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鬼神大人——薇沫
时间:2017-11-18 16:19:45

  “月儿……你——”
  “九哥,我想回家去。”
  他一愣,可是我态度坚决,其实有些事情我早已经想清楚,我只是怕……他会因为一蹶不振。
  “我想回家。”
  他是在痛苦地挣扎,关于我的病其实心照不宣,但那是跨不过去的一道坎,我只希望,上苍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冥婚仪式结束后不久,九哥在处理好幽冥的事务后,带着我坐商船沿冥河回到了人间。
  九月飞霜,冷锁清秋。
  酆都的雨绵绵无尽,鬼城虽然不开,可是我们在酆都停留的日子,每天都有一碗可口的昙花冻。
  当天气再冷一些的时候,我们坐车北上,终于十月的某天,抵达B市。
  一别一年半,重新回到这个我成长的地方,兜兜转转,我们又回来了。
  九哥已经让人提前将家里的老宅收拾好,将幽冥曾经搬过去的东西又全部搬了回来。
  家里和我离开时候一模一样,片尘不染,爸爸和我合照,我做菜的围裙,卧室里我的相册。这些小东西,还跟从前放的位置不差分毫。
  我每天的日常,就是当花瓶,安静地躺在床上,困了睡觉,醒了就和九哥聊天。
  我的梦里,回忆的成分越来越多,有时候梦见香云山,梦见九哥带着我趴在屋顶上,看下面的阴差勾魂;有时候梦见在医院的天台,他陪我看的日出,还有日出前那一抹流光;梦见神屠法阵里,我们并肩作战,相互取暖,苦守着相伴相携。
  那些美好,就像潮汐,时涨时落,轻轻拍打我内心的海岸。
  有时候睡得轻,能感受到他夜里悠长的目光,深深凝望,镌刻我的容颜,拓刻在他的心上。
  有时候,我还会梦见,生命是一场轮回,我的一生,前半生活在黑暗里,自卑里,我用尽一辈子的运气,就是为了遇见他,成为他的封印,成为他灵魂伴侣,成为他并肩的战友,成为他心上的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不敢想下半句,那是一个奢望,是我不敢奢求的未来。
  可即便如此,每天躺在他的怀中安眠,再从他的怀中醒来。
  “九哥,我想吃蛋炒饭。”
  “九哥,今天天气不错,你开开窗,我想看看人间的阳光。”
  “九哥,动乱的小鬼有没有抓住?”
  “九哥……”
  “九哥……”
  冬雪,簌簌落下。
  我醒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我知道,那一刻,终究要来了。
 
 
正文 大结局
  “九哥,下雪了么?”
  迷迷糊糊的,他抱着我来到卧室的窗前,喉头一动,嗯了一声。
  窗户开着一条缝,清凉的风让我迷离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
  魂脉耗尽,鬼气也所剩无几,浑身想被浸在冰水里一样,即便屋子里早已经供上暖气,可是我已经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了。
  发僵的指尖顺着九哥的臂膀慢慢划过他熟悉的脸颊,说真的,还是有点遗憾。
  “对不起……”千言万语,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他眼眶发红,却十分坚毅地告诉我说:“月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的魂魄就要散了……”
  “月儿……”
  “可是,我不后悔。为你,为天命,这辈子,值得了。”我用力捏紧他的手指,说:
  “阴差,时间冗长,岁月不止。九哥……我很小心眼,请你,不要那么快忘记我。我……我爱你。”
  他眼角的泪落在我的鼻尖,脸颊,滚烫灼热,令我心中动容。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窗外初雪,悄寂无声。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化作流光,化作星辰,看着自己四散飞灰,那一刻,月夜冬雪,琉璃玉碎,我的意识也从这绝美的星光里慢慢停止。
  “月儿,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黄泉碧落,沧海桑田,不论你的魂魄散去哪里,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溯雪一冬,一个人的生死如四季交替,轮回运转,有人说是定数,有人说是命运。一叶落,一花开,世间万物,因果可循。
  那老宅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屋门锁了,主人离开,就好像时间永远定格在那晚。
  朝升暮落,岁月更替。阴阳之事对于浩大的人间来说,就像隐匿的并行空间,鲜有人知。
  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间就像一剂无情的孟婆汤,会淡化所有的刻骨铭心。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
  安家村在沉寂的夜里慢慢复苏,一大早,村民们按着祖训去后山上坟,打扫祖坟,上供瓜果,小辈们规规矩矩地叩头行礼,默念祈福。
  祈求先辈们保佑一家子团团圆圆,和顺无灾。
  安青山也不例外。
  拖家带口到了自家祖坟,按着以往的程序祭拜。
  时间过得真快,五年了。
  妻子带着3岁的儿子正在准备祭祀的瓜果还有麻团,安青山站在坟头山脊上,望着山下宁静的村子,有些愣神。
  每年,也只有清明、过年的时候,他才会带着妻子回到家乡。
  老一辈的人儿这几年都快走完了,他爷爷安五爷,算是带了个头。五年前村子里的大火,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一想起这件事,安青山,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安婶他们一家。
  天灾人祸,那都是命,躲也躲不过。
  一场大火,死了一家子人,就只有安家表弟逃过一劫,临到头还疯了,真是天意弄人。
  只可惜了那个宁静美丽的女孩,年纪轻轻的就……
  “老公,东西都摆好了,开始吗?”
  妻子的问话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甩甩忧郁的心思,带着妻子还有儿子规规矩矩地跪在老祖宗的坟前,烧纸钱,唠家常,让老人家不要惦记家里。
  纸钱的火堆里,火苗笔直向上,没有风也烧的很旺。老人们都说这是家里人表示收到了晚辈的孝敬,可凡人俗眼,自然也看不到那些隐匿在空气里的阴魂,一面将亲人的惦记收进怀里,一面以慈祥的目光端详自己的后代。
  火堆熄了,安青山站起来,抱起儿子,拍了怕儿子膝盖上的土,吩咐妻子把祭品掰开,然后就打算离开。
  下山的路上,安青山若有所思低着头想事情,忽然妻子拉了他一把,低声说:
  “老公,你看,那是不是站个人?”
  安青山顺着瞥眼一瞧,顿时一惊,
  妻子指的地方,正是安婶子一家的坟地,那里站着以为青年,身形挺拔,背影看着格外眼熟。
  “这……好像是安阳啊。”
  妻子不解地问:“安阳是谁?”
  安青山囫囵道:“你不认识他,他跟我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只不过,他不是疯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唉,你过去干嘛,“妻子吓得拉住他,害怕地说:“这种时节怪渗人的,你还是别去了。”
  安青山看了看妻子怀里的儿子,道:
  “你和儿子在这里等着我,我过去看看,毕竟都是同村的,多少年没见了。”
  安青山顺着小路过去,转过一个弯,只见先头背对着他的男子侧身站着,定睛一瞧,还真是安阳!
  他长壮实了不少,脸也张开了,和过世的安家叔叔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十分欣喜,并且加快了脚步,可是没靠近几步,他慢慢停了下来。
  却见安阳侧身站在安家大叔的坟前,却对着空气侃侃而谈,像是在和人说话。
  那神情看上去就像是与熟悉的朋友交谈一样,浑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氛。
  他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么邪乎?
  可是转念一想,五年前他家遭逢大难,一家四口,带上他姑姑家那个女孩,一场火把人烧得面目全非,他精神失常得厉害,这五年听说一直都在休养,病情也时好时坏。
  想着这里,安青山也就不觉得那么害怕了,他也不敢惊扰病人的自言自语,只能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
  安阳的声音也慢慢地传了过来。
  “是吗?那姐姐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
  “哈哈,真有你的,姐夫,这几年是我错怪你了。”
  “……”
  “啊,你们这就要走了?别啊,有空去我那里待一段时间吧。”
  ……
  这诡异的对话,让他不禁后背发凉,这时安阳忽然一扭头,目光直直地对上他。
  安青山吓了一跳,险些腿软摔倒,
  “二牛哥!”安阳一脸欣喜,眼神里的亮光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安青山冒着冷汗,尴尬地笑了笑:
  “老远就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安阳笑嘻嘻地走过来,一身阳刚之气,刚才的诡异一扫而空。
  兄弟俩好多年没见,站在路口边多聊了几句,安青山才知道他的病已经慢慢好起来了。
  “你能痊愈,真是太好了。唉……”有些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安阳却表示他都明白。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安阳笑了笑,说:“在精神科做义工,这次休假回家给爸妈上坟。”
  “嗯,以后有时间,来我家里坐坐。当时安奶奶在的时候,咱们两个经常在一块玩,还记得吗?”
  安阳笑了笑,忽然不明所以地说:
  “是啊,乡里乡亲几十年,以前的事就都过去吧,不提了。”
  聊不多久,时间也差不多了,安青山害怕妻子等的着急,于是就互相溜了电话,离开了。
  走到路的尽头,安青山再回头看那里,却惊讶地发现,安阳已经消失得了无踪迹。
  他越想越觉得邪门,脚步加快跑回路口,妻子和儿子还在等着。
  等回到车里,妻子在车后边放东西,儿子忽然奶声奶气地问他:
  “爸爸,刚才你在和叔叔阿姨说什么呢?”
  安青山大惊,皱着眉道:“哪里有什么阿姨?”
  儿子一脸童真:“有个阿姨啊,长得特别好看,只是眼睛下面有一片红彤彤的……”
  不一会,车子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大山,再不见踪影。
  路口的尽头,安阳慢慢走出来,他失笑地叹了口气,道:
  “世间之大,妙不可言。鬼神之说,想向来是信则灵,不信则无。表姐,姐夫,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阴阳有别,相守不易,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地走下去。”
  他想了想那对璧人,站在一块就像一道风景,姐夫费尽心力把她带出来散心,一趟一趟地往人间跑,也算是有心了。
  他们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多,他知道他父母还有奶奶的死与那个人有关。
  但,谁对谁错,历史的纷争总是要在当时的环境下去看待。
  他浑浑噩噩地活了这么多年,经此大难,好像人生也通透了许多。
  真该好好学学表姐,前路虽难,但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能坚持初心,做值得的事,又何必去计较得失?
  天道循环,生死交替。
  就像这故事,百般演绎,结局虽然注定,但总还会有意外的惊喜。
  只要一心向善,固守本心,是人,还是鬼神,都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正文完)
 
 
正文 番外
  “哎呦喂,我不活了!”
  银灰色的幽冥天空,虽无日照,但也还算暖和。
  只是这冷不丁从阴玄司大楼里传来的一声怨愤地吼叫让守在门外面的阴差甲乙感到阵阵寒意。
  不过,这牢骚听得多了,他们也见怪不怪,新上任的指挥使从继任一来,平均每半年都会声唤一次,到这两年已经频繁到每月一次。
  到这个月,他们已经听了五六回了,有时候指挥使不来这么一嗓子,他们还会觉得奇怪。
  “大哥,你本来也没活着吧。”窗口慢悠悠地飘来另一个沉稳无奈的低音。
  “哎,我说凌大人,您每天都来这么一次,叫给谁听啊。阴九大人又不在的,他离那么远也听不到你的诉苦。”
  “你懂什么?阴九那个耳朵能听不见?我实在变相地叫他赶紧回来。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你看看你看看,这案卷都快堆到门口去了!他还不肯回来。当初我就不该心软让他逍遥去。”
  “凌大人,先生去人间可不是逍遥的,不是说要上去体察民情,顺便照顾病人,这不才走了半年么。”
  顺着声音的窗口望进去,却见正殿案几后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两眼臃肿,好像有“八十年”没有合过眼,眼白上布满了血丝;而坐在他一旁的男人身着阎罗制服,眼神里带着戏谑,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元齐,你可真是‘坐着说话不嘴疼’!阴九只把镇守三皇殿,修复轮镜台的任务给你,你们哥几个只需要分管各自的职务,打点好手里的事情。可我呢?都快成内务大总管了!不仅要管这幽冥殿,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这下好了,他连阴玄司都甩给我了!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东罗了,要当甩手掌柜!?”说话间,他怨愤着还不忘把手上的卷宗给看了,再做批示,效率蛮高。
  元齐看着凌睿一脸不痛快,忍俊不禁,淡淡道:
  “那是先生看重你,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嘛。再说,这夫人的身体刚有好转,去人间晒晒太阳,也有利于恢复,只有夫人好的彻底了,先生才有闲心专注于这些嘛。”
站内搜索: