去。
  她看到一个大袖挥舞的身影,随着衣袖划过的是一柄利剑,带着银光,扫过了面前草丛。
  这就是草丛无风自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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